王学舜租的这间小别墅只有两间卧房,其中一间被他当做画室,但房内仍放有一张单人床。
他是标准的夜猫族,若是没见着升起的太阳,他绝不可能上床睡觉,何况屋子里忽然多出一个廖蕙缃,他当然更无法成眠。
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客厅胡思乱想,直到楼上突然传来廖蕙缃的惊叫声,他的思绪才被打断,当下不假思索,飞也似的奔上楼去。
来到卧房外,他连门都不敲便直接走了进去,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廖蕙缃已然扑入他的怀中。
“你怎么啦?”王学舜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她浑身上下的颤抖。
“我……”廖蕙缃泪流满面,声音也已哽咽,“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他们要把我抓去关起来……”
“没事,没事。”王学舜轻拍着她的后背,笑着说:“只是作梦,又不是真的。你别担心,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会很好的。”
廖蕙缃慢慢的回过神来,虽已不再流泪,但似是余悸犹存,“我好怕……我真的吓死了。”
王学舜仍是笑着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廖蕙缃慢慢的从他的拥抱中挣月兑,退了小半步,抬头注视着他,“天都亮了……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王学舜笑望着她,“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你别急,我先出门去买些早点——你想吃什么?烧饼油条加豆浆好不好?”
“好啊!”廖蕙缃点点头。
王学舜转身走出卧房,两人一路走下楼来,“你待在屋子里千万别出门,知道吗?”
“知道了。”廖蕙缃深望他一眼。
“大傻!”王学舜呼喝着:“走!咱们俩的晨操时间到了……”
大狼狗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睡它的大头觉。
王学舜一手抓着钥匙、一手拎起狗链,“睡!睡!睡!你就知道睡觉!拜托你有点精神好不好?”
说话间,他将大狼狗拖出屋外,然后发动停靠在栅栏外的机车,片刻过后,一人一狗便消失在廖蕙缃的眼帘。
廖蕙缃站在落地窗前,抓起窗帘一角,暗暗打量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她才走入客厅,坐在沙发上枯等。
这整整两天对她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打从她上船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有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怎么样就是定不下来。
虽说如此,但她却不觉得后悔,这一切的委屈,一切的不顺利,待见到张志哲时势必会有所转机。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正当她独自胡思乱想之际,王学舜已走入家门,“快点趁热吃……”进门的只有他一人,那只大狼狗想必定被他放逐在前院,独自玩耍。
王学舜见她一副无心吃喝的模样,眉头不由得一皱,“你别这样好不好?时间一到我就帮你打电话——”
廖蕙缃接口:“你在骗我对不对?”
“我骗你?”王学舜不懂,“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什么地方骗你了?”
廖蕙缃神情十分严肃,“不是八点就上班了吗?”
“喔,我懂了。你指的原来是这个!”王学舜淡淡一笑,接着又说:“我们这里九点才上班,可能跟你们那边不太一样。”
“对不起,我……”廖蕙缃显得十分尴尬。
“没关系,我了解。”王学舜用手指了指她面前的烧饼油条,“别饿着肚子去见你男朋友,万一引起什么误会,还是他动手毒打我一顿,那才真的对不起我了。”
廖蕙缃被他的幽默逗得发噱,“不会的,他很有绅士风度,从不生气的。”
“快点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王学舜索性帮她拿出油纸袋里的烧饼油条,然后顺手递上。
“谢谢你。”廖蕙缃接下,随即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待二人吃完早点,王学舜又坚持多等二十分钟,到九点三十分时才拨电话去永大实业,张志哲既是董事长,岂有那么早去公司之理?
铃响二声,电话那端便传来一句甜美的话声:“喂,永大,请问你找谁?”
“小姐你好,我找张志哲先生。”
“张董到大陆去了,请问你哪里找?”
“敝姓王。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清楚。王先生要不要留话?”
“好。麻烦你,他回来时,请他打电话给我……”
王学舜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后,随即挂断电话。
“他不在?”廖蕙缃一脸懊恼。
“嗯。”王学舜点点头,接着又说:“他去了大陆,什么时候回来公司的人也不知道。”
“怎么会如此之巧……”廖蕙缃显然很失望。
王学舜皱眉苦笑道:“谁教你要来之前,也不事先打电话通知他一声,如此一来——”
廖蕙缃忍不住插嘴:“他不希望我打电话去他公司,另一方面,我……我也想给他一个惊喜。”
“你想给他惊喜,他却给你一个更大的惊喜。”王学舜笑望着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可以住在我这里等他回来。”
言不知何故,当王学舜听说张志哲去了大陆时,内心突感一阵莫名的舒畅。是不是自己在一夕之间对她产生出了好感?这一点他也不知道。他心想,这或许是他一个人独居太久的日子所产生出的自然现象。
情事实上呢?他根本懒得去研究。
小这时,廖蕙缃忽然开口,打破他的沉思:“现在我们要干嘛?”
说王学舜微愣,但很快的恢复常态,先是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才笑着说:“现在是我的睡眠时间,至于你……这屋子里随你走动,就是不许走出大门,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独话声刚落,他直接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家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十分钟不到,客厅内已传出他鼻腔里发出的轻微鼾声。
廖蕙缃愣望着他好一阵子,随即走上楼,取下一条棉被,盖在他的身上。
***
暮色渐浓,炊烟四起。
沉睡中的王学舜忽然被一阵锅铲触碰声给惊醒,他慢慢的坐起身,不仅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棉被,同时屋子里竟弥漫着一股饭菜香。
“天啊!她想烧房子是不是?”王学舜动作俐落的跳下沙发,飞也似的奔去厨房。
“你醒啦?”站在瓦斯炉前的廖蕙缃笑望着他,“只剩下一个汤……”
王学舜立刻摆出一张苦瓜脸,随即走近炉边,打开抽油烟机,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出厨房,来到客厅,打开所有门窗。
大门才刚刚开启,门外久候多时的大狼狗即窜入屋内,直接走到饭桌下,身体一趴,一双狗眼四处溜个不停。
“对不起……”廖蕙缃一脸委屈的走出厨房,“我……我不知道那有什么作用。”
王学舜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我太久没嗅到饭菜香,所以才会显得如此激动。”
“你骗人。”廖蕙缃咧嘴,“你的冰箱里明明放有许多菜……我保证,以后一定不熏脏你的房子。”
“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房子。”王学舜漫应一句。
廖蕙缃笑望着他,转移话题:“你不准备尝尝我的手艺?”
“不急,先让我去洗个澡,你先上桌去吃。”他转身慢慢的走上楼去。
当王学舜再次走下楼时,家里的门窗都已关上,同时廖蕙缃正坐在餐桌上,双眼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
王学舜走近窗边,打开其中两扇窗,然后才走入饭厅,“你不必担心,只要你住在我这里,没有人可以把你抓走。”说着,人已坐定。
廖蕙缃似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你这么有把握?”
王学舜笑着说:“只要没被他们活逮,只要有人肯收容你,只要你不去不该去的地方,没有人会盘查你的。”
廖蕙缃似懂非懂,“什么是不该去的地方?”
王学舜碗筷一抓,“先吃饭吧!以后多得是时间,我再一样样的告诉你。”夹起一片青菜,放入口中。
她的手艺不错,每道菜都烧得正巧合他的口味,虽然每一样菜都甜了点,但心意却是百分之百。
王学舜十八岁那年被赶出家门后,整整十年来,所有的吃喝拉杂都得自己打理,换言之,这十年来他从不遭遇过这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跟大傻一样的幸福。
他没有做作,而是很自然的吃了两碗饭,同时将四道菜都吃得精光。
“好吃吗?”廖蕙缃展现出纯真的笑容。
王学舜笑望着她,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把卖糖的打死了?”
廖蕙缃会意,“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习惯吧!”
“习惯?”王学舜微愣,“什么意思?”
廖蕙缃笑着说:“你大概没去过上海,所以不知道上海菜都带有一点甜味——这是饮食习惯的不同。”
王学舜喃喃自语:“打死卖糖的总比打死卖盐的要好得多……”
廖蕙缃神色微变,娇嗔地说:“哗!烧菜给你吃你还嫌,你好坏喔。”
“谁说我嫌你,我还想奖励你呢!”
“哦?你要奖励我什么?”
“我准备带你上街买两套衣服送你。”王学舜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眼神十分邪恶,“我也不知道你会在我这里住多久,你总不能一直穿着卫生衣裤吧!”
廖蕙缃迟疑着,“我看算了……那会花很多钱的。”
王学舜淡淡一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你男朋友那么有钱,如果太贵的话,我可买不起。”
廖蕙缃沉思片刻,“对了!我有六仟块……”
从头到脚买下来,六仟块哪够应付?王学舜不想泼她冷水,只有在心里一阵偷笑。
“你自己上楼找衣服穿,我帮大傻准备晚餐。”
“好啊!”廖蕙缃一脸兴奋,快步地奔上楼去。
王学舜先将饭桌收拾干净,再把碗筷放入洗碗糟里,随即从冰箱里取出一袋鸡脖子,放入锅内,打开瓦斯炉。
一阵忙碌过后,廖蕙缃已穿着一套运动服走入厨房,脸颊上竟浮现着两朵红晕,“你……你是不是丢了我什么东西?”
王学舜适才前去浴室洗澡时,发现浴室内晾着她昨晚洗净的牛仔裤、长袖休闲服,以及一套内衣裤。
以他的眼光看来,那不叫内衣裤,只能称之为古董抹布。他断然的将它们甩入垃圾筒里,却没料到她会发现得那么早。
天知道!她从来没有不穿内衣裤的习惯,加上还要出门逛街,她怎么可能会没发现呢?
“丢都丢了……”王学舜双手一摊,故作出一脸无辜状,“反正我们待会儿去逛街,到时我买新的赔你。”
廖蕙缃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好意思望着他,只好头一低,默默的站在一旁。
她既不说话,王学舜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好在锅内的鸡脖子已然熟透。他拿着夹子,将鸡脖子从锅内取出,放入一只铁盘里。
“下次……”廖蕙缃忽然开口打破沉静,“下次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大男人进什么厨房!”
王学舜一脸惊讶,“你怎么说这种话?你烧菜,我收拾桌子,更应该洗碗的,分工合作嘛!”
廖蕙缃笑着说:“哪有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