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蒙胧的弯月在层云中载浮载沉。
孟关关还没睡,她已在房中安静的坐了很久。她在想,是不是该早一点离开秦府,回家了?反正,她在这里要做的事都已完成,不是吗?
报当年一脚之仇,她做到了。
让秦逸风充份认识她的麻烦和可怕,她也做到了。
剩下最后一件,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应该也没问题了。
她最后要做的,是说服秦逸风主动提出退婚!
不错!她这次留在秦府最大的目的,便是逼秦逸风退婚。她说服不了自己的爹娘,那便只好到秦府来想办法。
所以,她才会千方百计的骚扰他、不顾一切的惹怒他。为的,只是想让当年定下的亲事作废而已。
现在,孟关关正在努力的说服自己,并为自己加油打气。
她讨厌秦逸风!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若是嫁给他,她肯定会和他吵一辈子!说不定哪天一气之下,她便运气用内力一掌打死了他。
圆润的胸脯微微起伏,她的小脸微微染上一抹薄红,终于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
快步冲到绎书园,书屋的窗扉里透出晕黄柔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窗上有道人影,保持著静坐的姿势。
秦逸风还没睡,正在看书。
就算只是一道简单的身影,居然也透出清雅绝伦的味道来。
脚步忽然停下,孟关关怔怔的盯视了窗影足有一刻,才重新举步。
她不可以再被他的模样迷惑,更不可以看他看到失神!只希望他不要再对著她笑,神啊!
不知为什么,当盂关关推开房门走入书屋时,原来好不容易堆积超的那些勇气,居然莫名其妙的溜走了不少。
秦逸风听到响动,转过身看她,眼神幽暗,“你来了。”
平静的语气,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会深夜到来。甚至,孟关关还有一种他是在特地等她的错觉。
怎么会呢?他等著她来说退婚?
皱眉,她的勇气已经消逝得差不多。
所以,她看著他很快速的连声说道:“是,我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件事!”略微停顿一下,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要你提出退婚!”
话音落下,一室宁静。
秦逸风缓缓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略低下头俯视她,“你真的想退婚?”
没有意外、没有惊讶,有的只是平淡的再次确定而已。
洁白的衣袍没有一丝晃动,垂顺的黑发也没有一丝飘拂。就只是很清淡、很平静的询问,好像只是要确定一下。
咬了咬牙,孟关关抿著唇点头,小脸忽然有些发白。
一个人在房中想像,和站在秦逸风面前,是截然不同的。
她看不透他深黯的眼眸,看不透他乎静的表情下究竟是什么。会是赞同,还是刁难与反对?
孟关关忽然想到,对于清冷宁静的秦逸风,她确实从未看明白过。唯一的感觉,只是拚命说服自己讨厌他,快快离开他而已。
就好像,快快离开一朵散发出太大诱惑力的罂粟。她害怕被他吸引,更害怕沉入他的气息。
定定注视孟关关越来越闪烁不定的双眸,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我答应你,退婚。”
那叹息声轻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只是幽幽的一缕气息,拂动了孟关关额前的发丝,一直拂到她的心底。
说完,秦逸风便转过了身,背对著她静静说:“你回去休息吧,退婚的事,我会尽快和爹娘商量。”
孟关关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俐落,竞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懊恼。她的心里,只觉得有些空荡荡,好像突然问掉了点什么东西。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低低的道:“谢谢。”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他心平气和的谈话,也是第一次道谢呢!
茫然间,孟关关快步走出书房,最后几乎是用奔跑的回了飞杏园。
等到她的脚步声远到听不见,秦逸风才又转过身来。
冰冷的表情上好像有了一些别的东西,有些复杂而变幻。
如他所料,她来秦府是为了退婚。
也如他所料,今晚她终于来了。
或者说,是在他的施力推动下来的。引她发火、故意借琴音来讽刺她,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他的掌控之内。
但是,他仍未感到开心。
为什么一定要解除这桩婚约?只因为她是唯一能打破他平静,也是唯一能扰乱他心绪的女子吗?
摇了摇头,秦逸风不愿再想。
值得他关注的事还有太多,他不愿让一个孟关关乱了他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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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并不怎么安稳的睡眠,让孟关关醒来时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过没关系,秦府里有得是困脂水粉,小甲稍微帮她修饰了一下,她的脸蛋便又恢复了娇女敕明艳。
穿上一袭粉白透紫的精致裙衫,孟关关扬起一丝笑意走出飞杏园。她要到前院去和秦夫人请安,顺便话话家常。
虽然她与秦逸风犯冲,可秦夫人待她的好却让她著实感怀。所以,在离去之前她打算尽量多多陪伴秦夫人。
走在花园中,孟关关忽然发觉今日的秦府似乎有些奇怪。平时一个个穿花蝴蝶似的丫头全都不见了踪影,园子里只留花香树影。
奇怪,真奇怪!
孟关关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沿著婉蜒溪岸向前行。
这条小溪是利用秦府外的湖泊引入园中,清澈的溪水两旁满载杏树。此时正当春初,盛开的杏花不停被风吹落,纷纷扬扬飘散一地。有的落到溪中,随流水飘远;有的却落到人的衣衫发丝上,带来一缕清香。
从身前的发丝间拈起一朵粉红落花把玩,孟关关放慢脚步,欣赏眼前美丽景致。
落花流水这般从容,她又何须自寻烦恼呢?
订婚也罢、退婚也好,她依然是她,孟关关。
爱笑爱闹的、让爹娘头疼不已的孟关关!
任杏花洒落一身,她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绽开微笑回转身,孟关关迈步向前走。
罢刚走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秦家二老正迎面走来。
秦老爷身旁还有个衣衫锦绣的青年男子,一边微笑著一边与秦老爷谈话。看秦老爷与秦夫人谨慎小心的神色,对这男子居然还恭敬得很。
什么人,才能让前中书令、一向颇有威仪的秦老爷谨慎小心?
孟关关忍不住多看了男子一眼,等到男子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她身上,才想起应该回避。
可是,身旁除了杏花便是溪水,她能避到哪儿去?若是转身离开,又显得太无礼了一些。
还没等她想好,秦家二老显然也已瞧见了她。秦夫人细致的柳眉一动,神色间似乎也有些为难,但很快便笑著向她摆了摆手。
孟关关顿时心领神会,远远向他们施了个礼便要退下。
可是,男子的语音却传了过来,“好一个杏花漫天、佳人独立,敢问这位姑娘是?”
男子问的是秦老爷,目光却有意无意的一直落在孟关关身上。
秦老爷呵呵笑了两声,并没立即回答男子,只是看向孟关关道:“关关啊,这位是当朝四殿下,你还不快过来施礼拜见。”
孟关关闻言大奇,不得不走近几步,对著男子福了二顺,“民女见过四殿下。”
当朝四皇子名为华随晟,是燕朝王朝诸位皇子中后台最硬、靠山最多的一个。当朝刘国相是他的嫡亲娘舅,而他的生母刘妃在后宫中更有一手遮天之势。
奇怪啊奇怪,这位尊贵的四皇子怎会到秦府里来?秦老爷不是早就退朝归家了吗?
华随晟盯了她两眼,上前两步微笑道:“不必多礼。”
绣满华丽云纹的衣袖拂动,便要向她手上扶去。
孟关关眉头微拧,马上轻巧的站起身向后大大退了一步,还不忘低头表示尊敬。
这个当朝四皇子虽然身份高贵、相貌俊美,但孟关关却只觉他轻浮无比。因为他不甚端庄的言行举止,也因为他眼底那种如同蜜蜂见到鲜花的热烈。
见她退避,华随晟也不勉强,只挑了挑眉向秦老爷看去,笑道:“记得秦尚书府中不是只得一位公子吗?那这位姑娘是……”
他询问的语气和神态都彷佛很随意,可秦老爷脸上却浮起一丝犹豫,看了看孟关关才道:“禀四皇子,她是……”
“她是我秦府客人,今日来府内观赏杏花。”清而冷的语音忽然从孟关关身后传来,接过秦老爷迟疑的回答。
很奇怪,秦家二老听到这句话,竟然一同微笑著点头,表示孟关关的确只是秦府的一位普通客人。
孟关关一下子有些怔愣。怎么,秦逸风竟那么快把退婚的事说好了吗?还有,秦夫人的神情是那么轻松,好像很开心她一下子从秦府的媳妇变成了客人。
原本,秦夫人不是很喜欢她的吗?
在孟关关的满心疑惑中,秦逸风白衫飘扬,缓步走到她身前,对著华随晟躬身一礼,“殿下到我秦府探访,逸风未至府外迎驾,还请殿下恕罪。”
华随晟的目光顿时落到秦逸风身上,笑容热烈非常,上前便挽著他的手,“逸风何必多礼,想当年你与我们众兄弟同在宫中读书,我们的交情可是深得很呢!”
秦逸风又施一礼,顺势月兑开华随晟的碰触,平静的道:“是,当年四皇子在宫中对逸风多番照顾,逸风不敢或忘。”
不敢忘记尊贵的四皇子曾如何遗宫人“照顾”年少的他,更不敢忘记,孤独的他在那暗黑如深潭的宫房中受到了多少“优待”!
垂下清冷眼眸,秦逸风身上漫开一缕似有若无的森冷。
很轻,也很淡。
可是,立于他身后的孟关关却敏感觉察到了。迷惑的瞧著他,孟关关心想,怎么秦逸风对这四皇子好像有恨意?
华随晟依然开怀笑道:“逸风客气了,其实当年之事也过去良久。我们如今都已长大,便也不用提了。”
秦逸风点头,不再多言。
接下来,华随晟便与秦逸风在府中边走边说笑起来,秦家二老跟随在后。
秦夫人不著痕迹的瞧了孟关关一眼,用目光暗示她告退,她便上前施礼后退下。
听到孟关关只是秦府寻常客人后,华随晟似乎也不再注意她,只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秦逸风身上。
皱著眉往后园走,孟关关越想越奇怪。
昨晚她与秦逸风商定退婚已近子夜,他不可能那么晚去打扰二老吧?而方才秦逸风也明显是刚刚走来,更不可能一大清早就与二老碰过面。那为什么……他们在那四皇子面前,似乎有默契得很?
有默契的将她与秦府撇清关系,有默契的让四皇子不去注意她。
这里边,有什么玄机?
双眼晶亮,孟关关决定待晚上一定要问个明白。
就算她与他已无婚约,但仍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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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绎书园里,孟关关耐心的等待秦逸风。
在这段时间里,她把秦逸风的书房仔细看了个遍,也把他日常习练的字帖研究了下。
结论是:清秀飘逸却不失风骨,就和他的人一样!
原来,这个人的优点还是挺多的。孟关关唇边不觉漾起一抹微笑,那是她自己也没看到过的柔和。
他长得俊雅月兑俗、他的古琴弹得如天上仙乐、他的字写得飘逸流畅……秦逸风,原来也是个出色的才子呢!
只可惜,她马上就要和这个才子分道扬镖了。
笑容淡去,孟关关娇美的脸容上好像多了一丝惆怅。
星月初上,秦逸风终于回园。
见孟关关正大张著眼睛坐在书房里,他并没怎么奇怪。
“有事吗?”他难得主动的开口。
孟关关站超身,走到他身前稍稍仰首,笑了笑问:“四皇子已经走了?”
秦逸风点点头,“不错。”
她眨了眨眼,道:“那退婚之事,到底是为四皇子而说,还是你确实已与秦婶婶商议过?”
听到这句话,秦逸风黝黑的眼底忽然一动,变得非常专注的瞧著她,缓缓开口,“想不到,你挺聪明。”
孟关关下巴一扬,“那当然!快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逸风注视她半晌,才静静回答,“你不用去管怎么回事,反正只要如你所愿解除婚约,不就行了?”目光自她头顶掠过,他看向窗外那一轮明月,“明天父亲便会亲自送你回孟府,向你爹爹提出退婚。”
有些事,无辜的人知道太多,只会引祸上身。
孟关关无辜,孟府也无辜。他们秦家的麻烦,不能牵连到任何一个孟府中人,特别是她!
看著秦逸风冷淡疏离的表情,孟关关不由怔住。
她原以为,他会把原因告诉她。更以为,秦家会对她有所挽留。
可是现在瞧秦逸风的样子,好像连秦家二老对于退婚也已无比坚定。
她这个最早提出、最最赞成的人,倒觉得奇怪了。
是因为那个四皇子?
秦府,将有什么变动了吗?
孟关关心底生起怀疑,却不能再多问。
她现在与秦府已没有任何开系,当然没有权利去追问秦府的一切。
明天之后,她与他、与秦府便再不相干了。
怔怔瞧住秦逸风,孟关关心底忽然有点乱。
她不是一向都很讨厌他、排斥他的吗?可为什么将要离去的这一刻,却会有些……难受?
难受他那么清冷的寂寞、难受他那么宁静的孤独、难受他接下来可能将要面对的变故。
天哪!怎么秦逸风对她来说,好像并不只是报仇那么简单?
当年他踹她的那一脚,当真值得她牵挂九年吗?
还是,那只是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念著他的……借口?
一个从七岁开始,便存在她心底的借口!
心慌皱眉,孟关关猛地奔出了书屋。
她不愿再想,更不敢再想!
若再深想下去,她只怕会跑不出这书屋了!
终于,是离开了呵!
侧身看著已是空落落的门口,秦逸风垂下双眼。
窗外,星光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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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孟关关便拜别了秦夫人,离开秦府。
在道别之时,她明显看到了秦夫人眼中的不舍与悲伤,以及强行忍耐的泪光。那送别她时的笑容勉强到极点,让她都忍不住心酸。
可是秦夫人却并没与她多说什么,该说的,都要由送她回孟府的秦老爷去说。男人家的事,本不该由她们这些女子多言的。
一路上静默至极,没多久便回到了孟府。
孟家二老表情凝重的将秦老爷迎进厅堂,却把孟关关遗退,好像被退婚的人并不是她一样。
一步三回头,孟关关实在很想听听秦老爷的解释,却无奈的被丫头们簇拥回了房。
孟府大厅里,孟老爷和秦老爷相对而坐,孟夫人侧坐在下首。
“孟老弟,我秦家对不住你。”皱眉沉默了半晌,秦老爷终于开口,甚是威严的四方脸上满是无奈与为难。
“为何要退婚?是关关在秦兄府中有何差错吗?”孟老爷的表情同样有些压抑,颔下的长须随语声晃动。
“不是、不是,关关活泼可爱又知进退,实在是……实在是我家逸风无福,配不上啊!”秦老爷连连摇头,困难的解释。
但这个解释太单薄也太潦草,实在缺乏说服力。
孟老爷仿佛是觉察到了一些什么,断然道:“秦兄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明白告知,我孟家断不会应允退婚!”
他与秦石砚相交已近三十年,自然熟知对方性情。若没有重大变故,秦家绝不会轻言退婚。
想必,这变故已严重到连秦石砚也无法控制的地步。
秦老爷摇头长叹一声,“不瞒孟老弟,我秦府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为兄的不想连累你,如今便唯有先退婚一途。若秦家能挨过这次变故,你我秦孟两家再结亲事不迟啊!”
孟老爷顿时双眉一竖,“秦兄你这是什么话!秦家有难我孟家便作壁上观,待艰难过去再送女儿进府?秦兄你也实在看低了我孟家!”
越说越大声,孟家老爷的脾气原本就不怎么好,这下就更吹胡子瞪眼起来,孟夫人连忙走到他身边安抚。
秦老爷长叹一声,黯然道:“孟老弟不要恼火,为兄只是不舍让关关受到牵累而已。”
提到孟关关,孟老爷的火气总算平了一些,瞪著他却是一言不发。
孟夫人见状,便柔声问道:“秦老爷,敢问府中到底遭何变故,要这般烦恼呢?”
秦老爷原本不想说,但看今日形势却非得说明不可,只得缓缓道:“老夫九年之前辞官归故里,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退隐以保安宁。谁想昨日四皇子竟亲自到我府中相请,要我重返朝堂,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孟老爷翻了翻眼,道:“你拒绝他不就好了?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秦老爷苦笑,“我的确已拒绝了他的相邀,但那四皇子表面热情和善,实则生性阴沉。以后,必定会大肆报复我秦家不可!”
孟老爷面色一变,急问:“为何?”
四皇于身后势力实在惊人,连不入官场的孟老爷也意识到问题严重。只是,难道就因不愿助他,四皇子便要辣手报复不成?
看著孟老爷满脸的疑问,秦老爷叹道:“因为,我虽不愿再入朝堂,但我儿逸风早于五年前便开始襄助三皇子。”
一言如惊雷,落在室中顿时震得孟家二老目瞪口呆。
待在秦府后园中足不出户的秦逸风,竟是当朝三皇子的人?
五年之前他也才十六岁吧?竟已开始参与朝中夺位之事?
孟老爷怔愣了半晌,才喃喃道:“难怪、难怪……”
亲自去请秦石砚没请到,其子秦逸风却跑去扶助自己的对头。与三皇子势如水火的四皇子,怎会善罢甘休?
这太子之争最是凶险不过,一个差错,便是全族遭殃呵!
若三皇子能夺得太子之位,自然无妨。但最后若是四皇子获胜呢?恐怕秦家会阖府无存吧!
到时与秦家有婚约的孟府,自然也……
厅堂中,顿时一片沉寂。
低头沉默了足足一刻,孟老爷缓缓抬起头,看著秦老爷一字字道:“我不管你秦家今后是荣是辱,也不管逸风今后是生是死。反正只要关关没有做任何对不住你秦家之事,那这亲事绝不能毁!”
言下之意,他不同意退婚。
就算秦家以后会遭殃,他孟府也不后悔!
秦老爷猛地抬起头,牢牢与他对视。
两个半百老者,近三十年的友情,此时如潮水般涌动在两人心底。
同甘共苦、福祸相依,就算舍去性命又如何?
缓缓站起身,两只不再年轻的手掌重重相击在一起,那响亮的声音却与三十年前初相识时,一模一样!
秦孟两家,从此祸福与共。
秦逸风与孟关关,从此生死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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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秦老爷回府了,而且仍然把孟关关带了回来。
那是孟老爷的决定,说女儿生是秦家人,死是秦家鬼,从今往后就待在秦家落地生根了。至于成亲完婚嘛,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吧。
孟关关心中又惊又疑,这样的变化真让她搞不清楚状况。一会儿退婚,一会儿又不退了,怎么回事啊?
秦夫人看到她回来却欢喜得要命,拉著她的手又说又笑,还禁不住喜极而泣,弄得孟关关感动到不行。
唉!看来秦夫人对她的欢喜还是一如从前啊!
不过那个秦逸风呢?若是知道她这个大麻烦又回转来,会怎样?
很快,孟关关便知道了。
秦逸风早已等待在飞杏园中,明显是有话要与她说。
一树艳红杏花,映在他洁白无尘的衣袍上,灿亮到极致。
“回来了?”秦逸风静静注视她,清淡的语气,好像白日里退婚的事并没发生过一样,也好像孟关关并没回过孟府。
孟关关半点也没想到他会等在飞杏园,略微低头,迟疑的应了一声。他的清冷、他的宁定,都在她身边形成无形的压力,迫得她简直无法直视他的眼。
“其实,你……还可以选择。”静默半晌,秦逸风再度开口。眼眸中的寒意散去,只是深深的注视著她。
孟关关惊讶的抬头,总算迎上了他的眼,“选择?”
选择什么?她都已经被爹爹送入秦府了,不是吗?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秦逸风看著她的脸,缓缓道:“不用考虑其他,你只要知道,你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便可。若是留下,以后秦府说不定会发生大变,到时……你或许会性命不保。若你不愿留下,我自有方法说服你爹爹。”顿了顿,他继续道:“留,或不留,我要你自己选,不要去管任何人。”
清冽的眼神如同夜空星子,幽幽然落在孟关关面上。
她震惊难言,用力思考著秦逸风话中的含意。
他……这是要她自己作主,要她自己来选择今后的命运?作为一个女子,她居然有了这样的权利?
怔愣的瞧著秦逸风,她心绪纷乱。
若留下,那今生与他便真的牵扯不清了。
若下留,那便转身离去,从此两人间再无牵连。
他……在逼她……
咬住唇,孟关关娇女敕的脸容上忍不住爬上一抹嫣红,垂下头半晌不言语。她再骄纵再活泼,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要她当著一个年轻男子,特别是秦逸风的面表露心事,简直是天大的困难。
留,还是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