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不会再见”——这句话应该由朕来说吧,你不是早该成佛升天了吗,亲爱的弟弟。”
圣德邪恶地望着面前同自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朔月,虽然脸上的表情是微笑着的,但内心却是恨不得将对方的脸撕烂然后将整个人生吞进肚,最后几个字更是咬牙切齿地扭曲着出声。
“弟弟?”桔想惊讶得几乎失了反应,这个人,是朔月的哥哥?!
“我差点儿忘了,最惊讶的人应该是你啊。”朔月努力挺起背脊,眯起双眼睨着他,“毕竟当年你可是亲手将匕首……插进我这儿的。”他修长的手指着胸口上的位置,嘲讽似的开口道。
多年前的记忆仍然清晰可见,那一日徜徉了一整晚的月光照亮着周围的景致,圣德一边重复着那句令他迷惑、令他忆起远久过往的话,一边笑着将匕首毫无犹豫地、深深地插进他的胸膛。光滑的面折射着泪光,像在讽刺他的天真般照亮了所有虚假不存在的相信和坚定。
那个时候,就是这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毁去了他执着的一份永久,毁去了他长久以来的守望!
“天哪……”桔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浑身.颤,一时间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男人和朔月的长样难以分辨,只不过朔月性情内敛,而那个人却充斥了狂暴狰狞的色彩。
朔月称他天子,他称朔月弟弟,那朔月就是皇帝的兄弟了?虽然她不是太清楚人间的事情,但那不应该是很尊贵的人吗?可是朔月却一直过得平平凡凡。而且,做哥哥的又为什么要杀弟弟?能成为兄弟这是要修常人好多辈子的缘分,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如此对待朔月?为什么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都完全否定了她向来的认知?
他们的对话中,一件很重要的事似乎正在浮出水面——
“是啊,那时利器插进的快感至今让朕感动。”圣德优雅地笑道,可是却让人感到冷酷,“可惜,你竟然还没死。”
“因为我不能死——”朔月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虽然负伤,但自他身上仍散发出与身俱来的王者气势,这让圣德不禁咬牙切齿,他突然负手仰天长笑,“这笑话真是好笑——可是,却不怎么让人喜欢呢。”
他一脸的邪魅。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这是朔月一直没有猜透的。
“该怎么说呢——”圣德露出得意的笑容。他马上就可以取下这颗头颅了,纵使满身是伤的他能打赢这里所有的人,也还有三百禁军在城中某处等候命令。无妨,就让他死得瞑目吧。
“如果不是你笨得暴露了行踪,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田地。”圣德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可知十多大前被杀的是什么人?”
“那个官员?”
“他乃朕派出来调查你生死的钦差大臣,你说他都被杀死了,这让人怎么想?”
“那个男人——”朔月猛然了悟,那天夜里男人脸上诡异的讽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原来就是预指此时此刻!
“也就是不久前的事,一日朕突然胸口疼痛难忍——”
圣德勾起愉快的笑,那一日他半夜从梦中惊醒,如被利剑刺中心窝,椎心的痛不可抑制地无端蔓延。他喘着气,浑身冰冷,急速的心跳让他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诡秘玩味的笑。
“真是让人怀念,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他将匕首插在有着和自己一样面孔的朔月胸膛上,就像刺中了自己一样,看着那张脸痛苦的表情,自己的胸口也如火烧般的疼痛。他知道,那是对方的伤,那是对方的疼,所以虽然身上充斥着撕心裂肺的难忍,却仍然让他兴奋地张狂长笑。那种感觉一直让他难以忘记,每每回忆都仍会激动不已。
朔月忆起一个月前的事情,被乌云遮挡住的月亮,同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一样的情形,他因太过恍惚而被利剑刺中,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伤口,双眼同多年前一样仰望着天上过于圆满的月,好像在讽刺他的残缺,他忆起了那些背叛和欺骗,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突然觉得不再留恋任何的东西。
直到看到桔想的泪……
“所以……你判定我还在人世?”他比之前更加费力地开口,因为血流不停的关系,身体愈来愈虚弱。
“是的,那种感觉太熟悉了,你根本就没有死,你仍然活着。”同那个时候一样的痛,只因为他们是同时出生的孪生兄弟,痛楚连接在一起密不可分。
懊死的密不可分!
“你就没想过……也许……这次受伤我是真的死了?”
“你一定还活着。”圣德双眼冰寒,“因为只有朕,才能终结掉你。”
“所以你派人暗中找我?”结果调查的人却在中途被杀了,“可是你就没想过……也许杀人的根本不是我……你就没想过也可能是他人所为吗?命人烧旅店也是你吧……你不确定我的所在……却故意置无辜之人于死地,你……何其忍心……”他恨面前这个谈笑间杀人的冷酷男子,但那些冷酷那些残忍,却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那他所恨,追根到底又是什么呢?意识渐渐模糊,但他仍是不甘示弱地努力站直,瞪视着那张笑得张扬的脸。
“那些人的性命又与朕何干?”圣德脸上的表情残忍之极,他不在乎有多少人会死,他只要看到自己兄弟的尸体。
“你这混账……”
“你放心,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今天可以做个完结了。”圣德抽出腰间的配剑,它被夕阳的余辉折射,发出耀眼的光,强烈地灼烧着人的眼眸,“当年我没能一剑杀死你,这次我要砍下你的头颅,看你怎么起死回生!”
“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个人!”
“谁敢过来——”朔月大声喝道,用尽气力将长剑抓在手中,肩膀不住地上下抖动。即使是不要性命,也要将两人多年来的纠缠斩清,朔月视死如归般的威严气势像神祇一样让人不敢接近。
被命令退离两人极远的士兵听不清双方的谈话,只是惊讶要围捕的人和那个上头交代下来、要绝对听从的男子竟是长得如此相像。原本就有些迷惑众人,又被朔月之前满身是血的气魄所震慑,原本前进的队伍在他大喝一声下顿时都停了脚步。
“怎么了,你们竟然不听命令!难道还怕这样一个受伤的人不成?”圣德冷着的脸变得狰狞,伸出龙爪随手捞起离自己最近的士兵,手掌在其颈部一用力,士兵倏地便倒头断气。
“你们以为我是谁!再不动手,下场就和他一样!”长袍飞扬,圣德怒吼道。他不允许有人破坏他的一切,他想做的事不允许任何人的忤逆!
“七年前没杀死你,现在杀你也不晚!给我上!”
七年前!
一直在屋顶上听着他们谈话的桔想被所谈的内容弄得晕头转向,“七年前”三个字突然让她惊起。
是那个时候吗?七年前,是朔月突然消失的七年前吗?
“住手!”
所有的士兵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冲上前去的脚步没跨几步,突然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从屋顶一跃而下,毫无预兆地在朔月面前站定。
从前额上留下的血和忍耐的汗水已模糊了朔月的视线,他听出了来人熟悉的嗓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桔想……你……为什么会在这……”他擦去阻挡双眼的液体,惊讶地望着挡在面前的人。
“我没办法放下你。”桔想瞪着前方华袍的男子,握紧了拳头说得执着。
“你为什么回来……我不是说过……我不需要你啊……”
“不需要我、不信赖我是你的事情。”她回眸望向朔月,“但要不要在你身边是我自己的事情。”
“桔想,你这傻瓜……”朔月垂下湿润的眼,发出微弱的声音。
桔想一脸被骂也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决然模样。
“这个人,他不仅对不起你,也害惨了我.我不会放过他的。但是,现在寡不敌众,不能硬拼。”她压低了嗓子对朔月小声说道。
“你……你不要管我。你快走,快啊……”朔月大力地想甩开她的手,却反被紧紧地抓牢。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只要知道这一点,清楚地知道!”桔想固执地再加上另一只手。
圣德见到众人因突然出现的女子停了手脚,暴戾地大喊:“废物!不用管那女的,一起杀了!”
士兵再次汹涌而上。
“朔月,抓好我的手!我的法术向来都不怎么样的。只能试试看了!”
“什么?桔想一一”‘
只见以桔想和朔月两人为原点,平地卷起一阵粉色花办将两人摩挲围住,花粉如大风般迷住了众人的眼睛,等到一切都乎静散去,两人已消失不见了。
“妖怪啊——”
“妖术,这是妖术!”
站在前头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人凭空不见,吓得纷纷大叫起来。
圣德直直地站着,双手成拳死死握紧,双眼忿恨地投射出噬血的光。
★★★
距离柳城外不远的小山丘上,一身着黑色劲装的冷漠男子来到在树下歇息的红衣女子身旁,不甚怜惜地用脚轻踹她。
“又是你玩的把戏。”千石冷冷地陈述他所发现的事实。
“被你识破了。”璞颜不再闭目养神,眨着妖媚的眼睛仰头望向永远爱摆出一张酷脸的千石。
“那小花精没办法瞬间移动到那个地方。”凭桔想的妖力能移动到城门外就算不错了,但是现在却可以离开这里几十里远,惟一的理由只可能是这只风妖在背后做了小动作。
“是我没错啦,不过我电累坏了,用了好多妖力。”刚才她一下子移动两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其中还包括了一个大男人,实在是很辛苦。
“叫你不要插手的。”千石没表情地看她一脸快累趴下的死相。
“卜卦之事可以探看古往今来,但未来并非一成不变,如果我不帮忙,朔月就真的死定了。”悟出这一点后,她说什么也要救。
总算是给她悟到了,千石赏她一个白眼。
“小石。”璞颜不甚在意地低声唤他。
“干吗?”声音很不耐烦。
“你不要老是那副皮相,只要是女人都会被你吓跑的啦。”她一头靠在树干上有气无力地轻笑道。
“那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滚远点儿,整日扰我清闲。”这女人,怎么又突然转了话题。
“其实你人也没那么坏,虽然心眼小不够大度但也不至于吝啬小气;虽然嘴巴毒辣不过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从他转世为人之前的神代便开始在垂涎他了,她大人大度懒得注意鸡毛蒜皮也不会在意那些小地方啦。
“你皮痒吗?”寒气阵阵袭来。
“抱歉,说错了。”摆摆手,璞颜合上了眼同他打哈哈,她真的是想夸奖他嘛。
“那就别再给我叽喳,睡你的觉去。”烦得就像她养的鸡。”
“多谢你帮我留意桔想他们。”璞颜小手掩不住嘴,毫不秀气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要睡觉补充力量。”
然后不等千石对她所说的话作出反应,便头一歪靠着树呼呼睡去了。“白痴,我又不是为你。”千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真是,还打酣,除了外表哪点儿像个女人。
千石不再去管璞颜,他取一旁的小道蜿蜒向前。
黄昏的落日逐渐隐落,一片稀疏的丛林中黑色的气味在四周弥漫,那是让人沉醉的黑,心安得犹如一闭上眼就能忘记所有的烦恼找回最初的宁静。
走进林中,一个青衣男子负手面朝即将落尽的夕阳,他的身边安静地站着一个小女孩。
“你来了。”看到城中死伤无数,千石便知道今日定会遇到他。
皇腾在余照下回过头,对他咧嘴一笑,神情温和的如同四周融在了一起。
千石皱起眉,他还是无法享受这种感觉,身边没有死魂灵的皇腾太安详了,没有一点儿诡秘之气,让人想丢蓝弃甲就这样昏昏地沉睡过去。
“你下次身边还是带几个死灵的好。”千石嘀咕道。过分的舒适会让人变得懦弱,这是常人的感情,即使转世为人他也小想与此沾染。
皇腾温笑着道:“这次没办法了啊,数量太多,不能让我全带在身边辨找你吧。”那两兄弟所杀的人过百,难道要他带着那么多条魂魄到处晃?
“辛苦你了。”千石简单地说道。
“辛苦没什么,只不过我的生死簿上还少收了一条魂。”
接收到皇腾投来的视线,千石并不在意地人方承认:“没错,就是那笨蛋风妖把人移走的。”
一点儿也没觉得愧疚吗?皇腾摇摇头,一脸的无奈,“所以我说讨厌来收魂。”总是有神仙妖怪来插.脚,破坏原来的命盘。那朔月,应是死在圣德手中,今天该在他的阴阳簿中除名的,现在却被那小花精和风妖给破坏了。
“可是你的眼睛明明在笑,你心里明明高兴得很啊。”声音配上空灵的语调,皇腾一旁清冷的小女孩轻轻地开口道。
千石转而看向那外表和普通女娃没什么差别的孩子,与她结识是数百年以前的事了,她永远是这副十多岁大的样子,淡淡地不将喜怒形于外,只对皇腾一人亲近。
她不能算地府的人,甚至不能归于六界中的任何的一界,她只是个应该在十岁那年阳寿殚尽的普通小女孩,皇腾停了她周围的时间,几百年来一直以人的身体不老不死地待在他的身旁。
那两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关系他不是十分清楚,
只知道当年皇腾前去勾她魂魄,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对其施下了禁忌的法术,将她一切的时间停止在死亡来临前的一刻,然后两人就一直这样相伴度过了好几百年。
他只知道,对于皇腾她是特别的,惟一特别。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眼睛在笑,你不是看不清我的长相吗,西籽?”皇腾弯子朝女孩宠腻地一笑。
世人看到的他总是会呈现各种不同的相貌,只有在西籽黑白分明的眼中,他总是没有个具体的形象,虽然可以感觉到五官样貌但却总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用眼睛来看的,有些东西眼睛所见并非是真实,这个道理你怎会不懂?”西籽用孩子的童音娓娓叙着,幽幽的笑容不仔细看只会觉得是小孩子的娇笑,细细琢磨又别有一番深远的意味。
“知我者,西籽也。”皇腾赞赏地朝她眨眨眼。
“那么,那个男人的事你准备怎么做?”西籽用小小的手掌抵着下巴。
“能怎么样呢?以璞颜目前的状况没气力再救他一次,千石你也已不再是以前的神了,那他的生死当然只能随着天命走喽。”
“可是你能救他吧。”千石上前一步,用低沉不带起伏的声音肯定地说。
“你希望我救他?为什么?”皇腾轻笑着道,“为璞颜?”
“怎么可能。”千石面不改色地否定道,“我只是为自己。”
那个女人爱担心烦忧是她的事,只是照以前的惯例来看,到最后大哭大闹只会给他找麻烦。所以,只能尽量安定她,为他自己。不过在这帮入的心中,定是想得分外扭曲了。
“啊,我了解了。”皇腾一脸我全明白的意思,嘴角的笑容正中千石的猜测。
“随你们怎么想。”他双手环胸冷冷地说道。
“好好,我不闹你。”皇腾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我是能帮他,但有些事,让那些小儿女们自己去解决不是更有趣?”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那个小妖精,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你不想看看吗?”
“我没你这种恶趣味。”眼前这个勾魂使虽然外表一脸温和有礼,但毕竟是吃地府饭长大的,心中黑色的部分当然也少不到哪去,关于这点千石心中可是清楚得很。
“别这么说嘛,你想想,刚才若是璞颜不帮忙,你觉得凭那小花精一个人的力量能将两人转移到什么地方?”
“以她的妖力顶多出城门半炷香的路程。”
“也许会更远也说不定。”皇腾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其实我常在想,凡人在危急时刻总能发挥出惊人的力量,那我们这些神鬼应该也是如此吧。”
“我怎么会知道。”前世的他又不曾有过什么危急的时候。
“我也是。”那是因为他们都很强的关系,“所以,我对那只非人的小花精很抱期待哦!”
“那你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他笑呵呵地提议,但已是一脸拍案定板的神情。
真是只鬼,千石无可奈何地心中暗骂。
☆☆☆
待千石懒得再继续废话转身离开后,西籽静了一会儿仰头望着皇腾,问他是否真的不准备动手。
“你说呢?”他不问反答。
“如果真的有危机,你还是会出手吧。”
她在皇腾身边太久了,知道虽然他嘴上总是在抱怨有人打乱他的朋阳簿,但心中却不一定真是这样想。
之前一次受千石央求,要将一个女孩子的寿命分一半给那个暂时被神界除名的男人,他一直说麻烦不愿得罪神界,最后还不是瞒住了所有的鬼将那男人的名字添进了阴阳簿,且自作主张平白添了许多的寿命。
他说的话并不一定是他心中所想,他做的事也并不一定就是外表所看到的意思,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和对待她一样。西籽稚女敕的脸上浮现出同外表年龄不符的表情,带着些许落寞。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顾虑,要杀他的是人间的皇帝,位尊就若地府的阎罗。如果朔月真的活下来,我怕又会影响到许许多多无辜之人的生死。”皇腾抱胸皱眉,同她讲这其中的利害。
“那怎么办呢?就这样让他死吗?”
西籽少有的动容让他荡出俊美的笑。
“我知道你不希望他死,我知道你喜欢他身上的颜色。”皇腾蹲子将小小的她搂起来,“他虽然压抑自身的感情,但他身上那些堆积了太久的渴求和孤独,那些强烈的感情在他身上涌成的色彩会让死去的灵魂为之疯狂。”朔月的身上拥有地府的鬼最无法抗拒的美丽色彩,西籽同自己皆是如此。
“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短小的胳膊回抱住皇腾,西籽轻轻地低语。
“别担心了,那小花精的能力,痴情男女间的力量,你不想看看吗?”
“也对。”西籽的笑容沁人心脾。
“那我们回去吧,太阳落山了。”
“嗯,你看,月亮升起来了——”
他们仰起头,那还未完全变得墨黑的天空,一轮弯月皎洁地挂在天上。
☆☆☆
“这里是……”
朔月从昏迷中渐渐清醒,他举头仰望被树枝浅浅遮挡住的月,月亮的光芒皎皎地洒下,照亮这一片突然在眼前出现的茂密树林。没有了布满鲜血的战场,没有了望不到尽头的夕照撕杀,没有了视自己为污秽的相同面孔,只有身边女子温柔的气息,而她,竟然——
“桔想,你、你背着我……”他看到桔想咬紧牙关的侧脸,自己的血沾染上了她的颊,那副小小的身子正将自己负在背上,用尽了力气一步一步地前移,“你放下我……我……自己能走……咳、咳……”他止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
“你不要动,走路会让你失血的,我要把你背到有花的地方,这些伤口都不会太严重,借助花的力量,应该、应该就叫.以帮你止血了。”桔想充耳不闻他的抗议,虽然走得歪歪扭扭,朔月的双脚也拖在地上,她仍是没有放手地背着他,缓慢地前进。
“桔想……你放下我好不好,你背不动我的,你不要这样……”他不想看到桔想这个样子,她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子啊。
“你听我说……朔月——”桔想皱紧了柳眉,没有放手的意思,“我要保护你,我不要看到你出事,我要变得很强,我会的。所以,求求你,让我这样、让我用自己可以做到的方式来做,我只有这样的力量而已……”桔想的眼眶红红的,抽着鼻子小声地在朔月的耳边说着。
她的话,她的表情,让朔月心中一阵抽痛,直钻进心底最深的地方。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情形吧,圆满的月之下小小的身影.背着男人几乎要趴倒在地。恍惚中似乎想起些什么,那个时候沉沉的昏迷,却依稀能感觉到耳边的吐吸,依靠的肩膀,温暖得让人几乎要泪流满面。和此时的情形一样……
当时,桔想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救他?而在他说了那番伤人的话之后,她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救他的?他叫她离开,他说妖精不能被信任,他惹她伤心惹她哭,他还有什么资格受她如此的对待?
“桔想……够了……放我下来吧……”动弹不得,他气若游丝地呢喃着。
“再坚持一下,前面……前面有桃树。”
桔想拖着两个人的身体困难地走着,终于接近了一棵开满桃花的树,她将朔月靠着树干放下,然后开始念起咒术。
微弱的光从开放的花儿中溢出,一点点地汇聚到一起,最后融入朔月染血的伤口上,将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填平。
朔月因感受到那些光点的温暖而睁开眼睛,伤口不再疼痛,力气也在恢复,他看到了桔想疲倦却又担心不已的神情,思及一切都是因为他,不禁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中。
“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还来救我?你该气我的……”他幽幽地低声叹息。他在客栈那样地数落她,伤她平滑如镜的心,见她哭着离去的背影,自己心中的疼痛又怎会及她伤的一小部分。
“我怎么会恨你呢,你不信任我,是因为我还不值得被人所相信,那是自己不够好,怎么可以怪你呢?”
桔想在光线不甚清晰的树林中拉起朔月的手,很认真地说着,“所以我.定小叮以让你有事,我要让你知道我不会背叛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是可以被信赖被依靠的。”
她的脸庞被月光照射得柔和异常,但表情却坚定得如剑器上反射出的光芒。
缩在角落哭完之后,桔想放下了心中的自卑自怜。
她还是无法选择放弃,等待了太久,现在只有向前追逐着朔月的脚步才能满足自己跳动的心房。
朔月痴迷地看着她混杂着柔弱与坚强的外表,现在才发现,同她相比,自己的心很小很小,狭窄方寸之地装不下被抛弃的恐惧,装不下放开她双手后的自责与慌张。
“我……很怕你会离开我……”他依靠着桃树小声地说着,“我曾经被扔下,明明是满怀期待地伸出手,却被人憎恨的眼光视为鬼魔……”
“朔月……”
“我怕,我怕自己什么也无法保留,怕将来的某一天,你也会伺样憎恨着离我而去。”他在刀剑中存活,却在感情上如此怯懦,而这样却是伤害到自己重要的人。
“我才不会!”桔想反驳道,“我对你有过承诺的,我不会的!”
什么承诺?有些不明白的朔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马上被桔想扯住了衣服,“那你不是怕我背叛你才让我走开的喽?”
“不是……”朔月摇了摇头。
“那你会不会有一点点觉得我是可以被信任的呢?
如果以后再有危险,你可不可以不要一个人作决定、也让我知道呢?”她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神情,期待着他亲口说出的答案。
看到她迫切期待的水亮晶眸,朔月有些自责地苦笑了一下,他一直想忘记过去,却仍是被束缚,甚至让枯想难过、哭泣。
“下次不会了,我的身边只有你,我以后一定什么都会让你知道——只要,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他握住抓着他衣服的那只手,将心意传达给小手的主人。
“我当然愿意,只要……只要你……”桔想低头咬住了唇.月光无法照到的小脸被隐藏在了黑暗之中,朔月只能听到她细小轻微的声音,“只要你……不要介意我是妖精。那个时候,我……我真的有些难过……”
桔想的声音越来越轻,一个闪光,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湿漉的痕迹蜿蜒成纤细脆弱,埋进了朔月的心房。
靶受到泪滴中所含住的无措与希冀,慌乱与所求,朔月伸山手臂一个揽怀,将面前胡乱擦着眼泪的女子重重地拥入怀中。
“啊!”桔想受了惊吓轻呼出声。
“抱歉,弄疼你了吗?”
“不是,没有……”桔想在他怀中拼命摇头,浑身上下如被火烧一般,她——竟被朔月抱在怀中!
朔月环着手臂舒展眉头,“抱歉,我不知道女孩子是这样容易被弄疼的……”顿了一会儿,他继续轻轻地在桔想耳边说——
“我完全不介意你是花精,这是真的。我以为只要让你平安就可以了,却不知道,所说的话会让你这么难过,抱歉……”
他松开环绕的手臂,让桔想红彤彤的小脸露了小来,“可以原谅我吗?或者,你要怎么来惩罚我呢?”
桔想痴痴地看了他坚定肃穆的神情好久,然后皱着眉闭着眼大力摇头,声音颤抖得厉害,“不用了,我不难过了,真的……”
“桔想——”
“我、我好高兴……真的,听到你这么说我好高兴……”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听到他这句话,流过的眼泪都可以变成露珠让花儿缀挂着了,再难过的感觉也不会记得了。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但是嘴边的笑容却美得让人想俯身触碰上去。朔月痴迷地望着,视线难以移开。
他想用手拭去犹挂的晶莹泪滴,但桔想先一步自己用手指擦了去;他想将面前又哭又笑让人心疼的可人儿拥在怀中耳鬓厮磨,但又怕自己又像刚才那样激动得不懂得怜香和惜玉;他想触上她红唇上的那朵让人心醉的笑容感觉它的温热——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用他同样温热的唇——
桔想的唇像花朵一样的柔软,朔月有些疑惑,女子的唇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花的妖精才会如花一般的娇女敕,或是,只因为是桔想,才让他沉迷得无法自拔不愿离开?
像花一样的柔软,像他曾经触模过的紫阳花的花办,柔软得不可思议。
久久,朔月移开了唇,看到桔想的眼睛,他不禁开始责备自己的情不自禁,责备自己随意轻薄了如此单纯的女子。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是什么啊,朔月?”桔想昏昏沉沉地红了脸蛋,不知为什么此时的自己会觉得没有原由的害羞。
“我——”朔月说不出口,即使喜爱她也不该如此不懂得礼仪廉耻,他是如此卑鄙地玷污了女子的清白。
“你为什么看起来在生气?”桔想不明就里地问他,“刚才的感觉我很喜欢呢。”
“什么?”朔月的脸倏地红了起来。桔想是因为不知道才会讲得直接大胆,但是如此的坦率真的会让人不自觉地脸红。唉,怎么会直白得这么可爱。
“你怎么了?”桔想的脸没有理由地也跟着有点儿微红。
“不,没什么,刚才你说那个……那个……”他紧张得连话也讲不清楚。
“哪个啊,那个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很喜欢和你靠这么近的感觉,心跳得好快。”她单纯的话语没有任何的修饰,将自己心中的情怀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还有一点点慌乱,这是什么感觉呢?总觉得把这种感情说出来会很不好意思。”
她搜索着所知的词汇来形容此时的感觉,慢慢静下了朔月有些慌乱的心,听着她仿佛表白一样、无意识说出来的句子,朔月压下心头逐渐漫溢的喜悦、放柔了眼眸静观她月下美好的脸庞.
她的心中,是有自己的吗?
“这大概……是喜欢的心情吧。”他有些不敢确定。
“这也是喜欢吗?”枯想坦率的眸子诉说着最简单的情怀,“我一直喜欢朔月啊,可是我以为每天想和朔月在一起才是喜欢。原来这也是喜欢的一种啊……”她咬着手指小声地道。
朔月分不清此时心中是惊异多一点还是感动多一些,他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想说出来让她知道,“这些都是,都是喜欢。”是的,每天都想在一起,他何尝不也是这样心心念念的。到底是何时对她动了情的呢?牵肠挂肚地搁在心中,为她的一颦一笑而痴迷。
“是吗?”桔想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那,刚刚的事情能不能再来一次?”
下一刻,朔月已将她拥在了怀中,还是那样重重的拥抱,学不会怜香惜玉,但是那个吻却很温柔,密密地亲吻着怀中的人儿嫣红的唇。
※
清晨鸟儿的叫声将他们唤醒,桔想秀气地揉揉眼睛,推推做了自己一晚上靠枕的朔月。
朔月醒了过来,桔想的治疗加上一晚上的休息已经让他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背靠在树干上没有起身,不经意地在脚畔发现一朵紫色的小花。小小的花办有着点滴的露珠,于是慵懒的嗓音向臂腕巾的桔想求证:“那上面的露珠,会不会正好是你昨夜流下的眼泪?”
想起昨晚自己的哭哭笑笑,桔想有些不好意思,
“应该是哦,虽然眼泪该是给本原的花,但有时也会分给身边无主的花儿。”
“本原的花?你本原的花是什么花?”
桔想偷偷地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绝掉他的问题:“我才不告诉你,你自己猜啊。”
“我怎么会猜得到。”朔月环在她肩头的手顺势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那我不管。”你一定要自己猜出来哦。
“真是,神神秘秘的。”朔月无奈地笑着。脸上挂着宠溺,他拉着桔想一道起身,他们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得走出这里找个地方安身才行。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
“我可以通过妖力做一点凭空的移动,但是因为没有具体的目标常常是没有方向感地乱跑。虽然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但这似乎离柳城很远,以我的力量不可能到达这里,我想是璞颜姐姐暗中帮了我。”
“璞颜?”
“是一个很好的风妖姐姐。”
朔月点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这里很熟悉。”
他侧过耳,倾听弥漫在树林里的细碎声响。纵横交错的树枝之上云的流向不定,满目的绿在视野中丰盈地排列成茂密一片,细细窄窄的林间小道延长成一条令人怀念的悠远。
怎么会让人如此熟悉?
难道这里是——
“我好像知道这条路能通向哪里……”朔月的眼睛注视着交错分布的婉蜒小路的其中一条。
“朔月?”
“跟我来。”朔月拉着桔想顺着左边的一条小路前进,“这里我觉得曾经来过,如果没有错的活,我想,这里可能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
“啊?!”桔想突然大叫一声,又连忙用手将嘴巴捂住。
“怎么,这么惊讶?”
桔想仍然捂着嘴,点了点头。
原来璞颜姐姐把他们送到了焉知林,不过想想也对,她一定觉得望月山对他们来说是最安全不过的。只不过她不曾来过森林的这一边,所以走了大半天也没有认出。
“我很久没有来这里了,所以也不是很确定——”
朔月一边劈斩丛生的灌木一边牵着桔想往前走,“但如果真的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那应该能找到——啊,有了!”
桔想抬头顺势望去,在小路分叉口有一棵高耸人云的大树,上面长满了茂盛的枝叶。
“没有错了,再往前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你看,上面还有我小时候刻上的文字——”
凑近一看,粗粗的树干上果然有歪歪扭扭、不清晰的文字,“写的是什么?”桔想仔细地将那些文字看了后,摇摇头回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朔月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那是七八岁的时候刻的字。”
“七八岁啊……”桔想偷偷地笑了,那是还没和自己相遇前的朔月啊,“那时的朔月,是个什么样的小孩?”
“什么样的……是个——寂寞的孩子吧,不能在家附近以外的地方活动,没有朋友,只有义父偶尔来和我说说话。”
“那你是怎么度过那些口子的?”
“小的时候的确有些寂寞,但后来就不会了,有一次我瞒着仆人去了这附近的一座山上。”
“你……去了山上……做什么?”桔想小声地问。
“我想去挖朵花种在家里。”朔月边走边沉浸在回忆当中,没有注意到桔想一旁期待的表情。
他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长大,从没有出过这片林子,只有一次,他想要一朵花,一朵能长久陪他的花。
一朵只要他努力浇灌就能一直伴着他的花。
那一日他瞒着所有的人偷跑出森林上了山,在山涧花野,他看到一朵粉红色的紫阳花,没有兰花的娇柔,没有朝颜的玲珑,没有远处那一片璀璨的山樱、盛放时的如火如荼,只是在一旁悠悠地开放,沉醉在东风里。
而他,就不由自主地为其深深沉醉。
“义父说没有什么东西会长久,真的是会这样吗?”是的,那个时候,他就是这样问自己的。因为义父说他不该傻傻地守着一个多年前的承诺,虽然很久的以后,事实证明义父没有说错,但那个时候的他确是满心地相信着一样叫做永恒的事物。
然后,他对那多紫阳花说:“我只想要一朵能永远和我在一起的花,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陪着我吗……”
他知道这花儿不会回应他的话,但花办被风吹拂摇摆的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那朵花在轻轻点头应允。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花,自言自语地同它讲着不着边际的话,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沿着山间小路轻快地奔跑,仿佛即使摔倒也会跌进软软的风里没有疼痛。
朔月从忆想中回过神,他看了一眼素手正被自己牵着走的桔想,正好同她抬首望向自己的眼神接触,她的眼中有着朦胧的沉醉,好像刚从什么美好的回忆中醒来。她意识到双眸的对视,连忙晕红了脸将头转了过去。
朔月眼底眉梢布满了笑意,他恍惚中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熟悉,装着沉甸甸的满足在林间自由地穿梭,鼻间是温柔干爽的香气,像是花朵的味道,又像女子身上的淡香。
他们继续往前赶,前头原本模糊的屋子影像变得越来越近。就是那里了,朔月一眼认了出来,他住了将近十多年的地方。
“桔想你看,就是那儿了。”
“啊……”桔想羞红着脸轻声回应。
“不知道那朵紫阳花还在不在,我七年没有回去了,也许已经枯萎了……”应该不会在了吧,他遗弃了这里的一切,离开它那么久,朔月有些落寞地想。
“不会的!不会枯萎的!”桔想连忙大声反驳。
“怎么了,这么肯定的样子?”
“我肯定.绝对绝对地肯定!”她激动地大喊。
“好了好了,说得这么坚决,好像你——”朔月本来是笑着的,突然顿了一下——
好像你亲眼看到过一样——这几个字不知为什么一时发不出来。
“怎么愣了,我们快走吧!”这次轮到桔想拉着他拼命往前赶了。她急着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想和朔月再一次踏进那一方天地。
朔月被她拖着跑,脑海里浮现出好多以前桔想说过的话——
棋子是有感情的,大家都是有感情的……
紫阳花会随着种的地方不同而改变颜色哦……
为了回报移种它们的人……
那种感觉,好像……
被桔想拉着一路奔跑,他仿佛回到了少年翩翩的那个年代,手中执着什么,殷殷期盼,似乎也是像此时这样,在林间飞快地跑着,心中充满了温暖的踏实感觉。
“桔想——”他一边跑一边在她耳边柔声地唤道。
“嗯?什么?”桔想一边跑一边大声应他。
“你是不是……”
“什么?听不到!”耳边的风声让桔想听不清朔月的问话。
“我说——”他放大了声音,“你的本原是不是紫阳花——”
桔想恍惚了一下,他们此时已跑到了屋子的院落进口,她没有站稳,一个踉跄从门口跌撞了进去。朔月措不及手,也被她一道拉了进去,两个人一起跌进了一大片浩瀚的紫阳花的世界,满园的紫阳花像在欢迎他们的归来,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柔软温和的摩擦声。
朔月吃惊地望着面前无数的紫阳花,开满了整个花圃,还延伸到了院落的各个角落,就在他们的脚下浓郁地盛开。
桔想欣喜地差点儿要跳起来,“想不到才一个月就开了这么多!”她只是留了点妖力在这里,没想到会开出这么多的紫阳花。
“桔想?”朔月刚才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复,虽然答案已在心中呼之欲出。
“朔月,你能不能再问一次那时的问题?”她回过脸来朝向他,激动得两颊绯红。
“什么问题?”
“那个时候,十三年前你问的,你把我挖起来的时候问的——”
朔月睁大了眸子,注视着面前比眼前花海更娇美的女子,他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任何的举动,怕一个再轻微的动作也会将眼前的一切破坏。
她会一直在那里的某个地方,守一个要用一辈子来换的承诺。
他的脑际浮现出当日那执莲男子说过的一句话。
可能吗?他可以那么期待吗?
许久,他轻轻地开口:“你……能一直……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吗?”永远……他有多久不敢有这样的心愿了,久远到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喉咙哽咽得几乎说不完整。
桔想笑得无比动人,眼泪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我……我从那个时候就一直好想让你知道——
会的,桔想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一一”
她感觉到朔月紧紧的拥抱,她感觉到所有的紫阳花都在怒放,她感觉到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啊,不行,只有这个不行,她不可以死掉,她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永远待在朔月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