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后座里,韩双双侧身横躺占去三分之二的座椅空间,头枕在高旭麒的腿上,睡得沉熟。
一夜促膝长谈,打开话闸子的嘴巴停不了,不管是她、还是他,都是此生第一次的经验。
她累了,就孩童般地睡了。他也困了,但是望著她甜美的睡颜,就一点也舍不得阖上眼睛休息一下。
“总经理,真要让福星小姐这样睡到自然醒吗?她已经睡了一两个钟头,你看天都亮了耶!”坐在驾驶座上的阿武转头询问高旭麒。
“嗯。”高旭麒实在不忍唤醒她,哪怕自己的腿已经麻了不知多久。
他喜爱现下腿上这又麻又热的感觉,因为那代表的是她对他的信赖,与接纳他的温度。
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不忍,认识她之后,他懂了。
自初见面发生意外那一天起,他对她就一直有于心不忍、于情难舍的感觉。
不忍抛下她孤单,不舍她一个人落寞。
只要接触到她那双交错著骄傲与自卑的眼睛,聆听著她那刻意对他疏冷又不自觉热情的声音,他的灵魂便由她牵引,不分东南西北地随她绕转。
不顾一切爱上她,也一定要无所不用其极得到她的爱。
“总经理,我看你也很累了,不如我送你们回饭店睡觉,然后给她……”吃下去!
任凭阿武再大胆,也不敢将心里话老实说出来,但他那副“猥琐”的表情看在高旭麒眼里,却是有够欠揍了!
“你最好思想给我纯正一点,不然小心我敲破你脑袋,再缝了你的嘴!”当他高旭麒是人渣吗?!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趁人熟睡、强行上床发生关系,只求一时快感不问后果、天理不容的事来!
“是是是,我闭嘴。”阿武以手掩口,乖乖将头转回去,端坐于驾驶座上正视前方,再不敢造次。
“隔间。”高旭麒冷硬命令。
“喔,是。”阿武正经八百回应,立即将前后座的隔间板升起。
呿──总经理该不会是打算就地吞食吧?刚刚竟然还故意装得跟圣人一样……哼!不肖总经理,只会欺压他这小苞班!
前后两相隔,什么好戏都看不到了,阿武实在无法不偷偷在心里哀怨几声!
就在车内隔间升上,将多管闲事的阿武杜绝在外时,韩双双小脸在“枕头”上蹭了蹭,睡眼悠悠转醒。
她一蹭,再蹭,极端挑逗的动作,赠得高旭麒忽地全身躁热,沉稳内敛的他鲜少如此冲动,他暗叫不妙。
前几秒才义正词严说自己不是那种作奸犯科的人渣,这一秒却快要忍不住犯罪。
只因她小小的、严格来说根本丝毫不具情挑意味的几个磨赠?
“你醒了?”低头与她半睁的眼接个正著,他趋冷的语调其实来自翻山倒海的。
“高旭麒?”喃念著他的名字,她觉得好不真实。漫长一夜的厮守,像是做了场缥缈又极端值得回味的梦。
“嗯?”他应声,嗓音不太镇定,害他觉得对于操纵自己情绪的道行还太浅。
“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腿……”说著,韩双双离开他的腿,撑起身子坐好并整整衣裳,理理稍嫌凌乱的头发,再吞了口口水,满脸歉疚。
“我喜欢你的占用。”
他此话一出,又使韩双双脸红了!
为什么那样一个看起来冰冰冷冷、常常面无表情的男人,说出口的话竟然那般煽情,而他的煽情又让她找不出一丝虚伪或轻浮?
“谢谢你喜欢我的占用。”韩双双尴尬的道谢。为了这个原因道谢似乎很奇怪,但没办法,在他面前她的反应常变得莫名其妙。
“不客气,有机会随时欢迎你。”哎!不只韩双双懊恼她自己变笨,连高旭麒都快受不了他自己的恶心!
老天!他高旭麒,大家公认智慧与相貌并存的优秀男子,竟会因爱上一个女人,而变成言不及义又恶心的人!
“对于这样的我,你是如何看待的?”
两三次的见面,她与高旭麒聊过很多话题,两人都很有默契地尽量不去提梁正彦,除了言谈间他总有意无意地表达出,他对她这个所谓别人的未婚妻有强烈追求之外,他从没说过一句梁正彦的不是。
从他常常没有表情的神态中,她仍旧看得出来,他对于梁正彦的风流本性根本已经太热悉,而他之所以只字不提,肯定是怕伤了她的自尊心。
“对于这样的你,只能说愈看愈美。即使你睡到脸色有点苍白,头发有点散乱,还流了几滴口水在我裤子上,但整体来说,你是很美的。”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韩双双笑了,冷调的男人讨好起人来时,还挺得人欢心的。
“那么是怎样?你希望我说什么?”
“批评,请你批评我。因为我是别人的未婚妻,却与你厮混彻夜不归。”
“不如你先批评我,对于一个正常的单身汉,竟诱拐别人的未婚妻厮混一夜还不忍分手,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在我说出看法前,针对‘诱拐’二字你要不要再翻供或修饰一下?还是大瞻直接承认,你的确是在诱拐我?”
“我不用翻供、也不用修饰。你听清楚了──我确实是在诱拐你,但是……”语气骤停,看来是有个关子准备抛售。
“但是什么?”
向来欠缺表情的高旭麒,突地轻轻斜挑了下那道英气十足的剑眉,调情意味浓到快呛死人。
“你说呀!”虽被他的俊颜迷住,韩双双却也没忘追问他的大关子。
“是你诱拐我诱拐你。”
非关面子问题,确实是她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否则他不会让自己的感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深陷下去。
为了得到她,他怎能不反过来诱拐她?
他的诱拐,是爱、是真情,更是想追求永恒爱恋的决心。
“咦……”那到底是谁诱拐谁?韩双双两眼疑惑。
“好了,别伤脑筋。是我诱拐你!你只是不幸被我诱拐成功。”拘谨的高旭麒居然放声一笑,大手抚上她的后脑杓,亲密的动作做得自然又随性。
“想反驳你,竟又觉得多余,我真矛盾。”韩双双愕然一笑。
“我懂。”
“那么?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是别人的未婚妻却跟未婚夫以外的男人独处一整夜,你总不会告诉我,这很正常,这没错?”
“不,这当然不正常,当然也有错,不过我只希望你,勇敢。”高旭麒的回答算是点到为止。
“勇敢?”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勇敢。比如说,勇敢拒绝,或勇敢接受。”
“你很厉害。”他没说一句重话,却句句是重话。韩双双不知该佩服他手段高竿,还是阴险诡诈?
“你也不笨。”高旭麒显然很满意她对他的了解。“那么你呢?如何看我这个诱拐人妻的坏蛋?”
“我觉得你应该被毒打一顿。”韩双双嫣唇微勾,狡猾地笑著。
“我跟你想的,刚好完全不一样。”
“喔?难不成该对你歌功颂德?”不被道德礼教轰死就不错了,还冀望歌功颂德?不会吧,他不至于这么狂妄吧?
“不需歌功颂德,只需……”只需要她一个吻。
不知从见面的哪一分哪一秒开始,他就想吻住她那张娇艳的美唇……凡夫俗子如他,虽以心中有爱意为先,却也向往因肢体接触所擦撞出的火花。
“你……”
才瞧见他的身子往她靠过来,紧接著就感觉他的浑厚气息逼近她鼻尖,她双手本能的顶住他已然快贴上她的胸膛!
“我能吻你?”都欺上身了,大男人本该一不作二不休吻下去就是,但见她惊慌,高旭麒倒愿意君子点,询问一声。
“不能!”韩双双大声拒绝。
枕在他腿上睡了一两个钟头,漫漫长夜,两人在言语间更是无尽地暧昧,这些都算过火了,若再真的发生什么,那么属于禁忌的一切可能性,就更无法遏止了!
“我再问一次,我能吻你吗?”
“问十次,我也一样都说不能。”韩双双别开视线,不敢接收他情切又慑人的灼热目光。
“你果然不如我想像中的勇敢。”
“随你怎么说!”
韩双双生气,气他急欲攻城掠地的狂霸,更气自己之所以拒绝得特别用力,是因为她想要却不敢要!
纵使她告诉过自己一百遍,她也想玩玩背叛的游戏,但她就是做不来!
半吊子出轨,放不干脆,收也不甘心。
“随我怎么说?那么我说,我吻定你了!”
不想再多听一句她的拒绝之语,高旭麒强硬的话才一说完,大掌略微粗鲁地转过她已别开多时的脸庞,蓄势待发的吻随即落在她微颤的柔女敕唇瓣上──
不,还差一点!
差一点四片冷热温度不同的唇就要贴合了,真的只差一点……
“总经理,很抱歉打扰你们!警察来开红单,我得赶快开走,麻烦你们坐稳了!”
棒间板降下之际,阿武的吼叫声随即传人正要接吻的两人耳里,紧接著车子猛烈一震,往前一冲,后座两张相贴近的热脸儿霎时被迫分开一大段距离!
为了避免因车子突然启动而引起危险碰撞,高旭麒及时将韩双双抓入怀里、护著她的头部,紧紧拥住。
突发状况使她整个吓呆,他则满脸恼怒,在情潮撤退,火气进攻之下,忍不住爆吼──
“章家武──谁教你将车停在红线上的?!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哇!”阿武一听总经理连名带姓的吼他,不禁大哭出声。“对不起!我昨晚一时没注意啦,总经理,对不起啦!”
阿武一面哭著求饶,一面把车子不要命似的往安全地带飙去。
***
这天中午近休息时间,韩双双工作甫告一段落,那位“好久不见”的未婚夫梁正彦正好走进她办公室来。
“双双,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喔。”她平淡无波的应了他一声,差点问候他一句“你还活著啊?”
他的邀约,肯定不是良心发现,八成只是刚好兴之所起,想来好好哄一哄她这个被他冷落也不知要抗议的笨未婚妻。
所以,她连一点点“好不容易他还记得他有她这个未婚妻”的高兴成分都没有。
顶著梁正彦未婚妻的头衔,她除了觉得窝囊,还是窝囊,愈活愈不快乐。若不想再跟他继续有名无实下去,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他摊牌?
重新取回自由,就算不为别人,也该为她自己的未来著想。
“怎么?这么冷淡?不高兴跟我一起吃饭啊?”
餐厅里,望著向来温驯可人的未婚妻竟顶著一张忧愁不欢的脸,梁正彦觉得相当奇怪。
“没有啊,只是不明白你怎么突然有空找我一起吃饭?”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你会找我商量事情?”这可真教她吃惊了!
“双双,我是真的有事找你商量。”梁正彦欠了欠身,突然握住她轻置在桌面上的手。
“那么你说啊,什么事?”瞧他从来没有过这般正经,韩双双猜他肯定是遇上什么难解的大麻烦了!
莫非正是与那位被他搞大肚子的女人有关?
“我爸妈最近又一直催我赶紧跟你结婚,说什么他们急著要抱孙子,可是你知道的,我并不想这么快结婚,所以双双你有空去劝劝我爸妈吧,要他们别急,我们两个都还年轻,不是吗?你应该也不急著嫁给我,对不对?”
“你要我怎么说呢?”韩双双冷笑,摇头。
求老天爷救救这个放浪形骸的男人吧!他怎么可以自私自利到这种脸不红气不喘的地步?
不想完成婚约最后一道神圣的程序,他不靠自己去劝服他的父母,反倒要她这个一直在等待他收尽玩心、然后一起携手走入幸福婚姻的未婚妻去当说客?
他到底将她当成什么了?
他以为利用区区一只戒指,就能将她永远套牢,教她无怨无悔为他等待,苦巴巴等他一句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开口的“双双,我们可以结婚了,来结婚吧!”
不,她不是玩偶,也不是没生命的木头,她有血泪、有感情,更有一股积压已久,终将爆发的强大叛逆力量。
要拥有爱情才能感觉安心的女人,得不到男人细心呵护和宠爱,她会想办法从指上这小小一圈却无比沉重的枷锁中逃月兑出去!
“双双你觉得这很好笑吗?””不是,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伯父伯母急著想抱孙子,你为什么不干脆让那个女人生下你的小孩,而选择去拿掉?”
“等等,双双,你说我该让什么女人生下我的小孩?”梁正彦一脸茫然。
“跟你老实说吧!前不久,有人看见你带一个女人去医院拿孩子……”
“乱讲、乱讲!谁跟你说我是带任蓉去拿孩子的?!”梁正彦大声驳斥。
“呃?任蓉?”韩双双没看过他那么激动,感觉有些错愕。
至于任蓉,她是大华企业的行销部副总,和梁正彦时常有工作上的接触,这韩双双没什么好置喙,只是没想到任蓉和梁正彦也有一腿……
哎,难道只要是女人都逃不过梁正彦的魔掌吗?
“那天我跟任蓉洽谈公事,谈到一半她突然身体不舒服,据她自己说是你们女人常犯的生理痛,看她痛得脸发白、又哭又叫的,我只好赶快带她去医院了!”
不论公与私,梁正彦很少对韩双双详述他与任何女人在一起时的情形,可能因为他跟任蓉之间真的是清白的,于是比起他平常的避重就轻,现在更是理直气壮得好像他是个了不起的正人君子。
“你那天晚上都在谈公事?”难道是她猜错了?
韩双双不喜反忧,心口像中了一箭……
“对呀!那天忙得快死掉,陪任蓉看完病、送她回家之后,我一回到家就累瘫了!真是好辛苦的一天。”
可不是吗?想他大男人一个,寻欢作乐玩通宵都还能生龙活虎不曾嫌累,怎地偶尔忙起公事就累得好像老爷爷咧?
“你……辛苦了。”误会了他,韩双双有些歉疚。
他为公事繁忙,她意志不坚又负气带著背叛之心与高旭麒“厮混”一夜,还差点接了吻,做出对不起梁正彦的事情来……
可是,她总不能因他一次正经没犯错,就故意遗忘或原谅他过去的百件风流韵事吧!
“还好啦,偶尔辛苦一下也很不错。”要知道他陪女人玩也是很累的。
“正彦,你对我到底……”
“双双,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好的,我为你戴上这只戒指就是代表我一定会娶你。”怕她啰唆,梁正彦赶紧抢白。
闻言,韩双双一愣。
这订婚戒不是代表爱和永恒吗?它只代表简单一句“我一定会娶你”,听来不痛不痒,还带点施舍意味的承诺?
“可是我觉得你并不是真的想跟我结婚。”别说他了,现在连她自己都没什么意愿和他结婚。
他三心二意,韩双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
“双双,”梁正彦硬是不让她说完想说的话。“别跟我无理取闹。”
“你可以女人玩过一个又一个,身为你未婚妻的我,就不能要求你认真一点看待我们的婚约吗?”
“你今天是怎么了?不正常又啰哩啰唆。”梁正彦蹙起眉心,感情不专的男人堂而皇之斥责起无辜的未婚妻。
“算了,没事。”
“该不会,你看上别的男人,拐弯抹角问我一堆有的没的,目的就是想跟我分手?”梁正彦突起疑心,斜睨著她。
“我……没有!”
韩双双挺直背脊,纵然心慌得厉害,脑海里忽而被高旭麒的影像给塞得满满的,她仍努力不泄露出半点自己已走上歧路的荒唐。
“最好是没有,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你什么意思?”韩双双努力维持镇定,声音却不自觉地发抖。
“意思就是说,如果你爱上别的男人,我也许会大方成全你、放你走,但最可能的是,我根本不会想要成全你,而是选择杀死你、或杀死对方也说不定。”梁正彦的神情介于恐吓与玩笑之间,让人分不出是真是假。
“你别开玩笑……”这男人真可恶!竟撂下这种卑鄙又没人性的狠话。
“你只要记住,不要惹我、不要背叛我、不要爱上别人,你就不会有事。”梁正彦抓紧她的手腕,厉色警告。
“真不公平,为什么你允许自己花心,而我就必须对你从一而终?”韩双双挣开他的掌握,不悦地回嘴。
她只是个平凡又普通的小女人,她也是需要被讨好以及公平对待的,凭什么不专情的他好意思大言不惭要求她不能有二心?!
“好啦!别生气,总之你好好等我,我们总有一天要结婚的。所以现在我爸妈那边,就要麻烦双双你去劝一劝啰。”前秒逞凶斗狠,后秒若无其事,梁正彦表情变换之快,比起川剧变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他以三言两语轻易下结论,她似乎永远没有说不的空间与权利。
自私的男人只顾著自己想再多潇洒快活几年,根本无暇顾虑这女人的青春已渐渐在他的牵制中流逝、不回。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韩双双无奈地一口接著一口吃饭,全然食不知味。
背叛之路并不如她所想像的那么好走,个性不一样,对相同一件事的感觉也就不一样。
真要继续等他、等下去?
不等的话,他会留她活路走吗?
如果你爱上别的男人,我也许会大方成全你、放你走,但最可能的是,我根本不会想要成全你,而是选择杀死你、或杀死对方也说不定。
你只要记住,不要惹我、不要背叛我、不要爱上别人,你就不会有事。
一想到这些话,她就不得不心生恐惧而有所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