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道士再前进一步,手中震魂铃摇得更响亮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不,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是小易期盼到现在的南流,还有南流手中抓着的小女孩,淮儿。
“道长请慢!”
南流挡在老道士身前,以自身真力阻断震魂铃的法力。
老道士一触到南流身上温和宽匀的气息,轻轻咦了一声,立即收回震魂铃后退几步。老道士自然是认出南流的气息属于佛门禅宗。
佛与道虽属两个宗派,但都致力于修行,可谓殊途同归。道士虽急于捉妖显示自家本领,却也不便太性急。
“南流,你总算来了!”痛楚中,小易忽觉浑身一轻,所有灼热压力都消散。她睁眼一看,顿时喜极而泣。
呵呵,她就知道南流是绝不会舍弃她的!
南流慢慢退后,走到小易身旁对她笑了笑,再与她一起面对厅中众人。
“淮儿?”千艳一见到淮儿,顿时震惊低呼。
怎么回事,淮儿怎么会在南流手里?
老道士见南流与小易甚是亲密,不由得皱眉冷道:“修佛之人,为何要与害人妖孽为伍?方才你为何要叫老道停手?”
南流注视着与老道士站在一起的肃廖,静静的开口:“小易没有害人。”他说得非常肯定,脸上温文执着的表情几乎令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相信。
南流当然肯定,他知道小易绝不是凶手,也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明了,想与小易安然离开烟色阁、离开安城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有太多的暗箭正蓄势待发射向小易,所以与小易离开烟色阁只不过是个饵。
如他所料,果然诱出幕后隐藏的暗箭——
主导一切的肃廖,以及甘心为其利用的千艳,还有身不由己的淮儿。
料定昨晚对方必定会有所行动,南流整夜都守候在烟色阁中,却没想到擒到的竟是淮儿!
低头看看淮儿,南流脸上一闪而逝犹豫的神色。
虽然很轻很淡,但肃廖注意到了。
“你说小易不是凶手?难道你能肯定小易不是妖吗?”
肃廖低低的问,夹杂着一丝笑意。
南流摇头。
“那么,她是只不用吸人精气的妖?”肃廖继续问,而且问得无比巧妙,令南流连一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南流再度摇头。
“既然这样,你如何证明人不是她杀的?”肃廖沉沉的笑。
“因为,我知道昨晚真正杀人的是谁。”南流不为肃廖的言语所动,仍然认真的说出他所知的。
“哦?真正的凶手在哪里?”肃廖问得安静,没有半点慌乱,好像笃定小易罪名难逃,丝毫不为南流的话所动。
南流转头,注视着千艳沉默而苍白的脸。
在他的目光下,千艳的身躯好像轻轻颤了颤,脸上的表情更僵硬呆板。
南流将手中的淮儿微微地推到身前,一字一顿、慢慢的开口:“真正杀人的是……”
“南流!”小易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
她不要他说出来,她已经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千艳姐如此悲凉麻木的眼神,她实在不忍将真相揭开啊!
南流停口,眼里微微流露一丝失望。
自入佛门修行以来,他一直相信人性本善、妖孽为恶,可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最具人性的竟然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妖!
南流知道为什么小易不让他说出事实。
可是不说的话,小易就能够安然月兑身吗?他不想她有事。
“杀人的是淮儿。”南流看着千艳说。
“不!不是!淮儿怎么会是凶手?你说谎!你为了小易才说这种话对不对?”千艳的眼神忽然变得迷乱,几乎失去控制的大叫,表情已近于疯狂。
在场之人,不但是千艳不信,恐怕除了南流和小易,根本就没人会信。
瘦弱痴呆的淮儿怎会是杀人凶手?简直是笑话。
几声低笑蓦地从肃廖的面具里逸了出来:“南流,难道你是说这个小女孩儿是妖?”
“她不是妖。”南流摇摇头,顿了一顿,又道:“但她确实会杀人。”
肃廖嗤笑,“人人都知晓,唯有妖才会吸食人的精气致人于死。”
“不,除了妖,鬼物也会吸人精血。淮儿虽然是人,但她的魂魄早已被鬼物侵蚀占据。”南流缓缓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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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淮儿的痴傻,南流早就心存怀疑,当昨晚亲眼看到淮儿如鬼魅般潜入绿桃房间后,更加确定他的猜测。
所以,他便施出自身元神感测淮儿的魂魄,竟然发觉淮儿的身躯里多了一缕魂魄!
常人都是一道魂魄,淮儿怎么会多出一道?而且,这多出的魂魄强大到完全压制淮儿自身的灵性!那是不该存在于人世、阴寒而邪恶的厉鬼之魄!
很显然地,是有人透过这一缕鬼魄控制住淮儿。
只有将这一道厉鬼之魄在众人眼前逼出,使淮儿恢复神智,或许才能证明小易的清白。
同时,揪出幕后的操控者——违逆人道施放厉鬼之人。
“那么,你有证据吗?”肃廖看一看身边的老道士,缓缓对南流道:“如果你能证明话,这位道长自然也不会放过你口中所说的鬼物。”
“不错。”老道士昂然点头。他被肃廖请来,本就是为世人捉妖除魔。捉妖和捉鬼,相差并不大。
“证据……”南流微微低头看向淮儿。
如果他说是自己亲眼看到淮儿害人,绝不会有人相信吧?
那么,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
南流的一只手掌非常缓慢的伸出,抚上淮儿的额头,却不立即按下,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不,不要!”
一声尖叫,千艳忽然街上前,奋力扑向淮儿。
她不能让南流下手!
她知道淮儿是被鬼物附了身,但是不管怎么样,淮儿还是她的女儿,她不许任何人伤害淮儿!因为他告诉过她,淮儿的魂早已与鬼物融为一体,如果南流硬将鬼物逼出的话,淮儿立时便会魂飞魄散丢了性命。
南流皱眉,看着千艳拼尽全力抱住淮儿的样子,伸出的手掌再也按不下去。
他一直都明白,一掌逼出鬼物的同时,淮儿便会失去性命。
所以,他也一直在犹豫。
表物该除,但淮儿怎么办?淮儿是无辜的啊!
眼见千艳为淮儿疯狂流泪的样子,小易忽然上前挽住南流,轻声地道:“南流,千艳姐好可怜。如果今天淮儿死了,千艳姐肯定也活不下去。”
虽然千艳姐与那些人联手害了她,但是她知道千艳姐是为了淮儿才会这么做。
千艳姐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情愿为了自己的儿女违背心意去做任何事的母亲,她又怎忍心责怪?
千艳姐心里的疼痛与不安不会比任何人少。
南流沉默不语。
今天要救小易,就必须逼出淮儿身上的鬼物,不然就无法证明小易并非凶手。
但是,要他夺去一个无辜小女孩的生命,他实在于心不忍。
佛说,人命生而可贵,他怎么能杀生?
慢慢的,南流松开抓住淮儿的手。
淮儿立时被千艳夺去,牢牢的抱在怀中。
泪流满面的千艳低头看看淮儿,再抬眼看看小易与南流,双唇颤抖,眼中似乎出现些许歉疚神色。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小易,可是为了淮儿,她没有任何的办法与退路。
“怎么,拿不出证据吗?”满意的看了看将淮儿抢到一旁的千艳,肃廖对着并肩站立的南流与小易轻笑,好像早已料到南流不会动手。
正如他所料,这就是愚蠢的人性!
南流微微叹息,只得将驱除鬼物的事先放在一边。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小易。
看看肃廖,南流仍然神色平静如初的说道:“根本用不着证据。”
话语中没有慌乱,也没有无措,只有肯定。
“你说什么?”肃廖的红袍微微一荡,显然是怔了怔。为什么南流还能这样镇定?他说的用不着证据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死,当然也就不存在凶手。”
这回,不但厅中个个面露诧异之色,连小易也狐疑的看向南流。
众人皆知,绿祧房中的是被妖物吸尽了精气的死人?为什么南流会说没有人死?
面具中忍不住逸出一串低低笑意,肃廖轻颤道:“南流,你在说笑吗?”
南流摇摇头,非常坚定地道:“那人确实未死,城主若是不信,我便将他唤醒让诸位一观如何?”
“南流,你为了维护妖孽,竟然连死人也能说成活人!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将死人变成活人!”肃廖低低冷笑数声。
其实不单是他,恐怕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南流不为所动,平静地道:“那么,便请城主将楼上之人抬下,让大家都仔细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活人。”
“好!南流,既然你敢这样肯定,本城主便如你所愿!不过,若那人确实已死,你可知道后果?”肃廖的语声中透出几分危险,让人不由自主地遍体生寒。
小易忍不住轻拉南流衣袖。
肃廖好可怕,她不要南流为了她而有事!
“若那人的确已死,南流愿凭城主发落。”对着小易点点头,南流眼神湛然。
可是,先前绿桃连滚带爬、惊惧无比的样子,是所有人都看到的;再说又有仵作验尸确认,难道还会有错不成?
“去,把人抬下来!”肃廖沉声发令。
一刻后,两名侍卫将死去的男客人抬到厅中放下。
躺在地上的男子肤色青白枯干,气息全无。无论看在谁的眼里,都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肃廖冷笑一声,“南流,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南流并不回答,只是毕步走近尸身,盘膝坐下。一手伸出覆于男子脸部,一手提在心前,捻指成结。
众人见之愕然。
难道,他是要当场超渡亡灵不成?
在数十道目光讶然注视下,南流双目安然低垂,双唇微动,口中渐有吟诵之声传出。
南流竟在厅中诵起佛经!
慢慢的,他的双唇越动越快,吟诵之声调也渐渐上扬。
洁净悠远的梵唱之声娄时充斥整个厅堂,一片佛音下,厅内无人再敢言语,好像生怕亵渎从南流身上源源散发出的清净与无垢。
南流长相本就清秀文雅,现在垂目诵经,给人洁净超月兑戚;就如同在清晨古寺俊见到的苍秀松柏,不沾一丝尘俗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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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南流覆在男子面上的手掌忽然发出微微白光,先是罩住男子面部,然后白光如同烟雾漫开,渐渐的笼罩住男子全身。
这是什么法术?
所有人越看越惊奇,都盯住地上被白光掩住的男子身躯。
难道南流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可以令死人复活?
在所有人注视下,男子身上的皮肤起了些微的变化。
从原本的干枯如纸慢慢平滑起来,从原本的苍白泛青转变成正常肤色。
男子竟真的是在重生中!
最先动的是手与脚,等到南流停下吟诵收回手掌,白色光芒尽消,男子已是一脸茫然的坐起来。
死人竟真的活过来了!
众人忍不住一阵惊叹。
南流到底是人还是神?
南流站起,对着肃廖微微一笑,“城主请看,这里并无死人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心下惊疑,肃廖忍不住沉声询问。
天下怎会有这种事?一个应该已经死透、被完完全全吸去精气魂魄的人,怎么还会活过来?
昨晚,他明明已经……
“很简单,因为那个人原本就没有死,只不过先前看起来像死了而已。”南流淡淡的回答。
那个人只不过是被他施以障眼术,在别人眼中呈现干枯冷硬的表象而已。
现在,他以真气消去先前施下的障眼术,人自然也就醒过来。
既然昨晚南流擒下淮儿,又怎会任由附于淮儿身上的鬼魅在烟色阁内伤人性命?
他只不过是将计就计,以佛门的障眼法使男子看起来如枯死一般,引出真正想要嫁祸小易的人罢了。
现在看来,这个人应是肃廖无疑!
肃廖僵立一下,虽然因戴着面具而看不到表情,但微微颤动的衣袖将其怒气表露无遗。
他没有料到,南流竟会弄个假死人诱骗他,不但轻易化解小易的凶杀之赚,还顺势将他引出来,差一点便要让他的计画功亏一篑!
不过,只是差一点而已。
他当然不可能就此束手无策!
他想要的东西,这世间有谁能够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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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平静后,盯着南流的肃廖忽然又低低笑了起来。
“南流,你以为妖不曾害人,便不算妖了吗?”肃廖问得很轻,可已足够令厅中所有人听见。
一句话忽然又将所有人的视线牵到小易身上,就算她再清纯、再可爱、再无辜,小易还是妖!
看着男人复活,小易原本松了口气,可是现在对着众人重新投来的目光,小易忍不住往南流身边靠去。
怎么回事,那个人不是没有死吗?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害人啊!那为什么他们还要用厌恶又恐惧的眼光看着她?
靶觉到小易的害怕,南流又皱起眉。
不错,光是证明小易并未害人有什么用?小易还是妖啊!
这些人的想法就如同他以前的想法一样,认为只要是妖便应该除去,不该容于人间。
好一个阴险又狡猾的肃廖!只是轻轻一句话便又将小易逼回绝路。
肃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针对小易呢?
南流皱眉沉思,一时间却无法可想。
肃廖得意的低笑,侧身退后,让身旁的老道士走出来。
很显然,他是在暗示老道士该出手了。
在一旁观看许久的老道士立刻踏上前两步,举起手中震魂铃,对南流道:“此妖孽虽无害人,但妖总归是妖,绝不能留存于人世!这位公子请让开,容老道收妖吧!”
老道士见南流虽然百般维护小易,但修行的是佛门心法,话语间还有几分客气。
南流看着老道士摇头,眼神十分坚定。
他知道小易没有害人,所以不该被收伏。
“你是修行佛法之人,为何要袒护一个妖孽?”老道士厉声喝问,已有不耐的神色。
世人修习佛法,为的不就是除妖吗?
“因为她没有害人,并不是所有的妖都会害人。”南流慢慢回答。到今日为止所看到的事实,即使他明白,有时候事实并不容易被人接受。
妖分恶与善,人也分恶与善。
懊除去的只是恶,而不应该限定于哪一个种类。
“你说什么?”老道士怔了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世间哪里有不害人的妖?
“小易是不害人的妖,所以我绝不会让你收了她!”南流态度依然坚定。
“你可知道,与妖为伍,不但佛界再难容你,恐怕连整个人间也再无你立足之地!”见他执迷不悟,老道士沉喝一声。
“我只是与善为伍。至于善的是人还是妖,于我无关!”南流再度辩解。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辩解并不会有人听得进去。
今日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舍弃小易。
即使要与眼前的道士、安城所有人为敌,即使很可能毁去他多年来的修行与声誉。
毕竟,身为修行者,却维护一个众人眼中的妖孽,是极荒唐且不可原谅的。
看着南流清秀而坚定的神情,小易欢喜地扬唇。
南流从头到尾都未曾舍弃她,到这时,还一直站在她的身旁保护她。
南流是真正喜欢她了吧?
她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南流,你真好。”小易忍不住凑近南流耳边低语。
这一刻,就算被老道士收了去,她也无怨无悔。
靶觉到小易轻暖的呼吸拂在自己颊边,南流转目温和的看她一眼,暗自轻叹。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为了一只妖而与诸人反目。难道他现在所做的真的只是为了捍卫善一字吗?
答案如何,他心知肚明。
不管如何,小易是善良的,他绝不能让小易受到伤害。
现在,他应该带着小易离开吧!
只是,真正的鬼魅未除,他怎能离开?
轻轻一叹,南流无奈的微侧过身,拉过小易的纤手握在自己掌中。
这画面看起来简直像极情人临别前的依依不舍。
仰脸迎着南流的目光,小易忍不住弯起唇角;南流凝视她的眼神很专注也很温柔,而且南流的手掌好温暖啊!
靶受着掌心源源不断来自于南流的体温,小易欣喜不已。
这可是南流第一次主动拉她呢!
顿了一下后,南流坚定的走上前两步,将小易护在身后。他的举动非常明显,为了小易,他不惜与在场所有人对抗。
眼看两人柔情依依,老道士双眉间皱纹陡深,目光如炬的投向正绽开笑容的小易,恨恨喝道:“好一个惑乱人间的妖孽!”
身形一晃,他扬起手中震魂铃便向南流身侧闪去。
他要越过南流,直接将小易收服!
妖孽惑人乃世间常有之事。
老道士相信,眼前的修佛男子只是一时被狐妖魅惑,才会迷了心智;若他将狐妖除去,男子自然就回复清醒了。
所以,老道士的目标是小易,并不是南流。
小易站在南流身后一动也不动,放心的看着南流侧踏一步将老道士拦下,把所有攻来的气流尽数化解。
老道士唇角一撇,只得身形一落迎上南流,暂时把小易放在一边。
大厅中,属于佛道两界的气流不断相撞。
老道士的身形不断左突右冲,宽大衣袖带出的劲风越来越强,将南流的青衣黑发吹得猎猎拂动。
南流则如狂风暴雨中的一方盘石沉稳屹立,只随着老道士冲击的方向梢稍移动脚步,双手则平提在胸前,以无形气劲阻隔,使老道士不得前进一步。
一时间,老道士无法再前进一步,南流则保持守势,并不出招强攻,两人打得不分轩轾。
在佛与道两股气流的呼啸盘旋下,小易不得不渐渐后退、再后退。南流虽然挡在她身前,但回荡于厅中的残余气流仍令她感到有些窒息。
慢慢的,小易离南流的距离逐渐增大,从三步、五步,直到十数步;最后,小易的背已抵住墙面,远远躲在风势稍弱的角落。
老道士似乎是被南流全然的防御激起性子,使出全力硬逼南流出招与他拼个高下。
他不信以他数十年的精纯道行,奈何不了一个年轻人!
其他人受不了越来越猛烈的气流,纷纷退出厅堂,躲到门外。
除了肃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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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廖的身形一动也不动,并不为厅内激荡的气流所影响,只有满身红衣随疾风猎猎飞舞。他的面容被面具所掩,看不出表情,目光却自始至终都落在小易身上,没有朝南流与老道士的方向看上一眼。
厅中的拼斗是他早已料到的事情。
肃廖只是很慢很慢的避开四处散逸的气流,沿着墙壁向小易渐渐靠近。
小易的心神全系在南流身上,看着他抵挡老道士一波波越来越猛烈的攻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靠近。
直到视线被一抹艳红的人影挡住。
小易惊讶抬头,是肃廖!他过来做什么?
眼前的肃廖不言不语,只有两道精光从面具里射出,牢牢盯住小易。
如幽冥下结了寒冰的钢针刺入肌肤,小易全身涌起一阵战栗。
这气息怎会这样熟悉?好像在哪里遇过?
阴邪的血腥气!就如同在烟色阁庭院之中,在恒允身上闻到的一样!
小易顿时一脸惊愕。
肃廖身上怎会有恒允的气息?难道肃廖便是恒允?
不错!同样的红艳血腥,同样的阴柔冰寒!
一个人的外型可以改变,可是气息却是改变不了的。
小易恍然大悟。
淮儿身上的鬼物必定是肃廖放置的,所以化身为恒允的肃廖才能轻而易举的控制淮儿!
那天观月池接近自己失败之后,他一定是利用淮儿威胁千艳姐,千艳姐才会不得不听命于他、陷害自己!
小易还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为什么肃廖要大费周章的接近她,或者说是要捉拿她呢?
肃廖到底想得到什么?
盯着肃廖,小易只觉得全身寒毛一根根竖起。这是狐类碰到强敌的反应。
眼看小易纤细的身躯畏缩在墙角,肃廖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
这就是他想要的!
即使是入世佛尊,又怎能抵挡得了他想要获取这只小狐妖的决心?
南流固然厉害,但是他可以用其他人的力量来牵绊住他。
就如眼前,令南流月兑不开身的茅山老道士。
从淮儿身上看到狐妖族的护神咒那天开始,他就布下一切。
将淮儿折磨至奄奄一息又派人送回的是他、在淮儿身上留下鬼魄的是他、化身为恒允替淮儿治病藉以接近小易的也是他,最后指令要淮儿体内的鬼魅夺人性命、嫁祸给小易的当然也是他!
他的最终目标就是获取小易体内的狐珠。
多么完美无缺的计画啊!
可恨的是,他的计画竟会被南流识破并破坏。
但,现在的一切还不是如他所愿!
这只可爱的小狐妖最终还是落到他手里!
与人类小女孩纯阴的魂魄相比,修炼过的狐妖族内丹自然甜美的多,也有用的多了!至少,可以让他更快完成修炼,彻底月兑离低劣而肮脏的人间。
看着小易满含惧色的脸孔,肃廖忍不住低笑出声。一刻,只要短短一刻,面前的小狐妖就会归他所有!
肃廖看了一眼仍与道士缠斗中的南流,勾起唇,慢慢提聚起全身阴气。
他要在一瞬间将小易打回原形,逼出她体内的狐珠,让南流措手不及!
听着肃廖的低笑,对着他看不见表情的狰狞面具,小易心底升起极度的防备与恐惧感,就好像此刻面对的是一只满身血气的厉鬼!
小易想退,可是现在她正站在厅角,已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完全暴露在肃廖的视线范围之下。
看向南流,南流已完全被遮挡在肃廖飞扬招展的红袍后方。
谁说妖是无所畏惧的?面对至阴至邪的恶鬼,即便狐妖也会心生惧意。
惊骇至极中,小易忍不住张口惊叫,肃廖忽然举步逼近。一瞬间,猛烈的寒气全部向小易身上奔涌而去。阴邪的气流里,似乎掩藏着无数厉鬼冤魂,叫嚣着冲向小易属于狐妖的本体。
小易只觉得胸口气息一窒,竟叫不出声,慌乱间举起双手抵在身前阻挡肃廖的攻击。小易没有想到,肃廖身上的寒气这般阴邪,又怎是她一只小小狐妖能够抵挡的?推出双掌,只是她惊慌之中自然而然的举动罢了。
可是,就在小易抵在胸前的手掌与肃廖身上的寒气相触时,她的双手忽然耀出一片明亮炫目的白色光芒。
温暖而洁净的光亮如一道屏障般包围住小易的全身,也奇异的抵住自肃廖身上猛然袭来的气流。
低头看看身上忽然冒出的暖暖白光,小易顿时一呆,这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会发光了?而且这光亮中,好像还有南流的味道呢!
而肃廖在触到白光之时只觉全身气息一震,再也无法进逼半分。原本任由自己控制的地狱阴魂,在痛苦号叫间不断流窜跳跃,直欲月兑离自身的气流而去。
这阻挡他的光华,竟然是全然洁净无垢的佛界之光!
来自于地狱的黑暗与阴邪,怎受得了佛界灵光的轻轻一照?
“该死!”肃廖低喝一声,猛然用力收回已全部释出的阴气。
剎那间,他已明白过来,小易手上的佛光肯定是南流所放!方才南流侧身拉起小易的手时,竟是在小易的掌心印下佛界的护身灵光!
难道南流早已识破自己以老道士拖住他,是要乘机突袭小易的预谋?
好一个不动声色的南流!
心念电转间,肃廖立时迅速收回全部气劲转身,正迎上身后一股强劲追来的温暖气流。
南流五指成诀扣于胸前,袍袖挥舞间凌空跃下,一掌印向肃廖。
与老道士的长久缠斗,只是要令肃廖放下戒心的计策而已。
南流早已经怀疑安城城主肃廖便是曾与他在长街相斗的少年恒允。
他也看出肃廖今日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除去小易,而是得到小易!
只是,肃廖以安城城主的身分为凭借,掩藏一切杀机;若不是诱得他自行败露身分,南流又怎能向他动手?
现在,他已能够确定,在暗中执掌一切的正是肃廖!
凝起莲花诀无上洁净的真力,层层温暖气息如波浪漾开。
急切转身挥掌的肃廖低低一哼,身躯微震,猛地退后半步。轻微碎裂声响起,脸上面具已承受不住南流的掌劲,化为碎片落了一地。
随之现出的是一张非常俊美,也非常年轻的睑。
一张属于肃廖,也属于少年恒允的脸。
肃廖正是恒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