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喝醉了,还是真的恢复了记忆?
呆坐在电脑前,汪瑀璇一再回想车赫凡醉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她深深陷入迷惘,许多疑问问不出口,就算他记得从前,自己也已不再是过去那张脸。
究竟他爱的是谁?是汪羽璇?还是另一个容貌的汪瑀璇?
噢……汪瑀璇突然觉得头痛加剧,可能是昨夜风凉,也可能因为一夜未眠。
她天没亮就起床,和车赫凡“临时起意”的那夜太震撼,心神纷乱的她根本无法成眠,一大早冲进办公室,想从成堆的公事里找回冷静,沉淀思绪。
“你怎么这么早跑来公司?害我到你家扑了个空。”奚心瑷提著早餐走进来,揶揄道:“我发现你愈来愈像老人家了,睡眠时间愈来愈短。”
“我哪像你这么好命,躺上床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没有烦心的事。”汪瑀璇喝了一口自己冲的热咖啡,皱了皱眉头。“有没有喝的?这东西真难喝。”
“有豆浆。”奚心瑷把饮料摆在桌上,顺便给她一袋热腾腾的煎包。“好神奇喔,我找到以前那家『大铁盆』了耶!那个老板现在有店面了,生意好得不得了!你吃吃看,味道跟以前一不一样?”
“真的是以前那家吗?你在哪里看到的?”汪瑀璇惊喜地打开袋子,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嗯……确实是以前的味道,没变耶!你太厉害了,我到处找、到处试都没有这家好吃!”
“呵呵,味道不差吧?”奚心瑷得意大笑,欢喜兴奋道:“我送给车赫凡吃,他也直说味道一级棒!可惜他不记得以前吃过了……”
“什么?”汪瑀璇手上的袋子跌落桌面,诧异追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跟他连络的?你有没有跟他说什么?”
“没、没有啊……我哪有说什么?”奚心瑷有点心虚地低下头,否认道:“上次我又在一个午餐会场遇到他,就打了招呼啦,然后随便聊了一下。反正,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有什么好说的?”
“……他最近很奇怪。”汪瑀璇眼神迷茫地看著窗外,叹道:“他跟我说了很多事,感觉他好像恢复了记忆……”
“说到这个,我才想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联络的呢!”奚心瑷想到喝咖啡那天差点穿帮,还吓得落荒而逃,真是糗毙了。“你跟他见过面也不跟我说,害我差点讲出来……”
“什么讲出来?你快把我吓死了。”汪瑀璇看了她一眼,嗔道。
“吓什么?我才觉得你很奇怪——”奚心瑷见她老是被过去的事情牵绊,实在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倒觉得车赫凡早应该知道事情始末,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年他摔到山谷里是意外,又不是你推他下去的,你哪里做错了,又有什么好怕的?车家的人根本没资格欺负你!你又没欠他们,凭什么要你躲躲藏藏过日子?
我觉得你就是太善良,才会让车家人欺负!哼,我就不信车赫凡要是真恢复了记忆,你们继续谈恋爱,他们又能怎样?”
“别胡扯了,那是不可能的!”汪瑀璇拚命摇头否认,心里却无法肯定。
她明明还爱他,而他似乎也是……
“为什么不可能?你们现在又连络上了,很多事情很难说。”奚心瑷不改一贯直爽坦率的性格。“除非你敢模著良心说你不爱车赫凡了,要不你就勇敢一点、果决一点!你就明明白白告诉他过去发生的事,是谁把你赶离台湾,是谁害你出了大车祸,乾脆统统说出来!般不好你全部说出来,车赫凡的失忆症就不药而愈……”
“我……我不能……”汪瑀璇还是摇头,痛苦道:“我答应过他母亲,为了他的前途,我不能再见他……我答应了她……”
“你管她那么多!你是跟车赫凡谈恋爱,又不是跟他妈!唉……算了,我说了几百遍,不想说了!”奚心瑷万般无奈,摇摇手准备离开。“我是想爱没机会,偏偏你唾手可得却又拚命往外推。
瑀璇,我不想再看你这样封闭自己,如果你真要放弃车赫凡,不如从今尔后都别再见他了吧?纠葛了这么多年,也该了断了,不是吗?不是你躲起来就是了断,而是要断你的心、断你的念,若断不了『念』,你还是被羁绊,什么时候你才能敞开心胸,爱人且被爱?”
“……我知道了。”汪瑀璇还是叹气。“杜叔叔回来台湾,我会跟他谈新的计画,或许这次真的可以『了断』了。”
叩叩叩!
时钟才刚走到八点整,有人来敲门。
“汪小姐,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艾琳拿著一叠像是政府单位发的公文函,脸色凝重地走进来。“我才刚进办公室就看到这些东西,问题有点复杂……”
“消防安全检查?”奚心瑷念著公文函上的字句,神情迷惑。“多项不符合规定,为保障消费者安全……断水断电、否则勒令停业搞什么,怎么会不合格?去年检查没问题,怎么可能今天就违规?这是有人在搞鬼吧!”
“汪小姐,前不久官员来店里检查就百般刁难,店长跟干部已经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结果还是通知我们不合规定。现在所有装璜都是固定的,马上又有发表会要开,临时怎么改呢?改动要花好长时间,会影响我们营业,可是不改又会被断水断电……”艾琳忧心忡忡报告。
“怎么会这样?”汪瑀璇也乱了,她做生意光明正大,从不偷鸡模狗,一块钱的税也不曾漏报,怎么可能最基本的消防安全检查会出问题?
“汪小姐,事情实在很巧。”艾琳又抽出一份剪报给她看。“最近常有客人买了衣服到店里来闹,说我们的衣服根本不像广告说的质料那么好,扬言要告消基会说我们广告不实,且标价太高有欺骗消费者之嫌!
真是太诡异了,这样的客人每天总有好几个,以前都不曾发生这种事!还有,前两天竟有人找报纸爆料,煽动消费者抵制我们,我看过早上传来的日报表,昨天店里的确客人少了很多。”
“很明显,有人要让你们做不下去。”奚心瑷明白下了结论。“而且,看起来是不达目的绝不停止。没有人来买,又被断水断电,有什么生意做得下去?”
“艾琳,你去查查最近有什么厂商,还是哪个同业跟我们发生过不愉快?我想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汪小姐,我……我其实……”艾琳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地。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我是在猜,这些事情可能跟江万益立委有关。”艾琳深吸了口气,困难吐出字句。“我看这些消基会发过来的文件,有人是透过江立委办公室检举的。我想,消防安全应该也是他搞的。”
“奇怪,我们从来不跟政治人物打交道啊?”汪瑀璇愈听愈迷糊。“我也不认识什么立委,他干嘛冲著我来,跟我过不去呢?”
“江万益……他不就是江菱贞的老爸吗?”奚心瑷马上反应,快速联想。“江万益应该是为了他的女儿,那么江菱贞就是为了车赫凡罗?可是车赫凡干嘛跟你过不去?不对啊……”
“车赫凡?他为什么要我做不下去?”汪瑀璇眉心愈锁愈紧,吐了一口长气,想理清当中的因果关系。
“东兆集团一直想拿到我们位在东区旗舰店那块地。”艾琳表情挣扎,沉重开口。
“这件事我知道。”汪瑀璇点点头,思忖道:“他们透过好多管道来沟通过,可是我们早经由代表律师通知过对方,表明不可能让出那块地。难道,车赫凡想来阴的?”
想起宋传伟曾经藉著醉意“意有所指”说过一番话,当时她没听懂,现在她可慢慢弄清楚了——原来,车赫凡心机真的这么重?
“不会吧,车赫凡不是那种人。”奚心暧立刻为他辩白:“你先别急嘛,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或许我不该说这件事……”艾琳轻咳了一下,艰困说道:“汪小姐,请你帮我保密。关於那块地的事,我、我男朋友无意间提起过。”
“他怎么说?”汪瑀璇痛心抚著胸口,虚弱问:“没关系,你尽避说,我会帮你保密。”
“我男朋友说,他的表哥,就是车赫凡,因为无法拿到那块地,所以承受了来自家族长辈及股东们非常大的压力。
就缺了那一角,东兆集团的环球商城计画迟迟无法成形,车赫凡面对股东的责难也无法招架。就在苦无对策之下,他、他想自己出马,亲自到店里看看——我想他大概是想模清楚汪小姐究竟是什么来历底细……”
“原来如此。我懂了……原来如此……”汪瑀璇咬著唇,紧紧咬著,直到鲜红的血沁出,染红了发白的唇。
她终於明白那个周五夜晚,车赫凡突然出现在店里并不是“偶然逛到”,他是有计画有目的,他想亲近自己,松懈敌方的防备心,再配合权大势大的立委耍几个贱招,如此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要的东西便可手到擒来。
多可悲!
她真以为他们爱情的灵魂还在,还以为他真的付出真情,她为他几乎苏醒的记忆狂乱悸动,挣扎著要不要接受他带刺的爱情,几乎又陷入他狂烈浓郁的爱里不能自拔。
结果闹了半天,原来只是他为了商业利益玩的游戏而已。
汪瑀璇呆呆看著桌上摊满一张张意欲将她消灭的“武器”,她的心碎了,泪乾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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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赫凡,你是什么意思?”
汪瑀璇冲进车赫凡的办公室,守在门外的秘书怎么也挡不住。
“瑀璇?你怎么了?”车赫凡从椅子上站起来,诧异望著震怒的、双眼蓄满泪水的汪瑀璇,温柔询问:“什么事让你气成这样子?”
“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你的诡计我全都知道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你做人的准则吗?赚这种黑心钱,难怪你晚上睡不好!版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汪瑀璇想起艾琳对她说的那些话,再对照这些日子他的一言一行,她肯定连串打击“旅行者”的事件,绝对跟车赫凡月兑不了关系!
“什么诡计?你现在是怎么回事?瑀璇,你先冷静一下,坐下来慢慢说……”
车赫凡呆愣看著她火力十足地凶猛炮轰自己,无法想像一向给人温婉恬静印象的汪瑀璇也有不能控制的一面。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让她失控?
“你还要继续演吗?车赫凡,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到现在你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我真不敢相信……”汪瑀璇瞪著他,伤心混著失望挫败的泪水如泉狂涌。
“以前的你多么正直刚毅!以前的你,为了家贫而被老师欺负的同学抱不平;以前的你,眼底容不下任何不义之事……为什么,一场意外让你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太可怕了,你不是车赫凡!至少,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车赫凡!”
“你承认了!你以前就认识我?”车赫凡瞠大眼睛追问:“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愿意承认?以前你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我不想认,因为你不值得!”汪瑀璇恨恨地瞪他。“反正过去你已经忘得一乾二净,你不仅失去记忆,还失去善良的本性!你目空一切、唯利是图!我不想认识这样的车赫凡,我不要!”
她开始还能平静述说,渐渐情绪激昂,她不顾一切把心里的话吼出来,过去埋藏的悲哀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
“瑀璇……你、你真的是以前……以前我爱过的『汪羽璇』?”车赫凡像是被一阵惊雷轰顶,沉睡不醒的记忆微微挑动,模模糊糊的影像如一部陈年老电影,在他脑海中播放。
车赫凡慢慢走到她面前坐下,仔细端详她与照片完全不一样的容颜。“你对我的过去,竟比我自己还清楚明白?我甚至搞不懂,以前的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瑀璇,这些年我一直活在遗失过去的痛苦深渊里,没有人可以拉我一把。”
“哼!你不需要知道,现在的你根本不配!”汪瑀璇从皮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嗓音沙哑道:“这就是你为非作歹的铁证!”
车赫凡接过那些文件,一边翻看著,脸色愈来愈难看。“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不要在我面前装无辜了!”汪瑀璇擦乾眼泪,毅然起身,沉痛道:“放心,你很快就可以拿到你想要的了,我祝东兆集团鸿图大展,也祝你和江立委千金幸福美满。再见!”
“不!你听我说——”眼看汪瑀璇夺门而出,车赫凡急忙追上前想拦下她。
“没什么好说的,所有事情就如你所知道的。”汪瑀璇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态度决绝。“你知道的、想得起来的也好,不知道的、想不起来的那也OK。我告诉你,车赫凡,你摔一跤把一切都忘记,还算是幸福的,难过的是像我这种——时间过去、容颜改变,痛苦却还历历在目……”
叮!
电梯门关上,汪瑀璇哀愁沉痛的容颜彻底消失在眼前,车赫凡呆站在电梯前,像中了蛊被抽掉魂魄,思绪僵凝在某个时空,回不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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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两个小时的心理谘询,躺在诊疗椅上的车赫凡泪流满面。
他的眼泪是感动自己终於找回遗失的记忆,也是为了受尽磨难的汪瑀璇心碎。
“催眠可以让人洗去某些记忆,但藉由某些书信或照片辅佐,再找回记忆不是不可能的事。”帮助车赫凡诊疗失眠问题的精神科医师解释道:“这次能够成功,你要感谢奚小姐。若不是她提供那么多照片跟资料,我也很难帮你恢复。”
“是啊……”车赫凡从诊疗椅上坐起来,抹乾泪水。“她被我逼问了好几次,虽然每次她都想把一切说出来,却又怕瑀璇知道会不高兴,每次都答得支支吾吾。她说得难过,我听得更难受。”
“现在真相大白,以后你就不会烦得睡不好了。”医师亲切地拍拍他的肩。“我还记得奚小姐亲自拿资料到诊所交给我时,她只说,她不忍再看你们继续为了莫名的阻隔而互相折磨。她还要我告诉你,好了以后记得好好补偿汪小姐为你所受的苦。”
“我会的。”车赫凡肯定点头,握住医师的手。“谢谢你帮我找到悬荡许久的答案,这种感觉彷佛新生。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的人无法了解这滋味。”
“别说谢谢,这些年我一直没办法让你的失忆有所进展,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还好,奚小姐让你我都解月兑了。”
“看来她算是我的恩人,我得好好谢谢她。”车赫凡长期深锁的浓眉终於舒展开来,朗笑道:“我告辞了,改天再好好答谢医生。”
“别这么说,病患能痊愈是我最快乐的事。”
车赫几道谢后离开诊所,他第一个想见的就是汪瑀璇!
在他寻回记忆的此刻,才终於知道为什么她会生气。
车赫凡,你摔一跤把一切都忘记,还算是幸福的,难过的是像我这种——时间过去、容颜改变,痛苦却还历历在目……
想起她被迫离开台湾,去到异乡却意外发生车祸,一桩接一桩的不幸都是因为他而起!
对她的亏欠他真不知从何补偿!
车赫凡决定,从今以后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而保护她的首件要事便是铲除伤害她的人!
汪瑀璇激动控诉他运用未来岳丈江立委的职权逼她生意做不下去,车赫凡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江菱贞这个笨女人才会使出如此手法粗糙、动机歹毒的烂手段。
车赫凡知道不能再跟江菱贞“鬼混”下去,今天她会用断水断电这招,将来她大小姐一不高兴,难保不会用更卑劣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他拿起手机打给符宏升。“宏升,帮我约江菱贞和他父母,愈快愈好。”
“真巧,刚刚我才接到江万益的电话,说要约你和你父母一起见面吃饭呢。”
“那最好,大家一起见个面,有什么话一次讲清楚。”
“你想……你想谈婚事了吗?怎么突然想不开啊?我还以为你会要我推掉。”
“不,你赶快安排,愈快愈好。”车赫凡什么也不多解释,简单交代过后便要挂电话。
“对了,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符宏升兴高采烈地说:“『旅行者』的代表律师已经跟我们连络了,他们愿意让出东区那块地,但是价格比市价高三成,现在交给财务部审查,我想应该没问题。”
“她答应卖地了?怎么会?”车赫凡一点也不开心,心中有股不详预感。
“你干嘛这么讶异,人家同意要卖地是好事啊。”符宏升不明白他怀疑什么,补充道:“算我们好运啦,听说『旅行者』计画去上海扩店,恰好需要一笔资金,把那块地一买给我们刚好……”
“去上海发展?”车赫凡脚步开始沉重,缓言问道:“谁要去?”
“当然是汪瑀璇啊!她是『旅行者』的实际经营者耶……”
“她要走……怎么可以!”车赫凡焦急低喃:“我告诉你,这件事先搁著,等我回办公室再处理!先别签约,等我回去再说!”
车赫凡慌乱地挂掉电话,本来豁然开朗的心,又蒙上重重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