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你若留下来,那‘水颜坊’急需要用的草洛蚕,几时才能运回长安城?我又该怎么对你爹娘交代?”江慎一大早听到朱若沅的决定,一把火顿时冒了起来。
“江大哥你放心,这两天我一样会和你到城外采草落蚕,等待数量足够后,你就先回长安城。”她试着安抚他,不知道江慎对这件事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他一贯的处事原则。
朱若沅闻言,懊恼地蹙眉咕哝。“别那么死脑筋成吗?我只是晚些回去,又不是不回去——”
石万里一大早便想向朱若沅探问儿子的病况,再决定是否要继续原本的计画,到长安城聘请大夫。谁知他脚步才踏进安排给两人的小苑,便听到朱若沅与江慎争执的内容。
因为私心想留下朱若沅,他出声介入。“抱歉,朱姑娘所需要的草药是草洛蚕吗?”
“城主。”朱若沅福了福身,直接说出了她准备留下的打算。
石万里闻言,心里掩不住欢喜地道:“咱们九逸城的马儿只吃冬虫夏草,不吃草洛蚕。如果朱姑娘要的是草洛蚕,尽避到仓库拿吧。”
因为药草习性,只要有冬虫夏草之地,便会出现草洛蚕。而“九逸城”因地利与气候,大草原当中尽是冬虫夏草,这也是为何“九逸城”的马会比一般马儿强壮的原因。
“九逸城的马儿只吃冬虫夏草?”果真是至尊无敌的享受!朱若沅圆圆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咱们可不是先例,在北魏时期,西藏土番会将马匹放在高原上吃冬虫夏草,使得土番的马匹长得高大壮硕、跑得飞快。正因为这样,九逸城的马儿才能成为马中翘楚。”石万里语气里有说不出的骄傲。
闻言,朱若沅瞠目结舌,只能说九逸城得天独厚,因为那一片专长冬虫夏草的大草原,注定成就富可敌国的马业。
“城主……那你真要送草洛蚕给我们?”
石万里点了点头,不疾不徐道:“吃惯了冬虫夏草的马儿挑嘴,利用这点,夹杂在草里的冬虫夏草和草洛蚕,就能轻易地被筛分了出来。
通常我们会把草洛蚕晒干再卖至中药铺,有些城民怕麻烦,直接把草洛蚕当肥料,如果朱姑娘是为这一点烦恼的话,就很好解决。”
把草洛蚕当肥料……
震惊一波接着一波,朱若沅有些不能消化地杵在原地。没想到这批药价居高不下的草洛蚕,在“九逸城”竟是如此廉价,难怪人说“九逸城”是富裕之城,靠马糊口,想来这话一点也不假。
“朱姑娘,你真打算留下?”江慎拧眉,完全无法理解朱若沅的打算。
“江大哥,我会捎封家书回去向爹娘说明这情形,他们会体谅的。”
想到石少主的情形,她已经无法置之不理。或许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儿……虽然她的身体现在好得可以上山打虎,但她却怎么也无法丢下可怜的石少主回家去。
听闻她的决定,石万里激动握住朱若沅的手,感动得几乎要涕泗纵横。“朱姑娘,我们石家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每每接触到石家二老感激涕零的情绪,朱若沅心里的使命感就更深了。“城主千万别这么说,沅沅只能略尽棉薄之力……”
“好,如果江爷急需将草洛蚕运至长安,那我马上派人替你东草成捆,运回长安城。”
假若草洛蚕能换儿子的性命,就算把全城的草洛蚕送给“逢春堂”也无妨。
江慎表情一僵,沉默不语,只是冷冷望着朱若沅,现下似乎已无人能阻止这情势的发展。
他不懂的是,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朱家闺女,怎会对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陌生男子,产生如此坚定的决心。
他似乎可以预期,带着草洛蚕回长安城,却没带回朱家闺女的后果为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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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嬷嬷年纪虽已过半百,但办事效率极佳,待她踏进厨房时,邹嬷嬷已帮朱若沅备好今日所需的药材及食材。
早膳她煮了比较清淡的杏仁粥,因为杏仁甘、苦、温,有不错的止咳效果,除此外,还做了健脾益气的山药茯苓包子。
当朱若沅领着丫头端着一盘又一盘的早膳进房时,石天澈已梳洗好,板着一张脸半倚在榻上。
“少主早。”是错觉吗?虽然石天澈脸臭得可比茅坑里的石头、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好极了。
思及此,朱若沅的精神为之一振,开始想为石天澈规画更多养壮身体的药膳。
石天澈拧眉,冷冷的嗓音一字字击碎她的美梦。“你忘了我昨天说过什么吗?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可否认,朱若沅所煮的东西,与以往吃到的膳食有极大差别。所以他给足了面子,把她的甜汤及粥喝完,但没想到一大早还会见到那张肥嘟嘟的女敕脸,出现在他眼前。
“我也记得之后我跟你说再见,你也没说不见我,不是吗?”她懊恼蹙眉,表情甚是可爱。
石天澈揉了揉眉心,想起昨日的状况。
他记得,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给他半点反驳的机会,丢下一句话,脚底抹油、关上门便直接开溜了。
现下,她竟还能装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石天澈压下心底的厌恶,冷冷道:“算了,东西搁着,你可以走了。”
“意思是不用我伺候喽?”他的话让朱若沅的眸光闪烁,语气里有掩不住的轻快。
无法理解她的好心情源自何处,石天澈坦白开口。“看着你我吃不下。”
能吃东西的感觉很好,他不想让自己看着她边吃边气,伤眼又伤身。
朱若沅耸了耸肩,双手忙着将桌上的食物一分为二。“放心,我也没兴趣瞧着你用膳,咱们各吃各的。”
听到她的回答,石天澈深知眼前的胖姑娘,绝对有把圣人逼疯的能力。
才不过几天,这胖姑娘不仅彻底漠视他的坏脾气,还常常赏他一顿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言行举止间更总是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他自知不是圣人,能隐忍的范围已经超出极限。
看着她举步移向他的丰润体态,石天澈冷冷地问:“别告诉我,你打算留下来吃。”
“当然啊,包子和杏仁粥都要热呼呼的吃才好,冷了可不好吃。”用小碟装了几个包子,朱若沅理所当然地瞅着他开口。
那表情仿佛是石天澈问了多么愚蠢的话一样。
面对这样一个不把他的怒气当一回事的人,石天澈完全没辙,甚至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或许胖姑娘的药膳疗法可以帮助他恢复健康,但他也相信,若是与胖姑娘再朝夕相处下去,他也有提早见阎王的可能。
朱若沅见状,立刻板起脸。“老是生气对身体不好,要常笑,《黄帝内经》也提过,饮食要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不急不怒。”
听她说这些话,石天澈忍不住回了句。“你不在,我就会不急不怒。”
“你以为我愿意对着你?我也想在暖暖春风中,欣赏石家堡庭园里的美景,享用我的早膳,但没办法啊,我是你的药膳大夫,自该负责,不是吗?”
她耸了耸肩,圆圆的脸上尽是莫可奈何的惋惜。
还在石家堡的庭园享用早膳哩!石天澈挑眉,被她的说法扰得头昏眼花。
瞧见他诧异的眸光,朱若沅继续开口。“这是《黄帝内经》所提倡的,待你身体好些,我再带你到外面野餐,看天看云看大自然。”
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兴奋,石天澈为她像是施与恩惠的表情,扬起了想掐死她的冲动。
“还有古人常说‘药食同源’,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将这些食物全吃光光,要不你可不只头痛、心痛,连全身上下都会痛呢。”
失若沅才不管石天澈有多么不喜欢她,她只知道自己是他的药膳大夫,理该让他多了解一些关于药膳的道理。
石天澈冷哼一声,索性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但才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一股沉重的压力向他袭来。
“唉呀,包子……我的包子!”才端着包子想坐下来好好享用,谁知一个踉跄,朱若沅直接往前倾,不偏不倚贴在石天澈的唇上。
靶觉到唇上贴着异常柔软的触感,石天澈诧异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朱若沅吹弹可破的粉女敕脸庞。
而彼此微张的唇,正以可笑的姿态嵌合着。
那瞬间,彼此陌生的气息随着双唇温软的触碰,形成暧昧不已的氛围。
她鼻息间,有着专属于他的淡淡药味与男性气味;他的鼻息则有着姑娘似绵若兰的清新气味,及口中漫入一股淡淡的甜。
不由自主地,他想伸舌舌忝舌忝确定那甜味是否出自错觉,思绪却因为说不出的压迫,迅速地打断这个诡异的念头。
“你是想非礼我?还是想压死我啊?”石天澈差点被姑娘沉重的身躯压得岔了气,硬挤出这么一句。
原来不止唇,两人的身体也以亲密的姿势紧紧贴着。
当眼底落人他英俊的脸庞,以及可比女子的墨黑密睫,朱若沅羞得满脸通红地僵愣着。
胸口剧烈起伏,石天澈发出了痛苦的低鸣。“呃——你真的很重……”他强烈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压到吐血。
“呜——我也被你撞得很痛耶!”石天澈虽然瘦得像排骨,但胸口却硬得像石头。这一撞,让她也忍不住进出眼泪。
“痛?我都要被你压死了你还喊痛?”
“当然痛,你的胸口那么硬,撞得人痛死了……”她呜咽出声,眼角还真的进出了一滴泪。
她抬起身,隐忍住想想揉揉胸脯,确认有没有被撞坏的冲动。
哭?想哭的是他好不好?
石天澈想趁此推开她,却因为太过虚弱,双臂方举,一个偏差,大掌竟直接覆住她胸前那两团绵软。
纵使隔着衣衫,他掌心的热意仍直直地穿透。石天澈倏地收回手,难以置信地瞪着双掌,双眸责怪似地盯着自己的手,怎么做出如此莫名其妙的举动。
朱若沅眨了眨眼,脑子一片空白,像被妖怪控制住似的,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扯平。”石天澈毫无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
她非礼他的唇,所以他非礼她的胸。
“啊——”朱若沅错愕扬眉,尖叫地冲出他的房间。
这是头一回,她忘了桌上还有热腾腾的包子,和香滑似女乃,正散发着独特清香的杏仁粥等着她享用。
完了、完了!
一想到自个儿女敕女敕的豆腐被这男子给吃光了,朱若沅的心噗哆噗咚跳得好快,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
朱若沅抚着胸口,见鬼地甚至还可以感觉他掌心的热度盘旋在胸口。她微微张唇猛调整着呼吸,脑中蓦地闪过千百个画面。
当时她应该有足够的能力,拎起他的衣领,赏他个两掌,再把他踹到床底下狠狠踹个两脚。
伹……她什么也没做。
只是呼吸急促,傻傻红着脸地任他轻薄?
天啊!她很肯定石天澈眼底住着妖怪,在他轻薄她的一瞬间,完全控制住她的心绪,让她无法抵抗。
若不是她正气凛然、意志坚定,现下、现下……搞不好已经被……
念头一转,她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的“肌肤之亲”。他的唇、他的手竟碰触到其他男人不曾碰触的地方,令她既羞愤又心乱。
假若让娘知道,铁定会撕了石天澈的嘴,再剁了他十根手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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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小小意外,朱若沅破天荒躲在房里没用早膳。
但月复中馋虫一如往昔,战胜了她的坏情绪,一个时辰后她直接奔到厨房为自己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犒赏自个儿的胃。
这当中,她甚至无意识地为石天澈备妥了午膳。
端着已做好的午膳,她却天人交战地根本跨不出厨房的门槛。
邹嬷嬷看着她端着大大的托盘,扬声道:“哇!沅沅姑娘的手真巧,又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给少主吃。”
托盘上除了正食外,尚有些甜食零嘴儿,教人看得眼花撩乱,也让人瞧得口水直窜。
朱若沅回过神,这才发现自个儿真的做了不少东西,样样都是针对石天澈的体质,挑选对他有帮助的食材来做的。
虽然她是他的药膳大夫,应当尽职责,但依石天澈如此恶劣至极的态度,她没怪他,反而尽币念着他,处处为他着想?
思及此,朱若沅忍不住暗叹了口气,益发相信自己被石天澈眼底的妖怪控制了心智。
“沅沅,沅沅姑娘,你不舒服吗?”邹嬷嬷担心地问。
她正想伸手探探,朱若沅猛地回过神,连忙开口。“邹嬷嬷别担心,我还多做了很多,就劳烦邹嬷嬷分送给大家吃吧。”
“沅沅姑娘真是细心,那我们就不客气喽。”邹嬷嬷闻言,乐得眉开眼笑地频频道谢。
“真的不用客气。”
“好了,不同你闲扯了,你快送膳食过去给少主,东西凉了可不好。”邹嬷嬷催促着。
“我知道了。”朱若沅福了福身,似乎没半点可以拒绝的理由。
端着沉重的托盘,朱若沅由厨房走到石天澈居处的这一路上,一颗心被两种不同的情绪拉扯着。
愈是烦恼,她那一双肥女敕小手,愈是忍不住拈着盘中的零嘴儿往嘴里送。
“你到底吃够了没?”
石天澈半倚在榻上,打从她推门入内开始,便看着她鼓着肥嘟嘟的脸,嘴里似乎塞满了东西。
她猛地回过神,赫然惊觉自个儿已在不自觉中,踏进了石天澈房里。
“你、你又吃不了那么多。”朱若沅咕哝了一声,气他的小气。
石天澈揉了揉眉心,感觉有些疲累。“生病的好像是我,不是吗?”
在朱若沅如愿消失在眼前这一段期间,石天澈却与爹娘商议未果,被迫要接受朱若沅这胖姑娘成为他的药膳大夫。
一想到要被这个常偷吃他的膳食,嘴里无时无刻含着她至尊无敌“美人糖”的“药膳大夫”操纵、干涉自己的生活,石天澈心里实在有诸多不甘。
只是不可讳言的,朱若沅并不那么讨人厌,况且她对药膳料理真的很有一手,胖得也还挺可爱的。
就算石天澈心里对她的行为生气,但一瞧见她那张白女敕女敕、圆呼呼、软绵绵的可爱圆脸,气也会在瞬间消失殆尽。
似乎只要瞧着她,便可以发现有趣的事,让他原本枯燥无趣的生活,多了那么一丁点乐趣呐!
“我的膳食全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少主懂了吗?”朱若沅脸上堆起假笑,耻笑他的无知。
他直接反将了她一军,冷冷地道:“你的身体似乎已经够健康了,不是吗?”
眸光一落在她身上,石天澈甚至注意到她换掉较贴身的丝绸上衣,换了套窄袖短襦的套衫,只是仍掩饰不了她丰满的胸形。
脑海里不由自主勾勒出她身上唯一完美的弧形,他知道自己的双手依旧记得那触感是何等柔软……
思及此,石天澈的心莫名一震,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到神智不清了。
“健康最重要,药膳有预防疾病的功效。”朱若沅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圆脸上满足对自己健康身体的得意。
石天澈瞅着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嫉妒。此刻她所拥有的,是他用财势所追求不到的!
他敛眉,将情绪藏在面无表情的面具之下,而朱若沅已经开始张罗起他的午膳了。
“午膳我帮你做了人参鸡胗粉粥、雪羹汤,甜点有糖渍龙眼、萝卜饼、蜜饯糖百合、坚果素饼,这些全都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扁听着她一一细数,石天澈已经饱了。
他怀疑自己的胃是否可以吃下这么多东西,如果可以,他相信绝对是因为她的“鼎力相助”才能办到。
朱若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不容易释怀了早上的“小意外”,却在瞥向他的同时,心跳又忍不住加速。
老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了早上那次意外的亲密接触,她竟破天荒觉得仅着中衣、脸色苍白的他,好看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糟了,这家伙眼底的妖怪又要跑出来诱惑她了。
朱若沅心一凛,忍不住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来稳定自己的心绪,奸让自个儿坚强的意识,击退石天澈眼底的妖怪。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只听见她念念有辞,石天澈忍不住皱眉:“你这小猪肉嘴里念念有词,究竟在念些什么?”
朱若沅愣了愣,不敢相信他总带着讥讽的薄唇,吐出了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我不叫小猪肉!”
“不叫小猪肉叫什么?”石天澈挑眉,微扬的语调有些夸张。
“你忘了?天呐!你竟然忘了!”朱若沅放声尖叫,无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无礼的男子。
说好说歹她也替他准备过好几顿膳食了,他竟然不记得她的名字?
石天澈冷眼看着她的反应,不耐烦地撇了撇嘴,真的想不起来她的姓名。脑中残存的记忆是,她的名字和她的外形很像,有猪也有肉,而且还圆圆的。
“猪肉圆?”
“小肉圆?”
“小肉丸?”也不管她是不是会抗议,石天澈胡乱喊了一堆。
朱若沅愣了愣,对最后这个童年绰号好不熟悉。
杵在原地怔愣了好半刻,她终于瞠着圆眸重申道:“我有名有姓,姓朱,名若沅。”
“算了,小肉丸比较好叫。”该死,他竟然觉得她努力纠正他,对他说着自个儿名字的表情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