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春日,红砖道两侧高耸挺拔的椰子树将空中细柔的春风筛下来,吹遍满城的杜鹃花,扬起了一阵红色的花雨。
谭曜旭出了研究室,将背包拽在肩上,步下层层阶梯,循着低沈悠扬的琴音来到小礼堂,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束光打在阒暗的观众席上,随着门扉被掩上又迅速归于幽暗。谭曜旭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邃亮的眸光落在舞台上的大提琴手身上。
在台上演奏的是音乐系的学生,他们正在为六月份的毕业公演进行练习演奏,指挥老师背对着观众席,随着他手腕的舞动,乐团里的大提琴手按住琴弦,缓缓地拉开弓,琴音流泄一室,低沈悠扬的琴音穿过耳膜,撼动了谭曜旭的心。
是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单一的琴音幻化成各种姿态,在弓弦上轻灵地飞舞着,低回柔厚的旋律,层迭延展的音韵,甜蜜温暖如光晕般层层扩散,穿过了时光的绉折,由耳膜到身心,熨平了他心口的疮痂。
棒着空荡的观众席,谭曜旭沈凝的目光落在乐团里独自演奏大提琴的颜静晞身上。她穿着一袭雪白的裙装,长发随意扎成马尾,露出皙白的颈项,将大提琴架在两腿间,按住琴弦,专注地拉着弓。
静晞是他直属学妹贝絮菲的室友,天性热情的贝絮菲常带着她参加行销学系的家聚活动,两人因此而渐渐地熟稔,不知不觉就走在一起,谈了一年多的恋爱。
他永远都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天,他受了贝絮菲的央求,骑机车载她回家,她撩起裙襬跨坐在重型机车的后座上,困窘地搂住他的腰,双膝抵住他的大腿,两人姿态暧昧地贴合着,驰骋穿梭在车阵中。
他忘不了她月兑下安全帽后的表情,整张小脸红得像富士苹果般,令人忍不住想凑上前轻咬一口。
她看似娇纤怯懦,但是她拉出来的琴音却带着一股柔厚坚毅的力量,不管是气势雄伟的海顿、经典的贝多芬、还是优美的巴哈,在她的诠释下都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穿透力。
自从颜静晞背着那把笨重的大提琴跨入他的生命后,就将他灰涩阴霾的生活晕染上一层缤纷热情的色彩,她陪着他熬过了惶惑不安的研究所考试,在他无尽黑暗的深渊注入一丝明亮的曙光。
舞台上的静晞抬起头,看着指挥老师的手势,目光不经意地瞥见了观众席上那张冷峻的脸庞,嫣红的嘴角立即噙着一抹飘忽的微笑,眼神变得蒙眬温柔。
指挥雷震华忽地停住双手,瞪视着独奏的颜静晞,厉吼道:“错!妳这里拉错了!”
静晞的身体震了一下,怯怯地望向担任乐团指挥、素有“雷公”之称,吓死人不偿命的雷震华老师。
“颜静晞,我跟妳说过多少次了?妳在演奏巴哈的乐曲时,手要靠着紧绷的弓毛,这样才能让妳的动作更加的灵活,以便配合旋律的多变,做出大幅度的起伏!”雷震华扯着嗓子吼道。
“好的。”她点头,眼睛的余光瞄向观众席上的谭曜旭,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是要让演奏者的技巧表现得淋漓尽致……由一连串的快速音符宣泄至底,撩拨起观众的情绪,让他们的心情激昂澎湃起来……”雷震华详尽地说道。
“是……我会注意的……”静晞顽皮地朝着台下的谭曜旭眨眨眼。每次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就骚动了起来,思绪也跟着受到他的牵引。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雷震华扯着嗓子向她开骂,让她在谭曜旭面前出糗了。
“离毕业公演只剩下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妳还拉得这么不顺手,要怎么演奏这首独奏曲?”雷震华瞥见她嘴角的笑意,骂得更凶了。“妳到底有没有在反省?居然还敢笑!”
静晞讨好地说:“我是因为老师的提醒,领会出演奏巴哈的技巧,太过开心了,所以才会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舞台上的其他同学纷纷以唇语对她说了“狗腿”,还有人干脆搓着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告诉妳,拍马屁是没有用的!演奏不好,我随时都会把妳从名单上撤下来!”雷震华威胁道,但是心里还是莫名的欢喜。
在指导过的学生里,颜静晞算是他的爱徒之一,不仅天分高、领悟力强,加上她是只身从新加坡来到台湾留学的,因此总令他忍不住多关照她几分。
站在乐团一隅的殷仲凯放下小提琴,痴迷的目光穿过谱架,望向静晞,看着她朝他眨眨眼,就知道这小妮子又想假借名目跑去约会了。
其实,全乐团的人都知道,只要男朋友一出现,颜静晞全身上下都可以挂病号,巴不得马上赴爱人的约会。本来他们音乐系都很鄙视这种见色忘友、因爱废弛的家伙,偏偏她的男友是行销系的高材生,几乎是全校女生心中的最佳男友人选。
谭曜旭身材挺拔劲瘦,配上冷峻深邃的五官,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令人轻易就沦陷在他独特的魅力里。
当他出现在音乐系时,整栋楼的女生们几乎陷入亢奋疯狂的情绪里,马上收敛起张牙舞爪的泼辣表情,换上娴静的姿态,奔出琴房,挤在走廊上,只差没把手中的乐器换成武器,架在颜静晞的脖子上威胁道:想要活命,就交出妳的男友!
偏偏他无视众女示爱的举止,独独钟情于气质出众的大提琴手颜静晞,两人形影相随的模样,不知道令多少女人饮恨心碎。
“老师,我的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先离开一下下?”她嗫嚅道。
“静晞,妳是肠胃不舒服、还是亲戚来访?”担任长笛手的桑子琪凉凉地调侃道。
静晞窘红着脸,娇嗔了桑子琪一眼。
“我记得妳的生理期好像过了,而且上星期才看过肠胃科,不晓得这次是哪方面的不舒服?”担任小喇叭手的徐亚亚看着谭曜旭,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静晞早已习惯大伙儿的毒舌攻势,为了能提早结束练习的行程,和谭曜旭去约会,她只好硬着头皮扯谎。
“颜静晞,妳又有什么毛病?”雷震华询问。
“我、我可能压力太大了,所以生理期乱成一团,可以让我去洗手间一下吗?”静晞怯怯地说。
“那不就『红海泛滥』了?等会儿可能会血流成河呢!”钢琴手季君婷损人不带脏字。
“妳今天的练习就到此结束,明天要早一点来。”雷震华答应放人。
静晞拎起放在地上的背包,故意绕过殷仲凯的身边,附耳低声说道:“我先走了,你等会儿练习结束后,替我把大提琴收起来,bye!”
殷仲凯神色黯然,看着她向观众席的谭曜旭打个手势后,蹑手蹑脚地拎着背包快步走出小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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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礼堂外,花木扶疏,树影浮晃。颜静晞像个做坏事的小孩,缩着身子前进,确定逃过雷震华的雷达眼后,才敢挺起身,跑向谭曜旭。
“小姐,生理期这么不顺,要不要我送妳去妇产科看医生?”谭曜旭倚在墙边,笑着调侃她。
静晞娇睨了他一眼,嗔怨道:“我为了跟你约会,已经被雷公列入黑名单,甚至连形象都没了,你还寻我开心!”
“我又没要妳跷课,纯粹只是坐在观众席听你们演奏而已。”谭曜旭说。
“哼!那我要回去上课了!”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转过身。
谭曜旭扣住她的手时,转过她的身体,圈住她纤瘦的腰,低首睇着她,说:“跟妳开玩笑的。其实,我本来是想安分地坐在观众席听你们练习的……”
他深邃的眼眸紧紧地扣住她,湿润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脸颊上,令她的心发烫地跳动着。
“可是,妳拉大提琴的姿态好性感,令我忍不住嫉妒起那把琴,希望能被妳热情拥抱着……”谭曜旭俯身贴近她的耳廓,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她敏感的耳朵,令她羞红了脸。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轻拍他的胸膛,娇嗔地别过脸。
“我是认真的,妳拉大提琴的姿态好性感,害我好想把妳藏起来,怕全世界的男人瞧见妳美丽的模样后,会成为我的情敌。”谭曜旭低低地笑着。
她娇羞地白了他一眼。“他们都是真心喜欢音乐,才不像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啊,我现在就被妳迷得醉醺醺的了……”他单手抵在墙面上,俯身靠近她的脸,暧昧地说道:“妳把我灌醉了,要负责当我的解酒药……”
“想占我便宜就说一声。”她羞窘地垂下脸,盯着两人的鞋尖。
“我这叫顺势而为……”他捧起她的脸,细细地端看着她莹亮的眼睛,在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里,他就是全世界,是她的唯一,那份全然的信赖,令他充满着被紧紧依靠的踏实感,温暖着他孤寂的心。
她娴熟地别过脸,闪躲着他的吻,说:“……被同学看见会很糗。”
“放心,他们只会看见我的背影。”他仗着身高的优势,将她笼罩在自己伟岸高大的身形下。
“反正你嘴巴厉害,我说不过你。”她的眼波流转着柔情,殷红微噘的小嘴散发着无限诱惑,引诱着他情动的心。
他侧着脸,吮啄着她如玫瑰花瓣般柔女敕的唇,轻轻柔柔地擦过她软滑的舌,吞噬着她芬芳的气息,感觉她在他身下柔弱地颤动着,彷佛承受不住饼多的热情般。
她踮起脚尖,揪着他衬衫的前襟,怯怯地回应着他的吻,贴近他胸膛的那一瞬间,她耳根一阵灼烫,柔软的心间起了微微的震荡,莫名地牵引她的情绪。
她想起了自己的心是如何陷落在他的身上,怎么爱上这个耀眼却冷漠的男人。
他有一双深邃却太过冷冽的眼睛,沈默的时候,嘴角总习惯叼着一根烟,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五官,却遮掩不住他眼里阴霾的悒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总给她一种很寂寞的感觉,太过沈凝的表情彷佛在思念谁似的。
后来,她才知道他们都是离乡背井来到台湾这块陌生的土地上,唯一不同的是,她还有家人,而他却像失根的浮萍,找不到归处。
她懂得他的寂寞,心疼他的孤独,于是用温柔一点一滴地融化了他阒冷的心,慢慢地走进他的世界,想当他身后最温柔的后盾。
良久,谭曜旭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一脸柔情地睇着她红肿的唇,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林荫底下。小径的两侧植满一株株矮矮的蔷薇,扶疏的绿叶中夹着几朵花苞。
那含苞待放的小蔷薇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期待春泥的滋养、细雨的灌溉,在盛夏绽放出艳红的花蕾。她甜蜜地幻想着六月的到来,毕业公演和他的论文告一段落后,能在众人的祝福下披上雪白的婚纱,成为他的妻。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报告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教授『钉』得满头包?”
“怎么?妳想看我出糗吗?”
“谁像你这么坏心,老爱看我出糗。”她皱起鼻尖。
“放心,我的指导教授爱我都来不及了,怎么敢『钉』我呢?”谭曜旭胸有成竹地说。
“怕的就是太爱你了,想把你留在身边,好延续这段师生情谊啊!”她凉凉地调侃道。
“那妳恐怕要失望了,他们对我十分满意,其中一位兼任教授已经直接问我要不要去他的公司服务。”
她停下脚步,一脸兴奋地追问:“真的吗?那你答应了吗?年薪好不好?有没有前瞻性呢?”
“妳怎么比我还紧张?又不是挖角,还问年薪。”他爱怜地捏着她的脸颊。
“我总要知道你养不养得起我嘛!”她噘着嘴。
“要是薪水太少,连自己都养不活,那怎么办?”
“换我养你啊!”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说:“等我成为知名的大提琴手,开个人演奏会,到时候会有许多听众买票进场,你就当我的经纪人,负责收钱、帮我企划唱片,构思看怎么把我的音乐行销到全世界!”
“很有企图心喔!”他揉揉她的发心。
“是你说我演奏出来的琴音有一种温柔又强韧的力量,听我的音乐会有幸福的感觉啊!”她甜甜地说。
“妳当大提琴手,我学的是行销,看起来没交集,想不到还能有合作的空间。”他附和着她单纯的想法。
“曜旭……”她蓦地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问道:“要是有一天,我不能弹琴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知道有一些男生特别喜欢和音乐系的女生交往,因为觉得漂亮、有才华,带出去有面子,可以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像医学系的就有一堆很爱跟她们联谊。
“我喜欢的是妳这个人,不是妳身上的光环。”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反问道:“相同的,妳会嫌弃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吗?”
他知道她是那种出生在良好家境中的小孩,从小被娇养着,乖驯地顺从双亲的意见,学习钢琴、大提琴什么的,没受过什么苦头和风雨,和他的成长经历完全不同。
“你才不是什么穷小子,而是前景看好的『绩优股』。”她勾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说道:“而且你才没有一无所有,你有我啊!”
他淡笑不语。
“你还没说你教授要花多少钱请你去他的公司上班。”
“他只是问我有没有兴趣而已,还没谈到细节。”
“没关系,反正我对你有信心。”
“妳想吃什么?我请客。”
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去吃日本在台协会对面那摊『海南鸡饭』好不好?”
“我可以请妳吃高级一点的。”
“不用了,我吃那家小吃摊就好。”每次只要一想到他要一边念研究所,一边到外商公司打工支付学费与生活开销,她就舍不得让他在她的身上花钱。
“妳确定?”
“那家的海南鸡饭做得很道地,又便宜、又好吃。”
“唉!我的论文笔试和口试都过关,确定可以毕业了,难得想要请妳吃大餐庆祝一下的,没想到妳居然只想吃海南鸡饭──”
“你的论文过了?”她急急地打断他的话。
谭曜旭挑了挑俊朗的眉,露出一抹迷人性感的微笑。
她搂住他的脖子,忘情地说道:“为什么不早点说嘛?那要好好庆祝一下!……该吃什么才好呢?”
“随便妳想吃什么,我全都可以请妳。”他紧紧地扣住她的手,抚蹭着她指月复间的硬茧,丈量着她指围的尺寸。
静晞亲昵地将头倚在他的手臂上,像个小孩般向他撒娇。他的毕业论文顺利过关,而她的公演也即将到来,届时爸妈从新加坡来到台湾时,她要把谭曜旭介绍给他们认识,相信爸妈也会欣赏谭曜旭优秀出众的才能,赞许她挑选男人的眼光。
谭曜旭紧紧握住静晞的手,睇着她天真纯净的脸庞,两人凝眸相望,他心里那块荒芜的园地,因为她温柔的灌溉,热情的滋养而绽放出一季娇艳的蔷薇。
他在她的身上找到了归属感,受伤疲惫的心终于有了停泊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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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落在市区的小鲍寓里。
机车的引擎声打破静谧的黑夜,摆设雅致的客厅里,殷仲凯拉开靛蓝色的窗帘,望向窗外,看见颜静晞跨下谭曜旭的机车,月兑下安全帽在他唇畔印上一个吻。
谭曜旭发动机车扬长而去,颜静晞依恋难舍地收回目光,慢慢地走向公寓。
殷仲凯神色阴郁地掩上窗帘。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竟是这般的痛苦,心就像被撕裂一样,好像属于他的某个部分被人硬生生地夺了去。
殷、颜两家是世交,在静晞全家尚未移民至新加坡时,他们同在一间音乐教室练习乐器,他主修小提琴,她则选了大提琴。
即使颜伯父因工作的缘故调派海外,全家移民到了新加坡,但两家依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后来,她由新加坡来到台湾念大学,他成了她的导游,开车带她吃吃喝喝、到处玩乐。
殷仲凯一直以为她懂得他的感情,没想到她反而转身走向谭曜旭。
客厅的门被打开,颜静晞在玄关处换上拖鞋,拎着背包和两袋宵夜走进来,一进屋,就看见沙发旁的大提琴和殷仲凯。
“仲凯,你还没有走吗?谢谢你帮我把大提琴送回来,要不要一起吃宵夜呢?”她随口问道,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绕过茶几去敲两位室友的房门。
欧予洁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长发扎成马尾,秀气的脸上戴着一副粗框眼镜,望了桌上的宵夜一眼,犹豫地咬着下唇,说:“我正在实施健康计划,晚上十点就不吃宵夜了。”
“可是有妳最喜欢的握寿司和烤鳗鱼耶!妳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静晞坏心地问。
“那妳继续实施节食计划,我会通通解决掉!”贝絮菲顶着一头蓬松微鬈的长发,像个小爸炮般“咻”地冲出房间,巴在茶几旁,说:“整理了一天的行李,我都快饿死了!不晓得该带什么衣服才好,这时候的日本会很冷吗?”
“我没去过日本,不晓得。”欧予洁耸耸肩。
静晞好奇地问:“小贝,你们的毕业旅行决定去日本的哪里?什么时候出发?”
“要去北海道,下星期三出发,刚好趁着春假期间出国,回来就可以准备毕业了。对了,谭学长的论文口试准备得怎么样?好久没在系上遇到他了。”贝絮菲一脸满足地啃着炸鸡。
“今天就是为了庆祝他论文顺利过关,才请妳们吃宵夜啊!”静晞笑得一脸甜蜜。
贝絮菲暧昧地顶顶她的肩膀,说:“有空帮我跟学长要一下他广告学的专题研究,听说他那份报告写得很好,我想拿来参考一下。”
“好的。”
“静晞,下星期学校放春假,妳要回新加坡吗?”欧予洁敌不过美食的诱惑,选了一盒生菜沙拉。
三个女生一边吃着宵夜、一边聊天,完全把殷仲凯晾在一边,忽略他薄弱的存在感。
“反正六月份毕业公演时,我爸妈都会从新加坡来,我就不回去了。而且趁着一个星期的连假,我想专心练琴──”
“妳整天只知道跷课和谭曜旭去约会,还有心思在演奏会上面吗?”殷仲凯沈着脸,厉声打断她的话,眼眸燃烧着熊熊怒气。
“仲凯,你怎么了?”静晞错愕地愣住了,笑容僵凝在嘴角,转过头觑着殷仲凯,他的表情十分难看。
他霍然起身,严肃地瞪着她,嗅到她身上残留着谭曜旭的烟草味,憎厌与愤怒倏地袭上心头,冷斥道:“妳还在乎六月份的毕业公演吗?如果真的看重,会三番两次找机会开溜吗?”
“我……是因为曜旭论文过关,我们想庆祝一下,我才会跷课的……”她被他吼得十分难堪,嚅嗫地想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妳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拖垮整个乐团的素质吗?毕业公演不是妳的个人秀,还有其他曲目是要一起练习的,结果妳居然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请假跑掉,难道谭曜旭论文过关很重要,别人的时间就不重要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被他训得颜面尽失,羞愧得胀红了脸。
“妳应该明白,乐团讲究的就是编制和团队默契,就算妳琴技再高超、天分再好,但是疏于与众人练习还是会拖累大家!难道妳以为整个乐团都以妳为中心吗?妳想约会,大家都得配合妳的行程吗?”
她咬着下唇,不懂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凶。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跷课,再说乐团的指挥老师都允许了,他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
一股受伤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也觉得自尊受挫,在室友面前丢足了脸。
“你要是不想替我把大提琴送回来就说一声,何必借故发作?”她抓了一个薄弱的理由,捍卫自己残存的尊严。
“妳真的以为我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跟妳吵架的吗?难道妳一点反省能力都没有?妳千里迢迢从新加坡来到台湾念书,就只是为了一个谭曜旭吗?”他被嫉妒蒙住了眼睛,没有发现自己骂得太过火了。
她娇悍地昂起脸,瞪视着他。
贝絮菲嘴里咬着鸡腿,尴尬地夹在两人的炮火中。她和欧予洁交换了一记眼神,对于一向温文儒雅的殷仲凯竟会突然发脾气、开口训人感到一阵错愕。
“仲凯,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谈……”欧予洁出来打圆场。早知道殷仲凯会发火,她们就不会开门让他进屋等静晞回来了。
“妳知道系上的人都怎么说妳吗?妳要把自己的音乐前程葬送在谭曜旭身上吗?妳到底要堕落到什么程度才甘心?”一想到她和谭曜旭吻别的画面,他的眼眶就刺痛着,像连珠炮般地数落着她的行径。
她不在乎外界对她的误解与纷扰的流言,但是扯到谭曜旭就是不行!
“我爸妈都不管我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再说,你又不了解曜旭,凭什么批评他?”静晞扯开嗓子吼道。
“那是因为他们不晓得妳在台湾的荒唐行径!妳以为凭妳现在这种程度,考得上纽约大学音乐系的硕士班吗?”殷仲凯愤怒地大吼。
还记得在大一的迎新晚会上,他们各自说出自己的梦想,她说想赴纽约大学深造,成为一名杰出的大提琴家,开个人的音乐演奏会。
他一直把她的梦想铭记在心里,在谭曜旭还没有出现以前,他们都为了这张蓝图默默地努力着,而现在,他开始感觉到两人的道路渐渐分歧,他就要失去她了。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她冷冷地反问他。
静晞的话像一记耳刮子,热辣辣地打在殷仲凯的脸上,打醒了他的自作多情,也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看着她倔强愤怒的脸,在她的眼睛里找不到自己,不禁难堪地转过身,走出她们合租的公寓。
静晞听到铁门被掩上的声音后,默默地将放置在角落的大提琴收回房里,难过地坐在床边发呆。
她只是单纯地想和谭曜旭谈恋爱,想待在他的身边和他作伴而已,为什么这么纯粹的事会被弄得如此复杂呢?
所有和谭曜旭在一起时所累积的快乐甜蜜心情,此刻全被殷仲凯的话给打乱了,她皱着脸,气得淌下了眼泪。
她很想打电话给谭曜旭,找他诉苦,请他安慰她,但一想到他明天除了要跟教授开会外,还要去打工,只能委屈地打消了念头,独自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