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杰影视制作传播公司”位于信义路上一栋全新商业大楼中,纪行颢刚结束和电视台节目部经理的会议后,便开着白色休旅车进入地下停车场,然后直接搭电梯抵达二十楼的办公室。
他推开光洁敞亮的玻璃门,柜台的行政助理立即站起身,恭谨地说:”纪先生,魏格非律师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好。”他颔首,直接绕过走廊,进入办公室。
一进入他专属的办公室,就看到魏格非正跷着二郎腿,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一手还持着红酒啜饮着。
“天都还没有黑就来我的办公室当酒鬼,难不成你的事务所要倒闭了吗?”纪行颢放下公文包,凉凉地揶揄他。
“呸呸呸,你少诅咒我,我事务所的生意好得很。”魏格非拉拉脖子上的领带,一副轻松的调调。
魏格非是他高中时期的同学,现在则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亦是”星杰影视制作传播公司”的法律顾问。
“那你没事跑来我这边喝酒做什么?”纪行颢纳闷地问道。
“当然是来庆祝喜事的喽,顺便打内线电话叫哲亚也来喝一杯吧,不要老当工作狂。”魏格非向他使了个眼色。
纪行颢想了一下,反正下午也没有别的事要处理,几个重要的案子也都已经谈妥,确实是可以放松一下,于是便拨了电话找周哲亚一起进来闲聊。
“怎么?你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纪行颢坐在长椅上,一双长腿优雅地交迭着。
“发生好事的人是你……”魏格非倒了一杯红酒给他,薄唇噙着一抹笑意。“听说你们上回拍摄的戏剧作品‘黑暗枪神’要在日本当地的电视台上映,恭喜你了。”
“公司都还没发布新闻稿你就知道了,消息挺灵通的嘛!”纪行颢低低地笑着。
“我有卧底。”魏格非朗声大笑。
“消息应该是哲亚告诉你的吧?!”
此时,一脸书卷气质的周哲亚推门而入,正好听见这段谈话,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
“魏格非,啧啧啧,大白天就喝酒,我看你早晚会酒精中毒。”周哲亚调侃他。
三人从大学时代就是足球队球友,感情深厚,如今不仅是事业上的好伙伴,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就算酒精中毒也比你过劳死好。”魏格非不愧是律师,一张嘴毒死人不偿命。
“老板,有人在暗示你该给我放长假了。”周哲亚将手里的卷宗递给纪行颢。
纪行颢瞟了魏格非一眼,给了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态度,继续品尝他的高级红酒。
“这是新片‘御神’的投资厂商名单,其中那家新加坡彩妆公司的真正负责人是周嫚莎,至于投资金额是五百万元,我不确定你是否想要和她有商业上的往来,所以请制作人以厂商形象不合为由,先暂缓她的投资案。”周哲亚说。
闻言,纪行颢俊脸一沈,全身笼罩在阴郁的氛围里。
两人都知道纪行颢过去为了周嫚莎付出了多惨痛的代价:两人交往期间,他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不说,甚至还爱屋及乌的金援周家,帮忙偿还周家的债务。
直到周嫚莎最后选择嫁给印度尼西亚富翁,两人分手后,纪行颢才彻底醒悟过来。
“拿五百万元投资你们的戏剧?”魏格非冷嗤了一声,态度十分不屑。”过去那几年,行颢替她家不晓得偿还了多少债,这五百万是要来干么?塞牙缝都嫌寒酸,有诚意一点就把之前的钱一并吐回来。”
纪行颢一口气喝光杯里的红酒,其实他并不后悔做这些,只是无法接受他们的爱情是由无数个谎言堆砌而成的。
他曾经爱过的两个女人,甜美动人,但都选择用谎言割伤了他的心。
他渴求的其实很简单,一份真挚坦白的爱情,但没想到这渴求竟然是种奢想。
“哲亚,你跟周嫚莎不是亲戚吗?不如说一下,周嫚莎的名下为什么会突然有间公司?而且还想投资行颢的戏剧?他们周家的负债都还清了哦?”发觉到周嫚莎的动机并不单纯,魏格非轻讽地说道。
周哲亚虽然和周嫚莎是远房亲戚,但这并不影响他和纪行颢的友情。他瞟了纪行颢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
“我无所谓,你想说什么就说。”纪行颢啜饮着红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周哲亚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轻咳几声,才开口说:”其实嫚莎是为了解决周爸爸的负债,才在母亲的介绍之下,和印度尼西亚富商交往。她丈夫不只一口气还清了周家的所有债务,还替她开了这间彩妆公司,但营业据点只在东南亚一带。”
魏格非不屑地冷哼一声。
“听我母亲说去年底,嫚莎的富商老公就开始拈花惹草,现在两人好像分居中,她似乎有意把彩妆的据点拓展到台湾……”周哲亚轻声说道。
纪行颢表情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事情都过去三年多了,他早就接受两人爱情逝去的事实,如今周嫚莎三个字对他而言,仅像一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激不起他任何的情绪波澜,而且她现在幸福与否,也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低头看了看杯中的红酒,突然想到了颖洁。
在大溪地时,就是一瓶红酒开启了两人情感上的纠葛,而如今,也让他陷入像困兽般的窘况,明明心里爱着她,但见到她又故意漠视她,矛盾的痛苦滋味逼迫着他的心。
每天清晨他在弥漫着咖啡香气中醒来,见到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感觉有股暖流,悄悄地漫过心坎。
她的出现勾勒出一幕甜蜜景象,那是他在心里冀望很久的幸福轮廓,但只要一想到她的谎言与欺瞒,他的心又刺痛了起来,矛盾地挣扎在爱她与恨她的边缘。
想恨她,又舍不得;想爱她,却又无法忍受被欺骗的痛苦,只好用冷淡与疏离拉出一道防线。
魏格非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凉凉地说:”放着一个爱她的男人不嫁,偏偏去嫁给一个花心佬,能怨谁呢?然后现在则是想借着投资案,又来跟行颢攀关系吗?”
“哲亚,回绝掉她的投资,顺便跟制作人说,如果演员合约确定,就可以向媒体发布新闻稿,开始第一波的平面宣传了。”纪行颢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不管周嫚莎是不是想藉由投资新戏的计划再与他重修旧好,他一点都不感兴趣。现在的他,不管在感情或生意上都不想再与她有任何交集。
“真男人,这杯我敬你。”魏格非为三人倒了一点酒,豪气地一饮而尽。
三人喝了点红酒,又闲聊了一会儿,魏格非瞇起微醺的眼眸,搭着纪行颢的肩膀说:”是兄弟我才告诉你,你这个人优点和缺点都一样。”
周哲亚调侃道:”你是说,行颢的优点是没有缺点,缺点是优点太多吗?”
魏格非瞪了周哲亚一眼,接着说道:”行颢,你这个人就是太过认真,优点是对工作认真,这是真男人的表现;缺点则是对感情太过认真,容易变成爱情里的蠢蛋……”
“拜托,行颢从来没有向我问过嫚莎的近况啊,倒是你这个局外人一直关注她的消息,她到底是谁的前女友啊?”周哲亚忍不住吐槽魏格非。
纪行颢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没有搭腔。听了魏格非的分析,他发现太过认真好像真的是自己性格上的缺点。
“做人什么都可以认真,但谈感情绝对不能认真,太过认真的人注定要当输家。”魏格非舒服地靠在沙发背上,大放厥词。
两人早已习惯了魏格非偏激的感情观,其实以前的他并不是一个对爱情冷嘲热讽的男人,但自从他亲眼目睹女友和他的弟弟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时,对爱情的态度就彻底的改变了,他游戏人间、不屑爱情,是个标准的公子。
“是是是,那请问你这个公子又赢到了什么?”周哲亚对他的论调不以为然。
“我的心。”魏格非笑道,感觉有点醉意。
纪行颢可以理解他的痛苦,只有跌跌撞撞过的人才会懂得爱情,明白要让受伤的心再次复原是多么疲惫的工程……
在颖洁担任纪行颢的私人管家这半个月里,他总是对她很冷淡,两人的对话维持着生疏的客套,淡漠得像两个人不曾爱过一样。
他们能相处的时间只有早上,他会一边看报、一边吃早餐,而她则是在一旁打果汁或清理流理台,明明两人之间仅是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但他却给她一种很遥远的感觉。
不管他对她如何的冷漠,她只要一想到两人在大溪地时,他对她的宠溺与呵护,便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忍不住对他好,忍不住偷偷地爱着他,甚至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她用心替他烹煮每一道菜,烫平每件衬衫,然后主动替他把掉了钮扣的衬衫一一缝补上。
还到花市挑选几盆盆景点缀在他的阳台和书房,让原本冷冰没有生气的客厅,多了几分绿意和温馨感。
有时候在整理书房时,她也会随手翻阅起他书柜上的书,感受着他在阅读那本书的感觉。
而且,她还细心地注意到他有时候起床会忘了穿拖鞋,她担心他脚底碰触到冰冷的磁砖会不舒服,所以特地帮他在屋里添购了好几块踏垫。
这天,她做完了所有家事,趁着准备晚餐的空档,坐在沙发上休息,也许是太累了,她一闭上眼睛,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七点半,纪行颢下了班,拎着公文包进门,在玄关口意外的发现了她的平底鞋,通常她都会在七点前备妥晚餐离开,从没有留到这么晚过。
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他皱起眉头,有些担心着急的开了门。
他打开灯,迅速地梭巡了客厅一眼,看见她蜷缩着身子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松了口气,凑过身,看她睡得像个无辜的孩子,彷佛两人之间的冰冷对峙与谎言芥蒂都不曾存在,此刻的她就像安睡在沙发上等待丈夫回家的乖巧妻子。
他被内心的乱流弄得浮躁不已,明明该气恼她恶意的谎言,但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加长,他还是无法抑止住情感,忍不住又对她动情了。
每天下班回到家,看到桌上摆着精致的餐点,每一道都是他最喜欢的菜色,连他喝咖啡不爱加糖,惯吃七分熟的荷包蛋,这些小细节她都注意到了,更别提这间屋子有了她之后的改变。
她还是像在大溪地那样的温柔体贴,那样的善解人意,让他无法不动心。
他弯,看她还是睡得很沈,两扇睫毛又长又翘,心跳慢了一拍,指尖轻轻刷过她柔女敕的唇,兴起想吻她的冲动。
她从睡梦中缓慢地苏醒过来,对上他的俊脸,身体惊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纪行颢见她醒来,敛去眼底的浓情,再度换上冷漠疏离的表情。
“对不起,我……我可能太累了,才会不小心睡着。”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连忙道歉。
纪行颢仍凛着俊脸,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副卑微的姿态,像个小可怜似的,令他心疼。
明明在大溪地时,她就是一个充满活力、乐观有自信的女孩,为什么回到台湾却变成了没自信心的模样了?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她看了墙上的时钟一眼,发现七点半了,连忙站起身。
“对不起,我马上准备晚餐。”她整了整身上的衬衫。
“不用了,妳下班吧!”他沈声说。
“我……我煮晚餐很快的——”她低着头,细声地说。
“我不饿。”
“我现在煮好,你可以留着当消夜。”她坚持着,担心他晚上饿了没有东西吃,空月复太久会闹胃疼。
“我说妳可以下班了。”看她眼下多了两团黑眼圈,又累得在客厅睡着了,令他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我煮很快的,今天的晚餐是海鲜面可以吗?”幸好,她早就把食材备妥在冰箱。
“随便。”她固执的态度令他没辙。
她担心他饿着,快步地走向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拉面、花枝、虾子、葱和姜……等食材,拿起菜刀将姜块切成片,但由于切得太急,不小心削到了食指,当场飞溅出血渍来。
“呃~~”她吃痛地低叫一声。
“怎么了?”纪行颢看着她急忙忙地转身抽起桌面上的面纸的动作,疑惑地问道。
“没事。”她背着他,试着止住食指的血渍。
她闪躲的姿态引起他的怀疑,走过去,扳过她的肩膀,看见她用卫生纸包覆住手指,洁白的纸面渗出殷红的血渍。
“我看看……”
“只是切菜时不小心划到手指,没事的……”她一副轻松自若的口吻,但皱起的眉头却泄漏出她的伪装。
他拿掉卫生纸,看见她手指几乎快削掉一层皮,血流得很多,忍不住低斥道:”伤口这么深,还说没事……”
他立即牵着她,走到客厅,并急忙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取出生理食盐水替她清洁伤口,又用药膏轻轻地搽覆在她的伤口。
在替她清理包扎伤口的过程,每个举止都好温柔又细腻,忍不住又让颖洁回想到在大溪地相处的时光……如果当时她没有说谎骗他、没有刻意营造一个甜美自信的形象,那他们之间又会变得如何呢?
“我不是告诉妳,我不饿,不要煮了吗?现在好端端地割成这样……”他既生气又心疼。
他恼怒她的过分固执,却又怜惜她委屈柔弱的模样。
“对不起。”她哽咽地说,强忍着心中的涩楚。
“现在妳又为了哪一件事说对不起?”他质问她。
“每一件让你生气的事。”她苦涩地说。
“在妳堆砌了那么多谎言之后,凭什么要求我不生气呢?”他缓缓地瞇起黑眸,犀利地盯视着她静默的小脸。
这张脸真是奇妙,明明满嘴谎言,明明就再一次地摧毁了他对爱情的信任,但看起来仍是一副无辜柔弱的模样。
她难堪地垂下眼,没有勇气回答他的问题。
“可以告诉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妳?在大溪地那个热情开朗的女人?还是现在这个委屈的小可怜?”他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讥诮嘲弄。
面对他尖锐的逼问,有种酸苦,涔涔从她的心底渗出。
两种模样都是她性格里的一部分,本质上她是个乐观活泼的女孩,对生命充满热忱,可是一旦碰触到她生命残缺的那一块,她又会自卑了起来。
“这样耍着我玩很有趣吗?看我像个傻子迷恋妳很得意吗?”他怒愤的眼神恍若一头发怒的野兽。
他觉得谎言就像一个魔咒,紧紧缠绕住他,他越是想追求坦白真挚的感情,却越是陷入它的咒语里。
“我……”她无助地凝视着他愤怒的脸。
她微启的芳唇散发着无尽的诱引,他带着怒意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吞噬她未说出口的话语,动作既粗鲁又野蛮,和过去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炽热的唇不断蹂躏啃吻着她的小嘴,舌尖狂妄地撩拨她的气息,霸道地彷佛要将她吞没般。
她被动地承受着他粗蛮的热情,从他无礼的动作,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怒意。
良久,他离开她的唇,凝视着她被吻肿的唇,厌恶自己事到如今仍受到她的吸引,即使她伤害了他的心和自尊,他还是无法停止继续爱她。
“可以不要再讨厌我吗?”她卑微地恳求着。
再也没有比被深爱的人厌恶更痛的事了,每次见到他淡漠的眼色,她的心痛得都快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伪装多久,还能假装自己不爱他多久?
他神情严酷地别过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我的存在令你这么痛苦,那我会彻底地从你的眼前消失。”她为他的沉默作出了选择。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默默地待在他的身边,就算不能和他恋爱,但最起码还可以看见他、照顾他,知道他每一天都过得很好,就觉得很满足。
现在回想起两人在大溪地的恋爱约定,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他们的感情早在离开大溪地后,就彻底结束了,她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
既然他这么讨厌看见她,她还执着地围绕在他身边做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他的表情冷硬阴郁,没有开口反对她的决定。
事实上,她的存在确实一直扰乱着他的思绪,给他一种很分裂的感觉。
也许,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走了,再见。”她深深地凝视着他最后一眼,拎起手提袋,离开他的屋子,也跨离他的世界。
也许他们两个根本不该在台湾相遇,这样的话,至少他们对彼此的记忆都会停留在大溪地,然后对这段感情抱有一点点的遗憾,偶尔也会淡淡的思念对方,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冰冷的对峙着。
五光十色的夜店里,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气味,DJ在舞池播放着流行时尚的音乐,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不断摆弄出各种撩人性感的舞姿。
颖洁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小可爱,搭上一件短到只够盖住的白色短裙,脸上化着妆,白皙的手臂上贴着”威利啤酒”的贴纸,并跟着一群穿着同样性感俏丽的女生穿梭在店里。
上星期,她终于受不了和纪行颢之间的冷战,而向迪克反应改派其它人接任她的工作。
她自己也明白上个月才请了年假去大溪地,之后又请假一星期赶制参加设计大赛的作品,现在又不接公司派给的案子,怕其它员工说迪克偏袒她,让他以后太难带人,所以干脆把工作辞了。
而张迪克在知道她的想法后,也只好尊重她的选择,让她离职。
她想,再两个月,等”巴黎国际时装艺术学院”的甄选结果公布后,不管她有没有入选,她都想离开台湾。
所以趁着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在打工网上找到了酒促小姐的工作,虽然工作环境和太过清凉的制服让她有点不自在,但看在时薪很高又有业绩抽成的分上,还是牙一咬,撑了下来。
“帅哥,要不要来一手威利啤酒,我们现在有做促销活动哦。”绰号叫巧克力的酒促小妹,脸上噙着笑容,十分嘴甜。
“威利啤酒的口感很顺口,是用天然的大麦酿造而成……”颖洁跟在老手巧克力的身边,很尽职地说出产品特色,说服客人订购。
“小妹妹,大哥哥就冲着妳这句帅哥,跟妳订一手啤酒。”一位身穿花衬衫的年轻男子,豪爽地说。
“大哥哥,你不只人帅,连心肠都很好。”巧克力赶紧使眼色要颖洁去搬来啤酒,继续陪着客人哈啦。
此时,夜店的领班带着三位衣着笔挺、斯文帅气的男士进入包厢内,请来服务生替他们点餐,服务生走后,魏格非豪迈地坐在沙发上,向纪行颢和周哲亚说:”怎么样?这间夜店还不赖吧,不只外面的妹很正,连在这里推销啤酒的妹也长得很可爱。”
周哲亚冷嗤道:”原来你下班后,都泡在夜店里。”
“我是特地带你出来开开眼界,免得你变成一个木讷无趣的宅男。”魏格非反讽道。
“就算我变成一个宅男,也是一个有品味的宅男。”周哲亚不甘示弱地说道。老实说,他对夜店没啥兴趣,但他们两个最近发现行颢有点闷闷的、怪怪的,一副有心事的模样,所以特地拉他出来喝酒解闷、顺便聊聊心事。
“哈!”魏格非仰头大笑。”也不过是一个追求电子商品的科技宅男,哪有什么品味可言。”
纪行颢松开衬衫上的领带,表情冷峻的坐在沙发上,对两人的唇枪唇战完全不感兴趣,全副心思都缠绕在颖洁的身上。
上星期两人争执后,她说要彻底离开他的生命,的确在隔天就接获张迪克的电话,表示将会再派遣新的管家来为他服务。
她虽然离开了他的生活,但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有属于她的气息,每当回到家,看到绿意盎然的阳台、分类排放整齐的影碟和书籍、折迭收纳整齐的衬衫和领带……
每件琐碎的小事,全都是她亲手为他打理的。
她的出现和离开宛若一道旋风,在他冷寂的心湖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在周哲亚和魏格非斗嘴的同时,服务生送上了几样下酒小菜和零嘴,后面还跟着两位打扮俏丽性感的酒促小姐。
“型男,要不要试试我们公司新推出的威利啤酒……”酒促小姐巧克力带着颖洁走进包厢内,向三位男士推销着自家啤酒。
“威利啤酒的口感很好,而且我们公司现在有做促销活动——”颖洁尽职地靠近桌边,对着坐在背着包厢门口的男士展示手边的啤酒,蓦地对上一张冷峻阴霾的脸庞,让她怔怔地愣在原地。
颖洁错愕地瞠大眼睛,她还以为只要自己不再担任他的管家,未来就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完全没有想到竟会再见到纪行颢,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里。
他会不会又看不起她了?毕竟她现在的身分、穿着都不是很……
纪行颢犀利的目光梭巡了她的穿著一眼,无袖的小可爱和短到不能再短的裙子,露出引人遐想的长腿,最后停留在她困窘的小脸上。
魏格非朝周哲亚挑了挑眉,一副我没有说错吧,这间店连推销啤酒的小妹都长得很可爱。
“小妹妹,妳叫什么名字?”魏格非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
“大哥哥,你跟人家买啤酒,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巧克力撒娇地说道。
“叫一箱啤酒够不够知道妳们两个人的名字?”魏格非说。
周哲亚冷睨了他一眼,完全拿他没辙,很难想象他当年失恋时,差点就要跳海自尽,要不是他和行颢用各种方法安慰他、开导他,这家伙早在印度洋里喂鲨鱼了。
“够够够。”巧克力猛点头,开心地笑道:”大哥哥,我叫巧克力,我的搭挡叫颖洁。”
“你疯啦!一箱啤酒你喝得完吗?”周哲亚低斥道。
“人家小妹妹在促销啤酒这么辛苦,我们就帮忙人家一下嘛,行颢,你说对不对?”魏格非注意到纪行颢一直看着那位叫颖洁的酒促小姐。
“我没意见。”纪行颢冷下脸,淡漠地别开眼。
他冰冷的眼神再次冻伤了颖洁的心,她又再一次被他讨厌了吧?
“谢谢各位选焙威利啤酒,请稍待一下,我马上为你们送来。”颖洁隐忍着想哭的情绪,挤出一抹笑容,朝他们点点头,立即转身去搬啤酒。
她离开包厢,正准备穿过长廊走到后面去搬啤酒时,一个喝了七、八分醉的男人,见她穿着清凉养眼,于是大手一捞,抱住了她的腰。
“先生,请你放手……”颖洁在他的手中挣扎着,努力拍掉身上那只不规矩的手。
“陪老子喝一杯吧!”男子仗着酒意,硬是把一杯酒凑到她的唇边,她别过脸,两人推拒着,酒洒了她一身。
“这位先生,你喝醉了,我的工作不是陪客人喝酒,请你放手好吗?”颖洁别开脸,望向包厢想要向搭档巧克力寻求奥援。
“卖酒跟陪酒还不是一样,老子叫妳喝,妳就喝!”男子粗着嗓子低吼,整个人将她圈抱在怀里,肥胖的手掌正要抚上她的背时,手腕就被箝制住,扳至身后,男子脸色胀红地大叫着。”痛……痛!”
纪行颢在包厢内听到外面的骚动,便转过头,没想到竟看到她正在被男客人骚扰,而且还让人挟在怀里,他气得奔出包厢,抓住男人的手腕。
颖洁狼狈地推开男子,站了起来。
“痛……痛……快给老子放手……”男子一只胳臂被纪行颢反剪至身后,痛得龇牙咧嘴,引起同桌客人的叫嚣。
“X的,要老子买酒时,就帅哥帅哥的一直喊,酒卖了,连模都不给模,装什么清高啊!”另一位穿着黑衣的男子也仗着酒意,拍着桌子喊道。
“跟她道歉!”纪行颢沈声道,加重手腕间的力量,痛得男子哇哇叫。
“算了啦,我没事啦……”颖洁拉拉纪行颢的手,缓和火爆的场面。
“怎么了?”魏格非和周哲亚听见外面的争执声,也从包厢里走出来。
此时他们的桌边越围越多人,夜店的领班和经理,还有威利啤酒的督导都围拢了过来,快速地将他们拉开来,就怕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把事情闹大。
“大家冷静一点,来这里喝酒就是要放松情绪,火气不要那么大……”经理涎着笑脸。
“颖洁,妳没事吧?”巧克力将颖洁从人群中拉开来,看到她身上湿了一片,安慰道:”那位客人喝醉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尽量叫督导来处理,不要正面跟客人起冲突——”
“跟我走!”纪行颢抓起颖洁的手,把她拉往门口。
“这位先生,你要做什么?颖洁她还在上班耶……”巧克力喊道。
“行颢,你怎么了?”魏格非和周哲亚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不懂纪行颢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酒促小姐和其它酒客发生争执,然后又看到他抓着她的手要离开。
纪行颢转过脸,对着巧克力和周哲亚说:”她没有卖完的啤酒我全都包了,哲亚,替我买单。”
“等一下,你要拉颖洁去哪里?”巧克力焦急地说。
“送她回家!”纪行颢月兑上的外套,遮住她的肩膀,便牵着她的手快步地挤开人群,离开夜店。
他霸道地拉着她来到停车场,将她塞进车厢内,又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奔驰在市街上。
“妳住哪里?”纪行颢沈声道,双手熟练地握着方向盘。
“厦门街三十三号。”她双手不安地揪住罩在膝盖上的外套,低下头,没有勇气看他。
为什么总是让他见到自己最卑微、最不堪的一面呢?他会不会后悔曾爱过一个像她这样一无所有的女生呢?
一路上,纪行颢都抿着唇没说话,颖洁也不敢开口打破沉默,直到车子驶进厦门街,停在一栋老公寓前,她才缓缓地开口。”谢谢你送我回来,那个……外套……我洗干净再还给你……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我送妳上楼。”纪行颢熄掉引擎,跨出车座。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敢拒绝,由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昏暗的楼梯间,爬到五楼加盖的一间小套房,打开门和电灯,侧身让他进屋。
纪行颢跟着她在玄关处月兑下皮鞋,环视室内一眼,屋子很窄很小,连张沙发也摆不下,家具也相当简陋……
“对不起,房间很小很乱……我……”面对他打量的目光,她显得手足无措,赶紧拉出书桌前的椅子请他坐下,又打开冰箱问道。”要可乐还是矿泉水?”
“随便。”纪行颢没有想过她竟会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她的生活看起来很俭朴。
“请喝。”她把可乐摆在书桌上,垂着脸,没有勇气看他。
“这就是妳住的地方?”纪行颢见她点点头,又继续说:”妳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她的声音低低的。
“妳那个当画家的爸爸呢?”纪行颢被她弄胡涂了,她现在的生活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经济也不是很宽裕,但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到大溪地旅行呢?
原本,他以为她生长在一般平凡的小康家庭里,有个慈祥的父亲从小培养她对艺术的天分,还有个和蔼可亲的母亲教育她成为一个温柔体贴的女生。
“他在我大学时生病饼世了。”她蹲坐在地板上,接受他的盘问。
“妳母亲呢?”
“她很早就跟我爸离婚,改嫁到美国去了。”
“妳那张到大溪地的机票和住宿券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记得他好像说过那是人家送她的礼物,但以她目前的生活状况,他想不出来谁会送她那么昂贵的礼物?
“我上一任的雇主是丽儿化妆品的代理商蓝丽,那个机票和住宿券是她送我的……”她的眼眶一热,豆大的泪珠滑出眼睫,哽咽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编造一个身分欺骗你,我只是不想让你知道我……卑微的一面……我不想被你瞧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害你……”
她垂下肩膀,将脸埋在手心里痛哭了起来,她一直想要他爱上的是更美好的自己,而不是在他家当管家,或是在夜店被酒客骚扰、难堪的陶颖洁。
她的眼泪落下来的瞬间,纪行颢的心就软了下来,他没有想过这就是她说谎的理由。
“所以现在的妳,就是最真实的妳?”纪行颢蹲,抬起她泪眼斑驳的小脸。
“对。”她点点头。
“我根本不介意妳是一个管家、服装设计师还是酒促小姐,我在乎的是妳对我是否坦白?”纪行颢疲惫地叹口气。
“对不起……”
“难道对我说谎、编一个新的身分接近我,会让妳比较快乐吗?”他质问道。
“谎言也许没让我比较快乐,但起码可以让我暂时藏起那个自卑的自己。”
“妳有想过被骗者的心情吗?妳有考虑过我发现这一切的感受吗?”他实在无法理解她说谎的理由。
“对不起,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以为我们离开大溪地后,永远不会再见面,所以才会选择说谎。”
“妳是怎么看待我们在大溪地的那段感情?”
“你可以把在大溪地的一切当作是一场梦吗?就当我们没有遇见过……”她心碎地说道。
“这就是妳要的结果?”
“是。”
“我们当初在机场定下三个月后在西尔饭店空中花园的约定,妳有想过来赴约吗?”
“没有。”她坦白地说。
“我想我知道妳的答案了。”她的答案让纪行颢感到失落,当时他是非常认真的在考虑两人的关系,就连她在担任他的管家时,他还是在意着她,否则不会因为她的谎言而感到痛苦、愤怒。
但也许两人对爱情的看法始终不同,她只想暂时抛开现实的枷锁,谈场恋爱,享受快乐。但是他对这段感情却放得太重,甚至还考虑到未来。
说到底,他就是对这场爱情游戏看得太过认真,而认真的人注定要输掉自己的心。
纪行颢邃亮的眼眸覆上了一层心灰,深深地凝视了她最后一眼,便带着悲涩失望的心情离开她的住处。
在听到铁门掩上的那一刻,颖洁故作坚强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情绪崩溃地痛哭了起来。
一想到他失望的神色,她的心就痛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