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雨水打在花架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穿过未掩上的落地窗,在地板上留下一滩潮湿的水渍。
咏橙蜷卧在双人床上,静静听了一夜的雨声。
这是她和易行浚第一次发生争执……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的争执了。
我受够你和小杰了,我真后悔让你生下小杰……
他凉薄的话语,在她耳畔回荡。
……我根本无法适应婚姻生活,每当我快要被你烦到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藉故说要出差,逃离这里。
思及此,她的心又狠狠地揪痛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溢出眼睫。
原来,她和全天下的女人一样的天真,竟然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一个男人。
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过去这十年他一直在忍耐她,忍耐她的叨絮,忍耐她的撒娇,忍耐她自以为的体贴……
喀啦一声,房门被推开来。
她隔着蒙胧的泪眼,瞟看着易行浚走了进来,打开衣柜,将一件一件的衣衫放进行李箱里。
她轻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多可悲啊,明知道他已经不爱她了,她却依然渴望他的拥抱,甚至希望他能欺瞒她一辈子,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好。
“小杰快醒了,我想你该起床替他准备早餐。”易行浚收妥最后一件衣物,扣上行李箱,用眼角余光瞄了她苍白疲惫的面容一眼。
那双浮肿的眼睛,泄漏了她的伤心。
昨晚,下了多久的雨,她就流了多久的泪。
他多害怕她承受不住自己的“谎言”,幸亏有小杰的存在,他相信或许她是个脆弱的女人,但却是个坚强的母亲。
“你还会在乎小杰吗?”咏橙狼狈地自床上坐了起来,凛声质问。
“我是不在乎那个小家伙,但是你在乎他,他也需要你。”易行浚提醒她。
“他也需要你……”她声音低低的。
“可是我不需要你们。”他背对她,不忍看她受伤的表情。“这一、两天我会把离婚协议书送到律师事务所那里,原则上小杰的抚养权、房子,还有我们名下共同的资产全都归你,其他细节我会请律师再跟你讨论,有任何要求你可以提出来。”
他不只把两人的资产做了妥善的安排,也在屋内和车库等角落架设好隐藏式摄影机与总部进行连线,连她的手机内也植入卫星定位系统和窃听器,方便他二十四小时掌控她的行踪,确保母子俩的安全。
“你都决定好了,还有我选择的空间吗?”她哽咽地说。
“我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易行浚十分不舍地月兑下无名指上的银戒,放置在床头的边柜上。
他的“新身分”不需要这枚银戒,太多的牵绊,只会替他们引来更多杀机。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切割,把自己生活过的痕迹一点一点的抹去。
“好聚好散……”她哑声道,漾出自嘲又苦涩的笑。
凝看他放置在边拒上的银戒,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年,两人在小教堂里,他们许下的结婚誓词——
我很确定你是我的伴侣、我的爱人、我存在的意义。
我的心,永远属于你;我的心脏,为你而跳。
在我们结婚的这一刻,我答应你,将我的心交到你的心中——我承诺,我将永远珍惜你,不管生老病死,永远不离不弃……
曾经那么坚定的承诺,对照如今的局面,显得格外讽刺。
原来这辈子她做过最糟糕的事,就是相信他。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时间仿佛凝止在这一刻,直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叩叩!
“妈咪,你起床了吗?”小杰扭开门把,探身走了进来,瞥见站在床畔的易行浚,接着喊道:“老爸、妈咪,早安。”
“早安,小杰。”她连忙揩去腮颊上的眼泪。
“妈咪,你怎么了?”小杰跳上床,贴蹭在咏橙的身边,瞧见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明显就是刚哭过。
“没有。”她摇摇头,但眼泪硬是不听使唤地流了下来。
“没有为什么要哭呢?”小杰贴心地抽了张面纸给她。
“小杰,我们有件事要让你知道。”易行浚蹲,凝望着一脸纯真的小杰,语气严肃地说:“我跟你妈咪已经离婚了。”
“为什么要离婚?”小杰好奇地问道。
“因为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照顾你们了。”易行浚轻抚着儿子的发心,眼底尽是不舍。
“那我跟妈咪怎么办?”小杰无助地咬着嘴唇。
“因为爸爸和妈妈没有要在一起了,那你想跟谁呢?”易行浚象征性地问了一下。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小杰一定会选择跟咏橙在一起,他只是想让她明白,即使他离开了,她的生命并非一无所有,还有一个很爱她、很需要她的儿子。
“当然是跟妈咪在一起。”小杰毫不犹豫地说。
“小杰,那以后保护妈咪的责任就交给你了。”易行浚按住小杰的肩膀,语气严肃地叮咛。
“每次爸爸出差不在家的时候,都是我在保护妈咪啊!”小杰骄傲地说。
“我就知道小杰是个很勇敢的小孩。”易行浚对儿子的答案十分满意。
闻言,咏橙的眼泪流得更急了。她不想在小孩的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无助,但她就是无法阻止自己的泪水。
“妈咪,不要哭了啦!”小杰搂住咏橙,笨拙地安慰她。“我会保护你,也会永远爱你……”
易行浚深深地凝看了咏橙和小杰一眼,隐忍住想拥抱两人的冲动,拎着简单的行李,走下楼。
屋外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唤回咏橙的思绪,她推开小杰,赤着脚奔下楼,企图想再看易行浚最后一眼。
当她走到楼梯底时,发现墙上悬挂着的有他的照片都被一一收起来了,只剩下她和小杰的照片。
原来他昨晚没进房间就是在忙这些……
这男人,竟然残忍得连一点回忆都不肯留给她。
曼哈顿的摩天大楼高高低低地矗立在市中心,帝国大厦的尖顶变幻着璀璨的亮光,为这城市平添了几分浪漫的气息。
易行浚伫立在玻璃帷幕前,眺望着前方的尖塔,过往的记忆纷至杳来地涌入他的脑海,愈是甜蜜的,如今回想起来愈是格外的沉痛。
自从搬出两人的寓所后,他常隔着荧幕监看着咏橙的身影,看着她开车送小杰上课,看着她接小杰回家,看着她强颜欢笑……
偶尔,还会在停车场的巷口,看见她坐在驾驶座上,很笨拙地跟踪他。
易行浚呆愣了好半晌,直到指缝间燃到尽头的香烟灼痛了他的皮肤,才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Shit!”他低咒一声,抖掉手中的烟蒂。
韩克森和杰克站在办室公门口,隔着玻璃门将他落寞狼狈的模样看进眼底,两人交换了一记眼神后,象征性地轻叩两下玻璃门。
“局长。”易行浚望向门口,朝两人颔首。
“这是我请上面的人替你们弄的新身分。”杰克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他。
“嗯。”易行浚抽开信封,里头包括一串钥匙、磁卡、护照和“易行浚”这个新身分的相关资料。
“你的新身分,易维涪,三十岁,未婚,任职于DEA佛罗里达州……”杰克解释着这场布局。“另外,逮捕麦特·古斯曼这项计划我们会和DEA佛罗里达州办事处的探员合作,因为那里更接近麦特的活动范围,一来更容易引君入瓮,二来避开纽约更能保护你的家人。”
“我知道。”易行浚赞同他的意见。
“等细节都安排周全后,你们就前往佛罗里达州。”杰克吩咐道。
“局长,那我有新身分吗?还是依然以『Hanson』的身分执行任务呢?”韩克森问道。
“你的新身分。”杰克将手中的另一个信封袋递给韩克森。
韩克森兴冲冲地拆开信封,瞧见上头的资料照片时,俊脸顿时沉了下来。
“妮可?!”韩克森低嚷道,连忙抗议。“局长,为什么我的身分会是妮可呢?而且职业还是钢管舞娘!”
“第一、这次你的任务是暗中支援黑鹰;第二、麦特这个人很,你刚好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杰克拍了拍韩克森那张过分漂亮的帅脸。
“局长,这分明是要我去色诱他嘛!”韩克森揽紧眉头,对这样的安排很有意见。
“能力愈强,责任愈大。”杰克拍了拍韩克森的肩头,呵呵笑地走出办公室。
韩克森隐忍着想飙脏话的冲动,他情愿穿上紧身衣变身为“蜘蛛人”,也万不想假扮成钢管舞娘“妮可”!
“现在就是要我牺牲色相,去拯救世界就对了!”韩克森从唇缝间迸出话来,恨不得一脚瑞向局长。
难道长得太过俊美,也是一种错?
“在你要去拯救世界之前,先帮我一个忙吧!”易行浚意味深长地瞟看着一脸气闷的韩克森。
“帮忙?”韩克森困惑地看着他。
“对。”
“什么忙?”韩克森问道。
易行浚附在他的耳畔低语,只见韩克森听完后,没好气地吼道:“现在就是要物尽其用就对了!”
韩克森暗骂了一句,果然是能力愈强,责任愈大。
“妈咪,这不是回家的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杰,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纳闷地提出疑问。
明明他们的家要在前面的路口右转,为什么妈咪没有打方向灯,反而一直往前开呢?
“这是爸爸要去上班的方向,我们要去找他吗?”小杰趴在窗边,从街边的广告看板认出这是要通往“联合国广场”的必经之路。
“我……”咏橙轻咬下唇,答不上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每回坐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到他的公司附近,隔着车窗默默地偷看他。她会忍不住想他吃饭没?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一点点想起她?有没有一丝丝眷恋起他们的家?
抑或真如他所说的,只要待在她的身边,他就无法呼吸?
“妈咪,其实我有一点想念爸爸……”小杰低下头,手里抓着易行浚送的钢弹模型,低声地说。
虽然以前爸爸也常常出差,不在他们的身边,但起码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会逗妈咪开心,会叮咛他保护妈咪。
可是现在家里的电话很少响起,妈咪也不笑了,常常对着窗外的街景发呆,有时候下雨了连衣服也忘记收,冰箱门忘记关,昨天还忘了去音乐教室接他下课……
“我也很想他。”咏橙低声开口。
尽避他曾经说过那么多凉薄的话,她还是非常想念他,想念过去的美好,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微笑的表情,想念被他疯狂热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