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颜琳回家的路上,天已微亮,仇炜之稳定握着方向盘,心里却烦躁不已,他期待颜琳能骂他,能打他,能用一切可以出气的方法对待他,但是她没有,双目平静的望着窗外,行道树的落叶在风里沙沙打滚,而温柔心软的颜琳,竟连心碎也是这么安静。
他将颜琳放在颜家门口,心虚得不敢久留,转身就走,颜琳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臂,他定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颜琳在蒙蒙泪光里无限依恋的看着他,他的发线,他宽阔的肩,笔挺的背,她好想再拥着他,偎着他壮阔的胸膛,看看他专注的眼神,陪他狂野追风,陪他……但是,他却连头也不回。
颜琳的手颤了一下,灰心的慢慢松开,她软弱的靠着门柱,听他提步离去,听他的车子毫不迟疑的驶离。
好几次送他离开,这次,是最后一次。
身后的门锁猝响,颜德志和苏晓琪急急开门,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
“颜琳,你回来了……”苏晓琪想扶她,但她缩肩避开。
颜德志看出她神色有异,不禁担心,她转过脸,泪痕干封的脸扯不出丝毫表情。
“我回来了,我一辈子都不走,这是你们要的吗?”她哽咽着。
颜德志苏晓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颜琳游魂似的飘回房间,想去洗把脸,但是从镜子里看见面目全非的自己,鼻子不禁酸涩,仇炜之的外套就披在椅子上,抱起它,意料之外的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那么以往每次穿上它时的那份温暖是来自哪里呢?
她蹲下来,无法抑制的放声大哭。
街口停着仇炜之的‘冰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顶着自己扒乱的头发,焦躁的靠着车门,揪着被自责捣碎的心,视线在颜琳的窗口、地面和四周不断来回乱撞,好几次想冲上前去按颜家门铃,却终究还是作罢,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再次站到她面前,又能说什么……
颜琳整整两天没出房门,甚至连饭都没有吃,家人担心的呼唤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苏晓琪再也忍不住的在她门前哭着求她开门。虚弱的颜琳睡昏昏倒在床上,哭肿的眼睛又一次流下泪来,听母亲把童年的往事一件一件翻出来——多病的她,优秀的她,集父母爷婆宠爱于一身的她,从不让人担心的她……
她心软了妥协了。大家都是出于疼爱和保护,想给她最温暖幸福的一切。
“妈,我没事,我明天就出去了,今天你们都别来吵我……”
她不是自己的,她是别人的心头上的肉。
因为他们的爱护,她便注定了没有自己,连伤心,连自暴自弃的自由,连自己的立锥之地都没有,怎么可能容得下炜之?他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的选择啊……
可是炜之,是他们赶走的,还是自己离开的呢?
她好想他啊,疲倦悲伤的心思夹缝里,想的都是他,该问问他的,那天怎么会忘了问他爱不爱她。
赛车夹克穿在身上,像是他已冷的怀抱,她颤抖的手交叉环过自己的臂,紧紧抓着衣袖,心里痴执的哭喊:你爱过我没有?炜之,你爱过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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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家似乎没有人能和颜琳沟通了,颜家父母只知道保护颜琳,并不了解她,而嘻皮笑脸的颜翰一开口就惹她生气,颜德志甚至不许他在颜琳面前张口说话,詹祐庭只能得到她客气有礼的对待,却不能打开她悲伤的心情。能拜托的人只剩下米方方。
她在他们的要求之下前来探望颜琳,才知道原来她伤得这么重,电话里,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烤蛋糕吗?”米方方走进厨房便看见一个神色恍惚的女人,虽然一头长发扎成了精神的马尾,耳上挂了闪闪的水晶耳环,但眼底的光彩全失,心里叹了口气,挨着颜琳没话找话。“你的脸被谁咬了?”
“没啊……”颜琳搅拌着面糊,一旁的烤箱正预热着。
“没吗?可是我觉得你这里好像少了两块肉,”米方方伸手模她原本丰润的面颊,才几天功夫就瘦成这样,连手都只剩下皮包骨头,一条一条的静脉凸起在皮肤表面,米方方难过得想哭。“你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颜琳虽然笑着,眼睛却空洞,“我把果酱、女乃油、鸡蛋还有其他有的没有都加在一起,烤出来是什么,就吃什么啰。”
“哇,你这毛病很久没犯了耶……你记不记得以前念泽追学姊的时候就吃过你的夺命追魂糕,整整三个小时不能说话。”
颜琳想了想,大笑起来,“我想起来了,呵呵,那一天因为我妈拆我的信,气到不行,把女乃女乃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烤了几个小蛋糕……念泽为了帮学姊哄我,一口一个吞掉大家都不敢吃的东西……”
想起那天的事情,颜琳笑得滚下眼泪,米方方觉得她笑得太夸张了,根本不正常,但还是陪她粉饰太平,苦中作乐。
“那天你到底加了什么东西啊?”
“应该是辣椒吧,好像还有白花油……哈哈哈……”颜琳笑得蹲在地上。
米方方这次掌不住,抱着肚子也蹲了下来,笑声足足持续了两分钟,守在厨房外面的家人以为可以放心,各自离开了。
“念泽真可怜,为了学姊,他真的是搏命演出,不过总算是抱得美人归啦。”米方方说。
“嗯,可惜上回上山没遇见他们,他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吧……”和炜之的第一次约会,就是在他们家吃的饭,但他们快结婚了,而她……
面糊倒进模型,放入烤箱,两人躲进房里说着悄悄话,米方方不停叽叽喳喳聊着自己的事情。她的网路拍卖店开张了,卖些简单的水果巧克力,巧克力花束,也提供订做,完全依照客人需求量身打造。
“业绩好吗?”颜琳问。
“还不错啦,我那里没有厨房,只能做点简单的东西,你呢,休息了这么多天,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再回去我爸爸的公司上班了,”她神情淡然,语气却坚决。“我决定开店,祐庭答应当我的顾问,你还想不想一起来。”
“当然当然,这是我们的梦想,”米方方握着她的手,“你能这么快就打起精神,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你爸妈,同意了吗?”
“嗯,同意了。”其实这次她再提出来,根本没有人反对,甚至还高高兴兴的替她去找店面和其他资料。“我想卖咖啡和糕点,菜单得慢慢再想,接下来会很忙很忙。”
两人的话题一直没停过,又从房间聊回到厨房,一个小时前放进烤箱里的东西已经好了,颜琳把它拿出来放上桌,米方方仔细看了看,一边拿起叉子,道:
“颜色还不错,火候控制得很好,”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却忍不住皱紧眉头,“我的天哪!丙酱太多了啦,而且,你是不是整颗柠檬皮都加下去了?”
颜琳也挖了一口吃进嘴里,倦倦的笑了。
丙然是又酸,又涩,又……五味杂陈。
“真的好难吃……这种东西怎么卖……”她会努力,但是想要复原还要很久,她自己知道。
米方方不着痕迹的安慰她。
“说不定可以呢,这年头啊,人都过得太舒服了,常常会想找些麻烦来虐待自己,都有人花钱进牢房吃饭,怎么会没人买难吃的蛋糕来吃?我们把这个叫做‘黯然销魂派’,哇哈哈,说不定会大卖,变成咱们家的招牌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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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詹祐庭制造机会,全家人出动一起陪颜琳看店面时,自然也拉上了他,看了几个大伙提供的地方颜琳都不满意,她心意阑珊的指点路径,詹祐庭握着方向盘,越开心里越起疙瘩。果然,颜琳想来的就是仇炜之住的地方,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铁门上贴了大大一张招租的红纸。
“我还是喜欢这里……”颜琳屋前屋后转了一圈,神情虽然轻松,但眼睛已经泛泪。原来炜之已经不在这里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彻底消失,从此以后,他就是个下落不明的人了。
虽然颜德志不知道这里就是仇炜之原来住的地方,但是从颜琳的表现也出猜一些,他一口答应下来,詹祐庭便拿起手机拨了红纸上面的电话,约屋主见面看屋,苏晓琪甚至建议干脆把这里买下来,永续经营。
可是颜琳居然这样答:“我暂时还没有钱,等咖啡厅真的赚钱了,我会把这里买下来……”
“有这种想法很好啊,那就得全力以赴了!”颜德志说。
但是颜琳听而未闻,她的心思一踉跄,全跌进回忆里,这里有好多回忆啊,初见那晚,炜之就是在她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把她痛骂了一顿,她宿疾发作时,他收留她在这里过一晚,之后她夜夜的痴心逗留啊,他在这里几乎为她杀人,他们在这里狂热缠绵,但也是在这里,他告诉她,他和人私下交易,放弃了她,换到一个梦想实现的机会……
“颜琳啊,你想到怎么规划空间了吗?”苏晓琪见她泫然欲泪了,故意逗她说话。
她幽幽开口,指着某个角落,“我想在那里养只兔子……”
“养兔子?你想开个什么样的餐厅啊?养兔子行得通吗?”她尖着嗓子质疑。
“我就是想养兔子。”那也是被迫抛弃的牵念,她要补偿它,补偿自己。
说话之间,屋主赶了来,颜琳看看他,是一个模样殷实的年轻人,顶着小平头风尘仆仆。
“我才刚从龙潭回来就接到你们的电话,赶得好喘。”他笑着。
“龙潭?去看赛车?”颜琳很直觉的问,没想到真的被她说中。
“咦?你怎么知道,我陪朋友去练车,就快比赛了,小姐对赛车也熟吗?”
“嗯。”她点点头,一种重新靠近炜之的感觉,让她心跳紊乱起来。
“呵呵呵,一点也看不出来,你好秀气……有参加车队吗?”
“没有……”她摇摇头。
詹祐庭清清喉咙,打断他们的对话。“这里你打算怎么租呢?只有房子?或是连同这一大块空地?”
“原来你打听过了,”年轻人笑了笑,“能租的出去就行了,你们想怎么租就怎么租,这里本来是借给朋友住的,之前放了很久都乏人问津,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问。”
“他是你的好朋友吗?不然怎么借给他住呢?”颜琳又问,原来借房子给炜之的就是这个人。
“是好朋友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年轻按下摇控器,铁门卷上来。“他很够意思啦,把这里保持得很好,原来是什么样,走后就是什么样,连缺角都没有,你们慢慢看。”
大伙散开,在屋子的各个角落巡巡走走,三个房间都是空的,只有一间留有家俱,那是仇炜之原来睡的房间,床和柜子都在,东西已经搬走。
“这两三样家俱如果你们没派上用场,我可以找人来清掉。”年轻人补充。
“知道他搬去哪里吗?”殷切的牵挂使颜琳问了一个不得体又没头没脑的问题,别说年轻屋主楞住了,连颜德志苏晓琪也觉得她失常。
“我是说,房子空了多久了?”她牵强微笑,重新解释。
“没多久,就这一两个礼拜而已。”
“我们商量一下,再和你联络好了。”詹祐庭受不了颜琳继续缅怀情伤,决定速战速决,离开这里。
“没问题没问题,本来就应该多看多比较,”年轻人风度十足,房子租不租似乎无所谓。“对了小姐,你想去看赛车吗?”
“嗯?”这回轮到颜琳楞住了,纳闷的看着他。
年轻人笑着解释:“我这里有赛车场的票,送你两张,车队弄来的比较便宜。”
“你也赛车?”
“我不行啦,不过我的朋友就很强,甩尾就是他教我的,这次他卯起来了,非要得到冠军,可是单枪匹马的,难度很高。”
“可是我记得他……”颜琳打住了后面的话。她记得有朋友邀炜之加入的啊,为什么又自己一个人呢?
“如果你想去看,记得帮我朋友加油。”他从皮夹里拿出两张票来。
颜琳接过了票。“这么快,星期天就决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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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炜之开着公司的小货车,带着暧昧不明的期待,又一次绕到自己原来住的那条路上,听朋友说房子已经租了出去,但他还是来,远远看见几个忙碌的身影,他不自觉慢下车速,纤瘦的颜琳指手划脚的在不知道在指挥着什么事情,原来是她租下了这里,还是想做咖啡厅吗?
原来,他们都朝着自己的梦想在前进了,只是,颜琳的梦想曾令她痛苦吗?
如果梦想的完成,会给自己带来莫大的折磨,梦想还是必要的吗?
分手后的第一个夜晚,点着颜琳送他的夜灯,满屋的星光陪他睁眼到天亮,他头重脚轻的起床,第一个想起的念头,居然是再也不能见颜琳。
离开她的痛苦,是慢慢清晰的,当手机不再因她的来电而响起,当屋里不再留有她的痕迹,期待令他几乎精神分裂,他没有办法不去思量——原本该缠着他的颜琳现在在做些什么,还伤心吗?还哭泣吗?
她看起来似乎还好,就是脸色苍白了点,单薄了点,外面风大,把她的头发拂乱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拎了件外套走来,为她披上,她从工作上的专注中回神,对他微微一笑。
仇炜之几乎冲下车去扭断那个男人的手,他不要别的男人接近她,他想把她抓过来,想告诉她,让她知道,他也相思欲狂。
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会不会再像初识时那般,不顾一切奔向他?
激动的拳头不自觉的重压喇叭,颜琳回头望去,只看见一辆突然加速的车子飞驰离开。
仇炜之全速冲离,曾经以为握着方向盘就握着自由,现在他知道,原来握着方向盘也可能只有纯粹的囚禁。
飞轮杯的决赛日子,仇炜之提前一天来到龙潭,意外接到林采青的来电,他们在酒吧见面,见到她,仇炜之没有太多的激动。
“嗨,我该喊你采青还是悦儿?”在吧台前坐下,他首先开口问候。
她没有太多改变,一样的淡妆,一样爱甩弄脑后的马尾巴,只是,他觉得她一点也不像颜琳,为什么他会认为她们很像呢……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林采青了,如果不是又接到她的电话。
“悦儿和采青都是我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酷毙了。”林采青笑着,替他点了一杯酒。“我早就猜到你会来比赛,很久没看过你开车的样子了。”愉快的声音里带着依恋。
“明天不就看见了吗?”他说。
“有把握吗?”她关心。
仇炜之苦笑;有把握吗?他不知道,现在感受到的只有紧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压力。
“这不像你哦。”林采青深深望他一眼,在她的眼光下,两人都沉默着,啜掉了半杯酒,她忽然慢慢的笑了:“炜之,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到处找我,也知道你车祸受了伤,可是我,当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很怕你……”
“都过去了。”他淡然说,他曾经很在乎的,但现在都过去了。“也许是我该道歉,我可能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不知道颜琳怕不怕他,他的脾气,真是糟透了。
“那我就放心了。”她喝光了一杯,又点了一杯。
“少喝点吧,明天你不也要下场吗?”仇炜之劝她。
“这有什么,我的酒量进步很多哦。”接过酒保递来的酒,她又啜了一大口。“你一定觉得很好笑,酒量进步也值得说。”
“工作顺利吗?”
林采青摇摇头,眼睛很快蒙上一层泪光。“算一算也半年多了,我一直在等通告,等工作,这次代言车款的机会还是宣传带着我拜托了好几次才得到。”落寞的眼泪滴进酒杯里。
“为什么不回来呢?”
林采青耸耸肩,“我并不后悔啊,总要闯一闯嘛,你说对不对?谁知道哪一天登上舞台变成天后的人不是我?”
仇炜之眼色灰暗,盘弄着酒杯,低头无语。
靶受到彼此的低落情绪,林采青忽然深深一唤。
“炜之……”
“嗯?”
“这段时间其实我很孤单,这个圈子虽然光鲜却有些无情,我甚至连一个聊天的对象也没有。”她哽咽着,挂着逞强的笑容。“如果我回来,我们还能重新来过吗?”
他苦笑,无言,林采青掩饰难堪的笑开了。
“我想也不行……你,身边,有人了?”
“曾经有过……”她在不知不觉间抚平了他的愤怒和忧伤,但他却反而伤害了她,现在,她会用多少的时间忘掉他?他知道她身边有男人对她好,她会用多少时间忘掉他……
原来他和林采青都一样,为了梦想,放弃深爱自己的人,他不知道采青是否曾经为了离开他而挣扎,但是他……他的心越来越痛……
他放掉的不只是颜琳啊,还有他的同伴、名声和荣誉。他一定曾经有一小段时间失去了理智,否则怎么会想钱想到如此疯狂的地步,他居然用对待颜琳的这份感情去换钱,再把那笔钱拿去下注,赌一场绝不能输的车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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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温暖,赛车场看台坐了满满的观众,现场一片喧哗,仇炜之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单,因为看台上,没有为他打气的同伴,没有为他而起的掌声,更没有颜琳。
因为压力,排位赛没有取得好顺位,仇炜之顿时觉得全身紧绷。李骥南走过来向打他招呼,还是一贯的气定神闲。
“有信心吗?”他问。
“尽力就好。”李骥南答,愉快开朗的拍了一下他的肩。
是啊,尽力就好,运动精神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但是他今天却不能这么豁达,因为今天的成败,他全赌下去了,只要拿到第一,就能拿回比原来的多更多,有了这笔经费,他可以出国参赛,可以专心练习,那是他放弃了一切,才换到的本钱。
所以他不能输,不能输!
暖胎圈过后,所有的车子都升高转速,现场引擎声浪隆隆,仇炜之拧着眉眯着眼,握着方向盘的手前所未有的冒着汗,红灯一灭,他放开离合器,车子忿忿往前直冲,缺乏正式比赛经验的他起跑便落在第五名。
看台上千百名观众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速度惊人的第一名跑车上,只有一双眼睛盯着仇炜之的冰火,她握紧拳,几乎冲口为他高喊加油。
仇炜之凭着稳定冷静的过弯拉近距离,一部追过一部,比赛到了第二圈他硬是攻下四名车手,来到第二的位置,一路紧咬着前一部车,赌局里呼声最高的王中立,曾经拿下澳门大赛的第十名,他赌的是自己必须赢过他。
但王中立不是泛泛之辈,过弯时仇炜之施予的压力几乎不管用,他还是稳定驾驶。比赛来到第四圈,除了拉开其他车手的距离,仇炜之完全无法超越前车,两车追走逐渐变成全场焦点。
“他是第一次正式参加房车比赛耶!”颜琳听见有人这样惊叹。
“很强了,就算输给王中立,也是很强了!”
但仇炜之不这么想,这场比赛不是赢得第一,就是彻底的输,没有虽败犹荣这回事,比赛来到第八圈,路况越来越糟,车手纷纷降低车速以求顺利完成比赛,他却反其道而行加速冲刺,过弯速度更打破他自己的纪录。
“不会吧,车子冒烟了……”看台上哗然。
“炜之……”颜琳心慌的冲下看台,紧抓着栏杆,狂风扫乱她的发,她远眺着冰火,心和炜之一起疾驰:车子出了状况,他却没有减速,她不懂为什么他要这么拚,几次冒着违规退出比赛的风险,企图超车。她懂他的狂乱和愤怒,但是这真的是他要的吗?他要放弃她,她认了,但是梦想,值得拿命来拚?
仇炜之眼色更为犀利,他知道轮胎打滑了,他知道引擎极限负荷了,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梦想走到这一步!
他想要的,不是自由吗?但背着退无可退的胜负压力,真的是他要的自由吗?没了朋友,没了颜琳,孤单在车道上奔驰的他真的有自由?到底是谁让他热爱的运动变成决定存亡没有退路的赌局?
最后一个弯道仍然落后,极度的压力挤压他所有思绪,他的脑筋一片空白,只剩下引擎声,只剩下车道,只剩下输赢,只剩下他黑暗的未来,他拿下第二名,前途还是黑暗。
忽然想起来,赢得比赛还是有机会找回颜琳……
心念一动,脚下的油门一踩到底!
冰火以几乎失控的状态冲出,只赢得半个车身的距离。
现场的欢呼变成了惊叫,冰火冲过终点,冲过第一个弯道,直接撞上轮胎墙。
颜琳倒抽一口气,心脏猛然紧缩,而冒烟的冰火却在她的瞳孔底下无限放大,变成她的世界里的唯一……
灭火器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到了终点的李骥南和其他车手也跑过去帮忙。冰火的前门卡住,仇炜之从后门爬了出来,他的手被高高举起,现场响起一阵为他庆幸的掌声,颜琳却虚月兑了,软弱的双脚支撑不住,缓缓蹲了下来。
抱走冠军奖杯,仇炜之走下领奖台,一点欢喜的心情也没有,杂志记者过来请几位入选的车手合照,因为接下来这里的每一位都将变成队友,代表台湾远征马来西亚。拍完照后大家小叙几句,仇炜之只有一半的心思留在这里,另外一大半的心思却在逐渐散去的人群里搜寻,他的心里在期待总是守在他身边的颜琳会忽然出现,他们说好奖杯要一人一个星期轮流保有的。
而颜琳还站在看台上,远远看着被人包围着的仇炜之,从现在开始,他不再只是个车迷口耳相传的人物了,他正式登上了车坛的龙虎榜,人生的新纪元已经展开,他的世界还愿意容下她吗?或者他真的当她只是人生路上的一块踏板,一株小花,经过了,就忘在身后了,所以,她也该走了。
颜琳回身,在仇炜之梭寻的目光里,慢慢走远。而看似平静的悲伤又一次在心海深处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