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美丽的定义。
但我确切知道,我绝对不是个美丽的女人。
如果你曾经看过柏油马路是怎么做成的,那种高热、黏糊的沥青,就像快要融化在太阳底下一般!
而我的脸就像是那陀快要融化的沥青,凹凸不平,令人惨不忍睹。
你现在可以想像被火纹身过的疤痕,我的脸有三分之二的面积,就像那个样子!
当然,我并不是从小就长成这样,六岁以前,我还是个人人称赞的可爱小女孩。
一场车祸,夺去了我父亲的生命,却留给我一张破碎的脸孔。
这张脸已经跟了我将近二十年。
但是,我始终觉得我比父亲还幸运,因为我还活著。
然而一张丑脸,却让我活的并不快乐。
你或许会问,现在科技这么进步,为什么不找整型医生呢?
你看偶像剧里的韩国美女,那个不是有明亮的双眸、高挺的俊鼻?
美丽,是可以做出来的。
如果一张漂亮的脸,可以增添一个人的自信,我是不会排斥整型的。
事实上,我根本就穷的拿不出钱来整型。
自从父亲死后,母亲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电视人”──一个只会整天看电视的女人。
饼去,她并不是那样子的。
我还依稀记得,母亲也曾年轻美丽的容颜。那是身为一个女人的骄傲。
当电影明星一直是母亲从年轻以来的梦想。
在我还小的时候,她经常打扮的美丽异常,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试镜,但却从来没有被录用过。
饼了几年寒暑,母亲终于放弃做明星的美梦。从此,宁愿像颗坐在沙发前的马铃薯,看著别人实现她的梦想。
慢慢的,母亲也养成了酗酒习惯。
偶尔回想起,还真不知道我们姊妹是如何长大的?
我的姊姊芊卉,是个和我截然不同的漂亮女孩。
她热情奔放,人如其名的像朵万紫千红的娇艳花朵。
姊姊一心渴望能嫁个白马王子,最好是家财万贯的那一种。
至少,也是能够带她月兑离这个家庭的男人。
她不只一次对我表示想要远走高飞的念头。
谁愿意整天面对一个自怨自哀的老母亲,照顾一个鬼见愁的妹妹?
不过,我还是相信姊姊是爱我的。
因为她经常鼓励我,不可以看轻自己。
对了,我还没有介绍我的名字——美心。
不知道当初爸妈帮我取这个名字时,是否就已经有预感,我会变成一个失去外貌而仅剩下一颗心的女孩?
所以为了保存我仅有的,我努力做个有颗善良、美丽之心的女孩子。
“美心…帮我拿瓶冰啤酒过来!”
母亲略有醉意的呼喊,从客厅远远传来。
而我只能无奈的、听命的、乖乖的从冰箱拿出啤酒往客厅走去。
还没有走进客厅,就听到母亲和姊姊的争吵。
“看看你这什么样子?整天喝的罪醺醺的,你还配当人家的母亲吗?”
“哼!要不然你们是怎么长大的?”
母亲冷笑著,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芊卉仇视的眼光几乎喷出火焰,她一直以有这种母亲为耻。
“你当然不会知道我们姊妹是如何长大的,因为你从来没有善尽饼一天做母亲的义务!”
“没有良心的赔钱祸!如果没有我,你能拥有这般花容月貌的长相?”
“我宁愿长得不像你,也羞于和你做母女!”
芊卉不甘示弱的对母亲咆哮。
我有些不解,容貌相似的母女,竟然像仇人般的彼此憎恨。
而我,因为车祸受伤的脸孔,若不加以介绍,恐怕会被误认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即使这样一个吵闹不堪的家庭,这个家的成员,依然是我心中最宝贵的。尽避母亲时常把我当成出气筒。
这时,她布满皱纹的脸孔,毫无愧色,将不满情绪迁怒于我。
“该死的!美心──我的冰啤酒呢?”
一直站在门边的我,终于无奈的把啤酒递给母亲。
“难道你车祸连脚也受伤了?拿瓶啤酒要你多少时间?慢吞吞的…不情不愿…”
母亲斜睨我一眼,又怒视著芊卉,好像她悲惨的一生,完全是拜我们姐妹所赐。
“真不知做了什么孽,生下你们姊妹自找罪受!”
说完之后,母亲气愤的拉开铁环,猛灌了好几口啤酒,才又将注意力转移回芊卉身上。
“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对一个母亲说话…”
“不要自抬身价,我是在对一个酒鬼说话…”
靶情是越吵越薄弱。许多情分都是因为一时的口快,心生嫌隙,再也挽不回来。
我忍不住插上一嘴,明知道无法阻挡这场争执。
“姐…你就少说两句…”
“凭什么要我住口,美心,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善良,这么姑息养奸!”
“我没有…”我嗫嚅著,“好歹…她是我们的妈妈…”
“我呸!她只是一个成天自怨自哀的女人,每天醉得像一陀烂泥…我看不出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芊卉极尽愤怒的丑化母亲,然而,她说的却都是事实。
母亲置若罔闻,一昧沉浸在酒精里。
“别说了!自从爸爸死后,妈才会借酒浇愁…”
“所以她就可以放任我们自生自灭?”
芊卉的语气里充满怨恨、不满。
这让我无言以对,因为我也一直活在丑陋面貌的阴影之下。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
姐姐的怒气,多半也有一些心疼我,所以她更加痛恨母亲的不负责任。
我回给姐姐一个理解的笑容,不过,可想而知一定是很丑陋而恐怖的。
幸好,她早已经习惯面对这样的妹妹。
“酒…我还要酒!美心…拿酒来…”
350CC的台湾啤酒,很快的又进入母亲肚子里。
芊卉不屑的鄙视母亲一眼,温和的对我说:
“你不是还要去上班吗?别理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支空的易开罐酒瓶,从芊卉脚边飞过。
“你这个疯女人…你这个酒鬼!我情愿你早点醉死好了!”
芊卉握紧拳头,控制想要冲过去的冲动。
母亲终于被挑起兴趣,有股转败为胜的快感。
“你才是不孝女…尽避骂…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丑事…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个靠男人吃饭的滥货!”
芊卉的脸色一阵青白不定,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去。
我知道母亲打中姐姐的死穴,这一回合她赢了。
母亲醉眼朦胧中带著一丝笑意,看得出来已经有了八成醉。
“酒呢?我要酒──”
就像临终的人,仍奋力的想多吸一口气,母亲持续要酒。
我很快的再去拿了一瓶来,还帮她打开铁环,怕母亲伤了手。
“妈…你累了早点睡,我要去上班了!”
我俯身的对母亲交代,顺便把电视定时三十分钟,我知道出门后,她很快就会睡著了。
母亲心满意足我的照顾,痴笑著接过酒喝。
“别…忘了…下班后,还要多…多买些酒…回来哦!”
在我关上门前,母亲口齿不清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