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来啊!看哪!玄武帝力夺江山,玄华王弑兄不成反为阶下囚!看哪!难得的好戏!”
轿子才刚经过客栈,轿外就传来了吆喝的声音。
只见一人在客栈前敲锣招揽生意,路上就有不少人显然有着兴趣。虽然还没到黄河边,这小镇上也已经是人满为患。其实,就连轿子也走不太动。
萧子灵正是那轿中人,只见他掀开了轿帘,何尝也不是有着兴趣。毕竟对于那一个动乱的晚上,民间传闻甚嚣,可自从他从江南城一路北上,听闻所见至少就有十个不同的版本。有的说书人把玄武讲成了金龙转世,虽说一时困顿浅滩,却还是在那一夜飞身下凡,卷走了玄华麾下百万大军。当夜士兵所见皆为凭证,只见天地动摇、日月无光,他们的玄武帝重登帝位,就是百凤来仪、天降祥瑞之光。
萧子灵越听越是有趣,本来,在这些百姓的心里,帝王就是至高无上的象征。再加上玄华王机关算尽,却还是俯首玄武脚下,如此大快人心之事,正是说书人最好的材料。
可对于自己的立功,顶多也只是天兵天将的其中一员罢了。这故事的主角只需要一个,那就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玄武圣帝。
“程公子可有兴趣?不如今晚就在这儿歇息?”其中一个轿夫和气地说着。萧子灵为了方便,借了母姓化名程姓秀才北上探亲。收起了紫棱剑,藏好了金叶子跟银票,穿着一般文人会穿的粗布衣裳,租着平常人会租的一般轿子。
然而,在他致力于隐身人群之中,他那太过秀雅的样貌还是成为了他人视线的焦点。没有一般百姓脸上常有的晒伤痕迹,极亮极白的健康肌肤,让他作为一个“读书人”应有的样子外,还让他人在心里加上个“家里有钱的读书人”的评量。
“还有多久的时候可以到黄河边?”萧子灵问着。
“再三天就到张家渡了,公子。”那人和气地说着。“可是大牛也要五天才回,这两天的时间公子可以在这附近赏玩赏玩。”
“我倒宁愿去张家渡赏玩,路上可不晓得还要出什么事,别耽搁了。”萧子灵低声说着。
“可公子,这几天要过黄河的人可把张家渡挤爆了,那儿只怕也没有客栈空缺。”轿夫说着。
说的也是,光看这小镇上就已经是如许多人,真要到了张家渡,可不晓得是怎么样的热闹场景。
“我就在这儿先待上一晚吧,顺道听听说书。你们也先去休息吧,我看这天就要下雨,这路就明日再赶了。”
“谢公子!”
“这是今天的轿资,辛苦各位了。”萧子灵从怀里拿出了散银。
“谢公子!”
之前几次“闯荡江湖”的经验已经得到了教训,财不露白,而且不可太过张扬。太过张扬的旅人易引起注意,而太过醒目的旅人也是盗匪的最爱。
萧子灵并不怕盗匪,然而这麻烦是可免就免。尤其是江南大会过后,多少成名前辈剑客只怕还滞留在这附近,没准遇上了个默默无名的高手,徒惹杀机。
尽避轿夫卖力,他也顶多额外赏个一成的轿银。
从轿子下来,萧子灵前脚才刚要踏进客栈,耳边就已然听到了说书人响亮而生动的开场白。而在他寻着位置要坐下时,已经有了机灵的店小二把他引到了上座去了。
萧子灵本连上座都要避开的,可见到实在已经没有其它的位置,也只好点了点头,坐上了。
明日可得换些散银使使,手头上的银两已经不多了。
萧子灵一边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边招呼着小二要点菜。可就在举手招呼的时候,却是在其它的一般座位看见了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人。
只见那人身上穿着素雅的绸缎衣裳,桌上放着把长剑。其实是一般(有钱的)武林世家子弟的装扮,可萧子灵的眼光还是不自觉地停留在了上头。
也许是因为那把剑,那把剑只怕比一般的长剑长上两寸、细上两分,而那人……也许是因为火伤,只见那脸上结了很厚的疤痕,五官的形状也已经失去。如此丑陋的人,也许会用纱帽还是面巾、面具遮遮,可他却还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种场合看戏。
旁人的窃窃私语以及偷瞥,在他的眼里仿佛已经是习以为常,他津津有味地听着戏,面前桌上是再普通不过的汤面。可在萧子灵的眼里,这人一点也不普通。他要不就是有很强的力量,至少也是会有很强的自信。
而且,萧子灵甚至对他还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也许,是因为自己师父当日显现的容貌,是与他不相上下的一般丑吧。
“……话说武定关事变,玄华逆王图谋帝位,意欲弑君自立,然而玄武帝真乃金龙转世,如何能败。只见玄武帝在黄河岸边一跃而下,那滚滚土流之中竟然就是一条金龙沉沉而去,不久便化作一股金烟,离江而起,直往天际……”
看来这人说的与上一个是同样的故事。萧子灵一边点着牛肉与白饭,一边暗自想着。
今晚不晓得有没有可以练剑的地方,坐轿的这些时辰,让他手脚都有些发痒了。
一边继续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边吃着送上的热腾腾饭菜,萧子灵只想着过河的事情。
轿夫说他有个亲戚住在河对面,叫做大牛。与守河的将士是自小长大的。从黄河这边出发是没有问题,可到了黄河那边呢?难不成他真要学“玄武”一样化作一条金龙?
他该拿那涛急的河流如何是好?
此时,说书人说毕,来宾就是满座的掌声。
萧子灵意思意思地拍了手,继续他的思绪。可就在此时,却有一人点了另外的戏曲。
“唱首撩面亲王来听听吧!”
那人掷上了一锭银子,恰好让说书人接个正着。份量不轻的银两让那说书人笑了开怀。
掷银两的正是那丑陋的青年。
“是是是,马上办马上办……”那说书人回头交代了几声后,就是清了喉咙继续唱着。
“话说那撩面亲王乃红狮转世,见着了天下大乱,便是……”
丑陋的青年下只是有兴趣地听着,甚至,还拿起了纸笔。
从那烧伤的脸无法了解他的心思,可萧子灵总觉得他点这戏曲,为的可不是一般的饭后消遣。
可说书人一直唱到了獠面亲王攻下了京城,就一副即将进入尾声的样子。想见这一般的说书人,也不晓得如今北方的局势变化吧。
萧子灵总觉得有些失望,可回头一看,那人却是更加的失望。只见他摆在桌上的白纸早有了一半的字,可刚才就连一个字也没有填上。
轻叹一声,那人收起了纸,可眼光却是恰巧与萧子灵对上了。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才微微“笑”了一笑跟萧子灵致意。
那诡异而有些可怕的笑容,意外地却是充满了温暖的春意。想起了过去的师父,萧子灵心里一暖,就是走向了他的桌子。
“……更因此天下大乱,红莲辗转,欲听之后发展,请客倌们下次再来啊……”
说书人已经吊起了声音与众人道别,而在场的人莫不也报以热烈的掌声。
此时,萧子灵也已经走到了男子那桌,站定抱了拳。
“在下程某人,阁下这桌酒就让在下请了。”萧子灵客气地说着。
“……为何?”那人有些诧异地问着。
“只因阁下神似恩师,师恩浩荡却是无以为报,故聊以解怀。”
那人听了之后,只是微微一愣。
“我?……与我生得像的,大概也只有鬼面一人吧。”
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萧子灵也是一愣。
表面?……鬼面……是了,很久很久之前,师父是曾经提起过,他早年在江湖里行走用的化名,岂不就是……
“你真是鬼面的后人!?”那人提高了声音喊着,真是诧异至极。
可见到整个客栈的人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那人只是呐呐地自己降低了音量。“算了,都什么时候了,已经没人管这事了。”
“没人管什么事?”
见到这人甚至还晓得自己师父的过去,萧子灵就不请自坐了。
“……当年鬼面血洗武林,家父是六扇门里的大捕头,日夜追查,却是毕生无功。”玉郎君替萧子灵倒了茶,低声笑着。
“没想到这么有缘。”萧子灵真心地说着。
“是啊,没想到天下这么大却可以相逢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客栈里。”玉郎君感叹着。
就这样,两人从天亮聊到了天黑。从玄武帝“丰功伟业”的各种版本讲到如今对于北方世界的诸多传说。
两人从楼下继续聊到了客房,玉郎君还点了油灯,砌了茶请萧子灵共饮。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见。”玉郎君说着。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萧子灵问着。
“……小时候被火烧伤。”玉郎君模着自己的脸,说完了之后却是忍不住笑了。“说实在的,您还是第一个当面问我的人。”
“太冒犯了吗?”萧子灵愣了一下。
“不,一点都不会。”玉郎君认真地说着。“比起那些暗地里好奇窥探,或是私下揣测是否我前辈子做了什么天大坏事的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闻言,萧子灵真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人真是有趣。”
“您也是个会让人想交个朋友的人,我敬您。”玉郎君举起了茶盏。
“多谢。”萧子灵也回敬着。
“不晓得程公子欲往何处?”玉郎君问着。
“寻亲。”萧子灵马上就是如此说着。“只是家叔如今尚在黄河之北,当真有些难处。”
“……如今北方局势不明,程公子这一路可要注意。”玉郎君恳切地说着。
◇◇◇
原来他也是个大捕头啊。萧子灵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轻声叹气。
只是如今朝代变换的时候,这些衙门的人想必更加难为。除了向北方的亲王低头之外,也只能南下找玄华帝那个奸诈的狐狸吧?
啪。
一个极小极轻的声响,让萧子灵就连寒毛都竖了起。那是撬开房门的声音,自己的房门。
我应该已经低调到了一种极致吧。萧子灵此时却是有些忿忿不平了。自己这么努力地伪装成一般的百姓,还是失败了吗!
气得捶了一下床板,萧子灵便是趁势凌空跃起,抽起了左腕上缠着的软剑,空中一个翻身之后就是这样地一剑划开房门!
潇洒利落的身手!可是,打从那半片房门落地之后,萧子灵就一直发着呆。
因为,门外那想必本要撬开自己房门的猥琐小贼,已经让玉郎君用他那细长的剑顶住了咽喉。
于是,见到了萧子灵的“英勇行径”,玉郎君呆了,萧子灵也呆了。
而那小贼,却是趁着两人发呆的空档,一溜烟地闪了去。
仔细看去,竟然也是绝顶的身手。
“可恶!”玉郎君尽避唰唰唰三招快剑使去,那人却像是全身长满了眼睛似的,左扭右扭地硬是从剑招的空隙中毫发无伤地逃了走。
其中的几个瞬间,那身体的角度却是不自然到了一个境界。仿佛是个用水跟黏土搓成的假人,全身每个关节都可以折迭起来似的。
“他是泥鳅投胎的吗?”始知江湖卧虎藏龙,萧子灵呆呆地问着。
“我去追,兄台请继续休息。”玉郎君抱了抱拳,就也是飞身而去。
然而,萧子灵怎么可能让他一人涉险。
只见灿烂的星月在后,萧子灵自认自己的轻功在武林中也有一定的排名,可这玉郎君却不比他差上多少。
奔了一柱香的时候,萧子灵一声轻喝,已然跃了上前,反手一剑挡下了来人。
那形迹猥琐的人,只是谨慎地退后了一步。
“你是谁?”萧子灵只是如此问了一句。然而那人才要开口,追了上来的玉郎君就替他说了。
“九公主的人。”
“什么九公主?”萧子灵疑惑了。
“我等会儿再与您解释。”玉郎君如是说着,接着就走到了那人身后。
“兄台,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别再苦苦纠缠。若不能情投意合,尽避……”
“玉郎君,想不想知道撩面亲王的消息?”那人回过了头,带着贼笑。
“想,不过我不想听你说。”那王郎君只是苦笑。“代价太大,我付不起。”
“有什么样的代价比得上自己的亲生兄弟?”那人依旧猥琐地笑着。
玉郎君沉默了。
“想找我,喊一声就行了。”
“原来是件风流韵事。”
陪玉郎君走回客栈的路上,萧子灵收起了剑,叹了口气。
然而,玉郎君只是苦笑。“连累兄台了。”
“还好,只是得赔客栈银子。”萧子灵也是苦笑。
“这点兄台请别与小弟争,此事皆因小弟而起,理应由小弟负全责。”玉郎君连忙说着。
这点小钱其实萧子灵还没有放在眼里,然而既然要当一个“平凡人”,萧子灵也就连忙接着说了。
“自然自然,这点可要麻烦兄台了。”
“请干万别这么说。”玉郎君也是客套了一句。
原来,他想晓得撩面亲王的消息。
萧子灵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后,在心里打量着。
江南会的秘密,只有山庄人晓得。那一夜的结果,也许也只有山庄人晓得。
也许只有七师伯晓得。
他唯一晓得的,只有十三师叔死了,而师父则要把他的遗体运回故乡埋葬。
也因此,北方的中原才会失了主。也因此,才会让那个假玄武帝冒名顶替。
可这一切,在如今纷纷扰扰的中原,理当是秘密。
“……舍弟追着獠面亲王南下,迄今行踪渺然。”察觉到萧子灵的眼神,玉郎君只是如此苦笑着。“而我……却只晓得赴那江南会……”
在这时候的中原,一旦走了散,天涯海角,如何再寻踪影?
可以晓得玉郎君心里的苦,萧子灵陷入了沉默。
即使是玄武,即使是丐帮,即使是古家人。寻不着的人就是寻不着,仿佛他们就这么地从世上消失一样。
“……小弟识得几个丐帮的人,如果需要帮忙……”
“多谢兄台了,只是早些日子我早已相托丐帮子弟……迄今依旧毫无音讯。”玉郎君摊着手。“也因此小弟才会追着北方亲王的行踪,盼能得知舍弟的下落。”
可他要追的撩面亲王却早已在江南城殒命。萧子灵真不晓得该说还是不该说。
“……不晓得那公主跟玄武帝有什么关系?”萧子灵不着痕迹地问着。如果可以的话,玄武那儿的消息他也可以帮他探探。
“只是很远很远的血缘关系,据说照辈分算起来,算是表妹。因为排行第九,所以就自称九公主。”
是吗?可他在朝廷没见过,也没听玄武提过这号的人物。
“她喜欢你?”
“应该吧。”
……虽说晓得不该以貌取人,可在玉郎君承认之后,萧子灵还是呆了呆。毕竟,玉郎君的容貌不能说是普通。
“……她漂亮吗?”萧子灵忍不住问了。
“美若天仙。”玉郎君笑着。
“骗人!”萧子灵喊着。“那你还等什么!”
“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玉郎君看着萧子灵,像是根本不晓得萧子灵这些人在想着什么的样子。“也已经订下婚约,我怎么能答应。”
“那你喜欢那个九公主吗?”萧子灵问着。
“不喜欢。”
脑袋里已经一团糟的萧子灵,只觉得这真是一个混乱的世界。
“你的未婚妻子比那九公主还漂亮?”
“百倍有余。”玉郎君说着。“况且秀外慧中,更是我难得的知己。”
“你跟那九公主说过了?”
“何下百次。”玉郎君重重叹着气。“可公主怎么也不死心,她手下又是高手如云。类似兄台此夜发生的事情,早已不是第一次。在下的几个朋友,都曾经被打扰过。而那公王为的,也不过是想用人质逼我就范。”
要不是亲身经历,萧子灵会以为是玉郎君自己在妄想。
“兄台北上这一路还得小心。”走到了客栈前,玉郎君如此说着。“难以得见兄台这样的人物,明日一别也许再也难以得见。不胜西唏嘘。”
“小弟日后应会待在京城,若兄台日后来访,小弟必定作东。”萧子灵笑着。
“一言为定。”玉郎君笑着。
◇◇◇
这江湖果然卧虎藏龙。
继续北上的萧子灵,忍不住想着。
那自称玉郎君的男子,继续在南方找着他的胞弟,而他也要继续北上的旅程。
他不会让玄武在情势未明的情况下,带着他的百万大军成为炮火下的牺牲品。无论如何,他得见见黄河那头的玄武。晓得他是谁,为什么这么做……甚至,除掉他。
“我有过黄河的办法。”
在路上,那个猥琐的男子竟然出现在路上。只见他站在了轿前的道路,轿夫见他恐非善类,也是担心地敲着轿子的木板。
“公子,可要留点神。”
“晓得。”
萧子灵拨开轿帘,走出了轿子。
“不妨说来听听。”萧子灵走向了男子。
“九公主有条船,还有几个暗码头。”那男子的笑容总像是带着点贼气似的,看得萧子灵的心里总有点不舒服。“公子要过黄河,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条件?”
“自然就是那玉郎君。”
“……糟了,我早已跟他分道扬镳。”萧子灵击着掌,假装着可惜。“生平又不熟稔,这下子去哪儿找人才好。”
那男子的脸上登时露出了失望透顶的表情。
“那玉郎君究竟有什么好?在下识得几个文雅书生,若是公主喜欢,也可做个媒人。”萧子灵学起了读书人的样子,倒有九分相像。
毕竟,他自小是看着自己父亲的。
“公主殿里怎缺得了美男子,可就独独钟情玉郎君一个,真是让人为难。”那人看了眼萧子灵,就是自顾自地说着。“算了,看来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是啊,真是可惜了。”萧子灵也是看了眼那男子。
“若是公子反悔,只要吩咐一声就行了。”那男子如此说着。
◇◇◇
若九公主当真与玄武熟稔,玄武也不用苦哈哈地望着黄河了。其实萧子灵并不想要依靠那个什么九公主……除非是真的没有办法。
然而,来到了张家渡后,萧子灵就开始想念起九公主的提议了。
只见黄河边满满的是想要过河的人,然而望河兴叹的人多,真的可以动身的人可少了。当日南下过黄河,参加江南集会的大有人在。何曾遇上什么样的阻碍。然而,如今要北上,才晓得困难重重。
想起了在张家渡的大师姐,萧子灵也曾经去那老宅院探探。然而,人去宅空,问起了四周的住家,只晓得一夜之间搬了尽,竟是无人晓得去处。
所以,现在望着黄河兴叹的,还多了萧子灵一个。他甚至连晚上落脚的地方都不晓得。
夕阳西照下的滚滚黄河,当真是美得很,萧子灵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看得发了愣。
直到似乎有人撞了他的肩膀一下,萧子灵才回过了神。但是这一回神,却是见到了远处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站在了黄河边的大石上。
只见她愣愣看着黄河,那混浊的河水偶尔地还是会卷着几副穿着战甲的尸骨。
萧子灵只觉得那妇人的脸色不太对,才刚想着的时候,那妇人却是已经跳下了黄河!
“天!有人跳河了!”
不只是萧子灵如此大喊,河边的人叫嚣得也可大了。
萧子灵连忙沿着河边快步顺流奔了下,只见那妇人被河水卷得浮啊沉沉,却连一点挣扎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把那怀抱的婴儿抱得更紧。
几个船家也是连忙划了去,然而又怎么来得及。
只见那妇人再也没有浮上河面,已经跑到附近的萧子灵就是几大步跨了去,临空一蹬!
黄河上登时多了个淡绿色的人影,众人惊呼着,指着那似乎在天上飞的少年。
然而,萧子灵是不会飞的,只见他朝河面落下时,却是往船家的小船上重重一点足。
他又临空飞起了,那曼妙的身影让多少人目瞪口呆。
然而,对准了妇人应该会流去的河面,萧子灵还是下了水。
对着汹涌的河水,萧子灵在水里矫健地游着,一面试图睁着眼睛在河面下找着妇人。
然而,布满了黄沙的世界,根本看不清远处。
“呼!”
萧子灵在浮出河面换气时,一边挣扎着不让黄河卷走,一边试图在河面找着妇人。然而,滚滚黄河上,只有几具尸骨随河漂流,哪里有妇人的影子。
河边人们的叫嚣显得好模糊,萧子灵不甘心,吸了几口气后,又重新潜入了河底。
顺着河流找去,河下的世界依旧没有尽头,朝下看去,也见不到河底。
在这黄河里找人,无异是大海捞针。萧子灵一直忍到胸口快要炸开了,才勉强浮上了河面,剧烈喘着气。
不行,只怕她们凶多吉少了。萧子灵伤心地想着。然而,他却没有注意自己也已经被远远卷了走,甚至连张家渡的人群都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就这样,不死心的萧子灵又再找了快要一炷香的时间。只见天都黑了,四周的世界只剩下那滔滔的水声,萧子灵才惊觉自己的处境。
糟了。
萧子灵往四处看去,但是哪里才是岸边的方向?
河流湍急,萧于灵为了保存最后的一点体力,也只能先顺着河流漂去。
然而,尽避内心着急,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呜!
经过一个暗漩涡,被卷了一个半圈的萧子灵,额头就这么重重撞在了巨石上。
一阵晕眩下,才往河面下沉去,就让人紧紧抓住了手臂。
“找到你了!”
那人的声音显得非常兴奋,然而萧子灵已经昏了过去。
◇◇◇
当萧子灵醒来之后,依旧头痛欲裂。
当他抱着自己的头低声申吟着的时候,却是发现已经有人帮他包扎了伤口。
不仅如此,身上的湿衣服也已经换了件干爽的棉衣。旧衣服正挂在他现在躺着的地方不远,一处小小的火堆旁。
他之前怀里放着的、价值不斐的银票跟金叶子,也好好地放在本来的丝绸包袱里,摆在了他身边。
是谁救了他吗?是认识的人吗?萧子灵一边挣扎着坐了起,一边捶着自己的头。
疼死了,这一下真是撞得他头昏眼花。
“你醒了?”
见到他坐了起来,一个青年就是带着大大的笑容走了过来。
就着微弱的火光看去,萧子灵很确定自己不认得他。
而且,看向了青年身后,萧子灵也才发现,原来不只一处火堆,也不只有他们两人。这个营地里,少说也有上百人,分散坐在不同的火堆旁,正好奇地看向了自己。
“我很欣赏你,你叫什么名字?”那青年长得一副端正的样貌,现在正蹲在萧子灵面前,用着明亮的眼睛问着。
欣赏?因为我那一下撞得可以说是惊天动地?
萧子灵只是眯着眼睛。
“回神了吗?”青年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姓程。”萧子灵叹了口气。“多谢兄台相救。”
“好说好说。”青年也没有跟他客气,只是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程公子才叫人钦佩,这人如果落入了黄河,敢跳下河救人的,兄台可以说是第一人。”
咦?为什么?萧子灵只是狐疑地看着他。
……一边想着这人也许不是真勇敢,青年也是眯起了眼睛看他。然而,他很识趣地决定保持沉默。
“大哥!……大哥,借一步说话。”一个年纪其实比青年还大的男子跑了过来,拉着青年的袖子,就要把他带开。
“不要紧,在这里说就成了。”青年说着。
“有大买卖。”那男子难掩兴奋之情。
“晓得什么时候?”青年也是眼睛发了亮。
“五天后,古记的船。”那男子低声说着。
迸记?萧子灵的眼睛睁了大。
“古记?不行不行,他们可按时缴过河税的,你想砸了我的名号?”青年摇着手。
饼河税?名号?
“可是大哥,这一票如果成功了,咱们就可以光荣回乡啦。”那男子低声说着。“这一票可大了,据探子说,里头满满的是红货啊。几千两……不,是几万两,几十万两的买卖啊!”
“这么大的买卖,两边朝廷怎么可能不晓得?不要吃都没吃一口,就给人剿了。”青年还是不赞同。
“……大哥,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啦。”
“……你倒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啦。”青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人就是连忙低下了头去。
“对不住,大哥。”
“……谁要是动了这趟货,后果就自己负责。”青年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