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风从未像现在这般苦口婆心,“乔乔,自从在梦想成真遇见你,这个想法在我心中已经埋藏很久了。不要做歌手了,好不好?我不想看着你不开心,不想让你这样劳累辛苦,我会伤心,我会舍不得。我想让你回到从前,我想让你拥有五年前的美好笑容,就像在咖啡厅里那样轻松自如。”
乔夕琼看着江临风,他的不舍,他的难过,他的担忧,透过他的话语一点一点传递到她心里,她心有同感,同样难过,却不能说好。
“坦白告诉你,我回不去从前了。我不再是单纯的青春女孩,五年的时间改变的不只是你,也有我。做歌手这条路是一个确定无疑的路,除了继续向前走,我别无选择。”
江临风着急起来,口气有些冲,“乔乔,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江老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你费心。”乔夕琼提起自己的手提袋,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
江临风仍下几张钞票,紧随其后。在餐厅的大门口,他拉住欲穿行斑马线的乔夕琼,“乔乔,我是为你好。我不想你辛苦。”
夜晚的城市灯火辉煌,霓虹灯闪烁不停,置身于其中的行人个个行色匆匆,无人注意到在红绿灯下争吵的两人。
一闪一闪的红灯映照着乔夕琼的脸,明灭的灯光令她的脸阴晴不定。江临风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出她语气中的生硬。
“江老师,五年之中,你也改变了很多,个性变了,工作变了。这样的一个你,可以回到五年前的样子吗?时间是一条只会向前流动不能后退的河流,我们都变了,我们都回不去了。就如同我们的感情。”
绿灯来了。
她拉回自己的手,随着人流穿越马路。
留下痴痴凝望的江临风,沉思,咀嚼,她的每一句话。
乔夕琼坐在录音室的小休息室内,心怀忐忑,等待江临风的到来。
何敏是个坐不住的人,围绕着乔夕琼走来走去,静不下来。
清晨,乔夕琼刚到公司就接到了江临风助理打来的电话,通知她今天早上八点来工作室录音。何敏这才知道昨天晚上未完成指定的任务,手忙脚乱推掉了今天上午的所有安排,驱车前往江临风工作室。
她们一到,助理直接把她们带入录音室,却不见江临风的踪影。问助理,助理亦说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深夜接到江临风的电话,嘱咐她通知乔夕琼来录音。
“乔乔,这个江临风怎么回事呀?约我们来,他自己又不出现!”何敏沉不住气。其实是气江临风的随意,一声令下就让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临时改变行程。
昨夜的争执仍盘旋在脑海中,一言一句历历在目。乔夕琼没办法向何敏讲述事情经过,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和江临风的关系,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如何,只能沉默,依着外界的改变调整自己的心情。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录音室的门开了,进来的是潘若黎和江临风。
见到江临风的一刹那,乔夕琼愣住了,都忘了要站起来向两位老师致意。今日的江临风与昨日判若两人,浮肿的脸上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双眼布满血丝,仿佛一夜未睡。
她吃惊,纳闷,直接以眼神询问,忘了掩饰,忘了身边还有潘若黎与何敏。
他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神,她看出了他的痛苦,他没办法解释,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出口询问。
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无法前进。
就像凝眉对视的江临风和乔夕琼,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接下来的路。
上午的录音并不是很顺利。江临风的凝重加深了乔夕琼的紧张,以至于她的声音干涩,无法完全打开,甚至还唱错了几个音。一旦意识到错了,乔夕琼就拼命想要弥补,可是事与愿违,越是紧张越错误,错误越多她就越紧张。
整个恶性循环。
江临风没有任何不耐,一遍一遍重来,指出错误,提示唱法。从头至尾没有一句批评,没有一个笑容,亦没有一句鼓励。
站在江临风身后的潘若黎与何敏,包括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部看出了乔夕琼的不在状态,几次想要出言令他停下来。只是碍于江临风的冷然,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终于,江临风摘下耳机,宣布收工。众人得以解月兑,若不是顾及江临风,估计会互相拥抱,庆祝一九四九的到来。
乔夕琼把摘下的耳机挂到墙上,隔着录音室的玻璃,望着江临风一个人离开。
“乔乔,今天中午陪我一起吃饭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潘若黎对着低头走出的乔夕琼提议,而后转身对何敏说:“何助理,吃完午饭我会送乔乔回公司,请你放心。”
何敏点点头,率先离开。
乔夕琼和潘若黎去了楼下的西餐厅,就是上一次与江临风商谈合约用餐的地方。旧情旧景,身边的人却不相同。
心里有一些失落。一个人在身边可能并没有幸福的感觉,可是他不在便会有难过的心伤。
潘若黎没有了往日的嬉笑怒骂,神态认真,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似乎学到了盛开的某种优质特点,“乔乔,你和临风吵架了吗?”
“为何这么问?”
“乔乔,认识你并不久,可能你并没有将我当作朋友。但是,有些事情我仍然要告诉你,不单是为你,更是为了临风。五年前,你们因为一桩绯闻分手,双方闹得很不愉快。你,是不是恨过临风?”
她忆起,那天在咖啡厅江临风也曾认真地问:乔乔,你是否恨过我?她没有给他答案,是因为不想再提过去的一切,不想别人知晓曾有的痛苦。如今,这件事情浮出水面,已无从隐瞒,“是。”
“对于给你造成的伤害,临风亦觉得非常内疚。可是,我认为临风情有可原。乔乔,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晓。你只是看到了报刊杂志对临风的诸多负面报道,酗酒、开快车、与艳星进宾馆开房,一桩接一桩将临风描述为一个堕落、私生活放荡不堪的歌星。”
提起那一叠叠报纸,忆起那一段往事,乔夕琼的心硬了很多,口气中不无嘲讽,“难道不是吗?”
潘若黎连连摇头,“乔乔,你刚入演艺圈,对于此中的生活不是很了解,久了,你便会明白那些报道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那些记者凭着一支笔,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然后捕风捉影,大肆宣扬。当年,你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你可否知道那个时候临风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压力?”
“对。这些事情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一个歌手,不管外在条件有多好,也不可能一辈子做偶像歌手。临风二十四岁的时候开始着手准备转型,可是,经过一年筹备的新专辑上市后无人问津。事事顺利的临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打击,加上当时又年轻,低沉一段时间在所难免。这些,你又知道多少?对于临风承受的痛苦和压力,你又了解多少?绯闻一出,你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提分手,没有给痛苦的临风一丝一毫的信任和支持。临风刚一出道,我就对他有所关注,那是个有着阳光笑容和性情的年轻歌星;他转换跑道后,我们渐渐熟识,慢慢成为朋友。你们分手后,临风不再喝酒,即使与我们同去Pub亦只叫一杯冰水,再没有大声欢笑,再没有放纵自己。他整个人都变了,说好听一点是严谨,说不好听就是刻板。对于这些,你又知道多少?”
听着潘若黎的叙述,乔夕琼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起来。五年前与那个有着金子般笑容的年轻王子相处的快乐时光一一闪现,他的笑脸,他的体贴,他带来的甜蜜,它们停在心灵的深处。随着绯闻的来临,渐渐沉至海底,化作微风,终于不肯再现。
比起五年间所受的痛苦,它们显得那么遥远。甜蜜和痛苦是一张纸牌的两面,不肯忘记,而江临风就是那张纸牌。
潘若黎的指责一句一句敲击着她脆弱的心,再也无法忍受。乔夕琼望望窗外的天空,澄静的蓝天一碧如洗,与他分手后,她的心再无那般单纯清爽,“潘老师,或许您有足够的理由来指责我,的确,我的不信任伤害了江临风,是我令他矫枉过正,从天平的一端直接走向另一端。可是,我又比他好多少呢?我是个平凡家庭长大的女孩子,家世并不显赫,但一直很幸福。后来遇到他,深觉上天如此眷顾,令我的幸福又多了一分。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因为他工作的关系,我们已经有两个月不见面了,对于他的行踪,报刊杂志的记者都比我知道得多。有一天晚上,我爸爸去上夜班,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货车撞到路边,当场死亡。妈妈承受不住打击,当天晚上便住进了医院。第二日清早,我从特护病房出来,听到医院的几个护士议论江临风的绯闻。爸爸去世,妈妈生病住院,二十一岁的我以为自己还有他,以为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可是,他与另一个女人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那么清晰,那么刺目。潘老师,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办法给以他任何信任。因为,我已然绝望。”
原本以为已经不再有泪水,原本以为已经不再伤心。只是,再一次提起,眼泪还是忍不住滑落。滴滴晶莹,犹如断线的珍珠。
这是潘若黎第一次见到乔夕琼的眼泪。他惊慌失措,本来是为江临风申明不平的,却扯出了整件事情的内幕。
她的痛苦,她的无奈,激起了他的犯罪感。最初义正言辞的任何一条指责仿佛都站不住脚,生平第一次有理亏的感觉。
“乔乔,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个样子。”
乔夕琼用手擦掉眼泪,用力咬了咬嘴唇,0“我先走了。”
潘若黎立起,急忙说:“我送你。”
“不用。谢谢你,潘老师。”乔夕琼临走的时候冲着他鞠了个躬,“再见。”
潘若黎没有再坚持,目送她离开。挺直的背影,骄傲,却孤单。这个叫做乔夕琼的女子,怕是不会再理会他了吧?
吹在冬天里的风带着几分寒气,拂上脸面,有丝丝的痛。
乔夕琼抚了抚自己的脸,迎着寒风,一直向前走。
方向是仁济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