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她的眉、她的唇、她的鼻,每一个地方,章赫之都看得很仔细。
她在笑,笑容甜美,头发被迎面吹来的海风吹得乱纷纷,碍眼的盲人手杖在石子地上左右点着,她一手扶着红砖墙,雪白的手指头在墙上画出层层波浪。
心在跃动,他想冲上前,对她说哈罗。
可他硬是按下冲动,深呼吸,稳稳走向前。
“你好,我叫章赫之,你的新邻居。”站在她家门口,他朝她伸出手,才想起她看不见,迅速收回手,也收回……微微的心痛。
新邻居?作家先生?
商天雨的头偏了偏,不动声色,用嗅觉“感应”眼前的男人。
她的偏头动作诱出章赫之的笑容,他想抱她入怀,想把她的娇憨收进怀里,她……是个让人容易冲动的女生,害他必须一再克制自己。
“你怎么了?”他问。
他醇厚的声音让商天雨惊讶,她不知该怎么归类自己的感觉,是熟悉还是过敏?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像一个人。”她尴尬地解释自己的定格。
“接下来你会不会说,我的声音也像那个人?”
是像啊!她那么熟悉阿誉,以为他的声音是举世无双,没想到闭上眼睛,才发现有人和他雷同。
“小姐,你搭讪的技巧实在不怎么样。”男人的声音里隐含笑意。
“我的确想说你的声音很像,可是台词被你抢走了。”
“那……”他顿了一下,容许冲动出笼,抓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前一秒钟,商天雨被吓到,以为他有什么不轨,但后一秒,他的动作让她知晓,他只是体贴细心。
“送一句台词给你。”
“哪句?”
她说话时,细细的手指头随着他的引导,滑过他的五官轮廓。他的眉很浓、脸部线条有点硬,他的唇很柔软,软得她的食指在上面辗转流连,舍不得离去。
心悸阵阵,章赫之猛地抓住她的手,阻止突发欲念。
商天雨也发现自己过火了,悄悄收回手指头,害羞的把两只手藏在背后。
“你可以说——你的五官也像那个人。”他的手握紧拳头,因为它们不由自主,想再次握住她纤细的指头。
她嘟嘴,笑开。“你实在很糟糕,老是抢走我的台词。”
“我和那个人,真的很像?”他的眼睛闪闪的,闪过湿气,紧盯她每一分表情,小心而仔细。
“不……像……”她违反心意,不让每句话都教他称心如意。
“谈谈那个人吧,我对味道像我、声音像我、五官像我的男人很好奇。”
他靠近她,隐隐地,商天雨又闻到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叫做蒋誉。”
没道理对他说的,他是陌生人,老师有教,看到陌生人应该保持谨慎,但那些东一点、西一点的熟悉感,冲淡了他的陌生成份。
“蒋誉?很熟的名字,我在哪里听过……”章赫之吸气,认真想。
“我知道,在商业周刊上面对不对?阿誉是个很棒的商人,许多杂志里都有他的介绍,他长得很帅、笑起来超温柔,他对人好好哦,只要我想的,他都会替我办到。”
说到蒋誉,她就滔滔不绝,可以说上一整天都不嫌累。
“那么温柔的蒋誉在哪里?”
低眉,她轻摇头。“我离开他了。”
“为什么要离开?”他追着她的话,这个答案,他要。
“我……”他问得她回答不来,若是可以,她哪肯自他眼前走开。
见她不说话,他催促,“他做错事了?他对你不再温柔?他让你没有安全感?他爱上别的女人,或者他有暴力倾向、他……是同性恋?”
“没有没有,通通没有,他非常好!”她呕,背对他,没有人可以批评她们家阿誉!
章赫之绕到她面前,弯腰看她,她的情绪全反应在脸上。他浅浅笑开,一个不懂得隐藏心事的女孩,怎有人蠢到被她蒙骗?
“生气了?”他柔声问。
“对,你踩到我的界线。”
她板着脸,嘟起嘴,真的生气,不是佯装怒意。
“哪一条?毁谤阿誉那一条?”
“谁都不可以说他的坏话!”
“收到,保证以后不再犯。”
他的口气里有五分诚意,表情上有三分戏谑,欺负盲胞只能接收到他语调里的诚意,看不见他的恶意表情。
商天雨严肃的说:“你最好记清楚,不然你会变成拒绝往来户。”
“记住了,阿誉是圣人、是完人,任何人都不可诋毁诬叽,行了吧?”
“勉强。”
“不过我倒是记起来,让我觉得很熟的不是蒋誉,而是段誉。”他转移话题。
“段誉是谁?”哪个不懂事的男人,竞和阿誉取一样的名字?
“天龙八部的男主角之一。”
“天龙八部是什么?”
“武侠小说,金庸写的,很有名,你没看过吗?”
原来是小说,对了,他是写小说的嘛,当然满脑袋都是故事。“没看过,我是文盲。”
“真的假的?”
“不信,拿本书放在我面前,我读给你看。”她对开自己眼睛的玩笑,食髓知味,上瘾了。
“你的眼睛……”他欲言又止。
“从小就这样,没关系,早就习惯了。”她不需要同情。
他深深望住她的脸,无奈摇头,轻轻在心底低唤——小骗子。
“走路会不会撞到墙?”他刻意让语调轻松。
她又皱眉,像是人格受到侮辱一样。“不要小看我,瞎子也有自尊。”
“要不要试着走两步看看?”
“走两步太小儿科,我直接走二十步给你看!”
她立定方向,收起手杖,向前、齐步走,一二三四五六……走到第八步的时候,她撞上一堵软墙。
软软的墙上有她熟悉的味道,软软的墙壁和她熟悉的那堵一样高,偎近软软的墙,软得让她想安心依靠。
“瞧,还是会撞墙吧,你需要善心人士帮忙。”他拉起她的手。
商天雨这才回神,告诉自己他不是阿誉,而且阿誉的青鸟残了翼,再飞不高、飞不远、飞不出小小的盲人世界,所以他不是阿誉,她也不是小青鸟。
轻咳两声,掩去尴尬,她说:“你作弊。”
“你怎么发现的?我以为我作弊作得很高竿。”他故作惊讶。
她斜挑眉,虽然看不到,杀气还是有的。“你在嘲笑我是笨蛋?”
“我没有。”
“你一定觉得愚弄瞎子很有趣。”
“我没有。”欲加之罪啊。
“那你怎么会以为我撞上人形墙,不会发现那是临时搬过来的道具?”
“好吧,对不起,我道歉,为了愚弄一个漂亮的瞎子。”
“我接受。”她笑他也笑,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两个人,在渔村、在暖暖的午后,第一次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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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里,蒋誉和杜绢面对面坐着?
三分钟……或者更久,他们静静看住对方,不说话。
杜绢的视线在上司兼前未婚夫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咬唇,低头,用小匙子搅动杯里的咖啡。
最后,她轻叹气。不能再定格下去了,她没打算在这里耗掉整个下午。
“所以这是你的决定?”她抬眼,矜淡的五官看不出太多情绪。
“对,我很抱歉。”
“如果你可以告诉我,抱歉对我有什么具体意义,我会更加感激。”她不是讽刺,而是说出现实。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有任何帮得上忙的地方,他愿意为她尽力。
“离开公司吧。”
他的“被害人”角色被描绘得活灵活现,爱慕他的职员们恐怕已经在背后替她钉小人,再加上蒋昊成天摆着“婚姻不幸”的苦脸,护主心切的属下,对她这个“游走”在两个优秀男人间的贪婪女生,批评得很……殷切。
唉,人言可畏,一向不畏人言的她,第一次倍感压力。
“为什么要离开?你做得很好。”
她摇头,不想解释面临的尴尬。
“你和二哥打算办手续离婚吗?”
“不行。”
“理由?”
“危害公司形象。”当初也是这六个字,让她非得穿着礼服走上红毯,和一个非常不熟的男人结成夫妻。
“你们要继续扮演夫妻?”很扯,面子居然比里子重要。
杜绢摇头。她和蒋昊是无解习题,至少目前无解,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耐心等,等待事过境迁、等到八卦杂志对他们的“三角故事”失去兴趣,才能处理下一步。
“不谈我,谈谈你吧。为什么捏造身份,待在跳跳身边?”
罢才,她听完他所有的故事,从离开希腊到美国,跳跳的父亲、跳跳的病情再到跳跳的电话录音,他说自己如何拼出答录机里面的线索,如何找到跳跳,又是如何摇身一变,变成作家先生,接近眼睛看不见的跳跳。
很精彩的故事,精彩到让人难以想像,它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我不想把她吓跑,我想要留在她身边,慢慢劝她接受治疗,她毕竟是晴天的妹妹,我对她有责任。”很冠冕堂皇的说法,没有人可以反驳。
杜绢却微笑摇头。“我跟在你身边很多年了。”
“你想说什么?”
“或许我不是你爱的女人,或许我并未深探过你的心思,但我对你这个人,还算认识颇深。你,在说谎。”
“我干么对你说谎?”他嗤笑。
“或许,你也对自己说谎。”谎话这种东西啊,只要态度够恳切,往往能唬得过很多人,包括说谎者本人。
“我对自己说谎?”蒋誉好看的浓眉拉到一块儿,臭脸再现江湖。
“跳跳看不见了,她已经没有能耐躲你,你甚至可以拿出阿誉的身份,直接命令她立刻去接受治疗,跳跳那么听『阿誉』的话,说不定你一开口,她就马上乖乖进开刀房。”
她说得他无语。
“其实,你想试试看,对不对?”杜绢微笑看着他,不像秘书,反而像老师。
怦怦!他的心开始无端跳快,似乎是为了她即将要给的答案。“试什么?”
“试试如果你不是蒋誉,她不是晴天的妹妹,你们之间,会不会发展出其他可能性?”
“你在胡扯什么?我们的身份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他大声驳斥,心越跳越快。
“何必为难自己?爱情不是你想要喊停,或用理智就可以阻止的东西。”她看着他的眼神像在对待小学生,让他全身不舒服。
“为什么你和阿烲那么像?”
“我们像?不会吧。”蒋烲是反应灵敏、创意蓬勃的名导演,而她是个固执、不知变通的机械式秘书。
“你们都热爱分析别人的爱情。”
“也许你对跳跳的感觉根本不需要别人分析,它已经明白摊在所有人眼前,局外人毋需揣测便能一目了然,是你自己缺乏勇气,假装看不见。”
蒋誉拧眉不语。
“我记得一通电话,跳跳就让你从最热爱的合约中分神;她到公司,男同事们还没跟她说上话,就让你的眼神吓得缩回好感;你没时间陪我挑礼服,却有时间陪她看电影;全家人在选筵席菜单时,你带她去阳明山看风景:你丢下重要的临时会议,决定参加跳跳的舞蹈表演,你把所有的应酬通通推开,原因是,有个肚子饿的跳跳等你回去下厨。”
“你在跟我算帐吗?”他硬撑,不去面对心里崩了一角的兄妹大石。
“不,我在举例,证明她在你心中占了第一位,她可以带给你的快乐,远远胜过报表上面的营业额,她是你最重要的女生。”
蒋誉爬了爬头发,说着肯定,表情却很不肯定。“跳跳当然重要,她是晴天的妹妹。”
“也许你的盲点就是晴天吧,晴天不会回来了,如果她真的爱你,她绝对希望你能找到另一份爱情、另一个专心对待你的女生。同样的,没有不爱妹妹的姊姊,当她知道你们可以在未来的旅程里相扶携,一定深感安慰。”
“你想说服我什么?”
“我想说服你爱情难得,它已经走到你跟前,请不要找一些无聊的理由推开它。倘若晴天是上帝给你的一扇门,那么跳跳就是另一扇窗,虽然上帝为你关上门,弛却没要求你把自己锁在永远的阴暗空间里,它给了你窗户,只要你勇敢一点推开窗,就能拥有新鲜空气、阳光、雨水,还可以从窗口跳出去,重新拥抱光明美丽的新世界。”
“你说这些,没办法得到任何好处。”他试图找出杜绢说这些话的背后用意,很商人心态,但这是合理怀疑。
她失笑。
“我要辞职了,你给不了我好处,甚至帮不了我解决问题。”
“那么……没道理。”照常理推论,跳跳勉强算得上杜绢的敌人。
“我只是勤俭成性,舍不得看你浪费爱情。”爱情啊,一种她不相信却以各种形式存在的东西。
“你变得很多话。”
“希望我的话对你有所帮助。先走了,我还有一点事。”
杜绢离开后,蒋誉在咖啡厅里又待了四个钟头,想着杜绢的话、阿烲的话,想晴天、想跳跳,想着自己心底紧紧牢牢的死结。
他想了很久,直到月亮代替太阳,温柔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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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赫之是亲和型人物,不管谁,都可以和他轻易相处。
他不过加入小镇生活几天,镇里的婆婆妈妈、大嫂大姊都对他很有好感,轮流送来东西,萝卜糕、炒面、炒饭、鸡蛋、水果、煎鱼,所有能在小镇餐桌上看到的食物,都多了一份在他家里。
他也来者不拒,一律奉献微笑两枚,不花钱、不费工,只要把嘴角往两边滑动,就可以换来众人的热情,实在很划算。
这点,他就和阿誉相差好多,多到在他不靠近自己的时候,商天雨会忘记他身上的熟悉。但也是因为他的亲和,她很快和他变成好朋友。
他们上次约好要挖开院子里的地瓜丛,看看里面有没有地瓜,没想到土挖开,下面的地瓜瘦得像四季豆。
阿桂婶说:“没有施肥,地瓜长不大啦!”
于是今天章赫之扛了一大袋肥料出现,大方的咧,不当自己是客人,把肥料放下,就往二楼商天雨的房间走。
开门、关门,他的视线落在窗前矮柜上,小小的五斗柜摆了十来瓶各种不同口味的罐头。阿桂婶在,她还吃罐头?
视线转开,走到床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棉被里面,像煮熟的虾米。
她的头发散在枕头上,黑黑的长睫毛在眼下落出一排黑色阴影,红红的嘴唇有着漂亮颜色,她的皮肤很白,要不是微微的呼吸带动胸口起伏,她就像一幅静止的画作。
他莞尔,坐到她床边。
“起床了。”他拉拉她的头发。
半梦半醒间,商天雨听见阿誉的声音,笑弯两道漂亮眉。
“我要吃烧饼。”她说。阿誉家对面的中式早餐店,烧饼上沾了满满的芝麻,香得不得了。
“不好。”他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不好?阿誉怎会对她说不好?她要什么,通常还没开口,东西就会先一步出现在眼前的啊……眼……前……
猛地睁开眼,世界还是灰暗一片。
她看不见、她住在海边渔村、她躺在硬得有点难睡的小床上,而阿誉……阿誉不会出现。
小小的失望浮上眼帘。她在作梦吗?朝声音出处伸手,凉凉的空气绕上她的手指头,然后温暖的大手掌握上她的。
“你是谁?”她心慌的问。
“章赫之。”她的惊疑不定让他不舍,放轻语调,他轻声说。
“作家先生?”她侧着耳朵问。
“对。”这次,他的声音不那么阿誉了。
商天雨松口气,露出笑脸。对啊,怎么可能是阿誉,他和杜绢正在美国,那里是不错的环境,很适合新婚生活。
要不是脑袋里面的臭东西作怪,她一定要继续扮演阿誉的小妹妹,带新婚夫妻去看看她的大宅门,出手阔绰的老爸把房子搞得很豪华咧!
“你想到谁?蒋誉?”
动口兼动手,章赫之拿起桌上的梳子替她整理头发。
“对。”又是个熟悉得让人说不出话的动作。
“我们的声音真有那么像?”
“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
“不是夸大其词吧?”
“没有。”
“不信。”
犹豫半晌,她还是说出口。“不只声音像,连梳头发的动作都像。”
他的手在她头上停顿三秒钟,尴尬说:“梳头发不都是这样?哪个人梳头发的动作会特别不一样?”
“你们都习惯把头发抓起来,先把发尾打结梳顺了,再从上面往下梳,你们的动作都很轻,你们都是一梳从头梳到底,你们都是……”
“停。”他突然阻止。
“怎么了?”
“我心里不是滋味。”
她微偏头“看”他。“为什么?”
“我觉得不是我和那个阿誉很像,而是你在我的体贴中复习阿誉的温柔。”他的口气里,有浓浓的嫉妒。
真是这样?她在他的体贴中复习阿誉的温柔?不对,虽然她是瞎子界的新手,但她的听力和触觉真的很不错。
“过来。”她抓过他的手,为了证明自己没错,把他带到电话旁边,拿起话筒交给他,然后模索着上面的按键,熟练地拨下号码。“仔细听哦。”
他把话筒贴在耳边,不久里面传来声音。
“这里是蒋誉的家,我不在,有手机的打手机,没重大事件的待会儿再打,如果有要事却没手机号码,留话吧,记住,废话少说,讲重点。”
他才听完,话筒就被她抢走。
“嗨,阿誉,是我啦。这次是为了证明你和我朋友的声音很像,才打这通电话给你。”商天雨停了很久,才又接着说:“你和杜绢很幸福吧?杜绢是很棒的嫂嫂呦,相信你们可以经营出幸福家庭,记得你答应过我,以后要生一个小跳跳,千万不能食言啊。前两天作家先生陪我在院子里挖地瓜,我以为会挖到又圆又大的地瓜,没想到,挖出来的地瓜全都瘦巴巴。
“我觉得,地瓜这种东西真有哲理,不挖,不知道曾经下过多少苦心,要翻了上,让里面的果实见了天日,才会晓得,原来啊,努力不够。爱情也是这样吧,总要走到最后、答案揭晓,才恍然大悟,两个人有缘无份。”她挤出微笑,挂掉电话,回头,撞上人肉墙。
“你没走?”她讶异。
“我为什么要走?”
他眼底有着解说不清的情绪,一通电话,让他眉头染上几抹愁云。
原来她觉得自己努力不够,才让爱情见不了天日,原来有缘无份是她对他们之间的认定?
心涩,他想拥她入怀。
“阿乐每次看我打电话,就觉得无聊,转身跑掉。”
他立刻打住冲动说:“小男生没定性,我不一样。”
她横他一眼。“好,你屌、你够老,给你拍拍手、给你放烟火,高兴了没?”
他抓住她的手,忧心仲仲。“前几天你说你会头痛,经常吗?”
“还好啦。”她撇撇嘴,不爱回答。
“为什么痛,发生频率密集吗?”他和姜医生讨论过了,头痛不是好现象。
“没为什么啊,我体质特殊嘛。”干么算?最好痛过就忘,明天醒来又是一尾生龙活虎。
“为什么不看医生?””喂,你很爱问问题,又不是小学生。”她鼓起腮帮子,慢慢模回床上坐下。“快帮我吧,头发还没梳好。”
他闷不作声,拿起梳子,走到她身后。
“你会不会梳发髻?”气氛僵了,她知道,只好没话找话说。
“你当我是美发师?能梳马尾就很厉害了。”他随口回她。
他果然不是阿誉,阿誉的发髻梳得超级强。
“你打那么多电话给他,他从不来看你,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他突如其来提问,她直觉回答,忘记应该隐藏真心。
“我想念他的声音。”她还想念他的人、他的怀抱、他的宠溺,想念所有他们住一起的光阴。
“你爱他,对不对?”章赫之的口气沉重,想再次证实某些事情。
“对,很爱。”她满足叹气,仿佛,能够爱他,是件天大地大的幸运事情。“你告诉过他你爱他吗?”他坐到床上,从后面搂住她的肩膀,她自然而然往后靠,稳稳的胸口、稳稳的安全感,忘记他们其实还不算熟。
“没有。”
“为什么不说?”下巴靠上她的头顶,他贪婪地汲取她的味道。
他们一直是亲昵的,他以为这叫兄妹之情、手足友谊,没有任何多余想法,谁知道她的离开,让他惊觉,没有她的胸口,真空虚。
“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是他的态度太诚恳?是他给的友谊太温馨?不了,但他的温柔扭开了她的语言开关,让她变得聒噪。
带着两分冲动和三分不顾一切,商天雨把自己的故事全翻出来对他说一遍,从零岁到现在,每件事都不遗漏,清楚地交代了自己的病,自己的爱情、晴天的爱情和阿誉的爱情。
“虽然阿誉爱晴天不爱雨天,但如果我决定硬要赖在阿誉身边,他不会拒绝,可是我只能陪他一年两年,之后他必须再次面对死亡,这对他太残忍,比较起来,杜绢是更好的选择,她是个理智而体贴的女生,重点是,杜绢给得起他几十年,给得起他平顺的人生。”
她怎么可以事事为他着想?偶尔,她该自私自利的。抱起她,他把她放在膝问,轻轻摇晃。
商天雨没有反对他的过度亲密,因为他的声音像阿誉、胸膛像阿誉,连抱人的动作都像阿誉。
“我啊……爱不起他。”她把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方说话,听取他有规律的心跳声,笃笃笃,声声笃定。
“没有爱得起或爱不起,只有要不要尽力追寻。女孩,追求爱情,你需要更多勇气。”
他的声音太温柔,温柔到她不想离开他的拥抱。
他亲亲她的额头,满是心疼。她爱他,居然可以爱到这么保密……不舍、怜惜,他不想放手了,想一直把她揽在怀间。
“喂,你为什么买一大堆罐头?”他转移话题,把气氛拉松。
“秘密。”她抬起下巴,憨笑地对他摇头。
“说出来分享。”
“我们有这么熟吗?”今天,她已经说得太多、太过。让陌生男人对自己太熟稔,不是好事。
“没有吗?”
“我想,还没有。”她笑笑,伸出手,在床边模拐杖。
“要去哪里?我帮你。”反正他还满喜欢当她的全自动交通工具。
“我要去便便,你要帮我吗?”
他笑得很痞。“你不介意的话,我无所谓。”
“咧!”她吐舌头,朝他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这天早上,他们的友情向前迈进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