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向晚晚抱着刚在学步的儿子在院子里散步,方英雄一手拿着剖开的苹果,一手拿着小汤匙刮果泥喂儿子,台湾的夏天热得快要把人熬出汁,幸好他们家的院子种很多树,风一来即带起凉意。
再晚一点,大姐、二姐和姐夫们都会过来一起晚餐,他们要讨论妈妈和孙叔叔的婚礼。
也该是时候了,她父亲已经去世四年。
外遇并没有替爸爸生下儿子,孩子在月复中七个月的时候夭折,那女人气恨爸爸不积极和妻子办离婚,也不肯向法院以“不履行同居义务”诉请离婚,所以对他拳打脚踢,却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地,流掉孩子也失去生育能力。
之后,他们天天吵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失去公公婆婆的支持,弹性疲乏后,默默离去。之后,爸爸陆续有过几个女人,却没传出怀孕消息,五年前,他发现长期的应酬生活让自己得到肝癌。
这种时候,父母亲老了,除前妻与女儿之外,再也没有人愿意出面照顾他,于是他回台湾,找到妻子女儿。
她们可以恨他,但没办法不原谅他,他毕竟是父亲,是给她们生命的那个人,而妈妈愿意以朋友身份尽妻子的责任义务。
于是,从爸爸回家到离世,全家人有了短暂的重聚,那一年,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很重要。他们在一年当中释放仇隙,他们学会体谅父亲在传宗接代压力之下所做的妥协,也学会同情一个男人的无可奈何。
案亲死后,留给她们庞大的遗产,二姐接手爸爸的公司、大力整顿,忙得焦头烂额,却半声都不喊累,大姐直接开了间房屋仲介和前老板抢市场,气得前老板牙痒痒,只有她,还是很没出息地继续当英雄的助理。
至于英雄和他的母亲也重逢了,英雄有了一对异父弟弟,母亲和继父虽然没什么大钱,但夫妻两人同心协力经营着一片海芋田,生活平淡踏实,英雄多了外公外婆,每年花季,他都可以收到一大盒纯白海芋。
她和英雄,当了五年的好朋友,即使去年秋天,她为英雄生下儿子,也没有点头同意下嫁当糟糠妻。她说对婚姻有强烈恐惧,英雄又气又急,却拿她没辙。
门铃响起,方英雄抢着去开门,大姐、二姐一起到了,她们进门便一左一右勾住他的手臂。
向冉冉在他耳边低声问:“怎样?和老妈达成协议了吗?”
他没好气地说:“达成了。”
“哈!老爸可以瞑目了。”向秧秧夸张道。
向冉冉充满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对你的男子气概很伤,对不对?”
“哪会!我们家的男孩子多到可以组篮球队,不需要子安来传宗接代。”方英雄对着站在树下的妻儿挥手。只要他们在身边,他才不在意姓氏那种小问题,何况儿子叫向子安也满好听的。
“这对我老妈和爷爷女乃女乃来说,可是大事一件。”向冉冉说。
“往好处想,将来子安可以继承一大笔遗产。”向秧秧也说。
“什么遗产?”他没听懂。
“你不知道我爷爷女乃女乃是田乔仔,光靠东区几个店面收租,不但可以吃香喝辣、聘佣人请管家,还可以环游世界,到慈善机构领养几十个小孩?”
“我会缺那点钱?”方英雄没好气地瞪了向秧秧一眼。
“别讲废话,妈怎么说的?”向冉冉只知道妈要找他谈条件,却不知道其他细节。
“妈说,她会提议我们和他们同一天办婚礼,你们只需要附议。”
“如果晚晚不肯呢?”
“那妈和孙叔叔就不结婚。”
“哇,舍命陪英雄耶!你们还年轻,再等个几年没关系,可人家孙叔叔有年纪了,可是等不及。”
什么他还年轻,他们已经认识十二年了好不好!人生有几个十二年可以蹉跎?
方英雄又瞪她。“所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赶鸭子上架。”
“放心,晚晚和孙叔叔感情特别好,她会为了孙叔叔牺牲自己的啦。”
“牺牲?你有没有说错?”方英雄忍不住扬高声调。每次和秧秧对话都会燃起一把无明火,他无法与女强人相处,幸好他的晚晚没有事业心。
“好啦,别吵架,我们进去找孙叔叔和妈妈,把细节再商议一下。”
向冉冉拉二妹进屋,她们的老公早就进去听女儿迟迟的演奏会了。妈妈和阿姨没学成的钢琴、小提琴和长笛,迟迟一口气全包办,十一岁的丫头常在姨丈方英雄的演奏会里当嘉宾,名气红透半边天,害她老爸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将来也走演艺圈,那个圈子太乱太危险,女儿是他的宝贝,他才不让她冒半点险。
方英雄走到向晚晚身旁。子安很不乖,他不喜欢待在屋内,成天到晚要妈妈抱着在外面逛大街,这个小孩,有他老爸不安份的血统。
“你和大姐、二姐在说什么?”向晚晚问。
“除了斗嘴,还能说什么?我猜,我和秧秧有前世仇怨。”
她大笑,把儿子递给他。“把儿子抱走,他又重了。”
方英雄接手,把儿子往上一抛,抛得他咯咯笑。“子安,你是吃什么,怎么会长得这么快?”
“谁叫他老爸是巨无霸。”她捏捏儿子的脸,又把他逗得咯咯笑,他是个爱笑的女圭女圭。
“晚晚,我口袋有东西,拿出来。”方英雄一面和儿子玩一面说。
她依言伸手去掏,光看见盒子,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撇撇嘴,她抵声说:“没创意,每次都送一样的东西。”
他没生气她的批评。“你问过我,为什么送钻戒。”
“是啊,你又不回答。我要把它们收集起来,将来给儿子当弹珠打。”
“我每送一颗钻戒就是向你求一次婚,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求了一百三十七次婚。晚晚,我想娶你,真心真意。”
那个……不是代表财大气粗,而是代表求婚?那么久以前呵,他就想把她娶进家门?她好笨,没弄懂他的心意,还一味嫌他没创意。
“英雄……对不起……”对他,她的罪恶感加深。
“没关系,我不会逼你,我会用尽耐心等待你的恐婚症痊愈。”
他笑得很真诚,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必出面逼迫,自然会有人逼她,他是个奸诈男人,他是双面人,他个性很烂……他,都知道。
“谢谢你,我会尽快让自己……”
他没等她把话说完,低头,吻住她的唇,只是淡淡的亲吻,因为儿子在身边,不可以让他看见太激情的画面。他“早熟”,可不希望儿子步上后尘。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轻声道:“不必对我承诺什么,再久我都等,那是我欠你的。”
他哪里还欠她?就算有,也早早就还清了。
向晚晚满足地叹气。虽然他追求女人的手法很拙劣,但能被他爱上,是何等幸福的事,她想,她真的不该让他继续等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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