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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养蜜糖夫 第8章(1)

不知道站多久,程芯颐才回过神,走进屋里。

视线缓缓转移,她发现每面墙、每个柜子、所有视线能及处都有她的照片,不管是独照或合照,每张照片里的自己都笑得很开心。

全是李赫拍的,他喜欢随时随地用手机,一张一张拍下她的倩影。

她觉得自己不够漂亮,李赫却英俊得太过份,她常常搂着他问:“如果我养胖你十公斤,说你一朵鲜花插在我这堆牛粪上的人数,会不会变少?”

他听完,没有安慰她,反而说:“以妳的厨艺,想把我喂胖十公斤是高难度挑战。”

他在嘲笑她做菜难入口,可每个人总有擅长或不擅长的事,她不会煮菜,可是她会打字、写小说。但李赫……好像没什么是他不行的?

家事、做菜、事业、人际关系……好吧,他对赚钱不太在行……不对,这段日子他已经证明,对于赚钱这回事,他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他从没说她长得很美丽,但他拍下她的照片,很多、很多,多到可以存满8G的记忆体。

他说每当遇见心情不好、案子不顺利时,只要打开档案,看见她的笑脸,所有事就会迎刃而解。

听见那句话,她就自我安慰,不能当别人眼中的公主无所谓,她可以当他心中的忘忧果。

她缓缓走过每道墙,慢慢欣尝每张照片,照片里的自己在笑,笑得很开心、笑得幸福洋溢,原来在这个婚姻生活里,除了吵架和埋怨,她也有过数不清的快乐时光,只是人们往往只记得坏的,遗忘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绕了屋子一圈,她回到客厅,看见李赫的行李箱以及上面的大声公,他……还没有出发?

她从桌上拿起他的机票和护照,机票已经过期,是什么阻挡了他的行程?

可李薇、曾小妹没骗她,他真的打算拿大声公到荷兰机场喊人,下意识地,她打开他的行李。

李赫不会整理行李,每次出差,如果让他自己动手,一定会东忘西忘的。行李箱一打开,他的衣服只占了一点点,果然牙膏牙刷忘记带……可是,女用外套、洋装、马靴、皮包和一顶小呢帽,这是在做什么?他要出国,为什么带这些没剪标的新商品,难不成,他打算改行当掮客?

她拿起衣服,一一检视,在行李中层,她找到他们的合照和两本她的小说。为什么带这些?脑子有些混乱,她不晓得他在搞什么……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飞快打开自己的电脑包,拿出电脑、接上档案,找出他写的最后一封信。

“扬扬,明天我即将飞到荷兰找妳。

送给妳的礼物,带了;我们的照片,带了;妳的书,带了;大声公,带了;护照机票,带了;我满意地把行李箱阖上,想象着妳收到礼物时,会不会像电视上的女生那样,跳起来抱住我、亲两下,然后我们之间就像从来没有吵架过一样。

记不记得我说过,等我赚到很多钱,要带妳去欧洲玩一圈,到罗浮爆看那个玻璃金字塔,到普罗旺斯被一大片熏衣草田吓,再到义大利看看流浪的吉普赛人……结果,妳没耐心等,自己先跑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冷冷清清的台湾。

所以,见到妳后,我打算把妳臭骂一顿,然后酷酷地说:“走吧,不管妳玩过哪个地方,没有我在身旁就不算数,我们要从头到尾再把欧洲彻底玩一遍。”

我想象妳会苦着眉头说:“不要吧,好花钱的,我们把钱存起来,只要有一百万,我们就可以生小孩。”

等妳说完这个,我就要学花轮,一挥浏海,很帅地说:“怕什么,妳老公现在身价数十亿,要生几个小孩都没问题,我们就安安心心去玩吧,要是玩得太兴奋,说不定会让我们带着三胞胎回台湾。”

然后,我要看着妳脸红、看着妳害羞,看着妳缩在我胸口,像以前那样……再然后,我要在妳耳边,叨叨絮絮说一堆事。

我要说:以前,家是最舒服的地方,我总是把自己弄到极累、极倦,才肯放任自己安心窝进去。现在,家被寂寞包围,我却变态地一下班就往家里跑,因为我害怕妳的照片和我一样寂寞……

我要说:我总是对着妳的照片说话,有点像精神分裂症初期病患,但是不对妳的照片说话,我会寂寞。我发现,自己的成就若没有了妳分享,就无法让我有成就感。

我要告诉妳,那个不打离婚官司的原则是对的,不是借口,我有个学长专打离婚官司,结果他结三次婚却也离三次婚。瞧,我才答应严欣打离婚官司,妳就离开我,所以打那种官司真的会受报应。

李薇骂我笨,说妳也许已经不在荷兰,我当然知道,我只是精神分裂,不是智商骤减,但是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光是在家里想象,下一次的五个月、再下一次的五个月,我依然看不见妳……我觉得我会发狂,不只精神分裂症还会得躁郁症,为了左右邻居着想,我必须走一趟荷兰,就算找不到妳,我还是会用大声公在荷兰机场大声喊叫——扬扬,我爱妳!

明天,会不会是好天气?”

心酸了,酸得她瞇起眼脯,放任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吸了吸鼻子,她用手背抹去泪,打开上一封信。

“扬扬,之前吵架时,我都说:“妳是错的!”

见妳因此更加火大,之后我都尽量避开这个字眼,但是现在,我要郑重的告诉妳,“妳是错的!”(很生气吗?欢迎妳坐飞机回台湾、狠狠揍我一顿,机票钱我出。)

我不是胡说,妳真的错了。我不爱严欣,我爱妳!

如果这句话是我在二十三岁时说的,妳可以用力甩我两巴掌,我不但不回手,还会跟妳说“阿力阿豆”,因为说谎是一种错误的行为。

但是现在,我真的不爱严欣、我爱妳!这是千真万确、是真心诚意,千锥万针都刺不破的实话。

我爱妳,不管妳是不是比严欣美丽;我爱妳,不是因为妳每个月为我付员工薪水;我爱妳,不是因为一纸证书、一段关系,而是因为……我无法不爱妳。

我无法不爱妳,看着妳黑趴在电脑前,我的心会痛到爆(看到国宾累趴灰电脑前,我只会暗爽自己的薪水付得很值得),看着妳皱着双眉,不断说没关系,我的心像被千百只手不断拉扯。

不快乐的妳总是让我心疼,记不记得在医院那天,妳说我一向对朋友比对妻子好,所以妳想当我的朋友,不想当妻子。

那些话令我几乎无法呼吸……

妳走了,义无反顾地离开我的世界,每天、每夜、每分钟,彷佛都有个石磨在我的胸口碾着、磨着,沉重得令我难以承受。

我自问:既然爱妳那么辛苦,有没有办法可以不爱妳?

对不起,我没办法,因为妳也读过,心是不随意肌。

妳总批评我的爱是口头说说,但如果我不说,妳怎么知道我爱妳?妳又不像我这么聪明,懂得观察犯人言行、做出正确判断,所以我一定要一说再说,直到确定妳明白,我是真的爱妳。

没想到,说出口的爱却越说越不值钱,到最后连信任都得不到。

妳绝对无法理解我有多懊悔,也许我应该把“我爱妳”省着点用,也许我应该用更多的行动来表达爱情,而不是只用嘴巴示意,也许在妳的眼里我已经成了说一套、做一套的政客,但、我还是要强调,扬扬,妳错了,我是爱妳的。

是妳把严欣从我心底赶走,是妳让我重新拥有爱情的甜蜜温馨,妳不可以像反复无常的地球,给了人们温暖夏季,又把寒冬丢过来。

因为我爱妳,所以妳也要爱我,就算我曾经做错很多事情,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谅我吧,而且,妳的爱已让我改变,就不能收回我的爱亦不能退货。”

她眉头松开,笑了。

真霸道,就算他放下屠刀,明白说着爱不能退货,但她就非得接受吗?

尽避这样,她还是再打开上一封信、再上一封,一封封读着……直到泪水模糊,一颗心泡进浓浓、浓浓的感动里……

突然,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房间门打开,程芯颐这才想起,李赫还在家里。

她傻了,从偷看他行李箱后就傻得一塌糊涂,等现在看完他寄的一百五十八封信,她更是傻得无法清醒。

她傻傻地转头,傻傻地看着那个佝偻着背的身影,看他直接从走廊转进厨房,视线没有在客厅里停留。

李薇没骗人,他瘦了,连肩膀都好像小了一号,她忍不住埋怨,这么瘦,怎么撑得起她给他买的好看西装。

而且他又不是不会做菜,干么虐待自己的胃,他难道不知道,就算生气、就算想收回对他的感情,可是见他这样,她一样会心疼?

对,他不知道她会心疼。

她从来不说爱他,从来不告诉他真心话,她不说自己寂寞,只会不断的生气吵架,然后讲得全是言不及义的气话,弄到最后,他以为她只是脾气坏、只是生理期不顺利、只是惯用分手来说嘴……却从来没有一回,认真听她的真心。

她很糟糕,因为自己不把感情放在嘴里,便把他挂在嘴上的爱当成虚伪的甜言蜜语,还大言不惭说:“律师嘴岂能不轻信。”

她总说暸解他,可她连自己都没认真暸解过,真是坏透了,她有那么好的文字功力,却无法让他暸解自己的心,他有那么好的语言功力,她却打一开始就不轻易相信,她啊她……失败的婚姻,她要负起的责任,又岂只是二分之一?

她离开沙发,走往厨房,停在厨房入口,等着他转身。

他在咳嗽,咳得很厉害,这个人肯定又没去看医生,他不晓得这年头病毒很变态,动不动就会要人命吗?她想骂他脑残,可话挤到嘴边才又想起,为什么不告诉他,她关心他、担心他,舍不得他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啊,总是这样,用反话来传达心意,然后把所有的错归咎到他身上,她真是个霸道的坏女人。

李赫喝完水,没离开厨房,对着贴在橱柜上的照片说:“扬扬,如果我让曾小妹打电话给妳,告诉妳我病得快死了,妳会不会理我?”说完,他笑了两声。“老毛病又犯了,妳又不是我的敌方辩护律师,妳是我的老婆,我不能老在妳身上用计谋。”

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他旋身,视线停留在厨房入口多出来的那道身影上,他笑一笑、摇摇头,想除去眼前幻影,可是……幻影并没有消失,他揉揉眼睛,不确定地往前走几步,举起右水,迟疑地抚上她的脸。不光幻听,他连幻觉都有了?

“扬扬?”再揉一次眼睛。

“嗯。”

“扬扬?”他还是不敢确定,说不定这一波的病毒会影响人类的中枢神经。

她笑了,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是我,我回来了。”

是扬扬!不是幻影!李赫笑开,咧起大大的笑容,奋力把她抱进怀里,两只手圈得又紧又密,生怕一松手,她就平空消失。“扬扬、扬扬、扬扬……”他连续叫上了好几次。

她叹气,环上他的腰,轻轻地拍他的背脊。

“扬扬……我好想妳……”想再度确定似的,他将她推开,再仔细看一次。没错,是他的扬扬。“妳怎么会回来?妳怎么知道要回来?累了吗?工作很辛苦呴,妳先去洗澡,我马上去买菜。妳喜欢吃什么……啊,对,是螃蟹,告诉妳,我现在很有钱喽,我们可以奢侈一下,买干贝吧,北海道干贝好不好……”

她笑了,谁说他的爱只是口头说说,他的爱还表现在喂饱她的肚子上,表现在体贴上,只是她从来没有细察。

“不要。”她摇头,视线紧紧盯在他脸上,这张脸呵……魂萦梦系了五个月。

“不要北海道干贝吗?那就龙虾吧,我很会做龙虾沙拉、龙虾三明治,对了龙虾头拿来熬味噌汤,味道好得不得了。”

“不要。”她笑着拒绝。

“也不要啊,那妳想吃什么?”他仍是一脸兴奋。

“你去洗澡。”

“我?”他指指自己。“妳要做菜吗?”不要吧,她做菜真的……呃,欸……

“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必啦,我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柜子里面的维他命C片要补货了,都快被我吃光……”

“你不看医生,我会担心。”她垂下了眉,没有怒骂、没有口气差,而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挤出一句真心话。

李赫敛起的笑容在这一刻迅速绽放,他狠狠地再抱紧她一下,然后飞快跑回房间。

她说担心耶,所以她打算原谅他,所以她愿意给他缓刑机会,所以他们之间还有可能,所以……他会非常非常努力争取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

看着他的背影,扬扬笑着提醒自己,行李箱里还放着他的生日礼物,要记得送出去。

※※※

之后,李赫二十四小时把扬扬带在身边,他在事务所的办公室里,给她安排了一张办公桌。

他说:“以后,我们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下班之后,谁也不许谈工作。

写小说的,没有人用上下班打卡制,但她没有抗拒,因为她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在“矫正过去的错误”。

他把她的旧衣服全丢了,买了一套又一套的新衣服,浪费得让她很心疼。

本想退货,可是他说:“妳现在是OL,当然要打扮得光鲜亮丽。”

他给她买衣服、包包、鞋子和保养品,就是不给她买女人最需要的化妆品,因为他说:“我爱的是妳的脸,如果妳创造出一个陌生女人,我怎么爱得下去。”

他交给她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说那是生育基金,然后再交给她一个价值惊人的牛皮纸袋,说:“不准再抠门省钱,不然我会误会妳,打算省下来拿去外面养小白脸。”

他不再口口声声说我爱妳,但他做很多的事来证明他真的爱她。

他带她回家,让公公和她在书房里密谈,李赫则和她的母亲在厨房里密谈,然后她发觉,婆婆对她的态度改善许多,上次两人回家时,婆婆甚至说:“妳快点给我生个孙子,没时间带的话,我可以帮忙,除非妳看不起我的教育方式。”

婆婆的态度明明改善了,可口气还是很强势,那就是她的婆婆。

她笑着说:“我怎么会看不起您的教育方式,您把李赫、李薇带得这样好,多少妈妈在心里偷偷羡慕着呢。”

讲到这个,算是正式打开她们婆媳之间的话匣子,婆婆拿出李赫和李薇小时候的照片,第一次对她滔滔不绝地分享,从李赫、李薇出生到长大,每一年发生过什么事,全都如数家珍说出来,这样疼爱孩子的婆婆,谁会不放心让她带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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