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朗出院后,墨家又恢复往日的吵杂纷扰。他住院住了将近一个月,这段期间所累积要打小报告的、要评理的、争宠邀功的亲人,不断挤进他和妻子养老用的那座大宅邸。
底下的总管和佣人电话接不停,全都是来打探前天谁谁谁有没有去,昨天谁谁谁留到最后跟老爷子说了什么。
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九十五岁生日,儿子们准备帮他筹备一个盛大宴会,不过,他真不知道这些儿孙是希望他多活几年,还是要让他气得早点一命呜呼。
他明白自己剩下的日子下多,只想和一直默默陪伴着他的妻子安静过日子,而且,到这种岁数还要操心儿女的家务事,实在太浪费生命了,他想想不行,拨了通电话给墨行殊。
“孙子欸——”他先跟孙子拉近感情,口吻热情得不得了。
“又想找我麻烦了?”墨行殊扯扯嘴角。
自从墨朗公开表示对墨行殊的偏爱之后,他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这层办公室愈来愈热闹,三不五时就有吃饱太闲的人过来酸个几句,以长辈的身分训导他做人的道理。
这一切,当然都是拜他爷爷所赐。
“不是。你帮我想个办法,怎么样才能让你那些伯伯、姑姑还有堂哥、堂姊,暂时不要来打扰我跟你女乃女乃的生活?”
“喔……”墨行殊嘲讽地笑了笑,这些人愈来愈没耐性了。
“快想想,别只是‘喔’。”
“有什么好处?”他问。
“我生日之前都不找你麻烦。”
“……”就清静一个月?
“怎么?嫌太少了?”
“不会,成交。”墨行殊知道,如果不马上答应,一个钟头过后,司机就会载爷爷进公司了。
“乖。”墨朗很满意孙子的孝顺。
“你请傅总管联络翁律师,每天早上十点到你那里。”
“就这样?”墨朗等半天等不到下文。
“就这样。”他不想把话说白。这些亲戚,包括自己的父母和兄长争的都是爷爷身后的那份财产,就怕他突然一觉不起,来不及妥善安排身后事因而损失了自己的利益。
很可悲,却也是事实。如果让那些人以为爷爷正在修改遗嘱,至少会安静观望一阵子,然后,就换翁律师遭殃。
“翁律师来了之后要做什么?”
“让他陪你下棋,不然,从后门溜回去办事也行。”
“我知道了……”墨朗当然明白墨行殊的用意,自己也心知肚明。他只是想知道凡事总抱持冷漠态度的孙子,是否看得见这个家正在分崩离析。
“如果……”墨行殊感觉到爷爷语气?然转为落寞,心中不忍,提另一个方案。“如果想要更清静,我帮你安排个地方,另外找人照顾你和女乃女乃,我南部有栋别墅,家里没人知道……”
“那你怎么敢让我知道?”听见孙子这么说,墨朗差点老泪纵横。够了,有这句话,就够了。
“狡兔有三窟,不怕你知道。”他笑说。
“不用了,就按你的第一个计划吧!我一失踪,还不天下大乱,我可不想自己的照片被登在新闻头条。”
“好吧……”墨行殊在墨家一向特异独行,所有眼见的、耳听的都让它随风而过,不曾放在心上,所以,即使明白那些人暗地里在计划什么,他也全当不知道。
“对了,什么时候带小晴来看看我?我和你女乃女乃都好想她,你们的婚事可以办一办了吧!”问题解决了,墨朗话锋一转,又绕回了孙子的终身大事。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也没有婚事好办,你想乱点鸳鸯谱,麻烦记得把我的智商考虑进去。”
“等你吃到我这个岁数,就会知道人千万不要太铁齿,哈哈!”墨朗神秘兮兮地语露玄机。
墨行殊一直将墨朗视为“天下第一大狐狸”影响。,不敢轻敌,但也不会轻易地受他
结束电话后,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说是不受影响,可是脑中却自动浮现甄芷晴的身影。
她那双如潭水般清澈温润的眼眸,窘迫脸红时拚命为自己漏风的动作,异想天开为体会失明的感觉去撞墙,天真的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的捉弄,他对她这么坏,她却为他红了眼眶……
她喜欢他。后来,每当想起这件事,他的胸口总会涌上一股难言的悸动,如黄昏时刻,独自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见到车窗外那大片大片温暖的橘黄光辉,瞬间驱走所有的孤独与清冷。
他以为很快会忘记她,但是没有,一天也没有。
叩!叩!
办公室门上响起敲门声。
“进来。”墨行殊收起回忆,将视线调往电脑萤幕。
“经理,有您的……一位……寄来的。”秘书困难地抱着一个长方形纸盒,连话都说不清楚。
“先搁着吧。”他继续浏览因电话而中断的国际新闻——油价不断飙涨,已经到了无关供需的长期态势,美国次级房贷危机影响各国股市,全球都面临通货膨胀与经济成长减缓的压力……
四年前成立并购部门至今,他前后收购了二十几家公司,让“凤肴集团”尝到了异业结盟,快速占有市场的甜头,总公司里不少人也跃跃欲试,想砸下更多钱,拿到更多甜头,抢去他头上的那顶光环。
只是,以公司目前居上位者的私心与贪婪,就算并购再多具有潜力的公司,最终,人才会离去,市场会衰退,一切还是要归于零,再大的企业也免不了定向衰败。
这些问题短时间还不至于严重影响公司命脉,他只是遗憾,一般人的眼界总跨不过活着的几十年。
不过,他只掌握自己的命运,其他人的,就自求多福吧!
他松松肩膀,起身坐到沙发上,看向那个包裹,发现寄件人的名字是甄芷晴后,他迫不及待将外包装纸撕开,打开纸箱。
里头的东西用两层的泡棉包起,接着又是层层叠叠的纸,墨行殊拆出一堆的包装纸垃圾,终于看见……是一幅画。
他将画取出,笑了。
是她答应送他的画。
这幅将近有半人高的油画,画的是他和她坐在花圃前谈天的情景,橘蓝的天,白色雄伟的建筑物,花园里绽放着艳丽的花朵,龙柏树下的一角,坐着两个小人儿,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无论是用色、构图,都相当活泼。
他将画摆在沙发上,站起来远远地欣赏。
柔和的光线、丰富的色彩,一下子为他这间冷硬的办公室添上了暖意。
那些时空仿彿静止了的午后,再想起,竟是他记忆中有过最美好、最恬静的时光。
忘了工作、忘了家族里的纷纷扰扰、忘了这个现实残酷,弱肉强食的世界,单纯的只记得微凉的风、芬芳的香气和一位甜美的女孩。经过记忆的筛选,她的笨,此时却令人怀念……
他想她,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叩!叩!
“经理,我进来了。”敲门的是苏子妃。
“哇……好美的画,你买的?”苏子妃一进门就注意到沙发上的画,走到他身旁,一同欣赏。
“一位朋友送的,她自己画的。”
“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有艺术气息的朋友了?”她取笑他。“不过,这幅画给人一种幸福宁静的感觉。”
“事实上,背景那栋建筑物是医院的病房。”
“哪有医院这么美的?”
“是画这幅画的人眼中看出去的世界很美吧!”他想起甄芷晴纯净的眼和无忧的笑容。
她好吗?是不是认识了新的朋友,又开始叽叽喳喳地问人家有没有坐过捷运、分享着教人一头雾水的心得?
会不会人家给她一个微笑,她就傻傻地把全世界的人都当好人了?
苏子妃注意到墨行殊的眼神,顷刻间变得好温柔,仿佛眼前伫立着他深爱的女人。“你这位朋友是个美女?”她不禁想知道。
他摇头,笑说:“是个笨蛋。”
“蛤?”苏子妃被他搞糊涂了。
“待会儿找个人帮我把这幅画挂起来。”墨行殊走回办公桌后。“你有什么事?”
“设计公司的人事都安排好了,你看一下。”她将手上的资料递给他。
忍不住,她又回头看看那幅画。就算是笨蛋……也是对他很重要的笨蛋吧!因为,这是墨行殊办公室里,唯一的一件装饰品。
嘟嘟……桌上的内线响起,秘书通知墨行殊二线是老董事长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先调侃他爷爷一番。“不是说好一个月内不吵我了吗?才刚过不到十分钟……”
“行殊,芷晴被送进医院了!”墨朗没时间跟他开玩笑,紧急通知他这件事。
“什么?!芷晴……”他轰地一声,脑中有一瞬间只剩空白,转头看向那幅画,然后闪过她的心脏问题,他站了起来。“哪间医院,几号病房?”
“龙柏,321,你快去!”
“我知道了!看情形怎样,我再打电话给你。”他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整个脑袋里乱烘烘,他告诉自己不要去猜测,一切到医院问清楚再说,可能只是小靶冒,也可能不小心扭伤了腿,可是大脑偏偏不受控制地往最坏的方向钻去。
因为墨朗那急促慌张的音调加深了他的恐惧,恐惧最后一次见面坚持不说再见,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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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芷晴昏迷之后被送往“龙柏综合医院”,没多久就醒过来了。
看着床边围着关心她的家人,她很内疚,说了声对不起之后,眼泪又涌了出来。
“没事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睡饱了再说。”甄母揉着她的发,轻声地安抚她。
她点点头,闭上限,但内心似乎有着难以排解的痛苦捆绑着她,即使闭上眼,即使什么都不想,仍无法止住自己的眼泪。
甄家人个个面带愁容,谁也没见过她如此伤心欲绝,可是就算心里着急,却不想在这时候逼问她什么,甄家老大让她服用镇定剂,大伙又静静地陪了她一会儿,才见她缓缓地睡去。
甄母和刘妈在她床畔照顾了一夜,隔天她醒来,甄母又哄又安抚,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悲伤。
“我喜欢一个人……”她低声道出这些日子困住她的烦恼。
她的悲伤缘于过去太单纯的世界、太空白的经验,使得她完全无法消化喜欢一个入之后衍生的种种莫名起伏的情绪。
从一开始的羞怯与期待,到分别之后的思念,她有时快乐、有时悲伤,她想见他,却又找不到理由打电话给他,就算电话已经握在手上了,却又被顿时涌上的紧张、胆怯、信心不足给打败,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
小小的脑袋里塞了好多无法处理的难题,她的心房累积了好多思念、好多无处倾吐的情感,就像要撑爆她的身体。
这阵子她没好好睡过一觉,饭吃得少,又因为心理因素导致肠胃不适,吃下去的东西过没几分钟全吐了出来。
这次昏倒,全是血糖过低造成的。
“那为什么说要搬出去住,说待在家里很痛苦?”甄母问道。“这句话让你爸一整晚坐在办公室里,愁眉不展,他损伤心。”
“对不起……”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又滚了下来。
“别哭,妈没怪你,妈只是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甄母连忙抱抱她,安抚她。
“我知道不该让你们担心,知道要表现得像平常一样,可是我觉得好难、好痛苦,好像被硬生生拆成两半,一边笑着,一边哭着……我想只有搬出去,才不会让你们再为我的事担心……”
虽然甄芷晴没有表达得很完整,但是甄母可以体会这段时间她内心的痛苦,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即使悲伤还要装出笑脸。
她这傻女儿,家人给她的爱太多,反而害得她只能将烦恼往肚子里吞,这样的爱,到底对不对?
“妈知道了,我去和你爸爸谈谈,你也长大了,是到谈恋爱的年纪了……”
“不要……”甄芷晴拉住母亲的手,就怕她父亲知道后会难过,会更严厉禁止她出门。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她突然想起墨行殊对她说过的话,那时,她受到鼓舞,也曾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要据理力争:才多久……她就忘了,又缩回她以前那个备受保护的世界。
“你躺着休息,我先去找你爸‘谈判’。”甄母朝她眨眨眼,随后走出病房。
甄芷晴心乱如麻,茫然地调头看向窗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再让家人为她操心?
她好无助,好彷徨,想做爸爸的乖女儿,又渴望飞往高处看看外面的世界,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就如十六岁那次的离家出走,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办不到。
墨行殊抵达321病房,推开只是轻轻掩上的门,就看见手腕上插着针头,一脸寂寞,注视着窗外的甄芷晴。
他心头一窒,仿佛重石压下,无法动弹。
瞬间他看清楚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他心里悄悄地占去了大片的位置,拥有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影响力,轻易地牵动着他的思绪。
他以为她笨,以为不必设防,以为妯的存在是为提供他忙碌生活里的小小娱乐,以为他不可能对她……
如果一切都如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又怎么会从停车场到这间病房短短的距离间,举步维艰,被恐惧,湿透了背脊。
他不懂爱不爱,只知道,她对他好重要,他不想面对突然间可能失去她的恐惧,不想再见到她眼底的寂寞。
甄芷晴听见轻微的声响,将脸转过来,发现是他,惊讶地撑坐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揉揉嘴唇,搓搓脸颊,不愿让他看见此时的苍白。
他连忙走过去将她按回病床,而后坐下来,握着她的手,以一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目光,直直地,教人心慌地凝视着她。
一时间,他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她更瘦了,看起来很虚弱,他好心疼。
看着他,她又开始觉得胸口闷痛,又开始感到一股压抑不住、急欲冲出的悲伤,困在她身体那个小女孩的单纯心思,处理不了再见到他时的激动情绪,莫名又红了眼眶。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我快要哭了……”她忍着、忍着,不想再掉眼泪,不想再让人替她担心,可是……她扑向他,环上他的脖子,哗啦哗啦地放声大哭。“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喔……”
墨行殊拥着她削瘦的身子,被她这一声声想念念得心都融了,被她这满满的想念给收服了。
她哭得好伤心、好委屈,仿彿在怪他,怪他丢下她,让她尝到了恋爱的滋味,又独自承受失恋的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想自己会害她哭得如此伤心,只是认了,认了被这个小笨蛋缠上就必须负起照顾她一辈子的责任。
“再哭,我就要走喽!”甜言蜜语他不会说,也没说过,他还是习惯语带威胁地捉弄她。
“不哭。”倏地,她坐正身体,胡乱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忙不迭地挤出笑容。“我不哭了。”那晶莹剔透的泪珠还盈满着她的眼眶。
“傻瓜,想我不会打电话给我?”
“我有想过……可是不敢……”她敛下眼帘,可怜兮兮地说。
“不是告诉过你,做什么事之前要下定决心,先想着失败就一定会失败,心里想着不敢,到最后就真的什么都不敢了。”
这女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恼。
“对不起……我会改的,以后,不管做什么我都会鼓起勇气,不怕失败,失败了就再试一次,直到成功!”
他来看她,对她面言,这是无法言喻的狂喜,她快乐得想哭,想告诉他她好喜欢他,喜欢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她不敢了,怕他会真的走掉。
“嗯……这还差不多。”他瞅着她毕恭毕敬的反省模样,满足了捉弄她的成就感。“那现在敢不敢嫁给我?”
“啊?”她一下子意会不过来,圆滚滚的眼睛直瞪着他。
他扬起唇,心想有她在身边,他接下来的人生肯定比之前有趣多了。
“疯狂”两个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其他人眼中,他是带有疯狂基因的,那是因为他们不清楚,他心里对每一次的决定有多少把握。他承认在还没弄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前就冒出“结婚”的念头是很疯狂,可是他却有种瞬间一片清明的轻松感。
爷爷喜欢她,她喜欢他,他见鬼的觉得对她有责任,见鬼的挂念她,在听到她入院的消息疯了似地冲过来,他还需要什么理由?
只有娶回家,摆在自己身边,最安心。
“我说……”这一次,他和缓了语气,再次牵起她的手,认真地说:“嫁给我。”
在等待她消化完毕给他一个答案的同时,忽然想起她曾问过他的一个问题——“会不会娶一个失明的女人?”
当时,他只觉这是一个蠢问题。
虽然他有足够财力请人照顾生病的妻子,可是,在他的想法里,除非责任驱使,除非是无法承受众人压力而懦弱地选择接受,没有人会愿意自找麻烦,而且这麻烦可能一背就是大半辈子。
他是个自私的人,更不在乎别人眼光,自然答案也是不可能。
可是,这个时候,他竟就做了自己过去认为是愚蠢的事,不清楚她的家庭背景,不清楚她的病情到底如何,只确定这个女人必定会成为他的麻烦,而他愿意。
只因为,她是她。
“墨行殊……”甄芷晴眼眶泛起泪光,她还在消化,消化他这句话是真心还是玩笑。
她看着他包覆着自己的那双大手,看着他沉稳笃定的眼神,看着他好看的额头,想着见不到他的时候好难熬,想着她好喜欢、好喜欢他,喜欢得心都疼痛了起来……
但是,他只需简单给她三个字,她的心被抚慰了,她的世界瞬间变得不同。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如花苞慢慢绽开花瓣的微笑,眼角还淌着泪珠,她用力点头,说:“好。”
她还没理解到“结婚”这两个字代表的真实意涵,也没想过“结婚”会对她的生活产生什么变化,只是单纯的以为就像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嫂嫂们,可以跟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一起做很多事,一起说很多话。
墨行殊在她眼中是那样的完美,拥有她难以想像的力量,代表着她不懂但期待能懂的世界,充满吸引力、充满美好的希望。
知道他喜欢她,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感动并且难以置信,她的爱情得到了回应。
他听见她的答案,笑了。
能够这样想也不想地答应一个其实还很陌生的男人求婚,大概全世界也就只有这个笨女人了。
她对他的全然信任,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骄傲与感动。
“可是我现在生病了,不能马上嫁给你。”她皱起细细的眉峰。
“没关系,不管你生什么病,我都会娶你。”他有时间慢慢了解她,现在,只想她好好休息。“要不要睡一下?”
他得先找到她的主治医生,了解她的病情。
“不要……我已经躺了一天,骨头都生锈了。”她扭扭腰、曲曲膝盖。“你有没有听到喀啦喀啦的声音?”
“哇,这么大声。”他故作惊吓状,哄她开心。
“呵……”她反握着他的手,抚模着他好长的手指。“你会在这里陪我聊天吗?”
“当然,你想说什么给我听?”他渐渐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如此温柔。
“我想想……”她翻翻眼,思索着。
他静静地等待,静静地端详着她美丽的脸庞,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我画的画,你喜欢吗?”
“喜欢,我会挂在我的办公室里,正对着我办公桌的墙上,以后一看到它就会想起你,每天看它好几次,每天想你好几次。”
这是他这辈子说过最恶心的话,为了她,他说了。
“嗯……”她倏地脸红。
觉得他好像很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好好听,眼睛里黑黑亮亮的,还有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不知怎的,让她又开始心跳失序。
“你知道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
“结婚前你是我的女朋友,结婚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女朋友……”她轻声念了一次,然后像不确定地问:“那我们要先谈恋爱吗?”
“从现在起就算开始谈恋爱了。”他不禁笑倒。这个女人实在是笨到家了,想必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刚才答应了他的求婚的意义。
他是怪叔叔诱拐小女孩。不过,他保证不会欺负她的,至少,不再让她哭泣。他会照顾她,让她像只纯洁的白鸽,享受自由、享受快乐,她的世界完全可以像过去那样单纯有如一张白纸。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她低头扭着衣角,轻咬着唇瓣,一时间月兑去了稚气,变成了一个娇羞的小女人.
“你忘了我捉弄过你,这样还对你好?”墨行殊故意弯身瞅着她瞧,他爱看她脸红的模样。
“嘻……”她笑了,表示还记得。“如果以后我说你对我不好,你要提醒我,我曾经说过你对我很好。”
“什么意思?”像绕口令似的。
“万一以后我们吵架啊什么的,吵架一定会说气话嘛,可是你只要提醒我,我就会想起你对我的好,然后就不生气了。”
“这样就不生气了?”这女人的脾气也太好安抚了。
“嗯,生气不好,会很难过。”
“我会记住的。”他笑了笑,她说生气会难过的意思应该是指难过伤害了别人,也难过受了伤,不过,他很难想像她跟人吵架的样子,大概话还没骂出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墨行殊的世界不曾出现过像甄芷晴这样心思单纯的人,而他也开始犹豫,以后究竟该教会她看清别人的心思好保护自己,还是让她保有这世上难得的真诚?
“不要一直看我啦……”她被瞧得心慌慌,害羞地捣住他会勾魂的眼睛。
他拉下她的手,一直握在掌心中。
他愈看她,她的头就垂得愈低,那娇柔的神态,害得他想一口把她吞下。
但是……这里是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