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公关公司”位于木栅一间高四米占地约三百坪的旧石砌仓库,偌大的空间里随兴地摆着活动办公桌,桌面上经常堆着比人还高的厂商、客户资料以及报章杂志,埋在里面的AE不是疯狂接电话、疯狂打电话,就是两眼放空,像只抬头晒太阳,静止不动的乌龟,思考手上的案子如何企划、如何包装、如何行销。
“公关”的工作基本上就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直到成为灰烬。
今天,这样的混乱场面变本加厉,因为一场砸重金、超大排场、宾客政商云集、星光闪耀的世纪婚礼即将在明日举行,而这场婚礼能否顺利完成,幕后的重要推手正是“宙斯”。
杜骏奇进到办公室,迎面扑来的是浓郁到令人想打喷嚏的花香味。
“怎么今天又来这么多花?”他对着花艺设计师李文芳皱起两道浓眉。“堆成这样怎么走路啊”
“你没看到我已经脸色发白?”一整个星期忙到昏天暗地的李文芳,按着疼痛的胃,没好气地睇他一眼。别人都有路走,就他这个“活动总监”,大爷到不肯屈就绕个路,非得像走星光大道,从大门一路畅通到他的座位。
“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你们女人哪个不是白得像鬼。”杜骏奇忙将脚边的花桶挪开,无暇注意李文芳。
“我觉得不舒服……”
“花这么香,别说你,我都不舒服了。”
李文芳真想掐死他。不过,要这个男人突然开窍,懂得体贴女人,说几句安慰关心的话,还不如去买乐透彩,中奖机率高点。
“帮我叫应薇来一下。”她放弃浪费所剩无几的体力。
“谁?”
“坐在角落……牛仔吊带裙……”李文芳摇晃的手指指向墙边。
杜骏奇走过去,站在那个穿牛仔吊带裙,看起来像工读生的女孩子后面。
他见她动作慢吞吞,一盆花弄了老半天,模鱼也模得太光明正大。
“这花弄这么久,好了吧?”杜骏奇提醒她,这间公司的主管眼睛不是瞎的。
“还没。”古应薇头也不抬地调整枝叶的位置,力求完美。
“我看不出来哪里还没好。”他环起手臂,已经准备好要教训一下现在的新新人类,什么叫“正确的工作态度”。
“俾德麦亚花型的外围线条就是要圆。”古应薇将插好的盆花旋转三百六十度审视。“大部分的人比较不懂……”
换作平常她一定会耐心地向他解释各种花型的基本要求,不过,现在她很忙,而且,她不喜欢工作的时候分心。
“我不懂”这句话通常是杜骏奇的台词,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女生呛说他不懂,这十分严重地挑战了他大男人的权威。
他没想到“花艺”本来就不是他专业的领域,不懂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就一股脑地死钻“面子问题”。
“你知道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吗?”他饱含隐而未发的怒气,冷冷地问。
杜骏奇不是“宙斯”的老板,但,每个人跟他说话都得“敬畏”三分,原因无他,只因他嗓门大、EQ低,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情,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退一步海阔天空”,素以“行侠仗义之火爆浪子”着称。
这个小堡读生,跟他说话竟然敢不立正站好,双手服贴大腿,这就足够教他火冒三丈──现在的年轻人,愈来愈不懂规矩!
“谁?”古应薇终于抬起头来,以为是同事。
当她看清楚站在背后的人是谁,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连退三步,踢倒了后面的花桶,全身血液如沙漏般一点一点从颈部褪至脚底。
杜骏奇看她脸色倏地由红转白,先前的不爽已经抚平许多。
“知道怕就好了。”他深黑的眼瞳一眯。“文芳找你。”
“是、对不起!不是……”光是跟杜骏奇面对面就让她三魂掉了二魂,她语无伦次地弯身道歉,而后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声音,绕过他身旁的空隙,奔向李文芳。
迸应薇来到“宙斯”担任李文芳的助理已经近四个月了,个性腼腆、沉默寡言的她,总是安静地做她分内的工作,比起公司里其他活泼开朗的助理,是那种很难被记住、存在感很薄弱的人。
她个子娇小,留着过肩的直发,额前刘海盖住眉毛,大部分时间都是埋头工作,一百八十公分高的杜骏奇从来不知道公司里有这一号人物,因为,他只看得见她的“头顶”,没有机会看见她的脸。
而她对脾气火爆、说话声音像打雷的杜骏奇更是敬而远之,知道自己胆子小,绝对不敢招惹他。
杜骏奇转身望着她“逃亡”似的速度,抚抚自己未刮胡子的下巴,顺手拉来身旁的同事。
“喂,我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怕吗?”他眯起眼睛,用刚才跟古应薇说话的语气。
被他拉来的这个人是跟他同事四年的业务经理马雅,她认真地打量他,而后严肃地说:“出门的时候,看到警察记得躲远一点。”
“为什么?”
“跟加油站厕所旁边贴的十大通缉要犯很像啊!”
“呿──”杜骏奇将她推开。“我这叫正气凛然,什么通缉犯,乱来。”
“喂、喂!我好歹是个女人,你动作也轻点。”马雅揉揉额头。
杜骏奇用惊讶的眼神注视她,仿佛听见什么天下奇闻,然后噗哧一笑。“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柔弱了?”
马雅为之气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个缺乏审美观又自以为是的大猪头,会认为美艳动人的她“不像个女人”。
“文芳、文芳……”马雅立刻去找人投诉,不过,她很快发现李文芳面如菜色。“你怎么了?人不舒服?”
“嗯……”李文芳应了一声,交代古应薇一些事后,拉起她的手。“应薇……我不行了,胃里像有一台绞肉机……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发落。”
“我?”古应薇无预警地被嘱托如此重责大任,惶恐不安。
“照着我的设计图做,让其他设计师和工读生帮你……喔,Shit……”李文芳话说一半又紧压着胃。
虽然有长期配合的花艺设计师前来帮忙,但没有自己信任的人负责,李文芳无法放心。
“好、我可以,你快去看医生吧!”情急之下,古应薇就算硬着头皮也得把这个案子扛下来。
“这些给你……”李文芳从皮包里模出大门钥匙、遥控器和保全卡。“晚上加班小心点……”
这时,许多同事已经发现李文芳病情严重,纷纷围过来表示关心。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你的脸现在看来像张白纸……”负责人柳云云拭去李文芳额上的冷汗。“我先送你到医院去。”
“你真的不舒服喔”杜骏奇这时才发现李文芳真的病了。
没办法,“宙斯”里的女主管一个比一个强悍,一个比一个有魄力,他向来把她们当“男人”看,当铁打的。
“如果不是你太高大,如果不是我现在太虚弱,我会把你剁成肉酱……”她发完狠话又一阵胃痉挛。
“别再说话了。柏青──”柳云云唤来创意总监范柏青。“你把车开出来,骏奇,把文芳抱上车。”
迸应薇站在人群后方,踮起脚,担心却又无能为力地远望李文芳。
杜骏奇没有迟疑,弯身将李文芳横抱起。
当他如同拎起一只小猫那般轻易地抱起李文芳时,古应薇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他给吸过去了。
她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原本如“恶魔”一样可怕的杜骏奇,突然间,仿佛天神降临,散发万丈光芒。他潇洒、豪迈地跨大步伐,用他强壮、充满力道的双臂,气势磅地拯救了病弱的李文芳,摇身一变,成了“英雄”。
未尝情事,只在小说、电影里见过如此撼动人心画面的古应薇,霎时被这一幕给看呆了。
好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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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应薇上有一个聪明优秀的哥哥,下有一个活泼甜美的妹妹,活到现在二十六年的人生,就如她的出生排行,永远处在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状况。
她的话不多,胸无大志,个性里没有一丝强悍、好胜的成分在,如风中的蒲公英,飘到哪里就落在哪里,就连成为花艺设计师的理由,也是因为住在她家隔壁的高中学姊是“拈花惹草社”的社长,所以被逼得进入社团,学姊毕业前要她发誓大学一定考进园艺系。
大学毕业,古应薇陪同学去上花艺设计的课程,一同参加荷兰花艺检定,一次只能专心做一件事的她,莫名其妙地比同学更早通过检定,成为“花艺设计师”。
李文芳被送往医院后,古应薇带着她的设计稿,走到工读生面前,软软地、腼?地说:“那个……呃……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她天生没有发号施令的细胞,话说完就害羞地回去做她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另外几位与“宙斯”长期合作的设计师,及他们带来的助理手上也没停过,知道时间紧迫,除了喝水、上厕所,大家几乎是“黏”在椅子上。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工读生时间一到就下班了,已经连续加班四天的设计师及助理接连地体力不支,一个一个地倒趴在办公桌休息。
“剩下的明天再做吧……”古应薇于心不忍,见进度完成得差不多,便让大家先回家。
“也好……再不回去休息,明天也没办法到现场布置。”这些设计师已经累坏了,连喊吃不消。
所有人离开后,古应薇感觉不只手酸,背部也隐隐抽痛,但仍继续努力赶出最后二十四束用来装饰饭店墙面的瀑布型插花。
杜骏奇受了李文芳的嘱托,结束一场晚会活动后,到公司关注场布的进度。
他从侧边的小门进到公司,就只看见古应薇一个人挑灯夜战的背影。
“还没弄完吗?”他走到她身旁,发现早上那成堆花材,大部分已经变成了美丽的花束,看样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听见说话声,古应薇幽幽地抬起头来看他,天花板垂下的水银灯,亮晃晃的看不清,仿佛从另一个世界收回魂魄,一时间不知身置何处。
这是杜骏奇第一次“正式”看见她的脸。
明亮的灯光映在她小小的脸蛋,尖尖的下巴,白白净净的脸庞和一双迷蒙的眼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喂!说话啊!”他皱起眉头,这李文芳交代的什么狗屁负责任助理,居然留一个工读生在公司,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
迸应薇这时才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立正站好。“你、你回来了……”
“怎么只剩你一个工读生?其他人呢”虽然公司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仍如隔山对话般粗着嗓门,如雷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造成回音。
“我不是工读生……是正式员工。”一个相处了四个月的同事以为自己是工读生,这也未免太悲惨了。
“正式员工你几岁了?”公司什么时候开始雇用“童工”?
“二十六岁……”古应薇吓死了,这个男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处于“盛怒”中,他的喉咙没有调节音量的功能吗?
“蛤?”杜骏奇夸张地挑起眉毛,为什么自己也才大她五岁,站在她面前已经像个“欧吉桑”了。“二十六岁长成这样?有一百四十公分吗?”
巨人总是很难目测出哈比人的身高。
“有……一百五十八公分。”
“一百五十八就这么一点点?”他一只大手在她头顶上比画,用一种很同情的口吻。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只是他一大声,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先说对不起。
“干么对不起?”
“因为、因为我太矮……”她直觉认为自己长得太矮,让他看不顺眼。
“以后多吃点,也许还有机会。”她无辜的反应令他不禁莞尔,看样子早上她真的被自己吓坏了。
“是。”骗人!二十六岁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就算吃再多也不可能长高了……古应薇低着头暗自想着。
她是卒仔,这种话是不可能当真说出口的。
“其他设计师呢?都回去了?”
“嗯……大家都累坏了,明天还要忙一天,所以……”
“那你呢?不累?”她好瘦弱……杜骏奇看着她因紧张而扭成一团的幼细小手,瞬间浮现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像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先天上就是需要男人保护。
“我还可以,剩下的工作不多,整理一下就好了。”古应薇逞强说道。
“这么说……你就是古应薇?”既然不是工读生,那就是李文芳交代的那位助理喽!
“是……”他记得她的名字,这让她好惊讶,也好害怕,以为自己触犯了什么天条,不然,为什么他记得她?
“嗯。”杜骏奇确定她的名字后,只应了一声就走出办公室了。
迸应薇一直等到他离开、关上小门后才松一口气,跌坐回椅子。
呼……好惊人、好慑人的气势,光是说几句话就觉得所有空气都被他吸光了。
她捂着胸口,发现自己心跳得好快,眼前不禁又浮现他“英雄救美”的那一幕,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害怕他还是崇拜他多点。
不过,他究竟为何而来?
她很纳闷,但是没时间多想,捏捏酸痛的手臂,回头继续赶工。
靠着意志力完成预计的进度,古应薇站起来捏捏后腰,接下来还要调整其他设计师的作品。
或许是因为大家的体力都到达极限了,她发现部分的桌花,很敷衍了事,她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它。
她做做伸展体操,提提神,突然听见铁门“喀”地一声。因为公司里只剩她一个人,空空荡荡的仓库里,那声响特别清脆响亮,她绷起身体,紧张地望向大门,结果……又是杜骏奇
“宵夜。”他大步走向她,将手里的塑胶袋塞给她。
“呃……给我的?”原来,他去帮她买宵夜?
迸应薇嘴巴张得好大,受宠若惊,有种以前错把他当“恶魔”的罪恶感。
“拿去!”杜骏奇同一句话不喜欢说两次,不耐烦地低吼。
“是!”她差点被他吼得跳起来。即使不是“恶魔”,那音量也够吓人的。
“快吃!全部给我吃光光。”他实在受不了反应慢吞吞的人,见她提着宵夜,呆上半天没有动静,只好命令她。
“我吃、马上吃……”她慌张地将餐盒摆到工作台上打开,迎面扑来的是米糕的肉燥香味,他还买了四神汤。
怕他生气,即使当着他的面吃宵夜让她很尴尬,她还是张大嘴巴,表示她开始吃了,她是乖宝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迸应薇低着头,安静地吃、专心地吃,嚼着嚼着,感动了起来,只因有人特地为她买宵夜来……
杜骏奇暗笑,他的气势猛一看是很吓人,不过,在这里,真正怕他的大概就只剩这个才刚进公司的菜鸟了。
这让杜骏奇重新拾回一种久违的英雄气概,也许该好好“照顾”这只又笨又没胆的菜鸟。
吃完香Q的米糕,喝光每一滴温热的汤,她吸吸含水的鼻腔,回头谢谢杜骏奇。
“你还要弄多久?”他站在工作台前,看着那一丛丛其实还满赏心悦目的花束。
“有些要再重新整理一次,线条不是很完美,比如那个……”
“我懂──”什么外围线条什么鬼的,她今天早上已经说过了。“我是问你还要多久?”
“大、大概,再、再一个小时……”此刻她虽然满心感谢,不过,并无法因此减轻面对他时因紧张而造成的结巴。
“那就快点弄完,早点回去睡觉!”都快十二点了,一场婚礼非得搞出那么多花才叫浪漫?他实在不懂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结婚。
“是!”古应薇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迅速收拾桌面餐具,冲回工作台,开始进行修整工作。
待好一阵子没听见声响,她才敢转身向后望去。
不知何时,他悄悄离开了。
看着仍旧空无一人的大办公室,这次,他的离去没有让她松一口气,反而有些莫名地怅然。
她喜欢公司总是热热闹闹的气氛,虽然她很少参与大家的聊天打屁,但是,身处在其中就是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因为,“宙斯”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出色。
她喜欢这里的每一位主管与同事,除了杜骏奇,每次打从他身旁经过就像老鼠见到猫,不知怎的就令她全身紧绷、寒毛直竖。
他不修边幅、脾气火爆、缺乏耐性,骂起人来隔着十间房子都能听见他的吼声,古应薇一直觉得活动组的同事很可怜,有这么一位可怕的主管,随时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她猜,大家都是有苦难言,有眼泪往自己肚子里吞。
但是,他特地买来的宵夜、没有恶意的大嗓门,此时细细想来却有了不同的感觉,也许,这就是男人专属的,霸道的温柔。
她个性内向又害羞,总是被动地等待别人来认识她,最怕带给别人麻烦,即使内心也有许多热情,却从来不懂如何表达,他霸道地不让人拒绝、凶恶恶地不让人感谢,却意外地被她发现他藏在粗犷外表下那颗体贴的心。
也许,她真的错了,也许,他一点都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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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应薇为花朵撒上金粉、垂枝串上小珍珠、叶片黏上透明水钻,在水银灯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完美。”她捶捶整个僵硬的腰背,所有工作大致完成,明天到现场再处理天花板架构,和送客时供宾客与新娘合照的背板造景就OK了,这场婚布工程,惊人的繁复。
收拾工具,将剪下的枝叶全装进黑色垃圾袋,望一眼满满的花海,仍不禁赞叹造物者的巧手,为这世界创造出如此美丽的花草植物,洗涤所有疲惫。
一一确定窗户都锁上了,古应薇背起包包,退出大门,设定保全系统。
砰!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甩上车门的声音,古应薇立刻转头,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从一辆大车走下,她全身毛发顿时竖立,愣了几秒后开始放声尖叫。
“啊──啊──”
“别叫!”
低沉的男音瞬间来到她面前,高大的黑影笼罩着她,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
“唔──”古应薇怎么可能不叫,她根本无法控制不叫,天啊!夜路走多了不怕碰见鬼,就怕遇上歹徒。
“是我!杜骏奇!”
“唔──”她拚命捶打歹徒的手臂,死命想扯开捂在嘴上的手。
“给我闭嘴!”
“……”她愣住了,耳朵反应迟缓地接收到歹徒的名字叫……杜骏奇?
“看清楚了没?是我!”杜骏奇蹲体,让她仔细瞧瞧。
“唔……”确定是他,她瞪大眼睛,猛吞口水,两脚还发颤着,必须紧抓着他的手臂才能支撑自己。
杜骏奇见她已经冷静下来便松开手,揉揉自己的耳朵。“你们女人的尖叫声也太恐怖了。”
“你、你不是回去了?”光这一天,她就被他吓得几度魂飞魄散。
“我在车上听音乐。”他见公司里面只剩这个童工,附近又没什么住家,怕出事,索性留在车上听音乐。
反正他习惯晚睡,到外地办活动时在车上过夜也是常有的事。
他在担心她?虽然他轻描淡写地说,古应薇却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想法,因而心跳漏掉了一拍。
“不是说工作剩一点点,怎么搞到现在?”他刚刚看过时间,已经快两点了。
“对不起……工作上,我有点‘龟毛’……”
黑暗中,古应薇看不见杜骏奇脸上浮现的笑容,龟毛好,工作上不龟毛怎么会进步。
“那、那我可以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不可怕了,她却还是怕他,跟他对话总是控制不了地紧张。
“嗯。”他坐回车上,发动车子。
迸应薇也走向她的机车,拿起安全帽。
“喂──我载你回去!”他从车窗探出头来。
“赫”她一惊,安全帽滚落地面,连忙追着捡回来。这个人怎么老是这么大声说话,吓死人不偿命。
“不用了……我有骑车……”基本上,她没那个胆反抗他的命令,只敢小声地解释。
“一句话别让我说第二次,上车!”
“是!”她丢下安全帽,“咻”地坐上他的车。
“地址。”他踩下油门。
“※﹟&……﹟&※……”
“大声点!你没吃宵夜是不是?!”她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地糊成一团,害得他总觉得自己重听。
“板桥民生路……”呜……她好想跳车喔!为什么他要把音乐开那么大声,然后才嫌她说话太小声?
迸应薇报完地址,紧张得胃缩成一团,采分段式呼吸,随时准备他突然说话时,加强心脏的承受力。
车厢里只剩音乐,杜骏奇很满意她的安静。
大部分女人说话的tone对杜骏奇来说太尖锐,话多又聒噪,那种停不下来像机关枪的说话方式,就如喇叭不断传出回授的刺耳高频让人抓狂,幸好,这个女人话不多。
车子高速平稳地驰骋在黑夜中,古应薇渐渐松下紧绷的肩膀,感觉眼皮好重,四肢好酸,稍稍靠往椅背放松一下。
“然后咧?”车子下大汉桥后,杜骏奇问接下来路怎么走。
半晌都没听到回应,他转过头去,发现她小小的头颅卡在椅背和车窗之间,睡着了。
他将音乐音量调小,发现她睡觉时居然会发出像猫“呼噜、呼噜”的声音,脖子高高仰起,小嘴微张,完全不计形象只顾睡,他忍不住笑了。
连意志力过人的李文芳都累到送急诊,这个看起来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小女人,一个人撑到最后,已经太教他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