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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雷拓六点半即抵达梁夙霏的住处。
当她前来开门时,素净着一张脸,长发松松地在脑后扎个发髻,垂至颈边的细发沾着些许水珠,身穿浅灰色棉质背心,黑色运动长裤,外头罩一件薄外套,手上抓着一条毛巾,像是刚运动回来。
“早安。”他递上出门前在花园里摘下的纯白海芋,两眼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她清秀的素颜,有种心窒的感觉。
“早。”她接过美丽的花朵,以毛巾拭了拭额边冒出的薄汗,在他的注视下羞涩地垂下脸。“刚慢跑回来,一身汗,你等我冲个澡,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很快就可以吃了。”
“慢慢来,我答应过等你的。”他嘴角扬起,略微弯身,用那双会笑的眼眸由上朝下直视她。“看到我会害羞?”
她不必言语,瞬间转为粉红色的耳朵已经先托出实话。
她没好气地瞅他一眼,对他近来频频出现的亲昵动作与言词颇不适应。
这个男人,怎能有如此大的变化?以往冷得像冰,如今却经常逗得她脸红心跳,不知如何反应。
“你先看看报纸,我去洗澡。”她决定逃进卧室,暂时拉开彼此距离。
看样子她还须加强心脏承受度,才能抵挡他惊人的魅力。
雷拓舒适地往沙发坐下,注意到屋内摆设和上回来的时候有些许不同,沙发上多了几团软绵绵的抱枕,墙上增加两座木架,架上摆着瓶瓶罐罐和小幅的水彩画以及小巧的绿色盆栽,温暖恬静。
再次来到这里,不知道怎的,更有“回家”的感觉,相较之下,他自己的住处反而像是宽敞的私人饭店,除了吃、睡,无法产生其余感情。
他还发现窗边挪出一个位置,一旁的墙角搁着画架以及画袋。
他不晓得梁夙霏画画,或者是别人的物品?
仅是这么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已经感受到危机意识。
雷拓起身走向画架想看个仔细,背后却忽然传来梁夙霏的低呼声——
“啊……”
他回头,见她已沐浴出来,顿时满室清香。
“你画画?”他并非拐弯抹角的性格,亦不会阴暗地一个人苦思,故直接询问。
“嗯……最近才开始……只是兴趣,随便画的。”她不好意思地说。
小时候她很喜欢画画,放学之后经常到住家附近的公园写生,家里环境并不宽裕,但当其他同学炫耀着新衣服、新玩具时,她一点也不羡慕,只要抱着那一盒已经用到剩短短一截的蜡笔和图画纸便已满足。
家变之后,她进了育幼院,世界从此失去了色彩,不曾再画,一直到最近,心境有了不同的转变,她才想起童年时那份单纯的快乐,重新尝试拾起画笔。
雷拓喜爱结识文艺界朋友,对于支持各领域的艺术活动不遗余力,经年累月培养的鉴赏能力及艺术修为已非常人可及,所以,梁夙霏自觉这小儿科的兴趣,实在不足挂齿。
“可以欣赏你的作品吗?”他并没有小看她的兴趣,反而因此对她更加另眼相看。
大部分的人在结束一天工作后,只想看看电视打发剩余时间,不想再动脑筋,也经常误解人文艺术是有钱有闲的人的玩意儿,殊不知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的最珍贵的性灵便因此逐渐消逝。
无论梁夙霏绘画的技巧如何,光是她还拥有这份雅兴已足以令他欢喜。
“不是什么作品,真的是乱画的……”她总是缺乏好多好多自信。
“架上这些是你画的?”他走向另一边的墙面。
“嗯……”她只好老实承认。
他拿起那些小幅的水彩画仔细端详,而后看向手足无措的她,问道:“学过?”
“没有。”
“你的画,很有感觉。”也许技巧不那么纯熟,但无论构图、用色、主题,都给人一种宁静舒服的感觉,就像午后睡了一场好觉,心满意足地伸伸懒腰,顿时觉得世界多美好。
无师自通反而不受拘束,浑然天成。
无论是文字、绘画、音乐、雕塑,作品能够具体地呈现出创作者的内在心灵,创作者透过作品表达他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是比声音、表情、肢体动作更真实的语言。
她的画一如她的人,质朴恬静,值得细细口味。
如果他早些看过她的画,他便不会绕了那么一大圈,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其实一点也不市侩,一点也不虚荣,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可爱女人。
“谢谢……”她只道他是礼貌上的称赞。
“晚上我去接你下班,带你去看一个画展。”他突然有了新的计划。
“画展?可是我不懂……”
“你会懂的。”他信心满满,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我肚子饿了,好期待你的早餐。”
“喔,大部分都准备好了,再给我十分钟。”她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急忙钻进厨房。
很快,餐桌上陆续端上晶亮剔透的白粥,数道精致小菜,摆在铺着苹果绿的桌巾上,看来十分美味,引人食指大动。
“你会害我每天天还没亮就想着来这吃早餐。”他不客气地立即动筷享用。
“其实如果你喜欢吃粥的话,可以交代厨房阿姨早上帮你熬粥,这几样小菜对她来说是小意思。”
“不一样。”他没说为什么不一样,因为不想给她任何压力。
如果结束两人的婚姻关系能让她有喘口气、思考未来的空间,且开始尝试转变,为什么不让她继续保有这份活力?
他最可惜女人为婚姻埋葬自己的人生,所以就当作给妻子一个长长的假期,让她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不要留有遗憾。
“多吃点菜,都是为你准备的。”她像个深怕客人没吃饱的主人,净往他盘子里夹菜。
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她已心满意足。
厨艺大概是她人生中唯一一件略有自信的本事,而厨房亦是她最自在的天地,以前在育幼院,因为她是年纪最大的院童,一进去便学着帮忙厨房的事,渐渐的,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别人吃她煮的饭菜时流露出的满足笑容,便益发勤于钻研美味的秘诀。
只有这一刻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
她的信心无法自行增生,必须来自被爱、被需要。
“能不能天天来吃早餐?”他开玩笑问道。
她只是笑,笑他哄得她好开心。
而她一笑,他便觉得这屋子里似乎洒进了大片大片的阳光,瞬间璀璨光亮,可事实上,客厅里唯一的窗子所在位置,阳光根本无法直射。
“不然一、三、五?”
她愈笑愈开心。
“一个星期一天总可以吧?”他爱看她笑,故意可怜兮兮地问。
“只要你喜欢,随时欢迎。”
她再次被打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女人能够训练出拒绝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