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你和方公子有些怪怪的……”莫影斜望着秦继眉平板的脸,心里忐忑不安。好友很少摆这样的脸色……害得她连着几天都不敢大声说话。
秦继眉笑了笑,笑得很假,“好胆色嘛,知道我怪怪的还敢来理我?”
莫影斜缩了缩头,乖乖地做一只识相的乌龟,结束这个明显会令她“痛苦”的话题,“呃,对了,上次捉到的那几个人……”见秦继眉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简单呢,我派人查了很长时间了,都查不出有关的线索。而这几个人都嘴硬得不得了,本事不大,口风倒是很紧。”
“是吗?”
“你别这么死气沉沉的嘛!就算两个人闹别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话音再次在秦继眉的瞪视中消音。
“看来你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了?既然如此,我想歇息去了,不知铁夫人你允不允许?”
“秦,你别生气……帮我个忙好不好?”
正板着脸要离开的秦继眉闻言停下了脚步,不过并没有回头。
“帮我,查查他们的底细。”
“连你都没有办法的事,我会有什么办法?”
“你听我说,上次你去西域时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善于使药物的男子?我听你说过他给你了些少见的药,其中有一剂离魂的可以让人意识迷糊,我想借用的就是这一剂药。”
“离魂?你想让他们服下?可是这样一来他们更是迷糊混沌,你想干什么?”秦继眉转过头,一脸不解。
“是的,我知道。可是我在想,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也许反而能问出些什么。”
“这样吗?”秦继眉的神色还是有些不赞成,“可是也有可能得出错误的答案,你真的打算冒险?”
“是。”莫影斜很认真,“我不擅长逼供,也不想因为要得到几句话就将人千刀万剐,但我也不许人在我面前玩把戏!”
“好,我给你。你得控制好药量,否则可能会摧毁服用者的神志。”
“你帮我吧,你比较熟悉。”
“服用此药,按人体质不同,只少许一点点就可以持续好几日的作用,我想你用不了多少。”
“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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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兄今天一早离开了,听说是回家去了。”当戚双凌如此宣布时,秦继眉一呆。
莫影斜担心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问戚双凌:“怎么这么急就走了?是不是方公子家里出了什么事?”
“方兄急着回去,没交待什么,神情上很着急的样子。”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秦继眉低头轻轻地问。
“没说。”
秦继眉的心沉了下去。走得那么急,甚至连道别都没有,他终于急着逃开了吗?
她放下碗,“我先进去了,各位慢用。”没有看莫影斜担心的眼,也不看南宫剑叵测的脸,她慢慢地昂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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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枕头,下边放着小盒,小盒里是他送的瓷女圭女圭。秦继眉握住了盒子。
几天前还在阳光下看着这个瓷女圭女圭,那时只觉得心中温暖,而今天,她没有勇气打开盒子。
之于他,她也只是个瓷女圭女圭吗?是个有着美丽外表,可以收藏,但终于只是个玩具的女圭女圭吗?
他竟走了……在她还不知道,甚至没有半点儿准备的时候,他便匆匆地走了……这算不算是落荒而逃呢?她匪怔地握着锦盒,只觉心里空荡荡的,其实今天的太阳也很好,温暖地照在她的脸上,但她却觉得很冷,甚至连指间都要冻僵。
手背一热。
一低头,一滴泪。
多么奢侈的东西。自从八年前离开南宫家后,半生漂泊的她遇到多少困难也未曾掉下过一滴泪。她原以为泪水早已枯竭,却原来,心里的最深处,还有一眼的泪泉啊……
只是一滴泪,却刺痛了她的心。
手一紧,好想把盒子连同那个微笑的女圭女圭一起捏碎,再美丽的笑容,也只是虚伪啊。什么温柔体贴,什么善良亲切,难道只是一种伪装?为何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一日,他撑着伞要她避雨;那一夜,月下共赏烟花明月……只换来眼泪一行,碎心一颗吗?
手紧了又紧,终于还是松开了。
舍不得啊……
就算是虚假的微笑,也早已深植于心。原来信誓旦旦地要给他的惩罚,最终是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清冷的冬天里,秦继眉才明白,心已经给了出去,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再也收不回来。
可惜是再一次的所爱非人哪。
她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疲倦完全击垮了她。
将脸埋在枕头上,绵软的布吸去了眸里的水光,她轻轻浅浅地笑着,只是心里那一眼泉却一直不停地翻涌着。再怎样勉强自己,那笑听起来也只像是负了伤的小兽的哀鸣。
那一天,秦继眉忽梦忽醒,梦里总看到一个人影离去,明明知道只是梦,可痛苦是那么的真实。她竭力要醒来,摆月兑梦境,但真的醒来时,却宁可闭上眼。每一次醒转,都清楚地意识到他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仆人几次来敲门请她用餐,秦继眉都推拒了,只让人拿了点儿饭菜过来,却连一口也吃不下。
再一次沉沉睡去时,手里还捏着那个小小的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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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她被人摇醒。
睁开眼,秦继眉愣住了,站在床沿边的人正是方近玄。床幔上的流苏半垂半掩住他的眼,但掩不住他嘴角的笑容。他笑得……仿佛从来不曾离开,仿佛一切只是她做了个长长的梦。
秦继眉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了,还是仍在梦中。
方近玄慢慢俯,隔着被子抱起了她,姿态像是拥着个小女圭女圭,脸上是停不下的笑,那笑容让他看来也像个孩子。
“愿不愿意去个地方?”他轻轻地问她。
捏了自己一把,秦继眉完全醒了过来,她狠狠地瞪着方近玄,想要从棉被中挣月兑出来,“放开我!”
方近玄却只是抱紧她,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轻点儿,已经很晚了,小心吵醒别人。”
秦继眉的脸彤红了,“知道很晚了还不放开吗?”她撑开双肘,却只让自己更深地陷入他的怀里,还弄得发乱面红。
方近玄笑得更开心了,“吓着你了吗?”他的牙齿在灯光下看来很白,而秦继眉却只想找把锤子把他的白牙一颗一颗全都敲掉。
“带你去个地方好吗?你别叫,赶快理理东西。”他终于松开了手
秦继眉啼笑皆非,终于明白什么叫“蛮人”。面前这个笑得像天真孩童的男子活月兑月兑就是这个词的最佳阐释。她翻身下床,胡乱披上了外衣,不忘赏他几个自眼,“我不去。半夜三更的,你不说一声就走了,又这样到我房里,我怎么可能跟你走?”
“我知道有些不妥,可是实在想带你见个人,继眉你就听我一次吧。”方近玄笑得无辜,而话也蛮横得让秦继眉捏紧了拳头。
“求求你方公子了,你不睡我还想睡呢。”秦继眉着恼得要命,但她同时悲哀地发现,空了一天的心忽然满了。她的脸红了,这一刻的心情让她哭笑不得了。
“快点儿快点儿,来不及了。”方近玄握着她的手。秦继眉的眉毛真的竖了起来,狠狠地挣了一下,却没挣开。其实真若有心,她是可以斩了这小人的手,可是最终,却还是温驯地任他拉着,只在嘴里嘀咕着:“什么呀!”
他拉着她就要出门,秦继眉拖住了他,“说风就是雨的,你倒是说说清楚,到底是要到哪里去?”
方近玄转过头,表情看来有些不解,“去了就知道,反正不会害你就是了。”
“你不说清楚,我绝不会跟你走的。”秦继眉冷冷地瞪着他。
“可是如果换成是我的话,只要你叫我,我一定会答应。”方近玄看来无辜,仿佛完全不理解秦继眉的抗拒。
秦继眉红了脸,他的表情太认真,让人动了心。她开始叹气,摇着头,终于决定放弃:“好吧,我跟你去,不过,你先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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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个时辰梳洗打扮,再匆匆留了张条子给莫影斜,秦继眉跟着方近玄骑着马上了路。
一直到离开戚家很远,秦继眉仍有些不相信,自己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就这样跟着一个孩子般的男子离开了。
并不是没干过疯狂的事,事实上,莫影斜常常说她的骨子里有着最不安分的性子。但像今晚这样的事,却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月光很凉,寒风刺骨,路很深,辨不清方向。每一项都告诉着她,这一晚是多么糟糕。
可是偎在他胸前,他的斗篷罩着自己,她的手圈在他的腰间,他的呼吸安静地响在头顶,她的心里却是柔柔软软,软得让他不想动,只想就这样一直下去,路再长也好,夜再深也好,至少没有白天的寂寞和无奈。
她抱紧了他,马蹄哒哒地踏在路上,很清脆的声音。月光下,白色的小路似乎延绎不尽,秦继眉不再看路了,只是信任地蜷在他的怀里。
她闭上了眼,在马蹄哒哒声中睡去。
方近玄搂着怀里的女子。
从来不知道她是这样娇小,她闭了眼,像是一只小小的雏鸟,信任地待在他的掌中。
等一下她会吓一跳,他有点儿调皮地笑着。每次在人前她总是端庄大方,但却瞒不了他。她的性子不羁,还有些火爆,可是不管如何,在他眼里都是最美好的。连她曾犯过的错他都通盘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他受不了的呢?
半夜起了薄雾,露水沾湿了方近玄的发,他调了子,让斗篷将怀里的秦继眉包得更严实。她是他的女圭女圭,他会好好保护她。
他腾出一只手,想将她发上的露水拭去。她睡得很沉,而夜太冷,也许会冻了她。
手刚拂上她的额,方近玄的脸色变了,炙人的温度告诉他,她的情况不好。
他停下马,以额贴额,眼神冷了下来,继眉果然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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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秦继眉的眼前有微黄的光闪烁着,有人影凑近,把光挡住,眼前一片黑暗。她皱了眉,喃喃着,很不安心,想让面前的人走开,她要光。
不过,她闭上了嘴。
因为那人很轻很轻地揽住了她,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醒了吗?”
是方近玄。
她安心了。有他在,黑也不怕。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露出很恬淡的笑容,方近玄怔怔地望着她,不安的心终于平定了:她笑了。她没事了。
继而,他皱了眉:都怪自己,半夜赶什么路?她不舒服,还让她受冻……
他将她的被子掖好,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
烛影里,她的肤色苍白,两颊仍红得那么不自然,嘴唇苍白,有些蜕皮。还好,现在她已不像一开始那么烫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妪走了进来,“公子,小娘子身体好些了吗?”
方近玄回过神来,笑道:“好多了,谢谢婆婆收留,这么晚还来打扰,真是过意不去。”
“说什么呢,你娘子生病了嘛。幸好我这里还有些土方,不然深更半夜的,方原十里又没有大夫,只怕你娘子她会病得更重。你也休息吧,我看你精神也不好。”
“我知道了,谢谢婆婆了。”方近玄起身,从怀里捞了些银两出来,“婆婆,有劳您挂心了。这些请您收下,我们半夜打扰,又累您忙了一晚,无以为报,请一定要收下。”
婆婆的眉眼一下笑开了花,皱纹也挤得团团的。她一边搓着手,一边颇不好意思地笑着:“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乡下人家的,公子爷过来也不能招待什么,还要你们睡这种床铺,真是不好意思!”
方近玄将银两塞到她的手中,“婆婆费心了,还要腾出地方来安顿我们。收下吧。”
老人捧着手中的银锭,神色为难中带了喜色,最后终于道:“谢谢公子爷了。”想了想又道:“公子爷饿不饿?要不我给你煮碗面吃?”
方近玄摇了摇头,“婆婆休息去吧,我不饿,若有需要再请您帮忙吧。”
老妪犹豫了一下,“公子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公子爷心地好,夫人也会逢凶化吉。”说完,蹒跚地离去,临出门时,又小声嘀咕了声:“夫妻俩感情真是羡煞人呢!”
门合上了。
方近玄笑了,“夫妻……吗?”他轻轻笑着,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的手握住了被下她的手。秦继眉动了动,纤长的五指无意识地回握着他,方近玄惊喜地低头看着她,但她仍睡得沉。望着她的睡颜,她的嘴边也一直挂着浅笑。
看来,是个好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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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来,已经是早上了。
秦继眉只觉得身体沉重而酸软无力,勉强睁开眼,视线先接触到的是一顶泛白而缀满补丁的床罩,身上盖着的被子是蓝花土布的棉被。陌生的一切让她怔住了,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睡到这个地方。
微微侧过头,她发现方近玄靠在床尾在打吨,看来他一直没有好好睡。她这才想起来,昨晚发现她生病后,立刻就近找了家农家安顿她。
身体很不舒服,但秦继眉却只觉得温暖而愉悦,她轻轻地笑了。
方近玄似乎睡得不安稳,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半睁了睁眼睛,迷迷糊糊地望了一下她,看来将醒未醒的样子。
一直看着他的秦继眉笑出了声,眼前这个有点儿迷糊的方近玄是她从未曾看过的。她伸出手想帮倚在床边的他盖点儿被子,却抬不起手来,只堪堪碰了碰他的膝。
方近玄完全醒了,俯过身关切地问:“醒了?要不要喝水?”见秦继眉无力地摇着头,他不放心地伸过手来放在她的额头上,确定退烧后,才露出笑脸,“看来真是好了。”
秦继眉眨了眨眼,从被中伸出手,方近玄执着她的臂问:“要什么说好了,我帮你拿吧。”
秦继眉只微笑着将手指凑近他的脸,模到了下巴上的点点胡碴,“你没睡吗?没休息吗?”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嗓音有多沙哑,她皱了皱眉。
方近玄握着她纤弱的手指,眼里全是怜爱,而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抱歉,若不是我定要你那么晚跟我出去,也不会让你得病。”
秦继眉笑了,笑得灿烂,眼波流转处,轻轻娇斥着:“傻瓜!”手中握紧了他的手。
方近玄呆了呆,望着美人温润如玉的笑脸,他也笑了起来。
“呀!小娘子醒了?不枉你相公守了你整整一夜呢。”老妪端着粥菜进来,“既然小娘子醒了,就喝点儿粥吧。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只能请你们吃点儿咸菜了。”
方近玄的脸有些红了,飞快地缩回手,秦继眉低下了头,轻声道:“谢谢婆婆,让您费心了。”
老妪放下东西,笑着说:“那我就出去了,外面还有活儿要干呢。”
待老人出去,秦继眉轻斥着:“你怎么跟她说的,为什么婆婆会以为我们是夫妻呢?”
方近玄无辜地笑着,“我哪里知道呢?”
秦继眉怀疑地眯起了眼,“是吗?不是你做了些什么让她误会了么?”
“没有,真的没有。”
秦继眉眉眼弯弯,“算了,不理你了。欺负老婆婆和我,哪里像是什么武林四公子?”
“那些虚名你还拿来消谴我?快点儿躺下吧,才刚好些,不小心又会受寒的。”方近玄轻轻拍着她的肩。
秦继眉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顺从地躺下了。方近玄帮她掖了掖被子,站起身来。
“不要走啊!”秦继眉见他起身,立刻拉住了他的衣襟。
方近玄低下头,见她有些惶急的神色,“我只是去帮你取些水来,不离开的,放心吧。
秦继眉骤然惊觉自己像个孩子,连忙缩回了手,
“那你去吧。”说罢,赶紧转过身,背过脸。
方近玄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浅浅地笑了,“等我一下。
秦继眉屏住了呼吸,棉被有些阴,但她却觉得格外温暖。忽然,她发现枕头边有一物,正是那个放着瓷女圭女圭的小盒。她伸出手,将盒子放到被内,问:“为什么?把盒子放在这里啊?
方近玄回过头,“噢,听说这女圭女圭是个吉祥女圭女圭,可以逢凶化吉。我想她一定能帮你早点儿好转。”
秦继眉笑了,“你真的相信?
“你不信吗?这女圭女圭可曾经帮过我们家大忙
“这个女圭女圭不是你买的吗?怎么又说曾帮了你家大忙?
“她是我们方家的守护神。
秦继眉一脸的好奇,“怎么说?
方近玄露出了孩子气的笑脸,“它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呢
“啊?”秦继眉睁大了眼。
“说起来,你看到她时不也开心起来了?所以说它是吉祥女圭女圭一点儿也没错。”
秦继眉极力板起了脸.但眼里全是笑意,“谁说我见到她开心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方近玄不再说了,只是笑着看着她。
“看什么呢?”秦继眉斜瞥着他,半红了脸,“我要睡了,别吵我啊。”
“你睡吧。”方近玄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发拢在被里,只露出一些,面颊仍很苍白,可是她的笑容还是如此美丽。方近玄吁了口气,担了一天的心总算放下了
秦继眉收拢了被子,盖住肩膀。一片安静。
就算背过身,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像阳光一样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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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日上午,秦继眉才劝服了方近玄继续赶路。
原来方近玄也会紧张得到哆哆嗦嗦啊,她有些啼笑皆非。
方近玄生怕她经不住马上劳顿,希望能再休息几日。可经不住她的请求,最后还是答应了。一路上他刻意放慢了行程速度,只是纵马慢行。
虽然被紧紧裹在衣裘中,秦继眉仍被冻得鼻子发红,但手脚却是暖暖的。当然,大部分原因也许是因为那个紧紧拥着她的男子。
“究竟是要带我见谁呢?”秦继眉的声音有些含糊。埋在衣裘中的脸被方近玄按在胸前。
“想知道?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方近玄的声音听来很有些促狭。
“哎——”秦继眉叹着长气,只希望他能快点儿满足她的好奇心。
方近玄却不为所动,“别动来动去的,你病才刚好些,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知道了。”秦继眉无趣地扁着嘴,拉紧了裘上的绳结,“对了,你哪里来的这件衣服,一直没见你穿过呢。”
“这件?是自西域来的千草琉璃锦织的。据说织法缜密,非常温暖。”
“千草琉璃?听说是极罕见的料子,你倒好,舍得花钱。”
“是朋友送的,不花钱。”
“哦?”秦继眉模了模水灰色的衣料,触手处细致绵软,“我发现你身上的东西你都精致得很呢。”
方近玄笑了笑,“嗯,快到了。”
“到了吗?”秦继眉扭过头,只见路的深处有檐角隐隐。
“这里荒郊野林的,是什么人家?”
方近玄松了马缰绳,马儿的蹄声渐缓,沿路种着些公孙树和樟树,马蹄踏在金黄色的扇形落叶上,声音也变得轻轻悄悄。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更多的叶子飘落下来。秦继眉伸出手,指间拈住了一片叶子。
而大门已在眼前。
一抬头,“方府”二字映入眼帘。
“啊!”秦继眉惊奇至极,不觉得手一松,那片落叶自指间滑落,“是……你家?”
“是啊。”方近玄跳下马,将她抱下马背,“怎么了?”
秦继眉着恼起来,“到你家做什么?!”
“总是要来的,干脆就这次来吧。”方近玄望着日光下冷下脸的女子。
秦继眉倏地转过身,“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不去。”
“怎么了?”方近玄不解地问。
“没听清楚吗?”秦继眉转过头,笑靥如花,却完全没有到达眼底,“我不去。”她揪紧了衣领,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南宫老太太时,那从喜悦的红到冰寒的白,那极度反差的感情。
“怎么了?生气了?”方近玄扶住她的肩。
“没有生气,只是不想去罢了。”
“可是每次你这样笑,似乎都是不高兴了,我做错了吗?”
秦继眉望着他的眼,“现在我不想去罢了,我们回去好么?”
方近玄沉默了一下,“我希望你见的人,就在里面。”
秦继眉惊讶地问:“要我见的人是……”
“我娘亲。”
她骤然背过身,发现襟上积了片落叶。秦继眉握住了那片叶子,轻轻地闭上眼。
方近玄望着她的背影,望着树叶自她的肩处飘落,而微风吹起了她的发。
秦继眉转过身,不笑,不动,只问他:“对于你而言,让你娘亲和我见面,很重要吗?”
方近玄温柔地笑着:“是的。”
秦继眉抿了抿唇,怔怔地望着他。他的脸上还有些疲倦的影子,可是眼睛却很清亮。她低下了头,“我很少跟长辈谈得来,你知道吗?”
方近玄什么也没说,只是任她讲下去。
“我知道我很难得到长辈的欢心,所以前一次……我进南宫家时,真心想要好好做他们家的媳妇……”秦继眉睁着眼,眼光望着遥远的地方。
方近玄望着她握紧了的手,这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起自己的事。
“我真的诚心希望可以做到。只是……其实在我还没有进屋之前,老太太心目中的我已经低下无比了。”秦继眉轻轻地笑着,然后眼里却有点点泪意,“无论怎么做,永远都成不了老太太心目中的好媳妇。”
方近玄轻轻地道:“你生怕会遇到同样的境遇?”
“你要我说什么呢?我这样的人,哪位长辈会喜欢呢?换了我是南宫家的人,也不会喜欢要这样的媳妇的。我真的不想见你母亲啊。”
方近玄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回去吧。”
秦继眉沉默着,看着他担心的眼睛,那里面,有一些遗憾……她抿着唇,摇了摇头,轻轻地道:“见一面吧。不过先得声明,若你母亲不喜欢,可不关我的事啊。”
方近玄笑了,“决定了?”
“是的,领我进去吧。”
“好的,如果要走,就跟我说,我立刻带你离开。”
“好的。”秦继眉握紧了他的手。
方近玄携着她,步上了石阶,轻轻扣了扣朱漆大门上的铜环。
秦继眉缩回了手,轻拍着衣襟上的落叶。
门“咿呀”一声开了,一名青衣老者打开大门,见到是方近玄,敛袖行礼道:“少爷回来了吗?老奴原以为昨天您就会到了。”
方近玄道:“路上有点儿事耽搁了。对了,这位是秦姑娘,继眉,这位是我家管家文伯。”
秦继眉鞠身行礼,见对面老人眯着眼将她上下扫视,脸上全是审视的味道。不知如何,心中竟升起些紧张。
“秦姑娘,路上劳顿,请快些到里面歇息吧。”不落痕迹地审视一遍后,老人摆上了微笑,秦继眉一愣,不知为何,这个笑脸让她想到的是方近玄。
“继眉,进去吧。”方近玄回头欲牵她的手,但却被她推开了。
待老人走到前面带路时,秦继眉微微皱起了眉,方近玄轻声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秦继眉瞥了他一眼,“傻瓜,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