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桑一噘嘴,“咱们辰宫拜的虽是司命大神,但是一百年前已经不讲生祭,不主张乱杀人的。”
“是,你们辰宫的全都是好人。”张轸不以为然。
“虽然不是全部,但是我是好人没错了。”云桑得意地道,接着忽然干咳一声岔开话题,“也罢,先不讨论这个。咱们得想得法子救人。”
“但是这不是普通的病症,它会传染的,如果处理不当别说是救人,可能连你自己也赔进去。”他道。
“可是万一能治好呢。”云桑摩拳擦掌,斩钉截铁地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把这些人活埋了。我们先救人,然后再找大夫来治?”
张轸心中暗想:刚才以为她说要救人,是因为提到姐姐的事怕我会尴尬,所以故意岔开话题,现在看来她想救人是真的了。像她这样心地单纯善良又肯为别人着想的女孩子,的确比她姐姐好上百倍。既然她一心想救那些病人的命,我何不帮帮她呢。
沉吟了一会儿,他忽然冲车外的张合大声叫道:“张先生有没有水呀。我妹子口渴了。”
“对不起,公子。现在车上没有足够的水,等过了这个村再找地方喝水吧。”驾车的人道。
“先生刚才为什么不在这村口的井里打水呢,难道这村子里的井都干了吗?”
“公子,这村中恐怕发生了疫症,水是不能饮了,还是叫那位姑娘忍一忍吧。”驾车的答道。
“疫症?这回糟了!”张轸大惊失色地道,“发生了疫症,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刚才进村的时候,我已经顺手从路边的林上摘了一个野果给她吃了,这……这可怎么是好?”
“啊——这,要是水源有问题,那种出来的果子也是有毒的呀。”驾车的人声音也变了。
“是啊是啊,她现在好像又开始发烧了,会不会也……”张轸颤声道。
“对不起,我是叶庭的县尹,劳烦先生请车上那两位病人下来。”
皂袍的官吏带着几名巫师挡在马车前,向张合等人一揖。张轸在车中大声说话,早引起了车外人的注意。
“原来是县尹大人。”车头坐着的张合还了一揖,道,“我们本来是应该下车见礼,只是贵地现在发生了疫情,车上的公子又刚刚大病初愈,我怕他身子会抵受不住。”
“老家伙,你吃了豹子胆,咱们大人客气和你说句话,你就真当自己是回事了?”县尹身边的小吏斥道。
“哼,老夫的身份虽然不怎的,可是你们不知,这位公子将是竹王座上的贵客,你们谁要是轻慢了,到时候只怕竹王面子上不好看。”张合捋着胡须冷笑。
那叶庭县尹见张合相貌堂堂,气势非凡,也不知他所言真假。正在迟疑,却听马车中人道:“糟了糟了,她手上怎么都发起了红疹?”
“看来车中的那位姑娘一定是染上疫症了,这种疫症十分可怕,周围有十个村落的人畜患了疫症,现丰已经死了上百人。如果你们不把她交出来,她迟早会传染到你们。万一她再把疫症带出了村落,传染到更多的人,要起大祸!”一名男巫道。
只听那叶庭县尹叫道:“来啊,快把那病人带下车来。”
张合来不及阻止,张轸已经抱着“昏迷”的云桑,抢先从车中射了出来,潇洒地落在马车跟前。他含笑向那县尹点头,道:“在下曾在琴国师从名医,研习医术十余载,对各种恶性疫症的治疗也颇有心得。现在家妹既然染病,请大人允我随行前往,看看有无办法替这些病人治疗?”
“这位公子贵姓?请问师从哪位高人?”县尹见他风神俊逸,不似普通人,逐请教道。
“在下张轸,家师姓琴名越人,号卢医。”张轸道。
“啊哟,原来是神医白鹊的弟子?失敬失敬!”县尹上下量眼前的年轻公子,无比惊诧地道。
啊?居然扯了个弥天大谎!云桑暗中掐了张轸的手臂一下。
“咝——”张轸吃痛,不敢大叫出声,仍与那县尹客套着。
而那些病人的家属本已绝望,现在发现白鹊的弟子肯出面替他们家人治疗,当然是求之不得,纷纷向那县尹哀告,而那几名男巫却出面作梗。
就在此时,忽然刮来一阵怪风。“啾啾”鸟鸣之后,半空中陡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火红色的翅膀,猛地将车舆拍翻。张轸抱着云桑滚出了车舆,惊魂未定的云桑看到半空中的怪物突然尖叫起来。
“是血凤?!”
那怪鸟张开翅膀足有十余丈长,鸟尾长得两根比身长还多出一半的绮丽翎羽,通身血色,外泛金光,正是他在彤云山塌前见过的云青豢养的那对神兽中的一只。
只见它无缘无故发狂般地接连追着张轸啄了几口,幸好几下都未能没命中,却把翻倒地上的车舆击成了碎片,惊起的马儿挣月兑了缰绳没命地奔逃,把前面受惊的人群搅得越发混乱。
“凤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桑桑啊?!”
云桑不要命地挡在张轸身前,振肩高声对那神兽叫道。但那血凤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呼叫,斜斜从半空中向下滑过,飞至她立身处不远处,猛然振动翅膀向她头顶拍去。
“小心!”张轸见状无做多想,将她向外一推,自己也跟着抱住她的身体向外滚出了数丈远,尽避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可那血凤的振翅带起的罡风仍然削掉了她的一缕秀发。
“啊!”云桑惊叫一声。白衣蓝衫纠缠作一堆,如同被狂风扫中的落叶般翻滚飘飞出三丈之远。云桑仰视头顶那对魅惑深瞳,似陡然间失足坠进了一汪深不见的潭水之中,想要呼救,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不由得两颊绯红,过了半晌才想起应该马上起身,却又发现他把自己搂得太紧,自己根本动弹不了。
“哎,你做什么?”云桑恼火地道。
“对不起,我只是想救你。”张轸窘然,面上绯红。揽着她的手藏在背后,手上握着的正是刚才云桑被削断的那一缕秀发。
“笨蛋!你就不会把我扶起来吗?”云桑低声咒骂,一掌打到他胸口,借力滑开,起身飞快冲进了那追赶血凤的人丛中。错愕地看着她的背景,他不禁失笑。究竟刚才那一刹那看到她脸红,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大家快看,原来这就是灵子大人的血凤!”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
竹国中人大多知道灵子的这对神兽,那是竹国人民都信奉和敬仰的神灵,此时听到云桑的呼唤,全都顾不得害怕倒地伏拜起来。那血凤受到膜拜立即停止攻击张轸,飞到高处向下俯视,神态中颇有些自得。
“凤儿,凤儿——”云桑跳起来拼命朝它挥动双手。那血凤终于认出了云桑,欢鸣一声,在天下接连打了三个转儿,最后缓缓降落,停在她身边。
“云桑?太好了,郑铎说得对,这畜生果然有灵性。”
鲍子牟手持着一柄长剑朝这边奔来,边跑边扬起大袖,擦着额上的汗珠子。
“熊牟?你又跟着来干什么。”
熊牟来得恰是时候,他身上有世子的信物,要县尹和百姓相信他的身份并不困难。有了他这个竹王世王子做主,县尹和巫祝哪敢不让张轸对那些村民施救?而在这之前,张轸也从未担心过自己会救不了那些村民。
“张合,我不是叫你负责看火煎药吗,你现在应该在屋子里,怎么反倒从外面回来?”
“刚才熊牟公子主动提出要帮忙看火煎药,让我和他换一下去照顾病人。我想他是担心自己在外面被那些村民传染,又怕别人说他袖手旁观,所以就挑了一个最轻松的活做,所以就同意了。”
听到公子牟三个字,张轸脸色一沉:那位小鲍子一看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辈,再加上他那躁急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安安静静老实待在那里看火煎药?让他去不是添乱吗?
“你马上把他给我找来。”张轸蹙眉道。
“不用了,本公子已经来了。”熊牟一步三晃地从另一头过来,身后跟着点头哈腰的叶庭县尹。
“我呸!你这骗子郎中,到底开了什么方子,把人都快治死了,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算什么账?我问你,你不是和张合互换,在屋子里煎药吗?”张轸道。
“什么,你想怪我呀!”熊牟叉腰瞪眼大声道,“这么多人的药要一批一批地煎,每一次都要煎上至少一个半时辰,难道我就一直站在那里发呆吗?”
“那你上哪里去了?”张轸皱眉,预感事情要糟。
“这药我刚尝了一点点,太苦了!可是我找不到糖,幸好我身边带了点薄荷叶,所以就加进去了,这样口感比较清凉。我只放了一点,你看,我这里还有一些。”说着熊牟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布袋,打开递到张轸的面前。
“你说什么?”
握紧了拳头,骨节格格作响。若不是因为云桑的关系,张轸很想一把捏死他。
那薄荷虽然也是清凉之物,可是却会和方子中的其他药物相冲产生毒性。在药方里面能自己随便添加药,这种事也只有二百五才做得出来!
可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喝过那药了。张轸无奈,吩咐将药水倒水重新再煎。但这样一来,又要耽误不少时辰。这时,张合的一个手下忽然跑过来说:“公子,快去看看屈姑娘吧。”
“出了什么事?”
“屈姑娘好像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