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黎仲彬过来轻拍女儿的肩膀,柔声安慰。
“没事的,一切有爸爸,没事的!”黎仲彬真想杀了褚拓尧。
那浑小子这招果然用对了,黎芷喻的一滴泪,就让他这个爸爸心疼得快死掉。
黎芷喻纤细娇小的身影缓慢转过身,静默地看着一脸担忧的父亲。
“爸,拓尧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的模样十分憔悴,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这……”黎仲彬一怔,没想到女儿还会想要知道细节,只得开口将两人的恩怨解释一遍。
“商场竞争,各凭本事,这事不能怪爸爸。”黎仲彬没办法接受这项指责。
“我知道,爸爸。”黎芷喻咬着唇,小脸除了苍白,还是苍白。
她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露出淡淡的凄然一笑,笑容像是有着某种涵义。
“爸,我很久没帮你按摩了。”她的小手缓慢地在父亲的背上按压着。
“是啊!”黎仲彬露出笑容,心想没白疼女儿,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怪他。
“爸,你年纪越来越大,工作不要过于劳累……”在父亲安慰的笑容里,黎芷喻专心一致地捶打着父亲因疲累而紧绷的肩膀,用一种告别的心态,为他做着最后一件事。
“爸还不老,也不累,你不要担心。”黎仲彬拍着女儿的手,非常感动女儿还记挂着他。
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拉住女儿的手,让她站到自己的面前。
“你不要难过,那个浑小子,我一定会好好的对付他,他敢这样欺负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黎仲彬咬牙切齿的说道。
“爸,不要这样。”黎芷喻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仍旧哀伤,嘴角却有着一抹笑。
她静静地看着父亲,那双清澈的眸里,宣告着她已然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定。
“芷喻,你——”黎仲彬没来由心里一慌,皱起浓眉,看着她那决然的姿态。
“爸,我要嫁给他。”黎芷喻声音温柔,一字一句缓慢地说着。
“你在说什么?”黎仲彬一怔,怒声说道,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我很爱他。”
“问题是他不爱你!”
黎芷喻摇了摇头,淡淡地笑着。
他不爱她。
这一点,她知道了。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付出她的所有,将一切都交给了他,纵使此刻他说了不爱她,她的爱恋也无法收回。
案亲辛劳一生,全是为了给她幸福的生活,而她的幸福,竟伤害了其它人。
“芷喻!”看出女儿的坚决,黎仲彬气得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去找他,我不会让你去的!”
“爸,他需要我。”黎芷喻摇了摇头,美丽的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笑容。
“他不需要你,爸爸才需要你。”黎仲彬表情痛苦。
他的宝贝女儿,终究向着外人吗?
黎芷喻只是叹气,与父亲的双眼对视着。
她知道,从她的眼里,父亲能知道,他是无法阻止她的。
一分钟之后,黎仲彬败下阵来。
他知道女儿会用所有的方法,只为了达成目的,毕竟这是他宠过头的女儿啊!
“你刚刚选择不走,我以为你……”黎仲彬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知道宝贝女儿就要去受苦,他却无法阻止,这样的心情,任谁也无法理解。
“我只是想跟爸爸说,我很爱你,只是……我也很爱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独自难过。”她留下来,只是想让父亲知道,她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很好的。
“相信女儿,他是爱我的,他不会伤害我,绝对不会。”黎芷喻重申着连她都不相信的谎言,只求让父亲的心里好过。
“芷喻……”黎仲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紧握着女儿的手。“爸爸随时打开大门欢迎你回家,有什么事,一定要让爸爸知道。”
黎芷喻只是点头,澄澈的眼里有着不舍的泪,两边都是她最爱的人,她却不能同时拥有。
“爸,我要走了,我会给你消息,不要担心我,好吗?”黎芷喻跟父亲告别,慢慢将小手抽离父亲的掌心。
她,要去面对另一个她深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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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外,褚拓尧失控地想冲进去,却再度被警卫给拦了下来,并用力的丢出大门外。
一而再、再而三的,他始终不肯放弃,纵使手臂已有多处瘀青,他仍旧执着,不肯放弃。
他不想失去黎芷喻,他一定要带走她。
只是,可能吗?
除非她自己想跟他走,要不然黎氏人多势众,他永远也不可能带走她。
一思及此,他完全无法动弹,只能颓然倚着墙蹲下,没有办法再思考,他用手支着头,想着她受伤的神情,无止尽的虚无啃蚀着他的脑袋、他的胸口。
他究竟报了仇没有?黎仲彬有感到心痛吗?
这些他完全都没有印象!
只因在复仇的那一刻,褚拓尧眼里只容得下黎芷喻伤心的表情,他甚至忘了要注意黎仲彬心疼的模样。
他是不是对黎芷喻在乎过了头?
那时,他知道黎氏与天成企业有联蝈的想法,于是他从台湾飞奔到法国,一心想阻止这一切。
只是——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必须在黎芷喻搞什么企业联姻前,把她的心骗到手;但情感上,他却无法放任她成为另一个男人的枕边人。
他逼自己忽视所谓的情感因素,催眠自己,他只是为了阻止黎氏与天成联姻,但现在,他为什么会因为失去黎芷喻而感到痛苦。
失去了黎芷喻,他的胸口就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大洞般,空洞而麻木。
想到她温柔的眼神,她小手的抚触……一切的一切,他都再也无法拥有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你变了吗?”褚拓尧心痛地对着空气质问,蓦地心中闪过激烈的疼痛。
“我没有变。”
倏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的身旁蹲了下来。
褚拓尧猛地站起身来,全身的肌肉僵硬,专注地瞪着她。
“我没有变,我回来了,回到你身边了,拓尧……”黎芷喻站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交握着,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细微的情绪在褚拓尧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凝结为某种沸腾的情绪,但那情绪太过强烈,强烈到让他不敢去触碰,只能隐埋在心中最深处,用冷漠掩饰一切。
“你出来做什么?”
“来陪你。”黎芷喻温柔地微笑着,连笑容都带着忧伤,语气却格外坚定。
褚拓尧直瞪着她,像是要读出她的话有几分真意。
“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不是吗?你想要表达你的愤怒,不是吗?”黎芷喻轻轻地问。
褚拓尧只是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我很遗憾我父亲所做的事,但事情都发生了,我们也无能为力,我觉得很抱歉。”黎芷喻慢慢地扬起眸,用忧伤的双眼看着他。“我能做的事很有限,但请让我留在你身边,无论你爱不爱我,我都无所谓。”
闻言,那种细微到无法言喻的情绪又开始在褚拓尧心中蔓延,深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可他却无法拔除。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这是她替父亲赎罪的方式,还是她真的有这么爱他?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都让褚拓尧觉得很不好受。
他不希望她为了黎仲彬而留下来,却也不希望她用所有的真心,来回报他的无情。
“我要嫁给你。”黎芷喻坚定地说。“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褚拓尧的心倏地被揪紧,他决绝的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那样真挚的眼神,像是在鞭笞他的残忍与无情,而这一切,明明就是她理该承受的痛楚。
“你真的想嫁给我?”
“当然。”
“你不怕我?”褚拓尧恶狠狠地转过头瞪着她。
“不怕。”黎芷喻纯真的模样依旧,从那双眸子就可以看出她并未说谎。“你是我的天使,我为什么要怕你?”
褚拓尧只是一阵冷笑。
亏她这个时候,还能想到他曾经说过的话。
没把他当恶魔就算了,还拿天使来比喻他?
看见他的反应,黎芷喻的心好痛。
他的心严重地排斥她,明明两人靠得那么近,她却无法拥抱他,咫尺变成了天涯。
“就算我没打算给你一个婚礼,你仍然会嫁给我?”他咬紧牙根,用无情武装自己,不让自己心软。
“我只想陪着你。”她不在乎什么婚礼。
一句话代表了一切,黎芷喻没再多说,只是专注地看着褚拓尧,决心陪伴他到最后。
“那就走吧!”两人对视良久,之后,他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黎芷喻呆愣地站在原地。
当褚拓尧一点也不留恋,绝情的踏步离去时,她的心中仍有着隐隐的痛楚。
她仍无法相信他有一天会这么对她,此时他绝情残忍的模样,对她是一种巨大的伤害,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版上。
褚拓尧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表示出来的态度,像是完全的不在乎她,只是……为何隐约中,他似乎还能听到她一声温柔而悲伤的叹息。
那是属于她的难过吗?
如果是,为何他的心口也会闪过同样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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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成了他的妻。
没有婚礼,没有任何亲友的祝福,只是在结婚证书上,签上了彼此的姓名,而他的母亲是他们的证婚人,他们在户政事务所里完成了这项仪式。
她甚至连婚纱都没有穿。
婚纱,是她印象里所有幸福的代名词,她不想让自己梦想中的幸福,沾染上仇恨的气息。
没有了真心,她宁可连婚纱都不要。假面的幸福,她宁可舍弃。
她住进了褚拓尧的家,与褚拓尧的母亲朝夕相处,开始承受着长者冷情而无言的指责,婆婆任何一个不屑的眼光,都让她难受到想哭……
一切,都是为了褚拓尧。
她忍下了。
无视于父亲托人带来想提供援助的讯息,她坚持己见,想为父亲赎一些些罪,想替褚拓尧抚去一点点忧伤。
纵使,只有那么一点点,她都甘愿。
她运用自己的专长,找到一份设计婚纱的工作,不只是为了糊口,更是为了自己心里深处,还仅存的一点点温柔幻想。
如果能替别人带来幸福,她想,老天总会垂怜她,分一丁点儿的幸福渣渣给她的。
她不渴望太多,只要能得到褚拓尧的微笑,她就觉得值得了。
她的梦想,变得好小好小,却也好难好难实现。
已经两个月了,褚拓尧将他的心紧紧地封闭起来,两人同床共眠,却不曾给她任何的拥抱,他连碰都不肯碰她,甚至,连她主动都没办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一步。
他不要她。
无论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身。
他对她的怨有那么深吗?深到不愿意触模她?
在大哭一场后,黎芷喻的心从剧烈疼痛到逐渐麻木,她放弃让他重新爱上自己的可能,只是专注地对他好,对他的母亲好。
毕竟,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开的玩笑,她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轻抚着尚还平坦的小肮,她猜想着月复中宝贝可能的模样,忍不住淡淡浮起了一抹笑容。
一想到月复中已有了他的孩子,先前那令人难受的回忆,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或许,这不是上天开的玩笑,而是老天爷施恩,想赐予她幸福了吧?
没有褚拓尧的爱,她想,能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宝贝,提醒她那段在法国的浪漫时光,并不是她在做梦,这对她来说,就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这甚至提醒着她,他们曾经如此的快乐。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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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外,褚拓尧在门口站了好久,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她正笑着呢!有多久不曾看到她的笑容了?似乎从他们两人踏上台湾的土地之后,他就不曾看她真心的笑过。
而刚才,她笑了。
是为了什么而笑呢?
笑得如此的真心,笑得如此的美丽,那景象美得不像是真的,他不敢走进房里破坏那一切。
他知道,只要他一出现,黎芷喻的表情就会马上变得不同。
她会仍是笑着,却总是带着哀伤!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对她很坏,不给她婚礼、不给她好脸色,不让她和黎仲彬联络,他禁止了所有能让她愉快的事,故意完全的孤立她,但她却始终带着笑容,那么心甘情愿,甚至,在签下结婚证书的那一刻,都还对着他粲然一笑。
他知道,她是真心想留在他的身边。
要不然,以黎仲彬的能力,一定能轻而易举的把黎芷喻带回黎家。
原因只有一个。
这一定是黎芷喻的选择,所以黎仲彬拿她没办法,只能朝他下手,送来一张又一张面额大得惊人的支票,试图想要贿赂他。
黎仲彬说了,只要他肯开价、肯放手,就同意他的任何要求。
不可能!
他还记得自己强硬的语气,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从来,他要的就不是钱,他要的只是黎仲彬的忏悔、黎仲彬的难过。
只是,黎芷喻的难过、黎芷喻的心痛呢?
这是他要的吗?
疑问久久在心里回荡,却没有办法得到答案。
“洗好澡了?”
入耳的温柔细语是来自于黎芷喻,她发现他正站在房门口,于是起身替他拉开门,伸出小手想将他牵入房内,数不清是第几次,他选择了回避。
褚拓尧闪过了她,让她的小手停在半空中,像是被人遗弃了一样。
纵使这个情形已经发生了无数次,黎芷喻的心仍像是被人抽了一下,深入骨骸般疼痛。
她将小手收了回来,双眸紧紧闭了起来,收拾自己疼痛的情绪。
深吸了一口气,黎芷喻仍是保持着她的微笑,心想,这样他就看不出她的难过了。
她不要他看到她的难过,她要他永远都记得她微笑的样子。
“你有去看妈吗?”黎芷喻选择在化妆台边的椅子坐下,不再试图靠近他,刚才的痛还依旧清晰,她无力再承受一次。
“怎么了?”褚拓尧扬眸看了她一眼。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因为关心妈妈,而不是想找个理由注视她。
只是,她变得好苍白,白皙的小脸上没有原来的红润,下巴也尖得可怜,身子纤弱得像个仿佛随时会碎了一地的玻璃女圭女圭。
懊死!褚拓尧恶狠狠地转头,不知道自己在心疼与不舍个什么劲!
“你这两天都在加班,不知道妈妈她连续两天都发烧,人很不舒服。”黎芷喻开口解释着。
“你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我?”褚拓尧沉着脸问。
这两天,他心情起伏不定,才会借口不回家睡觉,只因为他愈来愈控制不了自己,见着她纤细的身子躺在他的身边,他多想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妈不希望你担心。”
“生病就要看医生,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张,有什么事就立刻告诉我。”褚拓尧打断她的话,瞪了她一眼。
愈看,他就愈心烦。
明明生病的是妈,为什么她的脸色却苍白得像鬼?
纤细的身子更形消瘦,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下?
“那你早点休息,你也累了那么多天。”黎芷喻关心的开口。
纵使他不理她、不曾抱过她,但是有他在她身边,她至少会觉得有个伴,也觉得还有个倚靠。
她好需要他,真的很需要他。
看出她的渴望,读出她的温柔,那无辜的表情,在在刺痛他的心,提醒他,自己做得有多过分。
明知道折磨她才是他该做的事,但见着她的渴望与难受,他却仍旧无法释怀。
为了抵御心中滋长的温柔,褚拓尧本能地伤害她,更想要远远地推开她。
“我去看妈,今晚我在客房睡,这样才方便照顾她。”褚拓尧残忍地说着,眼睁睁看着她眼里最后一抹希望火焰,因为他的话语而熄灭。
丢下一句话,褚拓尧再次将房间留给她一个人。
走了,他还是走了。
黎芷喻无力地闭上眼,强装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流下的是两行心痛的清泪。
虽然知道客房就在褚母的隔壁,的确比较方便照顾,只是,她很清楚,这只是个借口。
好冷,没有他的夜里,好冷!
那股寒意,像是从身体里冒出来,怎样都压抑不住,转眼间进占她全身。
她紧紧环抱着自己,却提供不了暖意,双腿更是完全没有力气。
她转头,看着褚拓尧曾经盖过的被子,想也不想的钻进被窝里,闻着他残存的气息。
曾经熟悉的气味,如今却如此陌生。
拓尧啊拓尧,你知道吗?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