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纯今天特别晚回来,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所以她算了算,觉得自己应该再兼一份工才能使收支平衡,再加上阿嬷有人看着,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因此她去应征一个家教的工作,时薪不错,一个小时有三百块,一个礼拜四堂课,算一算,她一个月多了将近一万块的收入。
但她高兴归高兴,一想到自己回到家还得帮阿嬷洗澡,那就跟打仗没什么两样,她想来就觉得累。
然而,当可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看到阿嬷已经上床睡觉了,而且身上香喷喷时,她震惊得无法置信。
阿嬷已经洗好澡了!怎么可能?!
自从阿嬷患了痴呆症之后,每次要阿嬷洗澡,就跟世界大战没什么两样,所以她总是两天才逼着阿嬷洗一次澡,而今天她不在,阿嬷怎么可能乖乖洗澡,难道是——
那个阿敬!
不不不,怎么可能,他是个男的,阿嬷虽痴呆了,但至少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怎么可能让个年轻男人帮她洗澡。
“阿敬。”最后,可纯急忙忙地跑去找闻敬别问清楚。“阿嬷今天洗澡了是不是?”
“嗯。”闻敬别看到她回来,笑意盈上眼,态度从容的问:“我今天包了饺子,是阿嬷教我的,你要吃几颗?”
“吃十颗。”不不不,现在吃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帮阿嬷洗澡的?”
“不是,是阿嬷自己洗的。”
“阿嬷自己洗的?!这怎么可能?你用了什么法子,为什么你能让排斥洗澡的阿嬷,自己动手清洗身体?!喝!”她想到了,“你是不是把阿嬷绑起来?!”他太可恶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阿嬷!
“你想太多了,我要是绑着阿嬷,阿嬷怎么自己洗澡?”
“说的也是。”绑着要阿嬷自己洗,那的确很难。“那么,你是用什么法子让阿嬷自己洗?”
“我让阿嬷做她想做的事。”
“比如说?”
“阿嬷喜欢种花,所以我让她在后院种水耕蔬菜,阿嬷做她喜欢做的事时便会全神贯注,我就趁那个时候偷偷倒了洗发精在阿嬷头上,接着提醒阿嬷是不是忘了自己正要去洗澡,阿嬷看到自己头上的泡沫,便以为自己洗澡洗到一半,然后她就自动自发的进浴室洗澡、洗头。”
闻敬别云淡风轻地说着他的法子,好像让阿嬷自动自发的洗澡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却不知她每次为了让阿嬷能乖乖的洗一次澡,得费多大的力气,只是,她不懂——
“你为什么会想出这个法子?”
“因为你昨天提起阿嬷的病,所以我今天特地找了一些有关老人失智的书看,这法子是其中一部漫画给我的灵感,所以严格说起来,让阿嬷乖乖的洗澡,最大的功臣不是我,所以你不用太感动。”
他看她好像很激动,事实上,他认为是她太忙,太累,很多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以至于没空像他一样,有时间想这么多。
“对了,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水饺。”他将一个圆盘送到她面前,说那是韭菜口味,“而这一盘是高丽菜的,这一盘则是加了起司,很有义大利风味,你想吃哪一种?”
“义大利起司饺。”可纯随口点了一样,事实上,她还处在惊讶中还没回过神来。
昨天阿嬷捡回他,她原本以为从此之后,他这个大麻烦就赖上她了,不禁用很恶劣的方式羞辱他,让他觉得自己被瞧下起,以为昨天晚上他就会落荒而逃,没想到他没有。
清晨她起床,他人还在,而且真把她家的地板拖得一尘不染,然而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他对阿嬷的用心。
他不只照着她的话,照顾阿嬷的生活起居,甚至连她最头痛的部份都帮她料理好了。
他的所做所为让她禁下住的想——这一次阿嬷是不是捡了一个宝回来!
而因为有了这个宝,所以她今天洗好澡之后,还能偷闲拿一罐啤酒到后院去乘凉。今晚的夜色很美,但她却觉得她们家……有点不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那股怪异的感觉让她心里极不舒坦,严重破坏她难得的好心情,所以可纯卯足了劲地在屋子周围绕来绕去,最后,喝!总算让她找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天呐!她们家后院被人翻了几翻、挖了个遍!而阿嬷藏在后院的金条……可纯突然想到,心口一紧,连忙把啤酒罐搁着,动手去挖——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阿嬷的金条!
“阿嬷,我们家遭小偷了是下是?”
可纯顾不得阿嬷在睡,连忙跑到房里把阿嬷从床上挖起来,哭红了眼告知金条被偷的事。
老阿嬷这才揉揉惺忪睡眼说:“没被偷啦,是我让阿敬把金条挖出来。”
阿敬!“你让他把金条挖出来做什么?”可纯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阿嬷该不会把金条全给了那无赖!
“阿敬昨晚不是跟你要一百万。”
“所以?”
“所以我就把金条挖出来啦。”
天呐,真跟她想的一样,阿嬷真把金条挖出来给那无赖!
可纯差点气炸。那可恶的闻敬别,原来他怀着狼心野子而来,原来他对阿嬷好真的是另有所图,是她错估了他对阿嬷的影响力,她没想到阿嬷竟然会跟他说金条埋在哪,要他去挖!
“闻敬别!”她咬牙切齿的踱着重步跑去找他算帐。“阿嬷的金条呢?你把它拿去哪了?”
“金条!”
“是的,金条,阿嬷全都告诉我了,所以你别跟我装傻,我知道阿嬷把她的老本全送给你了——不,不是送,是借、是暂时放在你那边,总之,不管怎么样,我要你马上把那些金条全部吐出来还给阿嬷!”
“现在?”
“是,就是现在!怎么,你有疑问啊?”
“呃——疑问是没有啦,但是有些困难。”
“困难!有什么好困难的?喝,我知道,你是不是拿它去兑现?”
“是。”
“那没关系。”反正近期黄金飙涨,现在卖,远比当初爷爷买的时候价钱还要好。“既然金条卖都已经卖了,没关系,那钱呢?钱在哪?”可纯伸直了手,掌心向上,跟他要钱。
她算一算,二十几条的金条,折合台币少说也有七、八十万。
“我没有钱。”
“没有钱!怎么会?你把钱全花光了!”他这个败家于,天呐,他就算要败家,也该找有钱人家去败,偏偏来骗她可怜阿嬷的钱!他知不知道那是她阿嬷的老本啊!可纯差点被他气死,手捂着心脏,差点心脏病发。
“我没花,你别误会我,阿嬷的钱我一毛钱也不敢动。”
“那钱呢?钱跑到哪去了?”可纯问得很火大、很大声,而她一大声,闻敬别就气虚,因为他晓得他要是把答案讲出来,只怕她会更火大。
她不知道他的实力,听了他的回答,一定会以为他变相地在拐阿嬷的钱。
“说呀,你要是没败光阿嬷的钱,那么钱呢?钱到哪去了?”
“钱——在股市里。”
“什么?!在股……股市里!”不行,她快晕倒了!可纯赶紧用手抓着椅子的把手,要是不扶着,她会晕倒!这个无赖——“你竟然把我阿嬷的老本拿去玩股票?!”
“不是玩股票,是操作选择权。”
“什么选择权?”
“就是另一种的财务杠杆,它赚钱的速度远比股票要来得快。”闻敬别试着用较浅白的说法让她了解。
然而可纯不懂什么叫做财务杠杆,但她懂什么叫做赚钱的速度远比股票快,这意味着赔钱的速度也远比股票快,这叫高报酬、高风险,而他倒好,拿着她阿嬷的老本去玩高风险的金钱游戏!
“明天,明天你就去把我阿嬷的钱给全拿回来。”
“什么?明天!”
“是的。”
“可是指数正在涨,明天就赎回会很不划算耶。”
“我管你划不划算。”在可纯的观念里,钱要放在银行才最安全,至少银行不会坑老百姓的钱,不像那些大股东吃人不吐骨头,总之明天她就跟他去一趟,她要亲眼看着阿嬷的钱回来,要不然让他单独去,下晓得他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只是——可恶,为了陪他走一趟,她明天还要请假!
这个扫把星,才来她家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害得她要被扣全勤奖金!这笔帐就算在他头上,终有一天她会跟他讨回来的。
☆
棒天一早,天还没亮,可纯就把闻敬别从床上挖起来,要他快快快,“快跟我去把钱要回来。”
“小姐,股市没这么早开市。”
“没这么早开市,我们也得早一点去。”她怕她去晚了,阿嬷的钱就变薄了,所以她打算一大早就坐在证券行门口,等他们门一开,她就冲进去把阿嬷的钱全要回来,至于损失的部份,则叫他做牛做马补回来。
“你想这么早去?好,可以,但你总得让我做个早餐,阿嬷这么早起床,得吃饱了才有元气。”
闻敬别知道可纯的弱点,她强势、对自己并不好,但是一提到她阿嬷,便什么都软弱下来。
丙不其然——
“你去煮早餐。”
“哦。”
“动作快一点。”她要赶着去证券行排第一个,还有——“煮阿嬷的份就好了。”
“那你呢?”
“我气都气饱了,不饿。”
“可是,我饿耶。”
“你饿?!”可纯不禁咬牙切齿,“你差点败光我阿嬷的钱,我没跟你算帐就已经不错了,你现在还有脸跟我喊饿!”啧,他还真不要脸!可纯摆出一副坏女人的表情,“从今以后,你一天只能吃一餐。”
“什么,只能吃一餐?!这比我当流浪汉的时候还要来得苛耶。”
“你当流浪汉的时候,有偷用别人的钱去买股票吗?”
“都说了那不是股票,更何况那也不是偷,是阿嬷拿给我的。”
“我管那是什么,总之,没钱没饭吃,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这个坏心肠的恶女人,她是当定了。
☆
终于到了证券行赎回阿嬷的钱,但闻敬别说那不叫赎回,叫履行契约,而她才不管那叫什么呢,总之能把阿嬷的钱要回来这才是重点,所以打从她硬逼着闻敬别把她阿嬷的钱赎回之后,她每天捧着存折簿去银行刷本子,看钱什么时候入帐,可没想到钱一入帐,她心脏差点停了。
可纯不敢相信本子上头的数字,还刻意数一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阿嬷,你的金条值这么多钱吗?”五百万!她是不是看错了?可纯把簿子拿给阿嬷看,要阿嬷也数数。
“很多零。”老阿嬷看到一串数字头就晕了。
可纯把本子给拿回来又看了看,她仔细想想,觉得可能是银行搞错了,所以她打算拿去给柜台小姐,说她入错帐了。
然而闻敬别却把她给抓回来。“帐目没错。”
“可是这本子里有五百多万耶!”
“五百万!那很多耶。”老阿嬷也尖叫。
祖孙俩的惊呼顿时引来旁人的侧目,闻敬别只好先把她们两个带到旁边去解释,“那是玩选择权以小搏大的获利。”
“这么多!”没想到他非但没把她阿嬷的钱输光,反而还帮阿嬷赢了这么大一笔钱!他真的这么厉害!
突然间,可纯对闻敬别另眼相看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强的话——
“喏。”她想了想,除了她阿嬷的本金一百万之外,其余的四百多万转到他开的那个帐户。她把本子交给他。
“你这是干么?”
“我留下阿嬷的老本,其它的,你拿去玩那个什么选择权的。”
“这会你倒是不怕我把阿嬷的钱给败光啦?”
“阿嬷的钱在这里。”可纯扬扬手中的存折。阿嬷的老本她没敢动,倒是闻敬别赚来的那四百多万,她可以容许他继续以小搏大,反正那本来就是他赚的,输了也是他家的事。“至于赚的钱,你跟阿嬷五五拆帐。”
“五五拆帐。”老阿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你呢?你一毛钱都不要?”闻敬别倒是没料到她会对他这么大方,她对他一向苛薄、小气的不是?
“我一没出本,二没你的投资能力,我凭什么拿?”
“我跟阿嬷不介意分你一杯羹的。”
“对,阿嬷不介意,因为可纯是阿嬷的乖孙女儿。”这下子,老阿嬷又变得不痴不呆了。她抱着可纯,直说她是她的乖孙。“阿嬷最疼你了。”
而可纯却一点都不想要这笔钱。
“赚钱这种事,我觉得还是靠自己比较好。”她之所以拿钱给他赌,一来当然是希望他多赚点,这样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而除了这个私心之外,她还有个理由,她觉得他似乎很有理财天份,要他当个流浪汉,似乎太埋没他的才能了,她希望他能多赚点钱,以后开个店什么的,别老是游手好闲,实在不像是个男人,根本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他……
啧,奇怪了哩!她干么管他会不会有女孩子喜欢?
可纯顿时觉得自己真怪。
“总之,你好好利用这笔钱替自己赚进人生中的头一个一百万,哦,不,你现在已经有一百万了。”那赚的四百多万,他跟阿嬷五五分帐,他至少还有两百万呢!
天呐,这小子突然之间比她有钱了!
想想,人生真是戏剧性。不过,她不羡慕他,因为她知道这种意外之财不能长久,唯有脚踏实地的赚钱,这才是正道。
“你要好好努力知不知道?”
“嗯。”闻敬别被她鼓励得有点啼笑皆非。如果让可纯知道,早在他十八岁那年,他就赚进他人生的第一个一千万,不晓得她会怎么想?
她一定以为他疯了,所以才信口开河吧!不过,她不信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用行动证明他的实力。
当天,闻敬别就把钱投入股市,这一次他不只玩选择权,还玩期货、房地产。
可纯看他如此大手笔,心脏差点受不了的问他,“你从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吗?四百多万一下子全投下去,要是输了怎么办?”
“不会输的。”他很有信心。在商场上打滚十几年了,什么时候是进场的好时机他会不清楚吗?“总之,你放心吧,我不会亏钱的。现在——”他转头看向老阿嬷,“想吃什么?我请你们。”他拿出刚刚提的钱,打算请她们吃顿好料的。
但可纯实在不放心他这种凉凉的态度,他刚刚把四百多万全拿去玩股票了耶!
那可是好大一笔钱,“你不用看盘吗?”
“我要吃鲁肉饭。”老阿嬷点餐,但没人理她。
闻敬别可不想每天看盘,“买都买了,干么看盘?”
“可是,它要是跌了那怎么办?”
“我要吃猪脚。”老阿嬷又闯了进来,介入两人中间。
可纯要阿嬷安静一点,“还有,你血压高,不能吃猪脚。”
“可是阿敬说要请客。阿敬他很有钱、很有钱,对不对,阿敬?”
“对。”闻敬别一边应付老阿嬷,一边还要跟可纯解释,“股票跌了就跌了,要不然我还能怎么办?跌了就卖吗?”
“当然不行!”
“这不就得了。”
“可……那要是涨了呢?”
“一天的涨幅才7%,那点蝇头小利我还看不在眼里,所以玩股票归玩股票,咱们的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如果因为玩股票就得牺牲自己的时间跟生活品质,那太划不来了。”以前他就是太汲汲营利了,所以才没停下脚步欣赏世间的好风景,现在他无后顾之忧,他只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倒是你,既然你有钱了,就不要那么辛苦了。”从这几天的相处他才知道,她每天不到五点就起床上班,直到晚上快十一点才回家,她这样太累了。
“我哪有钱!”
“那一百万——”
“那是阿嬷的钱。”
“对,那是我的钱。”老阿嬷点头。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我那一份给你。”只要她别再继续压迫自己的话,那两百多万给她,他一点也不在意。“反正那不是我应得的。”如果他要钱,那么今天他也就不会离开闻氏,而那两百万跟整个闻氏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我才不要你的钱。”他跟她非亲非故的,她拿他的钱,那多怪啊!倒是他说的别把自己压得透下过气来,这事她可以考虑考虑。她也觉得这几年来,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她的确是该好好的放松一下。“好吧,明天就把早餐店的工作给辞了。”如此一来,她就能睡晚一点。
“你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他又揉她的头发了。
“可纯真乖。”老阿嬷也揉揉她的头。
他们两个真是的!
可纯拿他们俩没辙,只好鼓着腮帮于说:“走吧,吃饭去,你刚刚说你要请客的,你没忘吧?”
“没忘,你们要吃什么?”
“吃猪脚。”
“阿嬷!你又来了!都跟你说了,你不能吃猪脚的嘛。”阿嬷怎么老是说不听呢!可纯气炸了。
一路上,她几乎把老阿嬷念到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