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一望无际的白,染进她血肉模糊的心。
她的世界像是静止了,她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移动,就只是躺著,像要躺进世界的尽头。
辟密之踏进病房,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些微的声响,让官亭又微微移动了视线,瞥见魁里就站在欲关上的门缝外,眸色担忧,面容憔悴。
她移不开眼,直到兄长把门完全阖上。
“亭又,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可以喝点流质的食物。”官密之自然地在床边的椅子坐下,举起他特地去买的现榨柳橙汁。“喝点吧。”
眼神还胶著在门把上。“哥,我想回家。”
看她一眼,他倒了怀柳橙汁后,帮她把床头移高。“医生说,你还要再静养个几天才可以。”
“我想回家。”虚弱的嗓音夹带浓浓鼻音。
辟密之看著她眼里抖落的泪水,不由哑声喃著,“亭又,你现在需要静养,什么都不要想。”
“可是,我害爸爸的公司整个被并吞,我……”
“那不是你的错。”他抽来面纸替她拭泪。“是哥没用,怎么会是你的错?如果我够争气,别人怎么并吞得了?就算今天不是四方出手,也可能是其他集团。所以,是我的错,你就别再想了。”
辟亭又眨著水眸。“哥,你不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他看著她苍白无血色的脸,歉疚油然而生。“我才要跟你道歉呢,昨天我对你乱发脾气,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我是无聊乱吠好了。”
“哥……”她伸出手。
他伸臂搂著她。“乖啦,别哭了,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哥,还是你对我最好。”
他想了下。“门外那个男人对你也很好。”
辟亭又蓦地抬眼。“哥?”
“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离开,你真的不见他?”他发誓,他绝对不是在帮魁里说好话,而是院方跟他反应,魁里无视院内探病时间管制,硬是赖著不走。
她的心暖暖躁动,下一刻又强迫自己平静。“哥,他是个混蛋,他骗我,还趁机并吞了公司,那么阴险的小人,别想要我再见他!”她把话说绝,不留余地。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见她情绪激动起来,官密之赶紧安抚。“不见就不见,没关系。”
“哥,你去赶他走,告诉他,就算他赖在那里,我也不会见他。”她抓起被子兜头盖住,像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辟密之忍不住叹气。
他不是没赶过,问题是魁里不肯定,像是在病房外那张椅子上生根了。
不走,他就是不走。
辟密之无奈,也就由著他。
翌日,当官密之开门的瞬间,官亭又的眼眸直瞅著门外,门缝里又出现那张憔悴的脸,但不同的是,多了分不悦和不耐。
“哥,他为什么还在外头?”她哇哇叫著。
他瞪她,他居然敢瞪她,像是在怪她!
“他不走,我也没办法。”官密之无奈耸肩。“医生说,你可以吃一点软质类的食物,我请柳妈帮你弄了粥,你吃点好不好?”
“我吃不下。”看著清淡的粥,她真的没胃口。
“不然这样好了,看你想吃什么,哥去买。”
吃什么?她垂眼,脑海中出现的是魁里亲手烹煮的局烤义大利面加起司饭,那鲜美的海鲜加上浓郁的起司,面条的嚼劲配上饱含酱汁的米饭,会在口中爆开一阵又一阵的感动,那是她尝过最幸福的味道。
“怎么又哭了?”官密之已经被她训练到临危不乱,随手抽来面纸。
她哭到无法言语。
那种可恶的混蛋,伤她这么深,为什么她还无法忘了他?为什么他还老是在梦中骚扰她?
“别哭了。”官密之从门袋里掏出耳环。“这是你送急诊室时,护士小姐帮你取下的,现在交给你,你要收好。”
她怔怔地看著那盛开如花的蓝宝耳环,抓著就想住墙上砸——
“亭又!”官密之惊恐喊著。
丢出的动作停住,并不是因为冗长的叫声,而是一想到他是用什么心情和表情跟设计师讨论花样、讨论切割,她就不下了手,无法毁掉他用爱堆砌的珍贵礼物。
既然爱她,为什么要伤她?
伤了她之后,还不放过她,坐在病房外看守著她……
房外——
魁里冷鸷地瞪著那扇没再打开的房门。
这是第几天?第二天了吗?才三天吗?为什么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深哎口气,闭上眼,他靠在椅背上休息,没一会,有道清朗的男音传来。
“魁里?”
他缓缓抬眼,已经懒得摆出客套的笑,“有事?”眸色锐利寒鸷。
吴修身被他不善的眼神吓得连退三步。呃,他真的是魁里吗?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眼前的魁里,下巴布满青髭,神色疲惫但眸瞳有力如炬,最大的不同在於他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态度冷漠,举措带著某种浑然天成的霸气。
“有事?”他不耐问著。
“呃,我,我听说了亭又的事,所以来看她。”吴修身被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给吓得连话都说不好。
“去看啊。”他不耐地连眉头都拢出小山了。
“可是我爸说,你似乎不太喜欢我靠近她。”所以进门前先问一下。
“你还真听你爸的话呢。”他话里带著嘲弄。
“不,我也尊重你。”老实的吴修身听不出言外之意。
“你要是尊重我,怎么没通知我你爸私底下调派人手快速并购向阳?”话语冰薄如刀,一针见血。
吴修身吓得瞪大眼,全然没料到他竟会知道。“这、这个是……”
“想看人就进去!”魁里根本不想听他解释。
木已成舟,解释有用吗?
“喔,是。”在讲求辈份的吴家,吴修身算是最稚女敕的第三代,面对未来极有可能称为叔叔的吴冠荧身边的红人特助,当然要万分客气。
极有礼貌地点头示意,他推门而入。
从门缝中,魁里看见了她带泪的小脸苍白如纸,脸颊都消瘦下来,一对上他的眼,她随即别闻视线,对著吴修身展开虚弱的微笑,然后门再次关上。
魁里又闭上眼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他期待中的事没发生,教他恼火地张开眼。
原以为吴修身应该在三分钟之内会被轰出门的,但显然与他料想有异,门没
开,里头进行著他不知内容的情感交流。
她有毛病!居然奉吴修身为上宾!明明就是他家老头加快向阳被并购的脚步,他却可以入内探视她,自己却只能赖在这里等待门开的瞬间,看她一眼。
这短暂的一瞥哪能慰藉他空乏的心灵?
不行,再这样下去,事情根本不会有进展,必须再想个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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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第四天,官亭又换了病房。病房内色彩缤纷,各式家电应有尽有,俨然像是在家中一般自在,就连摆在柜上的鲜女敕百合花都努力地吐露香气,祛除房内的剑拔弩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官亭又恼怒地斥责。
“因为我也住院。”魁里懒懒地坐在沙发上。
“这明明是个人的VIP病房!”
“我不介意跟你分享。”
“我介意!”她跳下床。
“回去。”他低咆。
她回头瞪著。“不要!”
“不要惹我生气。”他冷鸷瞪著她。
一口平息数天的火气再次熊熊燃起。“你都可以伤害我了,凭什么还要我听你的?你以为我真的爱你爱到失去理智?你以为我真的可以忍受你的再三伤害?!”
“你冷静一点。”见她又高分贝吼叫,他不禁疲惫地揉了揉眉间。
“我去你个冷静,要是我并吞了你的公司,我看你还会不会冷静!”
“会!在我眼里,就算要我拿整个四方集团换你,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并非他清高得视权势财富如粪土,而是在他心里还有比权势财富更重要、更重视的东西。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不在乎那些,但问题是我在乎。”
“你撑不起向阳。”
她咬了咬乾裂的下唇。“就算我撑不起向阳,我……”
“就算别人不并购,向阳也早晚要倒闭,因为贵公司没有人才,制度太保守,家族式经营阻断公司发展,这样的企业体,必须彻底拆卸再重组,才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他字句中肯,早已看穿向阳的腐败。“我为我的私心而并购向阳跟你道歉,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真的不适合这种生活步调,你必须要调整。”
忠言总是逆耳,她知道他的意思,也不是不服输,而是觉得很不甘心。就算有天向阳倒闭,也要是她控盘到最后一刻,大哭一场才结束,而不是被强迫终止。
“我很想你,很担心,很怕你又激动起来,身体又更虚弱。”他起身走向她,轻柔地将她抱回病床上。“算我求你,好好静养好吗?”
“我哥呢?”一沾上床,她赶紧别开脸,想要甩掉那属於他的气息。
“他回公司忙著,没时间照顾你,所以就交给我。”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是他单方面决定所有决策。
他向医院调了一间VIP病房,还要闲杂人等不准入内干涉打扰。
辟亭又垂下眼,想起这阵子兄长似乎有意无意地替他说好话,随即又抬眼。
“公司都没了,他要忙什么?”她冷哂。
他垂眸瞅著她。“他忙著学习成长。”语意深远。
她抿紧唇,对上他的眼,突地发现他整个人狼狈极了。
青髭密布刚毅的下巴,深邃大眼满是血丝,神情颓靡疲累,而衣服还是那天她冲到四方找他理论时穿的那一套。
难道说,他都没回去,一直守在病房外?
心间泛开一阵心疼他的酸楚,她随即强迫自己绝不能轻易地软化姿态。虽然他把商场那套分析得头头是道,但站在传承者位置上的她,哪能用这么理所当然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无罪?
“你好好休息,晚点,我会请人送点吃的过来。”定定注视她一回,他边说边往附设的浴室走,
“你要干么?”
他回头笑得莞尔。“当然是洗澡,你都没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我已经四天没洗澡了。”快快入内,转开莲蓬头,他乐得和温润水流来场肌肤之亲。
她瞪大眼。
他真的都没离开医院……等等,他洗澡,有准备换洗衣物吗?
答案在十分钟后揭晓。
魁里只在腰间围了条毛巾,手里拿著另一条毛巾擦拭头发,水滴爬满他强而有力的身体,落在他肌理分明的月复部,他像个战无不克的战神,在她面前展现出完美比例的强悍。
“抱歉,等一下会有人帮我送换洗衣物,你就忍耐一下我这个样子吧。”一脸失礼,但眉眼间却噙著笑,像是极满意她目个转睛的反应。
辟亭又回神,硬生生拉回视线,落在握紧的粉拳上头。
她无耻,竟然被男色吸引?!
明明还气他恼他,但心里偏偏又惦记著他、担心著他。
魁里一坐在她床边。“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你相信我,但伤你,绝对是我无心的。”
她闭上眼不语,感觉床畔陷落的范围愈来愈大。
“亭又。”他的气息近在耳边,强烈地渗入她的毛孔。“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知道,我只是爱你,我们好不容易在—起,我希望再也无任何不必要的误会和障碍阻止我们相守一辈子。”
“……我不知道。”她的心里还有阴影,没有把握可以心无芥蒂地跟他走一辈子。
“你知道的,你会担心我,你会挂念我,你答应我,二十号要陪我去流浪,还记得吗?”他温热的唇轻轻地吻上她柔女敕的颊,寻找她的唇,以舌滋润著她乾裂的唇,吸吮素求著。“宝贝,你真美。”
他的甜言蜜语总是简短有力,可以在瞬间就让她心花怒放。“我又没化妆。”她告诉自己不能软弱,不能轻易被他降服。
“我喜欢你的素颜,可以让我不用费尽心思啃你的唇膏,看你的唇色。”他在她柔润的唇上来回摩挲著。
辟亭又愣住。难道说他老喜欢舌忝她的唇膏,只是为了想要看她的唇色,确定她的气色好不好?这男人既是如此爱她懂她,为何还要伤她?
她闭上眼,脑袋乱成一片,却没有拒绝他的吻。
如此驯服,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大的鼓舞,他的手探入她的衣底下,轻易地攫住柔软的浑圆。
“不可以。”她双手护在胸前。
他的额抵著她的,租嗄问:“为什么?”
“……我也四天没洗澡了。”她苍白的脸透著醉人的绯红。
魁里呆掉,而后低低笑开,厚醇得缘是刚泡好的一杯阿萨姆,又像是在杯底翻转幸福漩涡的茶叶。
她并不是抗拒他,而是因为没洗澡。这答案,真是教人士气振奋。
“这有什么问题呢?浴室就在这儿。”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打横抱起。
“你要干么?”她揪著他的手臂问。
“帮你洗澡喽。”他笑得坏坏的。“我答应你哥,一定要亲自服侍你,不管什么事都必须由我经手不可。”
“不包括洗澡吧。”不要啊~医院的病服也未免太好月兑了吧!这病服底下什么都没穿,他一掀开……她羞得抱紧自己缩在按摩浴白里。“你出去啦!我可以自己洗!”
“你全身上下有哪里是我没见过的?”他就蹲在浴白旁帮她调整水温。
“出去!”讨厌。
“不要!”他学她口吻。
她抿唇瞪他,他笑得吊儿郎当,完全不把她的瞪视当一回事。她气得想跳脚,却闷在浴白里不敢动弹。
两人对峙,外头突地传来手机铃声。
“你的手机。”她提醒他。
他的黑眸濶亮,眨也不眨地笑睇著她。
“去接啦!”她羞恼地推他一把。
魁里握住她细女敕的小于,俯前吻上她的唇。“等我一下。”
“不要!”
他哈哈笑著,回身走到浴室外,接起手机。“喂?“立即踅回浴室,继续逗她。
“老大~”那头是典圣紧张兮兮的声音。
“有事?”他懒懒问著。
“当然有事!”不然他打手机是打心酸的喔。“你到底在哪里啦?家也不回,公司也不来,你这样搞,我很难演捏。”
“我在医院陪亭又,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他说著,吻上她果白的美背。
辟亭又回头瞪他,他张口吻住她的唇。
“不行啦,不管怎样,你今天一定要过来,我听财务长说,今天有几位美国的客户特地过来拜访,要是问我美国经济和走向,我就死定了。”典圣急得跳脚。
魁里眉微挑低喃,“死狐狸。”居然趁他不在,特地找人要试典圣。
“你骂我?”
“不是,反正我教你最简单的,四两拨千斤,还记得吧。”
“拨你个头,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厉害可以举一反三?”典圣趴在办公桌上哀嚎。“反正我丑话说在先,要是你不过来,害我在客户面前露馅,东窗事发,我可不管你。”
“放心,我信任你。”他的吻似绵密的雨不断地落在她的唇上、颊上。
“到时候不要怪我。”
“不会。”吻得欲罢不能,他连再见也不想多说,直接挂电话。
“喂?喂!”还在四方集团总裁办公室的典圣傻眼。“居然挂我电话?!”
天啊,死定了,这一次肯定是死定了!
“叩叩。”外头响起敲门声。
他赶紧坐直身,沉稳喊著,“请进。”他深吸口气,瞬间化身为总裁,带著淡淡不惹人厌的傲慢和从容不迫的干练。
“总裁,这二位是美国柴契尔集团总裁夫人和……”吴八德领著人进来,哇啦哇啦地介绍著,却突地发现他面有难色。“总裁,有问题吗?难道说你连基础的英文对话都不会?”
典圣虚弱地勾起笑,冷汗从背脊滑落。他在美国待超过十年,除去艰深的应用英文难以上手以外,就连古文都背得吓吓叫,但问题是——
出在那位总裁夫人身上啊!
“哩,麦魁尔,你怎么会在这里?”总裁夫人热情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典圣被她恐龙级的身材抱出一身鸡皮疙瘩。“嗯,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麦魁尔。”事到如今,打死不承认就对了。
“讨厌,你好坏,还跟我开玩笑!我赞助你那么多,会认错人吗?”总裁夫人笑眯了眼,拿起名贵包包,再塞给他一支笔。“帮我签名,上头还要写,献给我最爱的蜜雪儿~”
总裁夫人蜜雪儿瞬间回到遥远的年少十八岁,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典圣脸色死白,而吴八德也被这意外的画面震得说不出话。
很好,不用管美国经济走向和次贷风暴,他就已经露馅了。
有什么办法?他早说过了,他是第一男主角,很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