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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侍 第3章(2)

闻言,庞月恩直瞪看池面,突地瞥见池面落下一滴水,引起阵阵涟漪,接着一滴、两滴、三滴,春满池面恍若下起雨,摇灵的水面倒映着她忍着啜泣的哀伤神情,她秀眉紧皱,剔亮泪珠不断从润亮通红的星眸坠落。

不关她的事……干吗这么说?干吗用这么冷淡的口吻划开他们的距离?不让她喜欢,就连让她帮忙都不肯?

“小姐,该起身了。”里头好半晌没回应,上官向阳不禁再次催促,就怕寒气伤着她,到时候不知道她又要休养多久才能康复。

“我--”她带看浓浓鼻音,话未完,突地听见东侧围墙外有阵骚动,“该不会是厨房出了什么事吧?”她低喃。

庞府的厨房和春满池只一墙相隔,此刻是用膳时间,厨房正热闹着,突地传出惊呼声,八成是有人在厨房里受伤了。

上官向阳听了一会,不禁苦笑自己早已不是总管之职,就算厨房出了乱子,也不关他的事,正要再催促庞月恩赶紧起身,却突地听见有人高声喊--

“动作快!少夫人烫着了!”

倏地,上官向阳像支绷紧弦的箭矢,倏地奔离篱门,越过高墙,消失不见。

春满池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庞月恩,清楚感受到他似风迅捷刮离的脚步。

看来,她远远比不上他心爱的凝小姐呢……呵,差真多。

为何她爱个人却爱得如此狼狈?抢过卖身契、搬出各式说辞,只不过是要他留下,不愿他身如浮萍地四处飘荡,更不要他远离到她触模不到的地方,而他,似乎压根不懂她的心思。

怎么会这样呢?

她幽然叹声,灼烫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无论琴棋书画、针莆女红,甚至是做糕饼都难不倒上官凝,为了让相公庞祖恩开心,她特地下厨,却不甚被蒸笼的蒸气给烫伤了手。

而第一时间护在她身旁的,是上官向阳。当替众人的面,他牵起她的手上药,这消息传进庞祖恩耳里,心里可是不痛快得紧。

“大哥,谁惹你了?脸臭得吓人,不怕吓着你的小娘子?”用过晚膳后,庞月恩特地到庞府东方的进德楼探视烫伤的上官凝聊了几句,便转到主厅后方的书房找大哥。

“还不是你养的狗。”庞祖恩自桌案抬眼冷哼,俊尔的面容绷得很紧。

“大哥,你是想找我吵架吗?”坐在他身旁的庞月恩顿时冷冷地瞪他。

“管好你的人,免得惹恼我。”庞家三兄妹感情向来很好,就算心中不悦,也不会在当下把气氛搞得很僵。

“大嫂以往是向阳的主子,主子受伤,他担心有什么不对?这代表他忠心耿耿啊”早猜到大哥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动怒,所以她晚上才特地过来调解的。

“可他的忠心耿耿惹恼了我,别忘了。凝儿已经是我的妻子,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替她上药,把我置于何地?”两家互有往来,他对上官向阳当然不陌生,从以前他就极厌恶他前前后后跟着凝儿,没想到凝儿出阁之后,他还是一样跟,要他怎能不气?

“他没心眼,不过是习!质护着大嫂。”

“那么,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习惯把心神放在你身上?”收起账簿后,庞祖恩严肃地瞅着她。“他是木头,是个笨蛋,话不挑明,他不会懂。”

她挑得还不够明吗?庞月恩在心里苦笑,表面上却佯装不在意。“上官家养了他快二十年,才有今日的忠心耿耿,我和他不过是几日的感情,哪可能培养出那么深厚的情谊?”

“难不成你要等他二十年?”小妹对上官向阳的心意,庞府上上下下皆知,只有那块木头六感皆失,浑然不觉。

“大哥,我今天要跟你聊的不是我的事,而是建议,你要不要干脆早点带大嫂回淮南坐镇?”庞月恩赶紧转移话题,省得大哥打破砂锅问到底。

庞府所拥有的几座矿都集中在淮南一带。而矿区向来是由大哥掌管,一年至少有七八个月以上都待在淮南,这阵子是因为迎妻,所以待得久了点,为了杜绝任何后患,提早离开是个好法子。

“我账簿还没弄好。”

“交给邢老吧。”她建议。

庞祖恩挑起浓眉,似笑非笑。“看来,你也打算有所行动了?”小妹也等不及了吗?

“随你怎么想喔。”她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对了,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他瞅着小妹泛红的眼问。

“有吗?我只是有点累。”她扮了个鬼脸,扬起笑答,只有自己知道,刚刚为了那木头,她流下多少伤心的眼泪。

“累了就早点回房歇息吧。”

“嗯。”希望这一步,真能让他把注意力只放在她身上……

回到琅筑阁,庞月恩斥退了小云儿,无力地躺在床上,浑身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一闭上眼,泪水又自动滚落。

她什么都不再想,反正为那人流泪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但今天她觉得特别受伤,像是被他拒于千里之外。不管她怎么想耍贴近,他总是冷冷将她推开,而且推得好远好远……

半梦半醒间,恍若有人为她拭去泪,接着一只大手轻抚上她的额头,欲抽离时,她赶忙抓住。

这感觉,就像她年幼时,若是不经意又病着了,向阳总是会假借带凝儿探望她的名义,一并入房看她,那时他也会这样轻抚着她的额,担忧地说:“怎么又病了?”

那时候的他,好温柔。好在乎她,她好喜欢、好喜欢他,甚至曾经主动跟世伯提起,央求让他到庞府陪她一道长大,可惜世伯不允,直说待他们长大若能结成连理就好。

可,他根本不理她,哪来的结成连理?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要世伯替两人订亲,写下订亲契,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他绑在身边一辈子。

可若他不喜欢她,绑得再紧,又有什么用?

“怎么哭了?”

耳边听见有人呢喃,那嗓音像极了每回那人瞧见她哭时的不知所措,庞月恩想张开眼,可是眼皮好沉,张不开。

“小云儿,去替小姐煎药吧,她又染上风寒了。”又是那嘻满担忧的沉嗓,像阵煦柔微风,刮进她的心坎。

“嗯,我马上去。”小云儿撩着裙摆,急忙离开。

房内,上官向阳就坐在床畔,厚实大手被庞月恩抓着不放,她的啜泣声更是令他不忍离去。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他不由得轻问。

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会突地哭成这样?是因为病了的关系吗?哭得他心都揪疼了。

她今晚在春满池泡了那么久,他觉得不妥,于是特地在回房之前再拐到她房里探视她,果真如他猜测的,真又病了。

早知道她会病着,他就算蒙着纱巾,就要冲进春满池里,将她抓回房才是。

垂眼睇着她泪水横陈的粉颜,他不禁叹口气,泪水擦了再擦,还是湿透了枕巾,让他好想将她紧紧拥人怀里--但他不能。

身份的差距、复仇的大计……他该要远离她的,正因为在乎她,所以必须远离,对她才是好的。

可是他的心却安静不下来,好想紧紧将她拥入怀里,要她别再哭泣。

“我好喜欢你……”

她细微的低语,逼得他俯凝神细听--

“别走,我真的好喜欢你。”

上官向阳的心为之撼动,但不知道她口中说的“你”到底是谁,然而在这状况下,像是说给他听似的,让他心头发软。

她喜欢他吗?是他吗?

“向阳,不要走……”

垂敛的凤眼掀了掀,他心跳顿时剧急,因为她唤着他的名字,因为她抓紧了他的手,那带泣的低吟是她不曾表露、他亦不曾发现的心意。

原来,她也和他一样吗?

上官向阳不能言语地直瞅着她,保持这个动作许久许久,直到小云儿的脚步声传来,直到小云儿将她唤醒,亲眼盯着她半梦半醒地把药喝完,他才缓缓走到房外。

买色是一望无际的黑透,几抹夜风夹着凉意拂面而来,他五味杂陈,却说不出心底的滋味到底是什么。

能够两情相悦,多好。

可惜,可惜爱不逢时。

庞祖恩决定提早回淮南,但一些细软收拾起来,也要费上几夭。

消息自然极快地在庞府传井,上官向阳一早就得知这个消息,想了下,端着早膳来到庞月恩的寝房。

虽说服了药,但她的体温依旧偏高,整个人病怏怏的。

小云儿一瞧见他,立刻退开到一旁,让他端着早膳坐到床榻边。

“小姐,吃点东西。”

庞月恩檀发如瀑倾落,水眸垂敛,喇颊飘着不自然的红晕,上官向阳没多注意,以为是生病所致,压根看不出她是在害羞。

害羞啥?

还不是小云儿说,昨晚他到房里探她,立刻发现她又生病,要小云儿赶紧去煎药。真是的,他怎会连府里常常备看药材都知道?又怎会知道她病了?

明明就是那么木头的人,有时偏又温柔得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搭腔,上官向阳倒也不以为意,自动地喂起她来,动作自然且不容置喙,强行喂着她。

她羞怯怯地张口尝着他喂的清粥,心跳得好快。他是不是有点喜欢她了,要不,怎会亲手喂她呢?

然而却听他说:“待会儿还要吃药,不吃早膳是不行的。”

庞月恩随即垮下满脑子的美丽幻想,顺便扯垮唇角娇羞的笑,气恼地撇起嘴瞪他。讨厌,他根本只是为了要盯她吃药才喂她吃早膳的吧!

上官向阳哪里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径自随口问:“是小姐要大少爷提早带凝小姐回淮南的?”

“谁说的?”庞月恩愣了下,眼也不抬地回道。

“大少爷。”

他去找庞祖恩时,庞祖恩说:“你只要管好月恩就好,凝儿我会好好照顾。”感觉到庞祖恩浓浓的醋意,把凝小姐交给他,他很放心。

臭大哥……庞月恩在心里暗骂着,气恼自己被出卖了。“是我提议的,那又如何?”

“谢谢小姐。”他淡笑着致谢。

“咦?”她不禁微愣抬眼。

以为他会骂她气她的,谁猜得到他竟然谢她。

谢什么?

他和他家小姐感情深厚,这件事庞府上下都知道的,她以为,她要大哥先带着大嫂往淮南,他肯定会气极了,谁知道他的反应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淮南是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已是相当富庶,少夫人待在淮南,会比待在京城要来得让我宽心。”

庞月恩注意到他不再说凝小姐,而是以少夫人来代替称呼。这意味着什么?从此以后,她就是唯一能够霸占他的小姐了?

“我还以为你离不开你家小姐呢”她嘟起嘴嘟嚷,可眉梢眸底满是笑意。

“是啊。我家小姐眼前病着,要我怎么离得开?”他垂眼再为她舀一匙粥,要她乖乖张口。“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小姐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庞月恩膛目结舌。“你、你骂我?”

“小姐不该骂吗?”他沉眸反问。

“我……”感觉受了委屈,她可怜兮兮地撇起嘴。

“昨儿个不是跟你说,不准你泡太久的吗?你把我的话当马耳东风,受冻了生病了,也不知道要知会一声,还让我去唤醒小云儿替你煎药。”话到此,上官向阳重重叹口气。“我记忆中的小姐,是最体恤下人的,怎么今儿个不体贴了?”

“谁害我的?”她小声咕啾,哀怨得要命。

“谁?”

不就是你。木头!她气得牙痒痒的,却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泄恨似的咬住他递来的汤匙。

“……是谁教你用膳的时候咬着汤匙不放的?”他不敢用力扯回汤匙,只能用眼神告诉她,他对她的礼仪有多失望。

庞月恩眯眼瞪他,一口白牙像跟他杠上似的,紧咬着不放。

两人对峙好半晌,倒是一旁看戏的小云儿忍俊不住笑出声。

上官向阳不解地看着她,唯有庞月恩又羞又窘,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汤匙到底要继续咬着,还是要松开口。

啊,好烦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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