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餐厅,段凌桀寒厉的黑眸随即定在角落的纤影上头,完全遗忘眼前的合作代表,更忘了今天中午到底要跟对方聊些什么。
“……段总裁?”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发觉他的心不在焉,期期艾艾地低喊。
段凌桀扬手一挥。“你先走,我还有事。”
对方顿了下,最后还是认命的将桌面文件收妥,快速离去。
段凌桀压根不在意少了一笔买卖对公司会有多大的影响,他现在只想知道,唐家凌为什么会和金在威在一块?
他跟金在威在商场上不曾交手,初次交手,要的就是对方的全部,那是因为金在威曾经在他面前炫耀过他的权势地位,所以他一直视他为目标,非要将宏亚完全并购不可。
然而,此刻的金在威完全没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反而像个儒雅深情的男人,抬手轻拢唐家凌耳边的发,不断对她嘘寒问暖。
段凌桀搁在桌面上的手紧握着,见她丝毫不在意被碰触,甚至朝金在威勾起甜软的笑。瞬间,他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哑声低喃,笑得自嘲。
原来,她是为了金在威回台湾的。
金唐两家本来就是世交,在唐家还没移民加拿大时,两家就常有往来,明眼人都看得出双方家长有意凑合这对公主王子,然而最后公主却被他这个面摊小开抢到。
不过,就算曾经抢到手又如何?就算曾经相爱过又怎样?五年过去,他变了,她也变了……
心狠狠发痛,她的每一个笑,都让痛往他心底扎下一寸,她笑得愈甜美,他的心就痛得益发血肉模糊。
五年来的守候,简直像是笑话一则!她过得那么好,有了伴,笑得那么甜,他却是夜不成眠,守着她家那盏黑暗中从不曾开启的灯……多可笑,多可笑!
当自嘲化为怒焰在心间翻腾,当看见她和金在威一道离开,段凌桀想也不想地尾随跟上,看着她在路边目送金在威离去,孤身一人站在路边,状似发呆,他再也忍不住的朝她走去。
“聊得开心吗?”
低哑带着冷绝笑意的嗓音响起,唐家凌蓦地回头,对上笑得教人不寒而栗的段凌桀。
“你——”
“这世界有点小,对吧。”他逼近她,高大的身形挡去了炙热的阳光。
面对逆光中的他,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能感觉他浑身散发着寒意。
“原来,你是宏亚的间谍。”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原以为看见她和金在威在一起,他会有其他的联想,然而眼前看来,他的联想力比她想像的还要强上太多。
“你出现的时间点太巧合了。”就在他围猎宏亚,将宏亚赶到绝境,准备出手捕杀之前,他很难不把两件事扯在一起。
唐家凌这才明白,原来他没看穿自己的身份,只是以为自己是金在威派来潜藏在他身边的间谍。
这样也好,顺着他的误会,别让他有错误的期待好了……但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要她怎么替宏亚求情?
“你不吭声,是默认了?”他俯近她,黑眸眯起。
“……唐家和金家一直是世交,我不是间谍。”
“喔?那么说来,你们是在叙旧?”
“对,就聊一些近况。”她闪躲着他的视线,边说边想该怎么让他打消并购宏亚的念头。
他嘲讽一笑。“聊我要怎么并购宏亚吗?”
唐家凌无奈地闭了闭眼。“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并购宏亚,宏亚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既然他都提起了,她就干脆把话挑明。
“谁说的?”
“嗄?”
“当初……”他顿了下,不想当面戳破她,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他深爱的女人。
“当初嘉乃搭乘的飞机失事时,我曾经到过加拿大,请求她的父母让我参加丧礼,但是她的父母不肯就算了,当时金在威也在场,他说我凭什么参加丧礼,说我根本配不上她,他说……是我害死嘉乃……”
唐家凌震愕,没想到对他说出狠心话的人,竟然会是金在威!
“他说,如果我想见到嘉乃的坟,除非有一天我比他更成功。”他压抑着激动,俊逸的脸庞微微扭曲。“所以,我以他为目标,总有一天,我非要让他一无所有不可!”
听完,唐家凌娟秀水眸泛起薄薄雾气,从没想过他们的梁子竟是这样结下的。
“你说,他有没有得罪我?”
“可、可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并购宏亚,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是你在这当头对他伸出援手,也许他会对你另眼相看?”
“我要他的另眼相看做什么?”他低低笑开,突地敛笑,神态狰狞。“我要宏亚败在他的手中,让他无脸面对长辈,要他跪在我的脚边跟我道歉,再狠狠一脚将他踹开!”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可恶的事?”
“我变了?”他哑声低咆,黑眸紧眯,泄露出快要失控的危险汛息。“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要人心怎能不变?我最爱的人失约背弃了我,我的情敌对我汕笑讥讽,我的世界被彻底毁灭,你要我怎能不变?”
他身处黑暗的丑陋之心,好不容易因为她的到来而瞥见曙光,让他止不住盼望,可是最后等到的,却是刺骨扎肉的痛。
十年相恋,他时刻处在天堂,五年别离,他犹若身在地狱,他的心被扯得破碎,他守着记忆思念她,然而她回报给他的,却是最不堪的背叛,不是失约,是背叛!
“你……”眼泪在她眸底打转,好多话想说,却全梗在喉头。
他双眼赤红,死盯着她。“最伤我的,是嘉乃……她背叛我。”
“她没有!”她急道。
“她有!她背叛我、抛下我?她说的约定不过是个幌子,也许她从没爱过我,她大概不会知道我有多爱她,她八成当我是她课余之后打发时间的玩物,又或许得到我,不过是满足她某部份的虚荣——”
啪地一声,唐家凌用力地甩了他一个巴掌,豆大的泪水随着愤怒抖落。“道歉!”
段凌桀抿紧唇,黑眸紧眯。“你凭什么打我?”
“道歉!”她坚持,气得浑身发抖,这一辈子从没这么愤怒过,气到身体像是要爆炸般难受。
“为什么要道歉?我说错了吗?你找她来跟我对质!”他冷笑,黑眸直睇着她滑落的泪水,不理睬为她的泪而发痛的心。
“你疯了!你认识嘉乃有多久,会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吗?”
“我疯了?”他垂着脸,低低哑笑,突地恶咆。“对!我是疯了!我用尽生命去爱的女人背叛我,她占了我生命的绝大部份,但是她却用最混帐的手段背叛我,所以我气疯了!”
“断一截!傍我收回这些话!”她扬手要再打,却被他握得死紧。
段凌桀怒瞪着她,狂乱得开始失控的思绪因为她的怒斥而转回,然而导正了心思又如何?
当她这样唤他时,就代表她已经自掀底牌,可他却因此更觉悲哀。
她回来了,回到他的生命,却不打算再走进他的世界,想将他摒除在她的永远之外,让约定不再是约定,甚至亲手毁了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还一点都不心疼。
为什么?五年的时间,他变了,她也变了,难道这份深植的情感也就会跟着变质了吗?
唐家凌脑袋一阵晕眩,却仍是死瞪着眼前面露悲伤又疯狂的男人。
“她没有背叛你!在她开始懂得这个世界,你就一直住在她心里,你占满她所有生命,她的喜乐哀乐随着你的眉扬眉皱而起,她的快乐悲伤取决于你的一举一动,她的世界一直跟着你打转,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如果不爱你,她为什么要回去取得双亲的同意?如果不爱你,她为什么要回来……她要回来,她想要回家……回你答应给她的家……”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里头藏着什么样的心意,为什么此时此刻,两人明明面对面,试着用语言交流,却始终走不进对方心里,反倒变成了互相戕害?
五年的隔阂有这么可怕吗?可以让他忘却她从来不悔的爱情?可以让他心绪舛变,认为她的离去竟是最伤人的背叛?
“你……”段凌桀听到最后,不禁一顿。他瞪大黑眸,直睇着她气愤得快要喘不过气的苍白小脸。
唐家凌张口想要再说什么,然而一阵晕眩急袭而来,让她失去平衡,迅速跌入无止境的黑暗中。
“家凌?”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才蓦地发现在这样的大热天底下,她竟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得几近停止——
“嘉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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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将人送医后,段凌桀始终守在急诊室外。
不久后,吴思珊匆匆赶来。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家凌会被送进急诊室?”她冷着脸瞪着双手捂脸坐在急诊室外的前上司。
一接到他的电话,她便马上赶来医院,浑身不住发颤,就像那年在教堂里听见好友的恶耗一般。
她恨死了这种措手不及的无奈感!
“是嘉乃吧。”抹了抹脸,他抬眼看她。
吴思珊无所畏惧地对上他的审视,撇唇冷哼。“是又怎样?反正你都瞎了眼,看不见她的真心。”
“我怎会认不出她是谁?”就算容颜改变,但她的性子,那浑然天成的亲和力,是谁都模仿不了的。“我早就在怀疑她,要不是她删除了嘉乃唱的那首歌,要不是她让我撞见她和金在威亲密地在一块,我也不会发狂……”
“嘉乃删了那首歌?”吴思珊也不禁错愕。
“我不断试探她,告诉她我没有女朋友,但是她却像是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毁了我们之间最后的记忆,又让我看见她和金在威有说有笑,我……当然会以为她是为了金在威回来,以为她……背叛我。”
吴思珊蓦地眯眼瞪去。“你是白痴啊!她会背叛你?你眼睛瞎了就算,连脑袋也糊了吗?你没看见她一身的伤?没看见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写起字来歪歪斜斜?她可是在加拿大动了十几次的刀才拼凑回来的耶!”
段凌桀无法言语,心疼不已。
他见过她身上的伤,大小伤痕密布,却不知道在那些伤愈合之前,她必须受多少的苦。
“她在鬼门关前走了几回你知道吗?她在医院住了两年多,又回家静养复健两年多,为了再见你一面,她有多努力你都不知道,怎么可以说她背叛你?你混帐!”
“既然你早知道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是在几个月前才和她联络上的!罢接到她的电话时,我还以为是恶作剧电话耶!因为她的声音好沙哑,像是被撕碎一般……”说到最后,她用力扁了扁嘴,忍住眼眶的泪水。
“但至少她回到台湾,你就应该告诉我!我是最有权利得知她还活着的人,不是吗?”
“……嘉乃不准我说,我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她说她想回家,可是却又不愿向我坦白身份……”他沉痛地将脸埋进双掌内。
“……因为她自卑吧。”
“自卑?”他傻傻抬眼。
“我感觉得到,嘉乃和以往不同了,出事后,她变得很瑟缩自卑,虽然她很想要表现得跟以往一样乐观,但实际上,她甚至胆怯得不敢跟你坦白。”吴思珊叹了口气,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不过,我想有一点你也要负责任,谁要你一开始对她盼态度那么差。”
“我……”
原来,他们之间潜藏着阴错阳差的误解,五年的岁月,将他们多年累积的默契全数腐蚀,她看不见他的等待,他也看不见她的胆怯,更该死的是,他竟一时失控对她说尽狠话……
段凌桀悔不当初,只能在急诊室外无助等待,直到医生出现,告知她只是因为散热不佳,中暑引发昏厥,才松了口气……
看着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的小女人,他不禁心怜地轻捧起她的手,看着她右手心里的模糊红痣。
他是怎么了?
再恼再发狂,也不该误解她,但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仿佛非在那一刻将这五年来的压抑一并发泄一样。
“……嘉乃,我带你回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