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阎焰口中听到“休息”两个字时,水荷没有太多的惊讶,直到她从他与掌柜的对话里,听到了几个字之后,才突地回过神来。
“一间房?”水荷挤向前,先看了看掌柜,给了个缓和的笑容,接着回过头瞪着阎焰,眸光顿变。“你有没有说错?一间房?一间房我们俩怎么睡?”
阎焰睨她一眼,很从容的转开目光,再次坚定的朝着掌柜开口。
“一间房。”阎焰再肯定不过的重复一次。
“真要一间房?”掌柜端出招牌笑容,看出眼前两人气氛有异,决定“尊重”一下另一方的意思。
“一间房。”阎焰答案没变,眼神渐冷。
闻言,水荷唇边甜美的笑容开始僵硬,再转向无辜的掌柜,露出僵硬到几近破裂的假面具。“我再跟他谈谈……”
霍地,她整个人转过来,澄眸再度喷出火焰,小手往上揪住阎焰的颈项,压低了声音。
“我可是还未出阁的十八姑娘,我跟你住一间房?我的名声谁负责啊?”
“是啊,姑娘家的名声是很重要的,两间房好一点……”掌柜配合着应声。如果能再租下另一间房更好,这两天的生意差得很,多租上一间是一间。
“一、间、房。”阎焰扫了掌柜一眼,口气平静得出奇,对着掌柜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眼神像是七月雪一般,不但教人暑气全消,还浑身起颤。
“是是是,一间房,就一间房……”这下,再怎么爱钱的掌柜也不敢这次,连忙点头,然后转头往外一喊。“替贵客们带路了!”
“阎焰!你听不懂我的话吗?”甜美的笑容裂了缝,水荷用力揪住他的衣衫,逼得他低头迎视着她的眼。“我不跟你住一间房!”
黝暗的眸子扫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抹诡异幽森的光芒,在瞳眸深处一闪而逝。
“拥有“屠血戒”的人,就是我的恩人,我必须保护你的安全,若是姑娘有什么闪失,阎焰承担不起。”他的态度恭敬有礼,那双黑眸却锐利得像刀,紧盯着她不放,拿她的话来压她的脚,教她无法回嘴。
闪失?
这两个字,教水荷的水眸眯得更紧,暗自咬牙。
也不想想,刚才掐住她脖子的人是谁?他差点没要了她的命,还顾及到她的闪失?
“你只是怕我带了屠血戒逃走,让你无法回复师命吧。”水荷冷哼一声,早看破他的心思。
阎焰也不替自己辩解,横竖,他不会让屠血戒离开他的视线。
“你就尽早说出你的愿望,否则……在我任务完成之前,你的名声会继续坏下去。”阎焰仍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模样。
换句话说,他是打定主意,要让她嫁不出去就是了。
水荷恼怒极了,却无法做出“有力”的抗议,只能挫败的握着小拳头,愤怒而又无能为力的瞪着已往客房里走去的男人。
“或许你是贪图我的美色,为了要占我的便宜,根本不是为了屠血戒。”水荷挖苦的跟在他后头,不情不愿的开口。
“砰”地一声,水荷捂着鼻子,痛得差点儿没掉下泪来。
“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她气得……不,该说是痛得粉脸通红,气得牙痒痒的。
阎焰缓缓转过身,挑起浓眉,双手交叠胸前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易姑娘……”他用一种低沉的语气开口,一双黑眸直盯着她,那样的目光,让她有些说不出的头皮发麻。
“我一向不好喂养,挑得很,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他勾起嘴角,眼光在她的身上绕啊绕之后,停在她的小脸上,一脸似笑非笑。
水荷瞬间全身僵硬,像是被谁兜头浇了一桶冷水,全身上下彻底凉透,接着,怒火“轰”地一声,烧上她的头顶。
“姓阎的!”水荷指着他的鼻头,伸出的食指抖啊抖的,气得说不出话,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阎焰深黝的黑眸里,头一次浮现明显的笑意,用最温柔、最低沉的口吻提醒着她一一“我想,你尽早说出打算,我拿了屠血戒好复命,对我们都是种解月兑。”
水荷深吸口气,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俏丽的小脸像是被火烧过,怒火咕噜噜地往上涌,红女敕的唇办进出几个字……
“办不到!”
简单的客房里,整理得一尘不染,虽谈不上舒适,但对于奔走江湖的他们,的确是个适合落脚的地方。
水荷滴溜溜的眼睛绕啊绕的,目光在接触到角落的大床时,笑容转为僵硬。
决绝的话喊得很大声,但是一进入房中,她的气势就减了一半。
“只有一张床,你确定要睡在木椅上?不再请小二哥多开一间?这样睡起来可不会舒服。”她极尽气体贴”的问道。
“我没说要睡木椅上。”阎焰的薄唇上勾着难得一见的慵懒微笑。
“难不成你要我一个姑娘家睡在木椅上?”水荷的眸眯得更紧,雪白的贝齿被她咬得喀喀作响。
阎焰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对着那张粉脸,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你若是想上床来与我共用一条薄被,我倒也不反对。”他淡漠耸肩,不置可否,话里带着明显调侃,看着那张小脸气到发红,他黑眸里难得的揉进恶作剧的笑意。
那笑,绷断她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她不停在心里咒骂着。
他一张八风吹不动的僵直死脸,今天笑得可动了!
水荷握紧拳头,知道眼前男人说到做到,虽不见得真会“吞”了她,但挤在同一张木床上,却也不是她能接受的事。
可恶!她根本是骑虎难下。
“好!我说。”她就暂且先认输,长路漫漫,她就不相信找不到机会报仇。
阎焰好整以暇的在木椅上坐下来,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从容的等她开口。
“我要找“医典”。”水荷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意思很明显一一要他倒茶。
阎焰瞧她一眼,倒也不找她的麻烦,替她的水杯加满水,放了下来。
医典,传说中能治百病的不朽名书,是每个学医者极欲得到的宝书,不但能解人疾苦,还能从阎王手中抢下生命。
身为一位学医者,她想找出“医典”倒也是无可厚非,只是……
“易神医的本领你都学熟了?想找出“医典”,是想让自己的医术再进步?”阎焰看了她一眼,好奇问道。
他承认,在认识她之后,他的好奇心像是被开启了,对她有着莫名的兴趣。
只是,他的“好奇心”无意中戳了水荷一刀,勾起她的愧疚,心情更是荡到谷底,她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水亮的澄眸凝着桌面,好半晌没说话。
气氛蓦地有些僵,阎焰能发现她的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了明显的改变,只是,他仍秉持着既有的原则,以不介入她私人情绪为最高准则。
阎焰看着她摆下水杯,整个人慢慢的往床榻移动,坐在床缘,小脚一踢,绣鞋落了地,接着缓缓的拉来棉被,和衣在床上躺了下来,背过身去……
阎焰坐在原位上,看着她难得的沉默。
就在他开始质疑她背过身去的原因,是想独占那张床时,她慢慢开口了。
“我并没有从父亲的手中,学到太精辟的医识,我贪玩,老是出门个三五天,玩累了、倦了,才会回到家中……”水荷闭着眼,说着那一段她不想忆起的往事。
“在你离家时,易神医生了病,身边无人医治,所以延误病情,赔上性命?”
阎焰很聪明的连结她未说出的部分。
他的直言,又捅了水荷一刀,教她的心揪了一下。
“你真是一个不懂得体恤人的家伙。”他说起话来没分没寸,总得教人见血才行,她才与他相处时间没多久,就一再被勾起伤痛的回忆。
阎焰的视线停在她的背影上,聪明的脑袋仔细回想着,上一次她突然情绪转变时的话题,究竟是什么……
很快的,他想起来了。
易神医。
稍早前,她哭得像个泪人儿般时,也是他问到她父亲的时候,想来这该是她的痛点,才会每一触及,就换来她的悲伤沉默。
他是个没同情心的人,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该好好善用才是,如此也能换得耳根短暂清闲。
于是,他继续闷不吭声,直到大床的角落里,传来低不可闻的浅声啜泣,那个纤细的肩膀,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动着。
她不说话了,但却哭了。
阎焰支着太阳穴,下颚微微抽紧,一向平静的心绪,随着那低泣声,一阵一阵的收紧,知道自己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有很多细节,他都还没弄清楚,例如:医典在哪里?他们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得花多久的时间?会不会有其他人觊觎?
这么多疑问,他却连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唯一盘绕在他心头,让他迫切想知道的,是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不哭,他实在不喜那种……胸口压了块大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