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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神泪(上) 第5章(2)

无咎自然明白她的心情。“要是人类活上千年,早成了妖怪。”他淡声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总是独自一人,不是没有人愿意亲近她,而是她命中带孤独。

“说得也对,我只是随口说说。”她一扫忧郁,勾弯唇角,“不过,有你们也一样,就像是我的家人似的。”

她不会形容那种感觉,可是看着他们嬉闹,她有种说不出的想念,一种彷佛从很久以前便种下的钦羡,一种期盼许久,终于落实的幸福。

她在暗室时,总会从门缝偷觑着外头,听着笑声,想象着是谁在玩,又想象着有一天,当自己离开暗室,身旁也会有许多人……确实是有许多人,可没有一个是单纯的朋友,无关乎祭主的身份,纯粹只为她这个人而担忧关注。

无咎勾弯唇角。

一旁的湛朵见状,霍地掀起玉壶。“好,今儿个成为你君十三的家人,大爷我要大喝一场!傍我举杯,不对,是举壶,咱们一起狂饮,不醉不归。”

他识得君拾扇,那个寂寞却从不说寂寞的女子;如今,他识得君十三,一个在暗室长大,只为继承祭主之位而活的姑娘,太教人心疼,他不多喝一点,会觉得很难受。

“你开心就好。”无咎懒得理他。

“不要罗唆,干了!”没人搭腔也无所谓,湛朵人来疯,拿酒当水喝,端起玉壸,咕噜咕噜灌下肚。

这一幕,看得君十三目瞪口呆。真是太豪迈了,她作梦也没想到,酒可以这么喝……还是说,这神蜜真的这么好喝?

想着,她凑近无咎,轻嗅着他杯中的酒香,压根没有酒味,只有一股清雅的气息,她不由得伸手,却被他闪了过去。

她扁嘴看着他,他就是不允。

无奈地看向湖边林木,却难以看出那到底是什么树。

“那是什么树?”她问。

“桃花。”顺着她目光看去,湛朵回道。

“桃花长什么样子?”

湛朵闻言,心疼她竟连桃花都没见过,“喝”的一声站起,他笑嘻嘻道:“我让你瞧瞧桃花长什么样。”

深吸口气后,他往湖边狠狠地吹上很长的一口气,突然之间,岸边的树开始落叶,接着枝头上不断冒出花苞,一朵朵地绽放。

“哇……”君十三难以置信,不过是眨眼工夫,刚刚一片稀疏浅绿的桃林,竟变成一片醉人粉红。

“漂亮吧。”湛朵骄傲地扬起下巴。

“好漂亮。”

看她竟为自己以外的男人绽放笑颜,无咎略微不悦地问她,“十三,你看过雪吗?”

“雪?我听过,女乃女乃说过入冬时,偶尔会下雪,纯白的,很冰。”

“让你瞧瞧。”无咎一弹指,没一会,温度骤降,天空开始下起雨,但落在船身时,竟是片片雪花。

君十三拾眼,看着漫天飞雪,盘旋着﹑飘荡着,缓缓降落在她手心。

“哇……”雪花在她手中慢慢融化,但随即又有雪花飘落,纯白变得透明,如此无垢而清灵,冰冷却又教她贪玩着。

“你们,才十一月,你们一个让三月桃花绽放,一个又不起隆冬雪……难道你不知道这么做会乱了人间节气?”左近终于看不下去地低咆。

君十三不禁瑟缩了下。她发现这人并不喜欢自己,可要说恶意,好像又不至于……

就像他特地到行宫一趟,感觉像去吓她,却未真的对她做出什么坏事。

想了下,她双手结印,口念咒语,双臂往旁一挥,张开结界,笼罩着湖畔林和部份天空降落的雪。

“这样可以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至少这么做,只有小范围的节气异变,对外头的人并无影响。

左近不禁语塞,难以置信一个凡人竟可以以巫术张开如此结界。

就连无咎和湛朵都错愕不已。

“不该有的东西还是不该存在。”左近低声道,不看她眸底的期待。

“有什么关系,偶一为之,又不过份。”湛朵耸耸肩,拿起玉壸狂饮。

“偶一为之就天下大乱了。”

“难怪无咎嫌你唠叨。”她咬着壸口咕哝。

“你说什么?”左近不悦地瞪他。

“没事。”

“你赶快把雪给停掉吧。”君十三扯着无咎的衣角,小声道。

他看了左近一眼,淡道:“散。”一句话,雪瞬间消失无踪。

“那个……他是你兄弟?”她小声问着,就怕冒犯到左近。

“我们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你们感情不好吗?”感觉上,他和湛朵比较像兄弟。

“那家伙走火入魔了。”无咎没好气地道,瞥见左近的瞪视,撇了撇唇,“怎么,你好像对他很好奇?”

君十三水眸转了圈。“……那是因为他跟你长得很像。”她搪塞着,并不打算说出在行宫遇见左近的事。

“是吗?”他看穿她有事瞒着自己。

“对,因为双生龙神很少见……”不要再问了,撒谎好痛苦。

左近睇着她,不解她为何不说出早已见过他?像是她知道要是让无咎知晓此事,会对他更加不满。

唉,这丫头,真会扰乱他的心,不过,他还是不会改变决定。

“只因为这样?”

就在她招架不住想要投降时,听见了湛朵的大嗓门,她暗吁气,感谢他适时的出声,解救了自己。

“啊,你们瞧,有艘画舫接近了。”饮尽神蜜,把玉壸一抛,他眼看向不远处的画舫,旋即便听见有丝竹声逼近,而甲板上有不少穿着宽袖襦裙的花娘,头梳高髺,个个风情万种地倚在船舷,不断朝着他们娇声唤着。

君十三惊诧地瞪大眼,不敢相信有姑娘在大庭广众下穿得这么清凉。纱质的宽袖襦裙,完全遮掩不住底下的抹胸和呼之欲出的酥胸。

灵点黑瞳缓缓移转,落在无咎脸上,就见他正眯眼看向画舫上的姑娘。

难道说……他喜欢那种打扮?

可是,她没有那种衣裳……不知道八云会不会梳那种高髻……

“无咎,要不要找几个花娘过来热闹一下?”湛朵问着,纯粹闹场的口吻。

他抽动眼皮,眼角余光瞥见她很认真,甚至是有点担心地皱眉瞧着自己,那种不允又不敢阻止的表情,取悦了他。

“啊?笑了?那好,我找几个花娘过来助兴。”湛朵作势要招手,却偷偷注意着君十三的反应。

“不……”她艰涩地吐出话。

“不什么?”湛朵咧嘴笑着,正等着她的下句。

“别闹她。”

“我哪有?我正在询间她的意思,好歹她也是姑娘家,要找几个姑娘助兴,总得她点头才成,免得她尴尬。”

“湛朵……”无咎瞧他直眨着眼,不禁没辙地摇头。

“可不是吗?花娘里,有的能陪酒助兴,有的能唱曲,能弹琴﹐更能……”

他话没说完,君十三一把抢过无咎面前的酒,豪气万千地一口饮尽,眯眼瞪向湛朵。“我也可以陪酒助兴。”

她说着,同时嘴里尝到一种花蜜般的鲜甜,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唇。果真如蜜般,半点酒味也无,难怪湛朵可以抓起一壸狂饮。

“你!”无咎难以置信地抢过酒杯。“这酒你不能喝。”

说完,横眼瞪向爱闹的湛朵。

“为什么不能?是我喝了会有什么问题?”她扁起嘴。

她半点感觉都没有,顶多是有点轻飘飘的﹑有点晕陶陶的,而且很开心,开心得她有点想唱歌。

“你……”

“哈哈哈,真的一样耶!”湛朵已笑趴在矮桌上。“感觉就像拾扇还在世,时间倒退了几百年。”

其实他的最终目的,只是要拐十三喝神蜜罢了。

“你这小子﹗”无咎低斥着,恼自己竟然着了他的道。

“谁是拾扇?湛朵话到一半,被无咎一双冷眸瞪得又闭上嘴。

无咎气恼难休。

他不想提前世,他宁可和她之间的缘分是从今生开始。

因为前世的拾扇不曾爱过他!不要她想起,不要她忆起过往,不想再回到踏不进她心里的日子。

“她又不会想起。”湛朵低声咕哝。

凡是人类,喝过孟婆汤,前尘往事尽忘,也不知道无咎在紧张什么。

“闭嘴!”他寒惊着眼。

“谁?到底是谁?说呀。”她笑着,想要再倒酒,却发现酒杯竟不见了。“酒呢?酒杯呢?”

她原就娇女敕的软嗓,此时更偏童音,带着不自知的撒娇味道。纤手不断地拍桌面,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娃儿。

“十三,你醉了。”无咎抓起她的双手,就怕她伤到自己。

“才没醉呢。”她眯眼瞪他,听到丝竹声已经逼到船身,不禁横眼瞪去,再回眸,双手捧着他的脸,逼他正视着自己。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被她给逗笑了。

其实,他也极为喜欢她喝醉时,不按牌理的举措,然而这动作,她前世从没有做过,从没靠他如此近。

“不准看。”她眯眼警告着。

他疑惑地扬起眉,瞥见花娘搭的画舫正要从他们船边经过,才意会地勾笑。

这是她的占有欲吗?

如果是,他会独享。

“我告诉你,我也是会弹琴的。”君十三突道,“给我拿琴来,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他笑眯了眼,喜欢她在自己面前放肆没有规矩的样子。

“这儿有﹗”湛朵不知打哪拿出一把古琴,就往桌面一摆。“快快快,让我瞧瞧你的厉害。”

“哼,好歹我也学了很多年的。”放开无咎,她调整古琴,一手按弦,一手挑抹,琴声却明显走调。

湛朵很不客气地大笑。

“我只是在试声。”她逞强道。

“我这儿有义甲,先套上吧。”湛朵忍着笑,送上银制义甲。

“不用,真正的大师是不用义甲的。”她说着,俨然像是大师般的身手,压弦挑弦,看似行云如水,然而出来的声调却严重的荒腔走板,比娃儿胡奏乱弹的还要糟糕。

湛朵早已笑得没有形象,倒在木板地面上,就连左近也被逗得微弯唇角。

最终,无咎不忍她沦为娱乐他人的工具,出声阻止,“可以了。”

君十三傻愣愣地瞪着琴弦,好一会才抬眼。

“这琴坏了。”她很认真地说。

“对对对,琴坏了,不要也罢。”湛朵哈哈大笑,把古琴往后一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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