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贵十分热情,一顿晚宴结束之后,夜已深,乐灵赌气的一头钻进软轿里,连声礼貌的告别都不肯。
程贵只当她是受到威胁,自是视他们为眼中钉,也不以为意,横竖他要巴结的就只是向槐这个钦差大人罢了。
在一番“十八相送”之后,向槐终于跨上黑马,启程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一路行人稀少,清风拂来,让人满心舒畅……只除了那个进了软轿,就一句不发的小丫头,教人有些担心就是。
“灵儿?”他轻声开口,等着软轿里的她说话。
空气静默,马蹄声嚏嚏,软轿里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
“灵儿?”他又喊了声,不相信气得一张小脸像面团的她,会马上沉沉睡去。
无奈,回应他的仍是静默,一阵更长的静默。
这下,向槐知道她果然是恼了,回想刚才在酒宴上,他为了让程贵降低戒心,充分扮演着被所迷的模样,虽然一双眼没离开过程满儿,但他的眼角,可半点没忽略坐在另一边的乐灵。
想起他们初识时,大雨滂沱的那一夜,她善谈爱笑,那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言行举止,教他印象深刻。
之后她受了伤,在他的怀里咬牙不喊痛;在他替她换药时,全身红透,像只烤熟的虾子,娇羞全写在脸上,又是另一种风情。
而今日,她气了,恼了,是为了什么?
薄唇勾起笑意,想起之前曾提过向她父母提亲之事,她当作没听到,像是打算不理会他,等伤好了就要离开。那时他还以为她心里另有打算,甚至是心有所属,并不愿嫁给他。
但今日,她的表现却让他的心隐隐泛起笑意,要不是想着要把戏演完,他可能在酒宴上就笑出声来了。
想来是姑娘家的矜持,才让她那日对于他提亲之事听若未闻,这个推论让他心情大好,决意不让情况再继续僵持下去。
“停轿!”他拦住软轿,轿夫不明所以的停下,轿里的人仍是不为所动,连头儿都不肯探出来。
“灵儿,出来吧,轿夫们要回去了。”向槐轻声催促,向几位轿夫示意,要他们准备打道回府。
轿里仍是一阵沉默,似是正在考虑什么。
就连向槐都要以为,她是否真的入睡时,一只绣鞋踏出轿外。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跨出轿外,直直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真生气了!
向槐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先是示意轿夫离开之后,自己才骑马追上去。
“灵儿……”他在马上,倾身叫着她。
乐灵轻哼一声,仍是理都没理他,一双绣鞋用力的往下踩,像是要把小径踩出一个个窟窿来。
向槐又喊了几次,但这时候乐灵仍倔强着往前迈,像是打算就这么走回客栈。
“别生气了。”他弯身,伸手勾起她一缕黑发,有一点求饶的意味。
乐灵气恼的把长发拉回来,总算停下步伐,她撇开嘴,躲开他的抚触,双手插腰瞪着他。
“少拿你对程满儿那一套来对我。”她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这阵子以来,她以为他是正人君子,说话坦然,动作大气,但刚才在酒宴上,他简直变了个人,教她想到就气恼。
“哼!”她气得把头一扭,心里忍不住将自己跟那程满儿比较一番。
是,她是没程满儿的优雅大方,也没程满儿的雍容华贵,莫怪乎他才说要想她父母提亲,转个身看到程满儿就头晕。
瞧她气到连话都不想说,向槐无奈的摇头,瞧着她的背影直往前走,他索性策马向前,朝她的方向奔去。
乐灵听到身后马蹄急踩,她微愕的回头——这男人该不会想杀人灭口,不让她把他适才那般糗样说出去吧?
乐灵才刚回身,还没看清楚他,腰间突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从地上抱起。
她突地被转了个圈,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待她稳住身子时,她已经在他的怀抱里,与他共乘一骑了。
“我有脚可以自己走路!”乐灵赌气的瞪着他,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离开。
“灵儿……”向槐温柔的轻呼,但是一只手臂可是紧紧的揽住她的腰,霸道得很。“你会摔断颈子的。”
“不管,你放手!”乐灵拍打着他的胸口,不管自己的肩伤才愈合,还多捶了他几下,好消消满溢胸口的怒气。
“灵儿,别气了,那不过是演戏……”向槐从不向人解释他的作为,她是第一个。
“哈。”乐灵讽刺的挑眉,压根不信他是演出来的。
“那种场面,我若不配合,程贵又怎么会放下戒心呢?”向槐将她揽得更紧,为的是不让她跌落,却也意外的发现,他很喜欢她在他怀里的感觉。
乐灵怒瞪着他,满月复的愤怒没有因他的解释而消减,反倒更加汹涌。
“是。你真是用心良苦了,一握住泵娘的手,就不晓得要松手,皇上可真要好好谢谢你这般竭尽全力。”乐灵的语气有着说不出的酸涩,像喝了一大缸的醋。
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乎,但是在程府的那一幕,教她怎么都无法释怀。
“当真吃醋了?”向槐一双黑眸闪着光,很感兴趣的逼近她的脸,在她的耳边轻笑。
起初,会留下她,是觉得两人投缘,再加上他为人正直,不想占人便宜,于是有了娶妻的想法,并没有太多其他的因素。
只是这阵子相处下来,他发现看似温柔的她,却有烈火般的性子,一双清亮的眼,在气怒时仿佛会喷出火来,教他有些着迷。也让他兴起从未有过的想法,就是逗弄气恼的她。
“谁吃你的醋?”乐灵察觉自己挣不开他的拥抱,也不再浪费力气,只是扭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醋?她有什么醋好吃的?
虽然他说过要娶她,谁知道是不是随口说说?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是认真的?
心里愈是这么想,一张小脸就是愈是气得揪成一团,虽然明知自己只是潜在他的身边,待事情结束之后就会离开,但是他的“三心二意”,还是让她很不满。
“你的小脸,看起来像面团。”向槐偏着头,刻意取笑她。
“哼。”乐灵已经一肚子火,懒得理他。
他不擅哄人,只是轻笑,就这么带着她,一路往客栈里走去。
他想,那是姑娘家在耍脾气,喝飞醋,只要事情过了自然就会好了。
马蹄哇哇,规律的往前去,他的手臂里揽着她,觉得很安心。直到他瞧见客栈门前,那个拿着药包的年轻小伙子时,黑眸才倏地眯了起来。
“向大人……”小伙子懂得礼数,还知道要先向他打声招呼。“爹去给人看病了,我特地送药来。”
向槐微点头,视线从小伙子身上移开,望向他身前还鼓着一张小脸的乐灵。
“乐姑娘,这次爹从京城带了许多上等的药材,我全给你放进去了。”小伙子堆上一脸笑,一双眼毫不遮掩的表达出他的爱慕。
这小伙子年纪与乐灵相仿,一次跟着大夫来过之后,就时常是由他送药来。
起初,他不以为意,后来才发现,小伙子的一双眼常常盯着乐灵看,像是舍不得移开,料是情窦初开,对乐灵惊为天人。
只是,那隐隐的爱恋在见到向槐没什么太大反应之后,愈来愈变本加厉。
向槐的眼眯得更紧,倒是有印象这些天来,都是这小伙子来送药,一天来个一次,像是不嫌累似的。
向槐心想,这小伙子有些不要命了。
乐灵还在气头上,也没心思理会眼前殷勤的他,一个翻身下马,还不忘回身瞪了向槐一眼。
“药,我不吃了,你拿回去吧。”乐灵越过小伙子,仍是往前走,但小伙子听到可急了。
“乐姑娘,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那肩伤可不是小伤口,得好好调养才行,要不日后风湿酸痛可免不了……”小伙子不是大夫,但说起话来可头头是道。
向槐始终坐在马背上,下颚微微紧绷,单手握住缰绳,看着那小伙子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径的对着乐灵示好。
一直以来,没人敢觊觎属于他的东西,所以,他也未曾感受过这种……近乎诡异的感觉。
心里有股怪怪的不舒服感,像被谁塞了根骨头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乐姑娘,是谁让你生气了?”小伙子在门前拦住她,对着她又堆起笑脸。
“没事!”乐灵气得脸通红,却还是不肯承认。
“这么吧,你也别生气了,你看,这是我今早刻的小木偶,送给你!”小伙子年纪小遍小,哄姑娘家倒很有一套,拿出来的木偶栩栩如生,顿时让乐灵的眼睛一亮。
“好漂亮。”乐灵惊讶的接过他手里的木偶,高兴的仔细瞧着木偶。“真是你刻的?没想到你有这等好功夫。”
见两人“相谈甚欢”,向槐一时之间无法知晓积压在胸口、迅速转为躁郁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见小伙子三两句话,就让她笑逐颜开,那股说不出的烦闷愈积愈多,两人谈笑的声音也愈来愈刺耳……
他没有多想,身体已经做出自然反应,他随即翻身下马,伸手接过小伙子手里的药包,另一只手则揽住乐灵的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自己的身上。
“谢谢你拨冗过来,以后我会派人去拿药,不用劳烦了。”向槐不自觉地板起脸来,眸中陡然迸出危险的光芒,盯视着眼前的小伙子。
真是不要命了!
这小伙子不知道灵儿是他的吗?
“啊?呃……大大大大……大人?”小伙子突地一愣,没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回去吧。”向槐丢下这句话,不由分说的带着乐灵,直接往客栈里走去。
乐灵整个人几乎是被他给“架”进房里。
除了她受伤的那一次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明显的彰显出他的占有欲。
他受够了!
他已经让乐灵睡在他的房里,这样还不够明显吗?那小伙子竟然打主意打到乐灵的头上,是把他当成什么了?
从来不曾这样动怒过,向槐阴沉的神色写在脸上,大声的关上房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小伙子所有的关心关在门外。
只是,待他一回头,就看见乐灵手里正拿着那小伙子送给她的精致木偶,红唇还噙着笑。
他微眯着眼,瞪着眼前双眼发亮、笑盈盈的乐灵,额上的青筋猛地一抽。
“这下子不气了?”他压沉声音,突地有股冲动,想伸手把那个木偶给折了。
“是不气了。”乐灵现在的心情可好了,只不过,她心情好的原因,可跟手里的木偶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心情愉悦的原因,是发现原来他也会在意。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在意有男人对她示好,不过,他会生气、会恼怒,倒是在她意料之外,毕竟这阵子,她可不曾见他好看的脸上,有过不悦的情绪。
这下,她的心情总算平衡了些。
“那小子好大的本事,没几句话就让你开心了。”向槐在木桌的另一边坐下,看着她带笑的眉眼,第一次觉得她笑起来刺眼极了。
“嗯哼。”乐灵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咬着唇,掩饰着心里的兴奋。
黑眸瞪着她笑盈盈的脸半响,深吸了口气,凝神敛眉,虽然脸色和缓了些,下颚却仍是紧绷。
“那小子……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吗?”向槐突地开口。
这句话一出,乐灵差点没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
“谁、谁……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啊?”她可从来没同意过。
“我之前说过要去提亲的。”他的眉挑高。
虽然这不是她首次拒绝他,但是在经过刚才的事件之后,她的拒绝让他的脸色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