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人的雨水才走远不久,阳光普照的日子也才开始艳亮得正是时候,热带性低气压就旋舞笼罩人间。午后阵雨有一搭没一搭的,下得让人极其心烦意乱,料不定气候的阴晴真象,陡然湿了一身闷气和牢骚。
我窝在木木表叔开的那家钢琴酒吧角落,该正是上课的时候,我却啤酒喝着—口接一口。
“你再这样喝下去,不醉也会吐!”木木手一抄,把我正喝着的啤酒夺走。“课也不去上,再几个礼拜就期末考了,你书还念不念啊!”
“你叫什么叫!”我把啤酒抢回来。“又没人叫你陪我旷课,看不惯不会自己走开!”
“阿宝!”木木唉声叹气的:“拜托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你这样也解决不了事情的。”
“谁说我有事来着。”我仰起头,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全喝光,摇摇晃晃地走到吧枱。
“再给我一杯啤酒。”
小陈邪恶地笑看着我:“怎么?失恋了?喝闷酒!”
“噜嗦!”我敲敲杯子,“到底给不给?”
“给!傍!当然给!”他笑得更邪恶了。“不过喝这个没意思,我来给你更好的。”
木木走过来,大声地斥喝小陈:“陈克维,阿宝已经喝醉了,你不要再给她酒!”
我推开木木,晃着杯子说:“谁说我喝醉了!这儿没你的事,你走开!”
小陈把脸转向木木,一脸的邪气:“听到没有?没你的事。”说着递给我一杯金黄透明的东西。“哪!慢慢喝,这酒很烈的。”
酒杯里只盛了浅浅一圈的汁液,我看了敲敲吧枱说:
“你太小气了吧!就给这么一点?”
木木在一旁硬要把我拖开。
“明明就不会喝酒,也根本就不懂酒,还要逞强。这一点就足够醉死你了,你还想要多少?”
我用力想把她的手甩开,她紧抓着不放,直要把我拉开。我抓住椅背,一边喃语着:“谁说我不会喝酒,我喝给你看。”手一抓,就把吧枱上那杯透明得跟糖水一样的汁液咕噜咕噜地直灌下肚。
小陈似笑非笑,看着我,“怎么样?滋味如何?”
我先是静了五秒钟,然后一股反胃循着胃壁反溯着食道直冲入咽喉。我张口要吐,又强忍住。木木看我不对劲,拉扯着,把我推入洗手间。
脚刚沾上洗手间的地板,“哇”一声就吐得满马桶。木木在一旁,一边帮我捶背顺气,一边骂着:
“叫你不要暍了,偏不听!这么逞强做什么?吐吧!吐死你好了!省得我看了心烦!”
她把毛巾浸湿扭乾递给我,又接着骂说:
“威土忌烈得要命,后劲又强,你当是喝开水啊!谤本什么都不懂,硬要逞强,还说人家小陈小气,只肯给一点——这下子吐得唏沥哗啦,看你还敢不敢喝?小陈害不死你,他是不会开心的,你自己可也要检点一点!上次是血腥玛丽,这次又扯出威土忌!你当你是酒女啊!他给什么,你就喝什么!”
我才把脸擦乾净,“哇”一声又吐得一马桶。木木赶紧又拍拍我的背。我推开,按下马桶冲洗键,然后起身打开洗手枱水龙头冲湿了脸,再用衣袖抹擦脸揩揩嘴角,跟着又摇摇晃晃走回吧枱。
“那什么忌的,再给我一杯。”我面无表情对小陈说。
小陈的一双眼睛跟贼一样,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我:“你真的还要?不骗我?”
“噜嗦!”我不耐烦地说。
“苏宝惜!”木木跟过来,破口大骂:“你还喝!吐得那样子了,你还暍!好!要暍就喝,喝死你算了!”
她骂完,气得跑开。
我不理她,催促着小陈,小陈笑得极为开心,倒给我一杯。
“我越来越欣赏你了!怎么样?待会我们上哪坐坐聊聊?”
我不理他,喝完手中那杯,又要了另一杯。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他又倒了一杯给我。“等一下你在门口等我,我这里忙完就可以走了。”
我不置可否,沉默地喝着看起来晶莹透明得跟糖水一样的威土忌。
饼了一会,木木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来的正好,帮我劝劝她。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晚上一直喝着闷酒。”
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住。球鞋,牛仔裤、T恤——黄大维—把夺下我手中的酒杯—在吧枱上,环腰一抱,硬把我架离吧枱。
“苏宝惜!你怎么搞的?女孩子家喝成这模样,像什么话嘛!”
黄大维把我丢在角落的椅子上,一坐下来,两腿架得高高的,挡住我的去路。
我缩在角落,半合着脸,觉得头好重,想回驳他,又觉得累得不想开口,意识有点模糊。
“大概是醉了!”我听见木木说:“喝了好多!死老陈,还给她威士忌喝。刚刚吐得一塌糊涂,这会儿,我看是差不多了!”
“我送她回去吧!她这样子,让她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是黄大维的声音。
“光是送她回去有什么用?过几天她又跑来了。”木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可是听得有点模糊,我的头越来越重了。“不晓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一定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
“你确定是这么回事?没搞错?就算是这样……不过,你知道……”怎么声音又变了,我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知道,”到庄是谁在说话,我听不清了。“找……不就得了!你去拿来。我……总会找到的……”
“也好!你等一下,我去拿……”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我觉得奇怪,想睁开眼,眼皮好重,就放弃了。术木不晓得去那里了——奇怪!我又是在哪里——
“怎么会喝成这样?”又有声音响起来了。是谁?谁在模我的脸?讨厌——我伸手想拨开,却软软地,没力气举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是木木。“一来就拚命喝酒,劝她她也不听,又不说是什么事,一个人尽喝着闷酒。吐得唏沥哗啦了,她还喝,我劝不动,只好……你来。我想一定是你……好了!现在都交给你了。”
“阿宝!阿宝!”好像是在叫我的。我努力睁开眼,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眼瞳里满是水泡般一圈一圈的光影,入眼处,一片朦胧模糊。我闭上服,跟着微微一笑。
“真的是醉了!看她那笑,恍偬得跟什么似的!”木木又在噜嗦了,不知是在跟谁说话。“阿宝,回家了!超来!”
有双手臂把我揽起来。木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力气?我站不稳,身子一歪,瘫在她身上。
“阿宝,回家了!要乖,听话!别吵闹,知道吗?”
真噜嗦,知道啦!头越来越重了——
木木一直牵揽着我。奇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我挨着她的胸膛,感觉好奇怪——我快不行了,头好昏!
“……要进车子了……不要乱动!来,手摇好!”
“我不要!”我挣扎着,“我不要回去——我还要喝——还要喝——”
“喝你个头!快进去!”
“我不要!”我叫起来,又哭又闹的。“我不要回去——”
“我……就好,你……进去吧!”又是谁在说话了?头怎么这么重?好昏!
“那好!麻烦你……看着她,她真的是醉了……我……进去了。”
我才没醉!谁说我醉了?他们在说什么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说……啊?!——哼!我听得一清二楚!懊死!头好晕!我脚一软——
好像有人腾空把我抱起来了,抱进什么空间中。大概是木木!我又哭又叫又闹,瘫靠在她身上,眼泪鼻涕沽了她一身。
“我不要回去——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谁不要你了?”木木的胸膛好宽。
我一边哭着,一边号喊着:“他不要我了,这次,他真的不要我了!”
好象木木一直温柔地抚模着我的头,在我耳旁哄慰着。
最后我怎么回到蜗居的,我也不记得了。我只依稀记得,我一直对她又哭又叫“他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