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高级餐厅的午餐时间已经过了,客人也少了一些,工作人员们总算可以稍微喘口气。
门外站着一个女郎,隔着玻璃窗向内张望着,等看到要找的人后,她推门而入。
接待员立刻上前招呼,“您好,请问一位吗?”
女郎微微一笑,“抱歉,我只是来找人的。”她指向柜台后的一个女服务生,“我想找她。”
“哦,请稍等。”接待员走到柜台后叫那女服务生,“小安,外找。”
名叫小安的女孩走出来,见到那个女郎,但她并不认识。
“请问妳是……”
她的客人露出尴尬的微笑,“我知道妳不认得我,不过我上个月八号曾经来你们这里吃饭,那时还莫名其妙凶了妳一顿。”
“呃,这个……我没什么印象了。”小安觉得有点困惑。做这一行遇到澳客是难免的,况且都已经过了一个月,她根本想不起来。最重要的是,都过了一个月了,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呢?难道是还没骂够吗?
然而女郎的回答却让她十分讶异。“妳不记得没关系,我只是来向妳道歉的。那天我并不是真的要骂妳,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演戏给我未婚夫看,害妳受委屈真是不好意思。”
“别客气……”一辈子从没接受过客人的道歉,小安顿时手足无措。这时她想起来了,一个月前的确有一个女人,穿着俗不可耐的紫色洋装,对工作人员颐指气使,死黏着未婚夫不放,连别的女人看他一眼她都会发飙。
但是,那个讨人厌的贵妇,跟眼前这个表情诚恳,清爽如夏日微风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莫非她有双重人格?
“我只是想告诉妳,那天晚上全是我的错,妳一点错也没有。如果妳老板因为那件事骂妳,妳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会写信给妳老板叫他给妳加薪,希望能弥补妳受到的伤害。妳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像我一样烂的客人,但妳一定要坚持下去。
“妳是很棒的服务生,我相信妳以后一定会成功的,绝对不要被这样的挫折打倒。就像蝌蚪一样,青蛙一胎都生几千几百只蝌蚪,其中只有最机伶又最有毅力的小蝌蚪才能在竞争中生存下来,长大变成青蛙,所以一定要加油。”
蝌蚪?她是蝌蚪?小安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光听到她说会帮她争取加薪,她就很高兴的决定别想太多。
“总之,请妳好好努力。”
看着她的背影,小安心想,这位小姐应该是个不错的人,但她实在需要找个医生看看……
言紫霓走出餐厅,钻进路边一辆正在等着她的车。她的同学张虹瑛待她坐好,立即发动车子。
“办完了?”
“嗯。”
“我说妳也真是的,事情都过了一个月了,还专程跑来道歉,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她严肃地说:“我这人就是这样,对别人有亏欠就一定要偿还,不然我是没办法安心去非洲的。”
“哦,那妳在婚礼上放新郎鸽子,这么大的亏欠就不用还了?”
“妳没看报纸吗?因为我『为了另一个男人而逃婚』,让赵家非常没面子,我爸妈愧疚之余,足足给了他们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他早就已经值回票价了,根本不需要补偿。”
“小姐,破碎的心是不能用钱弥补的。”
她翻了个白眼,“什么破碎的心?那位老兄现在八成在开香槟庆祝呢!他根本就不想娶我,我这一逃等于是救他一命。”
“他为什么不想娶妳?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他从小就讨厌我,比他弟弟还讨厌。”言紫霓苦笑,“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就是了,要是我现在遇到小时候的我,可能会亲手把她掐死。”
“真这么严重?”实在不太相信,这位十年来埋在书堆里,满口都是动物经,比谁都认真的同学,居然曾经是个小恶魔?
“没错,不要怀疑。”
她望着窗外,所以张虹瑛看不到她黯然的脸色,仍是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我说小紫,妳这样真的好吗?逃婚又离家出走,再过两天就要去非洲,妳确定这种日子妳过得来吗?要知道,妳这一定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她郑重地说:“我研究黑猩猩五年了,一直都是纸上谈兵,一大堆的疑问解不开,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去牠们的栖息地,可以每天从早到晚观察牠们,却因为那个愚蠢的婚约,害我差点被除名,妳说我怎么受得了?我当然要逃。”
张虹瑛犹豫了一下,“可是,妳本来就应该过大小姐少女乃女乃的生活啊,毕竟妳跟我们不一样……”看到言紫霓的眼光,她闭嘴了。
“我跟你们不一样?不管我再怎么努力读书,再怎么从早到晚拚命研究,就因为我是言家的女儿,所以我就跟你们不一样?洪教授跟其他人这样想我无所谓,虹瑛,妳跟我同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看我吗?”说着,忍不住眼眶都红了。
真的好累!人类总是这样,明明耳朵会听,眼睛会看,就是有理说不清,连唯一算得上知心好友的虹瑛都不了解她!所以她一直不爱交朋友,宁可整天与动物为伍。跟黑猩猩沟通比跟自己的同类打交道简单多了。
张虹瑛连忙拍拍她手臂,“好了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嘛。看妳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关心妳一下也不行啊?”
“而且老实说,妳真的不想嫁给趟家那个少爷吗?我在报纸上瞄过一眼,他长得满帅的耶,而且又年轻有为,这么好的对象放弃了,不是很可惜吗?就算他现在讨厌妳,等相处久了总是会有感情的,妳难道不想试试看?”
“长得帅有什么用?那个人根本就是只软脚虾,从小就给他爸爸牵着鼻子走,他爸爸说什么他都听。这次婚约也是他爸爸订的,他连吭都不敢吭一声,这也太没出息了吧?简直就像个木偶!他搞不好还有恋父情结哩。”
“太惨了吧,又是软脚虾又是木偶,人家被妳讲得一点人格都没了!”
“那就叫软脚木偶好了,再不然叫木头虾。”
很冷欸……张虹瑛觉得自己的脸有点抽筋。
“妳真的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
言紫霓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幸好没被张虹瑛看到。虽然嘴上说得刻薄,事实上,久别重逢,赵云腾给她的印象的确和当年有点不同。
小学时的赵云腾总是安静而温和,整天一个人静静地坐者,对什么事都没有意见,跟他那个聒噪好动的弟弟一比真的是毫不起眼,因此她一直很看不起他。成年后的赵云腾仍然安静,却不像当年那样软弱。他沉静的外表总让人感到高深莫测,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几次她跟他四目相接,居然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的灵魂会自动跳出身体,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
她没有办法理解这种不能用理性和科学解释的感觉,所以她不喜欢。
“没有!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我没有义务要喜欢他。”
说是这么说:尘吴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公寓中那幅照片。那是她见过最美的东西,当她第一眼看到它,立刻就迷恋上了,差点一并迷恋上照片的主人。当然她立刻就清醒了。
只是,在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赵云腾跟她非常亲近,她完全了解他的想法,而他也可以同样了解她,要是她没有在他面前演戏,而是对他开诚布公的话。
虽然她的目的地是东非丛林,他向往的是中非的草原,两者相差几万公里,但是在富家子女的表相下,他们两人追求的其实是同样的东西--自由。唯一的不同是,他会为家庭的责任压抑自己的梦想,她则是不择手段地去追求。
当她花了许多工夫找到跟他一样的相机,着手包装礼物的时候,心情真的非常沉重。除了父母,赵云腾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偏偏她童年伤过他一次,现在又伤他一次。所以她在卡片上写的“对不起”三字,的确是出于肺腑。除了愧疚,还有深深的无奈。
如果他不是赵家的长子,她也不是言家的独生女,该有多好?他们一定可以成为最要好的朋友,甚至……
张虹瑛的叹息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好吧,那暂且不提姓赵的,妳父母怎么办呢?他们就只有妳一个孩子,一心想让妳嫁个好人家享福;结果妳一走了之让他们没脸见人,接下来还得等妳去非洲待五年。五年耶!妳只不过骂了个小服务生几句,过不了一个月就冲去向她道歉,而妳父母却得等五年以后,才能等妳当面跟他们说对不起,这样妳能安心上飞机吗?”
言紫霓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窗外。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了。
“老实说,我还欠很多人一声对不起。”
虽然没看到她的表情,张虹瑛光听到那沉重的语气,也知道不该再说下去了。
戴着满车的沉默和复杂的心情,她们驶向目的地,却完全没注意到,在后方隔着几辆车的地方,有一辆机车正远远地跟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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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实在是很奇怪的东西,同父同母所生,又在同一个屋檐下成长的三兄妹,个性竟是如此不同。
妹妹赵霞清长得像祖母,细而弯的柳眉,配上盈盈如水的丹凤眼,丰润红艳的樱桃小口,像极了古画中弱不禁风的美人。她的气质也跟外表相符,温柔又善体人意。至于两个哥哥,完全跟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英姿焕发却难以亲近,最要命的是,两人明明是在子宫里就认识的双胞胎,一见面却句句带刺。
就像现在,原本赵云腾只想坐在阳台上,安安静静地喝个早茶,赵云翔偏要凑上来打扰他的安宁。
“嘿,老哥,一个人在喝闷酒啊?哦,不对,是闷茶。”他咧嘴一笑,“其实应该开香槟才对吧?不费吹灰之力就摆月兑那个母老虎,还有言氏集团的股权凭空入袋,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
“二哥,你怎么这样说话?”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赵霞清,实在很受不了他的幸灾乐祸。
赵云腾面无表情地啜着大吉岭红茶,冷冷地说:“说得好,要是我有你一半的厚脸皮,我一定会放鞭炮庆祝。”
“这话不对吧?论厚脸皮,我哪比得上大哥你呢!”赵云翔冷笑,“为了讨老爸欢心,居然答应娶天下第一低级的女人,这种没骨气的事只有你做得出来,我可办不到。”
“二哥!”
他理都不理她,继续说:“我还当你这回真的要站起来反抗老头子了,结果还不是乖乖屈服,怪不得老爸一口咬定你才是他的接班人,果然人就是要懂得违背良心才能出人头地啊,这点我就是学不会,唉唉。”
赵云腾一点也没动怒,“既然你这么羡慕,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
赵云翔高大的身躯站在他面前,把阳光全部挡住了。
“很抱歉,我一点都不羡慕,也不想学,就算学了也没用,就因为我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差,老头就认定我一定比不上你,从来不考虑把家业交给我,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不算数。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我早就觉悟了。”
他微微一笑,“真奇怪,我明明记得已经有很多事实证明,你『的确』比不上我啊,现在再来抱怨不公平,是不是晚了点?”
赵云翔额上青筋微微浮起,脸上还是带着笑,“大哥,你难道不晓得有种东西叫『运气』吗?就拿你这回来说吧,虽说是出卖尊严跟那个女人订婚,结果反而因祸得福,那女人不但自己先跑掉,还留下大笔股票给你。这种好狗运,小弟我就是半点也遇不到,有什么办法!”
赵霞清高声道:“二哥,你太过份了!大哥花那么多精力筹划这场婚礼,结果却在全国的名门显贵面前被逃婚,这打击有多大你知道吗?大哥是受害者啊!”
“那有什么关系?受害者才更引人同情啊。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大哥就可以卖身给条件更好的女人了。”
“什么卖身?!”她气得跳脚,但赵云腾仍是气定神闲地安抚她。
“小妹,别生气,妳二哥说的也没错,再怎么说,卖得出去总比滞销好吧?”
“你们两个实在是……”她气得眼眶都红了。为什么他们明明是骨肉至亲,又难得团聚一次,却总要一见面就彼此伤害?
赵云翔并不生气,反而露出得意的笑脸,“大哥此言差矣,我可没有滞销哦。实不相瞒,小弟我现在已经找到对象了。”
“咦?二哥有女朋友了?”赵霞清吃了一惊。
“还不算啦,只是在追求阶段而已,不过我早晚会追到手的。”
赵云腾冷讽,“我就说嘛,专程回家要钱的人,钱到手了怎么还不滚回去,原来是给女人缠住了。奉劝你可得小心点,别把妈偷塞给你的私房钱给败光了。”
“这点可就不劳大哥你费心了。说真的,这次可得谢谢大哥哩。”他邪笑着,“就在大哥你那场精彩的婚礼上,当你在享受被新娘抛弃的快感时,小弟我正忙着跟台湾第一名模谈情说爱哩。”
赵霞清惊呼,“是田小丽?她很漂亮耶!”
“那还用说。所以啊,这回我的运气大概真的来了。”
“难讲哦。”赵云腾优雅地又倒了一杯茶,“等那位大美女发现你只不过是个金玉其外的空壳子,我看她八成连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了。”
赵云翔低来瞪着他,“大哥,你真是为『狗眼看人低』这句话做了最佳示范。”
“好说。我想狗的弟弟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赵霞清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的针锋相对,急着想转移话题。
“对了,大哥,婚礼那天,大嫂……言紫霓给了我这个。”她将晚宴包里的一件东西放在桌上,两个哥哥总算暂时解除对峙,把注意力转到那东西上。
“石头?”赵云翔一头雾水。
赵云腾摇头,“不是,是翡翠的原石,还没雕琢过的。”
的确,从外表来看,那只是块平凡无奇的石头,但是在那粗糙表面的裂缝中,隐约透着美丽的绿色光芒。
“那女人给妳这东西干么?”
“她要我帮她还给一个朋友,那个人叫做,呃……”她低头在晚宴包里找了一下,掏出一张名片,“找到了。何圣志,是个兽医,那天他还订了一个好漂亮的花篮送到新娘化妆室里。”
赵云翔吹了个口哨,“哦,我知道了,这个何兽医八成就是言泼妇的情夫,她一定是跟这个人私奔去了。”
赵云腾冷冷地吐他槽,“别傻了,如果真是这样,她怎么可能叫小妹去找那个男人?”
“声东击西啊。”
赵云腾无力地叹了口气,心中暗骂:真是白痴!
赵霞清把原石收回手提包,“我想,我就去见见这位何先生好了,说不定可以问出言紫霓的下落。”
两个哥哥异口同声,“不可能!”
她很坚持,“没关系嘛,去看看而已,况且我本来就要拿石头还给他的。”
“我陪妳去。”赵云翔不放心。
“不用啦,那里是兽医院,又不是什么危险场所,你不要老把我当小孩嘛,我都二十四岁了。好了,掰掰。”
见她兴高采烈地离去,赵云腾苦笑一声。这小妮子八成以为她在演侦探片。
赵云翔摇摇头,端起茶喝了一口,问:“我说老哥,要是真找到那女人,你打算怎么办?总不会还要娶她吧?”
他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可难说。”
“喂!”
就在这时,赵云腾的手机响了,他马上接了起来,“喂,我是……哦,是吗?在哪里?”他打手势要弟弟拿纸笔给他,飞快地记下一个地名,“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再见。”
赵云翔见他收起手机立即起身,有些疑惑,“你要去哪里?”
“回来再告诉你。”说着,就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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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里的山势并不陡峭,但是山路很窄,车子只开了一段就不能再前进,接下来必须要用走的进去。
虽然路旁树荫十分凉爽,当赵云腾走了四十几分钟后,还是免不了汗如雨下。他月兑下外套,解开领带,收起眼镜,精心梳整的头发乱了,跟脚上那双又上又丑的运动鞋竟是出奇地相配。幸好他临时在山下的商店买了这双鞋,否则两只脚准被高档皮鞋废掉。
又走了十几分钟,远远地看到矗立在树林里的一栋红色砖房。根据他雇的侦探的说法,言紫霓跟她几个系上的同学就寄住在这栋别墅里。此外,再过一天她就要出国,前往东非坦尚尼亚的黑猩猩保护区,开始长达五年的研究计划。
为了黑猩猩,这个女人居然可以抛下父母和婚约!赵云腾深深觉得她实在是个狠角色。
他缓缓地接近红砖房后方,听到树林的缝隙中传来淙淙水声,还有人声。四五个年轻男女正在河边嬉戏着,笑语朗朗。
一个男子高声叫着,“喂,小紫,我包的红包什么时候才可以退钱啊?”
“说什么傻话?我早就退给你了。”
对赵云腾而言,这个声音很耳熟,却又出奇的陌生。他听过这声音很多次,但是在他印象中,这声音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那个男人又说话了,“大小姐,妳不晓得还钱要加利息啊?”
“去你的!要我还钱,你喜饼也要还我啊!”
在众人笑声中,赵云腾小心地探出头去,当他看到那个被同伴称为“小紫”的女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身材跟脸型很眼熟,可感觉却一点也不像他所认识的言紫霓。
印象中的她永远非名牌服饰不穿,无论何时都要撑伞免得晒黑。然而现在她穿着舒适合身的T恤和七分裤,站在溪水中开怀大笑,脂粉不施的脸上神采奕奕,几乎比阳光还耀眼。在他面前她的头发永远盘着,喷着一堆发胶和亮粉,现在却自然地垂肩,只夹着一根发夹,每当风吹起她的发丝,就有如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赵云腾真恨不得拿出相机,把此情此景摄入镜头。问题是他没带相机,现在也不是拍照的时候。
“小紫,肉烤好了,快来吃!”岸上的张虹瑛招呼她。
“好!”言紫霓走向岸边,“下一批换我烤。”
旁边的男生立刻鬼叫起来,“不要啦,让妳烤的肉都不能吃了!”
“对啊,我可不想吃黑炭。”
“我拜托妳,到了非洲以后妳千万不要靠近厨房,否则我们八成撑不到五天就回来了。”
“你们很可恶哦!”她拿起旁边的水桶舀了水,往那群男同学身上泼去。
“言紫霓,妳搞什么鬼,都泼到肉上了!”张虹瑛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她,下了命令,“饮料快没了,妳回去冰箱拿。”
“好啦。”
她一面碎碎念着,一面快步走向别墅。当她来到别墅门边时,忽然一个人影挡住她的去路。
“嗨,言小姐。”
言紫霓一怔,花了二十秒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她不禁倒抽一口气,直觉地抓住赵云腾,把他拉到别人看不见的角落。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不难啊,只需要找个人跟踪妳就行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从第一次约会开始。”
看到她清澈如山泉的双眼中充满震惊,赵云腾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她怔怔地问:“你早就知道我会逃婚?”
“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啦,只是觉得不太对劲而已。”他微微一笑,“自从那天在我家里,妳说妳从小就暗恋我的时候,我的直觉就告诉我:妳在演戏。”
也许是她演技太差,也许是他的直觉太敏锐,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除了骄纵千金、泼妇、螳螂转世、母老虎、迅猛龙、紫猫熊这些表相之外,言紫霓还有另外一个面貌,是他跟弟弟,甚至连言家的父母都从来不曾见过的真实面貌。
他向来最讨厌被骗,尤其是被他最讨厌的女人骗。基于不服输的天性,他决心非要见到她的真面目不可。今天他终于看到了,受到的震撼却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言紫霓只觉得全身发凉。原来她还是太小看赵云腾了!看来这男人二十三岁就能掌管国内最大的饭店集团,并不是全靠他父亲的庇荫。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堂堂言氏集团的继承人言大小姐,居然会为了黑猩猩逃婚,这话传出去一定变成史上最大的笑话吧?”
言紫霓生气地说:“那是我一生的志愿欸,有什么好笑的?”
“也对,至少妳爸妈一定笑不出来。”
“那你到底来找我干么?”
“找妳干么?”赵云腾一脸不解,“这是什么问题?我的新娘子跑了,当然要来找啊。”
她干笑一声,“你已经拿到我们家的股权了,还要新娘干什么?反正你根本就不想娶我,我逃婚对你不是正好吗?”
“小姐,妳知不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想也不想地回答,“生育能力啊。”
他顿时傻了眼,“什么?”
“本来就是啊,生物界里,雄性的任务就是提供精子传宗接代,当然是生育能力最重要。像有一种鱼啊,牠们的雄性就只是一袋会游泳的精子,除了交配期以外一点用都没有--”
赵云腾打断她,“我不是来上生物课的。告诉妳,男人最重要的是尊严!妳让我在全台湾的名门望族面前丢尽了脸,光用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就能补偿我吗?”
“那不叫尊严,只是无聊的面子、虚荣!”言紫霓毫不客气地反驳他,“你只为了这种东西就要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不觉得很肤浅吗?”
他不觉火气往上街,“我肤浅?只因为别人的芭比女圭女圭比妳多,就闹脾气不肯上学的人,有什么资格批评别人肤浅?”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好呗!总之,我绝对不会回去的。”
“这只怕由不得妳……”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学姊!妳好了没有啊?拿个饮料也要这么久!”那个男人走过来,看到站在墙角的言紫霓和赵云腾。“学姊,妳在这里啊?呃,这位先生是……”
赵云腾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揽住言紫霓的肩头,“你好,我姓云,是小紫的朋友,专程上山来看她的。”
年轻人非常热情地招呼他,“哦,你好,我是她学弟,我叫小马。云先生你一定是学姊很好的朋友吧?只有好朋友才知道她在这里的。”
“是啊,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青梅竹马。”
“那好啊,云先生来跟我们一起吃烤肉吧!我们正在给非洲研究队送行,顺便庆祝学姊逃婚成功。你有看过新闻吧?很精彩对不对?我们学姊轻轻松松地就把那个恋父情结的大少爷给甩了。你知不知道学姊是怎么说他的?呃,好像是什么木偶……不对,木头软脚虾。很好笑,对不对?”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喂,学姊,妳干么一直眨眼睛?为什么脸歪一边还龇牙咧嘴?中暑了吗?”
快给你气得中风了啦!言紫霓咬牙切齿,从齿缝中出声,“他就是。”
“就是什么?”小马一头雾水。
“他就是赵云腾!”
小马瞪大了眼睛,只见赵云腾对他悠然微笑。
“木头软脚虾在此,请多指教。”
小马顿时面色如土。做学术研究的人本来就不爱看商场新闻,当然不会知道赵云腾的长相,加上他此时风尘仆仆,头发散乱,更让人无法跟饭店业的青年才俊联想在一起。看到学姊脸色铁青,赵云腾脸上带笑,眼中却满布杀气,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呃,这个……我还得去烤肉,先失陪了。”
他很没骨气地落荒而逃,只剩下言紫霓独自面对赵云腾的怒气。
“恋父情结?木头软脚虾?”赵云腾皮笑肉不笑地瞪着她,“原来妳是这样看我的?”
言紫霓只能用傻笑掩饰她的尴尬,“呃,这只是个笑话啦。你也知道,一群同学在聊天的时候总是会胡说八道的嘛。”
“哦,原来我除了生育能力,另一个功能就是提供娱乐给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是吧?”
她抗议,“怎么可以叫人家书呆,太失礼了!”然而一看到他的目光,她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妳还敢跟我说失礼?”
“这个……对不起嘛。”事到如今,她也只得小心翼翼地赔礼求饶,“拜托你,帮我保密好不好?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我明天就要上飞机了,不能出一点差错的。反正以你的条件,一定很快可以找到新对象。我欠你的,等我回国再慢慢I退你……”
即使赵云腾曾经有一丝放过她的念头,现在也早已烟消云散。“来不及了。”
“为什么?”
“因为在我出发之前,我已经把妳的下落通知妳父母了。根据我的估计,他们大概再过十分钟就会到了。”
“什么……”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后面的树林里传来杂沓的人声。
“总裁,看到房子了!”一个男人的叫声。
然后是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紫霓呢?有没有看到紫霓?”
另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粗声回答,“急什么?总之,今天一定要把那个不肖女逮回去!”
言紫霓脸色全白了,她刚刚听到自己父母的声音。他们来得还真快!
看着言家众人逐渐逼近,赵云腾在她耳边轻声说:“看来妳只好去动物园看黑猩猩了,言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