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的乐队,完美的演出。
水晶大吊灯、光滑闪亮的大理石地板、旋转舞动的华服人们,与飘在空气中的香水味、映着灯光的各色宝石,交织出一个如梦似幻的优雅世界。
看在司雪晨眼里,所有的人、事、物都像撒上了银粉似的,闪闪发亮着。
她跪在地上,羡慕的眼睛从楼梯欐杆中间看下去,
司雪晨知道那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被邀请的舞会,那是她永远也不会到达的世界。
她看着一身黑色燕尾服,面孔英俊、身材挺拔的湛海青,忍不住想着,白马王子就是那样!
二十二岁的湛海青,像是夜空中的北极星,是最灿烂明显,却又异常遥远的存在。
对爸爸是园丁、妈妈是厨师的司雪晨来说,他是一个很美丽的梦想。
她会幻想自己穿着缀满亮片的礼服,戴着公主冠,在每个人都羡慕的目光中,和他在舞池里轻舞。
司雪晨嘴边带着一抹笑容,在阴暗的二楼走道轻轻的随着音乐舞着,天鹅绒般的窗帘就是她的舞伴,
她的脚步轻快,闭着眼睛深深的陶醉着。
她轻抱着红绒布的窗幔,左右舞动着,原本合拢的红绒布窗幔就这样被拉开了一部分。
一个少年盘腿坐在窗台上,正在翻看着一本厚厚的书。
他微皱起好看的眉毛,略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很明显的,他的阅读被满脑子浪漫童话的司雪晨给打断了。
但闭着眼,沉浸在自己天地里的司雪晨,完全没有注意到。
“王子!我的王子!”她轻轻的说着,声音充满热烈的感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少女情怀之中。“难道你不曾听见你的公主在呼唤?”
“来吧!带着你坚真的爱,爬上囚禁我的高塔吧!我的灵魂、我的感情,都将因你而被释放……”
她充满热情的睁开双眼,伸出她的双臂,做出想要拥抱她英勇王子的动作。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人,顿时所有尴尬的血液全部冲到她的脸上。
月光斜斜的照在他高傲而冷漠的脸上,让他的俊美多了几分阴郁的味道。
司雪晨好像被他的眼神定住了,张着嘴、僵着身体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她感到害怕,因为她是不该到这来的。
她违反了规定,不知道这个不爱说话、表情冷酷的湛家老二会怎么责罚她。
“接下来呢?”
他开口了,声音很清,就像冰块与水一起在玻璃里游泳似的,非常的清澈。
司雪晨从来就没有跟他说过话,他跟他亲切的哥哥湛海青截然不同。
湛海青幽默风趣,对女孩子很有一套,她常常看他带着不同的女孩子回来。
也常常看他仰起头来大笑,好像每天都很快乐似的。
他若在花园里遇到她,会问她考试考得怎么样、有没有小男朋友之类的,她每次都会因为害羞和惊喜而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是十六岁的湛海蓝不同,他比较安静,活动也少很多,她有时会看到他手里拿著书,进去温室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他的眼睛里面,似乎看不见其他人,所以大家都说他是骄傲的二少爷。
“接,接下来?”她狼狈的开始结巴,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
她预期她会得到一顿责骂,害怕的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她已经准备好要道歉和认错了。
可是他却问她接下来呢?
“王子爬上了高塔以后,接下来呢?”
他看着她那像星星一样的明亮眼睛。
“就没了。”她看他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于是大着胆子说:“就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湛海蓝嗤笑一声,“幸福快乐?喂,妳是认真的吗?”
“王子跟公主本来就是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每个故事都是这样说的!”
她听出他语气中的不以为然和轻视,于是不服气的反驳。
“妳几岁?”
从她矮小的身材、稚气的苹果脸,还有对童话故事的坚信不移看来,他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八岁?九岁?”
她鼓着双颊,有点不高兴的说:“八岁又四个月,我快要九岁了!2
湛海蓝笑了。“难怪!小表,十年之后妳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才不会!”
司雪晨有点生气了,她跑回露台上,沿着大树往下爬,心跳一百的跑回花园里。
她刚刚就是照这个路线进去偷看那个舞会的。
湛海蓝还坐在那里,明亮的玻璃窗使得温柔的夜风吹拂不到他,但又不会使他与外界隔离。
司雪晨朝他扮了个鬼脸,他笑了。
湛家近海的大别墅在演艺圈非常有名,许多明星为了争取机会,常常会主动来拜访媒体大亨湛可齐。
他拥有的环球传播集团包括国内知名的地泰无线电视台,还有被尊称为天王星的星球唱片公司,他旗下的海天经纪公司更是许多艺人抢破了头想要签约的对象。
而司雪晨的爸爸,就是这个媒体大亨的花匠,他负责让湛可齐的花园符合他的身分。
而擅长中国料理的妈妈,则是湛可齐最欣赏的厨师。
她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大别墅后面的一栋小洋房里,她每天放学回来之后,会到厨房亲吻妈妈的脸,快乐的得到一袋饼干。
然后她会在做完功课之后,到花园去跟工作中的爸爸分享它。
司雪晨趴在老式长客厅的地板上,从法式的落地窗看向铺砌着石板的庭院露台,再前面是一处散布着花丛的小假山,透过湛家花园底部的树木细缝,她可以看到海。
她歪着头,咬着铅笔,作业本上涂鸦着穿着白纱的幸福公主,她画得并不好,这使她有一些沮丧。
不过充满香气的手工饼干,很快就使她恢复了精神。
她轻轻的哼着歌,踮着脚尖旋转、跳跃着,感觉自己像个闪亮的明日之星。
她六岁开始学芭蕾舞,她最亲爱的把拔是她最忠实的观众。
一阵遥远清楚的啪答声将低低的海浪声盖了过去,她知道那是马蹄走在石道上的声音。
湛海蓝常会骑着马,穿过树林到海边去,但他从来没有经过她家篱笆前过,所以她仍继续沉浸在她的舞蹈世界中。
一只短毛猎犬从篱笆外钻了进来,趴在院子的石阶上,用温和的眼睛看着她的表演。
司雪晨跟牠非常熟,当牠的主人不在家的时候,牠常常跑来跟她玩。
“是亚哈呀!”她对牠鞠了个躬,“你也懂得欣赏吗?那我这顶尖的舞者,就为你跳上一支舞吧!”
因为那闪亮的舞鞋和优雅的缎带,使她爱上了芭蕾舞,而这个小客厅就是她的舞台。
她轻快的果足滑过光洁的地板,像音乐盒上的跳舞女圭女圭,不断的旋转、跳跃。
一个转身、回眸,她忽然发现在篱笆外的湛海蓝正骑在马背上看着她。
因为在她的地盘,所以她的胆子大了许多,开口就是有点指责的味道。
“你没有鼓掌。”
那是一种礼貌耶,至少她就这么认为。
“我不是妳的观众。”他的声音一直都不大,但却是清澈好听。“再说,妳也不是为我而舞。”
她跳下石阶,站在篱笆边抬头看着他,“可是你看了我的表演,就应该给我掌声才对。2
亚哈在她脚边摇尾巴,似乎非常认同她的话。
湛海蓝摇头,“我的掌声很宝贵,只给最值得的演出。”
“哼!你真没礼貌,我把拔说没有礼貌的小孩没人喜欢。”
她圆圆的眼睛、红润的双颊,还有气呼呼的模样,都让他想笑。
“妳把拔说的对,妳是不讨人喜欢。”
听她用撒娇般的柔软童音把爸爸说成把拔,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很有礼貌!”她不服气的跺脚喊道:“我是在说你啦!大家都说你是个眼睛好高的人,没有礼貌,都看不到人!”
他薄薄的唇弯成一道弧线,“那可能是他们不够高吧。”
“才不是呢!”
很奇怪的,自从舞会那天她偷溜进去被他发现,而他却没骂她、也没去打小报告之后,她就不大怕他了。
以前她根本就不敢多看他几眼,现在她才知道老是闷不吭声的他,也是会说话、会笑的人。
“嗯,喂,这叫什么?”他的注意力突然转移,指着篱笆内的灌木丛问。
“花。”
他又问,“什么花?”
“花就是花呀。”她理直气壮的说,“我把拔说的。”
“原来妳不知道啊,呵呵。”他一扯缰绳,马匹又啪答啪答的往海边的方向跑去;而亚哈则是吐着舌头,也跟着跑了过去。
“我知道啦!”她把手圈在嘴边,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喊道:“我明天再告诉你!”
那一个傍晚,司雪晨把她爸爸房里关于花卉的书都搬下来,非常努力的寻找着答案。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问她把拔,可是她觉得那样子会被他瞧不起,所以还是算了。
那丛不知名的花,在她八岁的那个傍晚,困扰了她好久。
棒天她一放学回来,就在院子里一边玩跳格子、一边等他经过。
当马蹄声响起时,她的笑容也扬了起来。
亚哈又从篱笆下钻了进来,兴奋莫名的扑跳到她身上,在她白色的百褶短裙上留下了好多印子。
不过牠的主人却没有经过,彷佛忘记了这件事。
司雪晨很失望,不过毕竟是小孩子,很快的,她也忘记了。
热烈的秋阳彷佛在炫耀他的傲人能耐似的,一整天都发出令人苦恼的高热。
司雪晨一回到家就直接躺在地板上,连制服也没换,吹着有怪声的老风扇,学起亚哈那样吐舌头想散热。
“好热喔!”她用手搧着风,手里的冰早就已经吃剩下棒子了。
“好想玩水喔!”可是把拔说如果没有大人陪,她是不能去海边玩的。
要是有冰冰凉凉的水能玩就好了。
“对了,去温室!”她兴奋的爬起来,穿好鞋子就往大屋的花园冲去。
湛家主屋后面的温室大约有两百平方公尺,面积非常的大,从外面的玻璃看进去是一整片的绿色,可见里面的植物之多了。
因为设有自动定时喷水设备,所以司雪晨打算去享受一场人工雨。
她推开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舒服的凉气,她探头进去喊了几声,“把拔?把拔?”
司雪晨一边喊、一边走,然后她停下脚步,湛海蓝从一大群蕨类植物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小铲子。“妳爸不在这里。”
“二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呀?”她惊讶的说。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借过。”
他绕过她,蹲在一盆有着厚叶子的植物前面,用他手里的铲子把盆土弄松,再注入液体肥料。
“你在干嘛呀?”她好奇的问。
“妳说我在干嘛呢?”他一边工作,一边说话。
“你在照顾花草,跟我把拔一样。”她咬着手指头,稚气的说,“不过,你是二少爷呀!”
她从来就没看过大少爷把手弄脏过,可是二少爷现在手上却沾满了泥土,而且表情还好温柔。
“那又怎么样?我不能吃饱了撑着,跑来这里看看吗?”
“你又不是只有看看而已。”司雪晨又问道:“这是什么呀?”
湛海蓝看了她一眼,“妳不是司叔的女儿吗?这是船形兰。”
她吐吐舌头,“我把拔说过我就忘了嘛。”
她妈妈都叫她小糊涂蛋,这四个字倒是把她的个性说得很清楚。
司雪晨是个喜欢童话、芭蕾舞、蕾丝缎带的小女生,她觉得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就是跟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湛海蓝哼了一声,“我想也是。妳跑这来干嘛?”
“快六点啦,”她笑呵呵的说,“这里会喷水喔!还好我把拔不在,不然他一定会把我赶出去的,因为他怕我会感冒。”
湛海蓝说:“妳怎么知道我不会把妳赶出去?快出去,小孩子别到这里玩!”
“如果我不可以在这里,那你也不可以,你也是小孩子。”她不服气的说。
“喔?我是小孩子?”他俊眉一挑,口气有些不悦。
他是还未成年没错,不过绝对不是小孩子。
司雪晨用力点点头,“对呀,像大少爷那样才算是大人。”
就像童话里的完美王子,他的笑容彷佛有魔力,看到的人都会感到幸福。
“妳的标准还真奇怪。”
才说完,玻璃屋顶上的水线就开始运作,一阵细雨开始降下,司雪晨高兴的说:“开始了!开始了!”
湛海蓝转个身,从被枝叶掩住的工具柜里拿出一把自动伞,啪的一声弹开来,将他自己和司雪晨都纳入伞下。
“啊?”她跑出伞外,“我要淋雨啦!”
司雪晨在满室迷蒙纷飞的水气中蹦蹦跳跳的,一脸非常满足的快乐模样。
“还真的让妳说对了,这的确是雨。”他站在伞下,不解她为何能因为如此微小的一件事就开心成这样。
为什么她这么快乐?
在阴暗的客厅里独舞,没有观众里,她笑。
一阵雨水,她也开心。
湛海蓝觉得嫉妒了。
她怎么能这么单纯的就感觉到快乐呢?
“从天上掉下来的,当然是雨啦!”她仰着头,转着圈,“好凉、好舒服喔!下雨真好,雨很浪漫呢!”
“这是平常收集来的雨水。”他指着屋顶说道:“上面有集水装置,下雨的时候,雨水会沿着管路流到地底下的储水槽里,当需要使用的时候,马达再将水抽上来,然后从上面的水线喷出来,这有什么好浪漫的!”
她跟他说下雨真好,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只正经八百的跟她解释其中的原理,让她明白并没有什么浪漫的成分,用不着那么开心。
她睁大了眼睛,“二少爷,你没有淋过雨喔?一定没有!”
他摇头,严肃的说:“我不做这种没大脑的事。”
“你试试看嘛!”她跳到他前面,双手握住了伞柄,“很好玩的。”
“喂!”他不跟她抢,于是放了手,让自己暴露在雨雾中。
清凉的感觉在瞬间钻进毛孔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
“很棒吧?不要呆呆的站着呀,淋雨的时候就要唱歌!”司雪晨跳着倒退走,还拿着雨伞跳舞。“还要跳着走,就像我这样。”
他听她快乐的唱着歌,小小的身体舞动着消失在绿色的丛林之中。
“喂!司雪晨,我的伞!”他迈步向前,在绿海里穿梭着,追寻她的踪影。
“二少爷?”她的头从常绿乔木后探出来,有些惊讶地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呀?一定是我把拔告诉你的。”
“他没有告诉我,妳的制服上有写。”
她把拔是个沉默的男人,有非常宽阔的肩和有力的双手,他常常看到他将司雪晨一上一下的抛弄着,他们会一起笑,而且很大声。
他不记得他父亲有抱过他,或者跟他一起做过什么事而快乐的大笑。
他到温室来,她把拔会告诉他很多关于植物的知识,但那并不是他的目的。
他想多了解司启圣这个沉默刚毅,怀里抱着他母亲乔安娜,但同时又对女儿十分温柔呵护的男人。
他想知道,为什么一个有着这么天真可爱女儿的男人,要来分裂他已经不够完整的家!
湛海蓝往她那里去,她却又移往别的地方,只剩下软软的声音似乎还在原处回荡着。
“喂!妳别跑了!”
“二少爷,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你当鬼,快来找我喔!”
“我不要!”他低着头,用手拨开垂下来的藤蔓,“妳快出来,灯要熄了。”
温室里有很多自动设定,包括顶上那三盏照明用的巨大水银灯,一旦熄了之后,这里可是会一片乌漆抹黑的。
“你要来找我,然后才换我当鬼啊。”
他不说话,直接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刚好她跑过他面前,他便伸手将她一把抓住。
“喂,你作弊,我还没躲好耶!”她不服气的说。“不算、不算啦!”
他们全身都是水,水滴不断的从他的发梢滴落,再滴到她的肩上。
砰的一声,有人用力推开了门,司雪晨轻声说:“是不是把拔回来啦?”
湛海蓝探头出去看,立刻又缩了回来,脸上的神情有如笼罩了一层乌云。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但他看得很清楚。
那个跟在司启圣后面的人,是他的母亲乔安娜。
喷水装置停止之后,照明灯也跟着暗了下来,突来的黑暗让司雪晨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湛海蓝用手摀住她的嘴,小声的说:“别说话,我们来玩捉迷藏。”
“换把拔要当鬼吗?”她也用气音小声的说,一张小脸因为觉得好玩而笑得很开心。“那我们躲在一起,把拔一定找不到。”
“嗯。”
湛海蓝听见啜泣声,又听见了他母亲说:“我再也受不了了……呜呜……”
他闭着眼睛,知道司叔一定将他母亲搂在怀里,轻声的安慰着。
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
“把拔怎么还不来找我们呀?”司雪晨等得有些不耐烦,甩月兑了湛海蓝的手,边跑边叫道:“把拔!把拔!”
“司雪晨!”湛海蓝咬咬牙,追在她身后。
她张开双手,借着月光的引导来到那个高大的人影前面,然后愕然的停下脚步。
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银白色的月光里,快速离开她把拔怀里的人,是漂亮又高贵的太太。
乔安娜双手摀着嘴,满脸都是泪痕的她脸上充满了震惊。
湛海蓝的眼光让她觉得心疼,他一定是误会她了!“海蓝,我……”
“我总算知道,妳为什么一定要建这个温室了。”他冷冷的说着,大踏步地从他们中间穿过。
“海蓝!”乔安娜追出去,着急的说:“不是的,你听妈说……”
“把拔,”司雪晨握着司启圣的大手,“太太为什么哭了,谁欺负她吗?”
“是呀,有不好的人欺负她。”他蹲在她面前,抱着她说:“把拔很久以前就认识太太了,我们是好朋友,她哭了,把拔才安慰她。”
“我知道,就像我考试考不好,老师打我好痛的时候,把拔也会安慰我一样。”
司启圣微微一笑,“对,就是这样。可是太太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哭了,她会不好意思。”
她马上用手压着嘴巴,含糊的说:“我不会说的。”
“雪晨好乖,把拔很爱妳。”他抱着她:“妳是把拔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我也爱把拔,把拔跟王子是我最爱的两个男人。”
黯淡的云雾混成了灰白色的天空,凄惨的雨不住的往下掉。
湿漉漉的草地上,一场葬礼结束了,来送行的人陆续的离开,拿着手帕擦拭眼泪的未亡人,被众多的安慰和温暖包围着。
司雪晨穿着黑色的洋装,自然卷的长发绑成了两根辫子,小小的鼻子被冷空气冻得红通通的。
她站在坟坑旁边,知道从今天开始,把拔这两个字就彻底的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了。
弊材上的百合被黄土盖住了,跟着是更多更多的黄土,将六呎深的沉默,完全的填满。
“雪晨!”杜书琴哑着声音呼唤她,“该回家了。”
她呼唤着女儿,那个家,从今天起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在葬礼举行前,湛先生很好心的说将会照顾她们母女俩,知道生活无虑虽然让她稍感安心,但失去丈夫的悲痛,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忘却的。
除了悲痛,她还有着疑惑跟愤怒,她不明白她的丈夫为什么会跟湛先生的妻子一起出车祸?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背叛,但丈夫却再也无法向她解释,她就觉得愤怒且难以原谅。
司雪晨跑过来,将小手塞进母亲冰冷且发着颤的手里,然而她的右手却是空荡荡的,只能抓到空气,因为她的把拔已经不在了。
她跟着母亲的脚步走,不经意回头时,发现大榆树下站着一个人。
深色的西装、黑色的雨伞,以及一张没有表情的俊美脸孔。
司雪晨八岁的记忆,就终止在湛海蓝那苍白阴郁的气质里,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