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了我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唐博晗目送宾客们步出教堂,温柔地揽上舒婧的肩道。
一场人鬼共同见证的婚礼,没有人忘得掉,虽然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人,但是见到那些漾着真诚笑容的鬼,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他“死去”的日子里,他所见的都只是些怨怼、哀愁、狰狞的鬼脸,这次不同,他看到了他们的笑容。
“我喜欢这场婚礼。”他说。
“可是宾客们似乎不是很喜欢。”舒婧扬起灿烂的笑容,她并没有忽略客人抱怨教堂有些冷之类的话。
唐博晗转头凝视她,轻啄一下她的粉唇,“只要我们喜欢就好。”
“嗯。”舒婧点头,“这将是我一辈子最美妙的回忆。”她伸手抚模他的脸,虽然隔着一层薄纱手套,她还是感觉很幸福。
“我也是。”唐博晗的笑容在眼神飘到教堂大门处僵住。
舒婧发觉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袭淡雅装扮的云白露赫然在前,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
是他的堂弟文斌吗?舒婧看一眼唐博晗,心里暗想。
“恭喜你们。”云白露露出优雅的笑容款款而至。
文斌站在她身后,一双蓝眸冷冷地盯着唐博晗。
长时间地没有任何声音,云白露的笑容风化在空气中,她不知该继续这个笑容还是收回。
舒婧绽开笑脸,轻轻向云白露点一下头,“谢谢你。”她说。
“你是来破坏我们兴致的吗?”唐博晗冷起脸,方才的笑容仿佛从未在脸上出现过,他对他们既往不咎,并不代表原谅他们。
安上他的手,舒婧淡淡一笑,对云白露道:“谢谢你能来,不过,你似乎错过了时间,我们现在要赶去参加喜宴。”
明了她婉转的拒绝,云白露回以一笑。
她没有来晚,她一直站在教堂外面看这场幸福的婚礼,他的笑容是她久违了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而使这场婚礼蒙上不快的阴影。
“……我只是来道喜的。”她说,“祝你们幸福。”她辜负了他的爱,也害得他失去性命,她欠他很多,此时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祝福他。
“现在讲完了,你可以离开了。”唐博晗目光冷峻,“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他还没大度到可以忍受他们在他面前招摇饼市。
“博晗。”
舒婧轻柔的声音渗入他的心房,他瞥一眼低下头的云白露,然后将头转向一边。
“为什么你可以面无愧色地讲出这种话?”久未开口的文斌终于打破沉默,“你害得文氏国际破产,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
“文斌——”
云白露试图阻止,却被他甩开,“文氏破产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看到文斌狠狠地瞪他,唐博晗反而笑了,“好处?没有好处——人不一定都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只要对自己没有坏处就好了。”
“你是个冷血的恶魔。”原本云白露讲文梁死而复生,附体在唐博晗身上,他还不信,即使美国中央情报局查出那封检举文氏国际官商勾结的电脑邮件来自唐氏,他也只是半信半疑,但是现在听到他讲的话,他相信了,只有他才会讲出这种话。
唐博晗看着他,目光清澈,看不出任何波澜。
“文先生,你这样讲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舒婧冷冷地说,是他们背叛在先,现在居然讲出这种恶毒的话。
“我过分?”文斌冷哼,湛蓝的眼睛蒙上一层冰霜,“你体会过从云层坠落地狱的经历吗?你体会过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一件件夺走的滋味吗?”他瞪向唐博晗,“我们已经一无所有,这下你高兴了。”
“文斌——”云白露无奈地叹息。
“文梁,我不会放过你的。”
唐博晗挑眉,“你还有这个能力吗?即使之前,我也从没将你放在眼里。除了玩女人,你还会做什么?”
一直以来,他不过是被所有人宠坏的男人。
“混蛋!”文斌气急地一拳挥去,正中唐博晗的右脸,他冷冷一笑反手还击,两人就势打在一起。舒婧和云白露对视一眼,上前打算分开他们,但是根本没有她们插手的余地。
“你们——怎么回事?”
回来找新郎新娘的亲友见新郎和盏打在一起,震惊之下,一哄而上。
望着混乱不堪的场面,舒婧深深叹口气,这样的婚礼,必定终生难忘,不只她,想必前来道贺的人也是。
☆
“你还好吗?”
教堂外,望着狼狈不堪的文斌,云白露无奈地叹息,“我们说好来道喜的,为什么你要这样?”
“我怎么样?”文斌抹干嘴角的血,“我们一无所有了,还不够惨吗?所有的事都是他搞出来的,为什么我还要向他道喜?”
他以为从此以后可以过上安稳快乐的生活?他做梦。
“是我们对不起他——”
“我们没有对不起他。”文斌恶狠狠地打断她的话,“他的死与我们无关。”
云白露怔怔地看着他。
“你让我感到陌生……”她从来没见他这样凶狠的表情,“退一万步,即使他的死与我们无关,我们背着他……背着他来往,也是对不起他的。”
“露。”文斌皱眉看着她,“你爱我,是吗?你爱的是我吧?”
“是的,我爱的人是你。”
“爱情是没有错的。”文斌说,“我爱你,你也爱我——爱情里是没有谁对谁错的。”
“难道婚姻有错妈?”她不是要他低头认错,也不是要他唾弃自己,她只是不想看见他以一个毫无愧色、理所当然的受害者身份去面对一个曾被他们深深伤害过的人。
文斌烦躁地拨拨头发,“我不管婚姻有没有错,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害得我们一无所有。”
“他已经送给我们十亿美金,已经够宽宏大量。”云白露说。
文斌冷笑,“那笔钱根本动不得,否则只会被政府拿去抵债,而且比起文氏国际之前的状况,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不晓得为什么他会这么想,可她知道他是错的。
“文斌,你不该这么想。”
“你爱我吗?”文斌定定地望着她,她仿佛在他眼里看见波涛汹涌的大海。
她垂下头,轻轻叹口气,也许过一阵子,文氏国际的事情淡了,他会回复他原来的宽容和笑脸。望着她顺从地低下头,文斌握紧手中沽着唐博晗血渍的手帕,勾起冷酷的笑。
他绝不会放过他!
☆
酒店的一间精致小包厢里,舒婧和唐博晗相对而坐。
这绝对是令她终生难忘的婚礼,尤其后面打架的情景,以及……新郎淤青的脸,她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
舒婧看看他,递过去一只鸡蛋,“在脸上滚一滚,会好得快一些。”
“谢谢。”
唐博晗一边对着镜子拿鸡蛋滚来滚去,一边观察她的表情,“我……对不起。”他当时没有顾及许多地动了手,没想到引发那么多人的群起攻之。
“其实你不用说对不起,错又不在你。”舒婧身着艳色的旗袍,配上她温煦的笑容,更显得艳光照人。
“这儿。”她握住他的手,纠正他错误的位置,待松开手后,才发现他手背上的一条血迹。
“这是怎么弄的?”她盯着他,关切地问。
他不以为意地看一眼,“不知道被文斌用什么东西刮伤的。”他放下鸡蛋,甩甩微酸的手。
“痛吗?”她问。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哪还会痛?”他仔细看镜中英俊的脸,“这样可以出去吗?”即使滚过鸡蛋,脸上的淤青还是看得见。
“没有关系,反正打架的事已经传遍了,没有人不知道。”舒婧取笑他,“也许有人会认为你这样是英雄行为也不一定。”
“你在取笑我。”唐博晗趋身上前抓住她柔软的手,作势要吻她——
“你们在蘑菇什么?还不快出来,客人等不及要见新娘子了。”门外传来舒妈妈催促的声音。
“知道了。”舒婧应道,顺势躲开他的钳制。
他叹口气,“早知道我们刚刚就该直接奔机场,尽早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
“可飞机是晚上十一点的。”
唐傅晗头痛地皱眉,“我想,坐在候机室里也会比这里安静些。”弄不明白岳母为什么坚持在西式婚礼后增加一个中式喜宴。
“你不喜欢热闹?”舒婧笑问。
“不喜欢。”
“如果我说,我们出去应付一下,然后趁机偷溜呢?”
唐博晗挑眉,“那么我会说——我爱你。”他揽她入怀,在她娇女敕的脸颊印上一吻。
舒婧楼住他的腰,微笑着倒在他怀里,此刻,她是最幸福的人。
“你们马上给我出来。”舒妈妈不耐烦的声音再度传来。
舒婧和唐博晗相视一笑。
“我在酒店后门等你。”他轻轻地说,仿佛害怕别人听到。
☆
黑暗中。
“给你。”文斌将染有血渍的手帕扔到盘坐在地上的人的面前,他蓬头垢面,再加上屋子是全封闭的,月光照不进来,灯也没有开,令人看不清那人的相貌,甚至是男是女也不甚明了。
“他的生辰八字。”声音异常沙哑,仿佛沙粒相互磨擦出的声音。
文斌掏出一张纸,“这就是。”
“我会解决掉他,但是我要的东西——”
“事成之后,我一定双手奉上。”文斌说,虽然不清楚那件东西究竟对他有什么用处,但对于已然失去一切的人来讲,并不在乎多失去一样。
沙哑的笑声刺耳地在屋子里回荡。
“你过来。”
见文斌犹豫地站在原地,他又笑了笑,“你过来。”
仿佛失去意识般,文斌走近他。他拍一下他的手,“我相信你。”
文斌连忙退后两步,“你什么意思?”他心中产生不好的预感,“七绝,我们相识近二十年,你不会……不会对我做什么手脚吧?”
相识?那不过是小时候读书时的事情,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五年?还是八年?
“只有这样我才会相信你啊。”七绝阴沉着声音道,世界上他相信的人只有自己,“等你将东西交到我手上,你就安全了。”
文斌敢怒不敢言,他清楚七绝残酷的个性,“……他死了,东西就一定给你。”
“五天。”七绝沙哑难听的笑声令文斌不自觉地皱起眉,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模糊地看见七绝阴森的白牙齿。
“今天——就从他的新婚之夜开始吧。”七绝说。
☆
直到坐在候机室的座位上,唐博晗和舒婧才放下悬在半空的心。
“妈不会跟来了。”舒婧舒口气,她相信母亲一定以大局为重,即使发现他们不见,也不会将众亲友扔在一旁赶来追他们。
唐博晗抬头看看前方的时钟,北京时间二十一点二十分。
“还有一个半小时。”他说,“我们可以先去吃些东西。”他看她整天都周旋于客人中间,连口饭也没吃,“你饿吗?”
“不,不饿。”舒婧勾起淡淡的笑容,“我……其实很紧张,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到达巴黎。”
“到巴黎之后,想先去哪儿?”唐博晗感兴趣地问。
“巴黎歌剧院。”她毫不犹豫地道。
唐博晗掩饰不住笑道,“你想去捉歌剧院幽灵吗?”
她笑笑,“也许喔。”
停顿一下,舒婧道:“我曾经读过那本《歌剧院幽灵》,在那本书的后面有歌剧院的照片。它是那么美,那么精致——我一直就很想亲眼去看看。”
“所以选在巴黎度蜜月?”
“很大原因是这个。”她说,“我也想见则美丽的塞纳河。”
唐博晗看着她,目光温柔,“我保证你说过的地方我们都会去,我还会带你去更多美丽的地方,而且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在那里定居。”
冲他微微一笑,舒婧并没有答话,在她心里,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家,这里有她需要的人,也有需要她的人。
“我有些渴。”她说,“我去买饮料。”
“我去。”唐博晗站起身,“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舒婧点头。
不过他并没有如他所说马上回来,等了十分钟后,仍不见他的踪影,她开始有些焦急。
直到半小时后,唐博晗才慢慢地走回来。
“你怎么了?”舒婧问,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唐博晗递给她一瓶饮料,不以为意地说:“可能有些累了,手脚有些乏力。”
“歇会儿吧。”舒婧关切地扶他坐下,“你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担心,没事的。”唐博晗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你老公没那么脆弱的——不过,这场婚礼是真的很累人。”
“是啊,那场架也一定费了你不少的力气。”舒婧笑道。
唐博晗笑笑,掩饰似的喝了一大口饮料,“这个饮料真的很好喝。”他说。
“你在做广告吗?”舒婧忍不住笑地说。
唐博晗挑眉,但笑不语。
良久,“博晗,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关心地问。
“好多了。”唐博晗说,“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向来很好。”除去刚刚进入新的身体的时候,他的身体一直很健康,连感冒都很少有。
这时,机场催促登机的声音响起。
“我们该走了。”唐博晗站起身,接过舒婧手中的包包,她才一月兑手,包包立时掉到地上。
“你——”她奇怪地看他,他的震惊没有逃过她的双眼,“你怎么了?老实告诉我。”
“我……”唐博晗忽然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我好像手臂突然失去力气……软绵绵的。”
舒婧疑惑地看着他。
他皱眉,弯提包包,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抬不起手,他感觉身体的力量被一下子抽走。
“不要再管它。”舒婧扶住他,“我们去看医生。”
“不要。”唐博晗一口拒绝,“我大概只是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我们可以到飞机上休息,它会飞很久。”
“你确定?”舒婧担心地问。
“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会不爱惜它吗?”唐博晗说,“相信我,没事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应该没有大碍,舒婧扶着他,可是走不到两步,唐博晗已经晃悠起来。
皱起眉,唐博晗咬牙继续向前走,可是感觉好像不是自己的腿,走起路来像踩着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没有重心。
“博晗,我们一定要去看医生。”舒婧坚定地说。
“舒婧——”
“听我的。”舒婧凝视他,“没有什么比你重要,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唐博晗感动得想要一把抱住她,可是却发现手臂提起来都有些吃力,他笑笑,目光很是无奈,“至少要等到明天,现在是半夜十一点,不会有医院欢迎我们的。”
“舒婧,对不起——”
舒婧打断他:“巴黎永远在那里,航班也每天都会有,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去,记住,你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她,他感觉胸口被幸福堵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