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去?”他笑着,神采奕奕,不像平时的干涩。
“我要去找克里斯——我们约好今天下午出去野餐。”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去?”他很绅士地问。
他二十岁,与克里斯同年,消瘦而单薄,英俊的脸总是苍白着,让人感觉似是弱不禁风。
“很重要的事?”
他点头。
于是,今日的一切拉开序幕,在那之前,她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这是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捧着他带来的长长的羊皮纸。
“你这么聪明,会不知道吗?”他说,“这是你父亲的命。”
看着她目瞪口呆,他似乎很满意地一笑,继续道:“三年前,你父亲与几位贵族请一位船长出海组成船队抗击海盗,顺道夺回海盗所抢之物品——这当然是好事,不仅几个贵族分到钱,也利于国家的利益,只是,那个船长胆子越来越大,是抢了海盗不假,却连本国的船只他也给抢了,这,就是叛国……前几天,海盗船长终于被逮到了,之前他写信要求你的父亲保他平安,他可以出两百磅金币——而你父亲同意了。”
他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握上她微颤的手,没有挣扎的动作,令他喜上眉梢。
“我给你看的便是他们来往书信的其中一封,若这些信被交到父王手中,克尼特莱伯爵定是性命不保。”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连思考都忘记了。
“父王将此事交给我处理,也许我可以帮你——”
“如果,你嫁给我的话。”他笑,苍白面孔得意地浮现淡淡的红晕。
真想忘掉啊。
好想忘掉那些令人作呕的记忆,不,她最想的是——那一天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她没有遇到杰克·麦卡尼,杰克·麦卡尼也没有掌握到那些秘密——
一切回到原点,回到最初、最美的那一刻……
“你醒了?”空气中传来略显清冷的男声。
克里斯?格露西亚惊讶地转过头,只见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火光,遮去了他的面貌,让她无法看清楚他。
“你刚才昏倒了。”
是她听错吗?他的声音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叹口气,坐起身靠向床头,“谢谢你。”
克里斯没理他,“刚才医生来过了,说你染上了风寒,头有些发热。普莉玛也说……这几天你的身体不是很好。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在家休息!”
罢才不是说得很决绝了吗?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关心她?
“我、我没事……”她哑声道,伸手要整理微乱的发,却被克里斯一把抓住。
她一怔。
他沉默了片刻,反手转过她的手腕,“这是什么?”
火光下,白皙的肌肤胜雪,金色的镯子滑下,露出腕部,上面细细的有几道难看的疤,像是被匕首所伤,经过时间的磨历,它没有消退,反而更突显出当时所伤之深。
榜露西亚皱眉,难堪地抽回手腕,“不关你事!”
“不关我事?哼。”克里斯冷笑,“的确是不关我事,我算是什么呢!”
榜露西亚无语,掠发绕过耳后,深吸口气露出精巧的笑容,娇娇柔柔的不胜妩媚,“看来我又说错话了,我本来便不是很会说话的,只是,克里斯——”
“别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容。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不想讲话的时候就不讲话,不管你对别人怎样,我希望,至少对我你可以不必戴着面具。”方才在楼梯的时候,他明明很生气的样子,为何……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啊。”她笑,下了床,“我该下去了,外面或许会等急了吧。”
“没有人知道。”
“什么?”
“普莉玛去找的医生,没有惊动任何人,所以,不会有人急。”
“你怎知不会有人急?”她淡笑不语,手腕轻轻地被拉住,“克里斯?”他究竟是怎么了?他要做什么?
“你对我说,你爱杰克,爱到不顾一切——那时我瘸着脚找你,你站在玫瑰堡外面翠绿的草坪上,穿着淡黄色的衣裙……和以前一样,可你的眼中,我再看不出一丝情意,我恨你的变心,更恨自己——无法忘记……”
他,要说什么?格露西亚僵立,背对着他,好久才挤出一个笑容,“都是过去的事了。”
“格露西亚,你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也是……我唯一恨过的人。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时我有多痛苦,可是我想——你抛弃了我,至少要过得比我幸福,过得更好才是……”
这个傻瓜!她紧咬着唇,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转过身。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克里斯哑声问,拇指月复划过那只留着丑陋疤痕的手腕,“为什么?”
“那只是不小心划的啊。”她笑,声音微颤,“原因我都忘了,好像是被哪个做工不精的首饰划的,还是……怎么回事,我忘了。”
他真的好奇怪。
“你究竟受了多少苦?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呢?现在仔细回头想想,那时的你,变得的确太快了,前一天我们还好好的,第二天你就变了,突然断绝了与我的来往,即使我摔断了腿、高烧到快要死掉的时候,你也没有来看我一眼——那时我绝望极了,甚至都忘记了恨。”
“……”
“格露西亚,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好吗?我想知道。”
背对着他的稍显苍白的脸浮现一丝嘲弄的笑,“事情都已过了这么久,什么原因不原因的有什么重要!”
在这个世界上重要的不是原因,而是结果!
“你不要相信普莉玛,她是看我从小长大的,自然会向着我。可能是她太古板了,想要我找个好的归宿——她认为你不错,可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她可能不这样认为,但,我想你应该知道,她为了我,会说一些不很实在的话。”
克里斯皱眉,“是这样吗?你知道是普莉玛对我说的一切?”
“不然,谁会为我说好话呢。”格露西亚了然于心,定是普玛莉见她在他面前晕了过去,认定她旧情未绝,又起了撮合之心。
“她对你非常好。”克里斯道,“这我早就知道,可我竟然会相信她的话。”直到现在,他都宁愿相信普莉玛。
唇角勾起,格露西亚笑意更浓,“我可能真的喜欢过你,可你不要以为这样的喜欢会持续多久,不要以为你至今仍爱我就表示我一定也与你同样怀着这样的感情——或许我曾经爱过你,或许我有苦衷,也或许我只是个无法固守一份感情的女人——这一切一切,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现在,我和陛下在一起,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猛地一震,身体已被他由后面抱住,长臂将她紧紧地困在怀里,侵入鼻息的是记忆中的他的气息。
有些粗喘,有些绝望。
“我说的是事实。”格露西亚垂下眼,脸庞的笑尽避淡了还是挂在上面。
“总之,你就是不肯给我原因,是吧?”他问。
“我已经给你很多的原因,再说……原因是什么根本不重要,身为公爵的你难道不明白?”
“明白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
“嗯。”过了好久,她才应道。身体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推开他……也不想推开。
就这样一刻,她只要这样短短的一刻。
火光通明,斜靠在墙上的克莱拉的脸微微有些灰败虚弱,像是被夺去了平日夺目光彩。直到脚步声临近,她才缓缓抬起头,蓝色的眸子深沉如海。
克里斯站在她面前,面色平静,“她已经没事下楼了。”
不说姓名,他们也都知道指的是谁。
“是吗?那就好。”克莱拉淡淡地道,她比较想知道的是普莉玛究竟对他说了什么,那张阴郁着袒露关心的脸竟变得如此的沉重哀伤,还有,他竟在她的房间独自待了那么久……
“你也……好吗?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你们在里面会说些什么,会做些什么……王妃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我反倒不太担心——”
“格露西亚身体一直不好吗?”
克莱拉怔怔看着他,“是的。”
看起来他是多么的心急啊,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虽然他没有表现得非常强烈,可是,她依旧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关切。
为什么,她却从来没有看到他对她流露这样的目光呢?!
“不是很严重,偶尔会有些虚弱的,普莉玛很注重王妃身体的调理,你不用过于担心。我到玫瑰堡已经两年,现在的她比我刚来时要好多了。”
“嗯……”
“克里斯,你还好吧?我好担心你。”
“我?”克里斯疑惑,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担心你——被王妃伤害,为她受伤的人已经够多的了。”克莱拉望着他的眼,亲吻他的嘴唇,“我爱你,克里斯。”
“嗯。”克里斯看她,轻轻拉开与她的距离,“我对你说过,我的心里——没有你,也许不会有任何人,我不是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只是没有人能够走进我的心,你也是。”
克莱拉咬唇,目光有种晶莹微闪,“我会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我相信我会等到,克里斯,我办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