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韩浣儿面如死灰地看着如汪洋般广阔的绿水。
就为了日前一句“你不适合寒冷的北方”,现在他们正搭乘阎尘的漕运船在前往江南的水路上。
船已经来到扬州,就快到杭州了。
呕……头好晕,好想吐……
韩浣儿捂着嘴奔到船边,对着下方的河水大吐特吐,吐了一个早上的她,现在只能难受地干呕。
阎尘暗自摇头,没想到韩浣儿的身子这么虚弱。
他走到韩浣儿身边,大掌拍抚着韩浣儿的背,由上而下反复地替她顺气。
直到韩浣儿的干呕暂缓,阎尘将她的头朝他按压在自己胸前,韩浣儿整个人虚软地贴在他身前,他的大手依然拍抚着她的背。
“你的身子太虚了,到江南的这段时间,我请师父替你补一补。”师父蟾华老人深谙医术,对韩浣儿会有帮助。
“除了怕冷、会晕船,我很健康。”被他宠着的感觉真好,韩浣儿发现自己醉在他无边的深情里了,不想醒来。
“依你这样的体质,孕育孩子会很辛苦。”还是补一补好,他想要快点有一个像她的女儿。
孩子!韩浣儿像是惨遭电殛,从阎尘胸前抬头。
她从没想过会有孩子,阎尘和她的孩子……
如果有了孩子,必须--
珍娘的吩咐……
“不会的!”韩浣儿低叫了出来。
“嗯?你那么有自信?”阎尘宠爱地微笑。她回答得这么急,一定也和他一样期待两人孩子的到来。
“呃?我、我的意思是……应该没那么快吧……”韩浣儿只觉得沉郁笼罩了自己。她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而后果呢?该由谁来承担?
阎尘轻笑。“我们这么『频繁』,说不定你的月复中已经有了也说不定。”
有了?!不……不可以……韩浣儿下意识护住自己的月复部。
“为什么要带我去江南?江南不是你一直不愿意去想的地方吗?”韩浣儿心乱地转移话题。
“如果我走不出爹娘的阴霾,我便无法爱人。”阎尘望向天际,眼底轻泄的哀愁像是苍苍的天色。
“我想爱你,浣儿。”他的眼光调回她脸上,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我愿意等……”韩浣儿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串串晶莹的珍珠辉映水灿的凝眸,泪珠无法言语,却道尽她的心酸。
为什么心好疼?
她该怎么办?
她究竟该怎么办……
“还不舒服?”阎尘审视着她的脸。
韩浣儿只是流泪不语。
“我抱你进船舱,”阎尘横抱起韩浣儿,在她耳边呵气。“有的是方法让你忘记晕船的难受。”
船舱内,氤氲的蜜意开始弥漫。
在阎尘洒下点点热吻的同时,韩浣儿开口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好到令她几乎迷失自己。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不要对我好,否则我会愈来愈贪心……”愈来愈狠不下心。
“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女人。”或许,往后也是。
“相信我,不管未来如何,我也只有你。”韩浣儿主动献上自己的唇,任绝望侵蚀她脆弱的心。
就让她保有这份感动和快乐一阵子吧!
当作下地狱前的回忆……
她多想时间就这么停止,“那一刻”便永远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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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杭州-无尘别业
冬末春初的江南,雪梅齐绽,清新的花香萦绕,迷醉人心。
淡雅的白梅傲然地立在风中,绰约的姿态令人不舍移开眼。
在无尘别业的“凌寒园”,一抹窕佻的玉影悠然起舞,翩翩佳姿,更胜寒梅。
和着琴音袅袅,韩浣儿舞动娇躯,絮絮飘落的花瓣仿佛随之起舞,韩浣儿灵动优美的舞姿让阎尘眼底容不下任何外物,只有她。
舞罢,香汗淋漓的韩浣儿来到阎尘身旁的座位,阎尘皱眉,劲臂一搂,让韩浣儿坐在他腿上。
看着韩浣儿红扑扑的粉颊,阎尘情不自禁地品尝一小口。“流这么多汗,不累吗?”
韩浣儿轻摇螓首,漾开微笑。“不累,我喜欢跳舞。”跳舞能忘却一切,在那样的世界里,没有现实、没有仇恨,只有自己的洒月兑。
“喜欢这里吗?”
“喜欢。”这里比冷尘堡有朝气多了,草树也都添新芽了。
“这儿为何唤『无尘』?”
阎尘沉吟了半晌。“以前我从未来过这里,所以叫『无尘』。会建这别业,大概是想,等到哪天,我可以无畏地踏上江南、无畏地接受爹娘所给我的一切。”
“我倒不认为『无尘别业』容不下你,你不是来了么!”韩浣儿轻触阎尘微髭的下颚。“不过,『凌寒园』这名不适合。”
“喔?你说说。”
“『凌寒』指梅,无庸置疑,但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冰冷感觉。这一大片梅花花海,我感觉不到冷,它们轻灵的像轻烟,我要叫它们『舞烟』。”
“这令我想起你在我寿宴上的贺词,明褒暗贬,让我『受宠若惊』。”
“我不认为你想听什么『富比千乘』、『贵盖象笏』之类老掉牙的贺词。”
“其它人的比你现在这两句还没创意!”阎尘皱眉。
韩浣儿听了发出银铃般的娇笑。
“你真的是个单纯的舞伶?”她太聪明、太有文采、太难捉模、没有一点风尘味,不若一般的青楼女子。
“我是花魁。”韩浣儿巧笑纠正。
阎尘轻点韩浣儿俏挺的鼻尖。“就依你,此园更名为“舞烟园』。”
韩浣儿嫣然回头看向一大片花海,心头溢满感动。
“我好象渐渐爱上你了……”如果他这辈子只爱韩浣儿一人、只守着韩浣儿一人,便不会犯下像爹一样的错误……
韩浣儿却因阎尘无欺的爱语而大大地心慌了。
阎尘渐渐爱上她,她应该为自己喝采的不是吗?
可是她快乐不起来,一点也不。
韩浣儿发觉自己无法再如以前抱着复仇的心态与阎尘相处,她无法将阎尘当成仇人待他。
她做不到……
“浣儿,你的脸色有点苍白,不舒服吗?”阎尘担忧地问。
不要对我这么好,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韩浣儿在心里痛苦地吶喊。
阎尘为她倒了杯香茗。“喝杯茶顺顺气。”
韩浣儿听话地喝了一小口。
“呕--”一阵干呕,茶被韩浣儿吐了出来。
“浣儿!”
“小姐!”一旁的小彩也跟着急了。
“浣儿,你怎么了?”
“我好难受……”韩浣儿揪着恶心的胸口。
阎尘抱起虚弱的韩浣儿。“小彩,吩咐这里的管事请大夫!快!”
“是!”小彩领命匆匆而去。
“大夫,怎么样?”看着老大夫亦忧亦喜的表情,阎尘着急地询问正在替韩浣儿把脉的大夫。
“恭喜堡主,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可是情况并不乐观。”大夫以为韩浣儿是阎尘的妻子,因为阎尘看起来就像是担忧妻子的丈夫。
浣儿有喜了!但是……“什么不乐观,说清楚!”
“夫人的体质属寒,加上长时期的心郁,身子不若正常人般健康,有孩子会非常伤身,初期这几个月是关键,必须好好调养。”
“心郁?”
“夫人的脉象稍嫌缓滞,乃因长时期的郁闷所成。”
她从未对他吐实在柳絮楼的一切,他会查清楚的。
“又为何会吐晕过去?”阎尘问。
“突如其来的恶心让母体无法承受,才会致此,夫人并无大碍。我开几帖养身安胎的药方,请堡主派人随我回药铺拿药。”
“我知道了,多谢,阎某不送。小彩,跟着大夫去。”
“是。”
一干人等离开,阎尘坐上床沿,轻抚韩浣儿蹙眉的睡脸。
浣儿有喜,他要当爹了!
“尘……”韩浣儿渐渐苏醒过来。
“我在这。”阎尘握住韩浣儿的手,想到韩浣儿还得忍受怀孕的痛苦,他有说不出的不舍。
为她不舍、为她心疼,这就是爱吗?
“我……”韩浣儿很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月事迟了两个月,她隐约知道了。
“你怀了咱们的孩子了。”阎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丙然!
韩浣儿眼前一黑,只能以紧闭双眼忍过这一波的心痛。
她所担心的终于到来,为什么……原以为可以再贪恋阎尘的怜惜一阵子,没想到,快乐的日子这么快就结束了。
见她依旧痛苦,阎尘焦急地问:“浣儿,你现在觉得如何?还很不舒服吗?”
别再对她好了、不要……韩浣儿星眸半睁。“我好累,让我再睡一下。”
她不想再看到阎尘心疼的眼神,那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万恶不赦的恶魔。真正可怕的恶魔从来就不是阎尘,是她!
“好,你安心睡,我就在这陪你。”阎尘似乎有所沉吟。“什么都别想,乖乖睡。”
“嗯。”韩浣儿轻轻颔首,转头面向内壁,害怕一下小心流出的泪会被阎尘发现。
懊来的总是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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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碗药……”小彩端着汤药犹豫地走到韩浣儿面前。
“时候到了吗?”韩浣儿没看向小彩。
“小姐……”小彩愈想愈觉得不忍心。要报仇可以用其它方法,犯不着伤自己呀!
韩浣儿知道小彩想说什么。“这是珍娘耳提面命的,你忘了吗?”
她还记得,当她向珍娘说出她绝对不会因报仇而扼杀一个小生命时,珍娘打得她浑身是伤的往事,因为,杀了阎家的子孙才能真正地报仇。
她不懂,为什么非得杀了阎家的子孙不可?
“小姐,小彩知道您是不愿意的!”
“不愿意吗……”韩浣儿迟疑了。
是不愿意报仇,还是不愿意爱上阎尘?连她自己都搞不清了。
“小姐,打掉小孩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呀!”
“这样不是很好吗?死了,一了百了。”带着孩子赴黄泉,她可以一个人好好地爱这孩子,这孩子不会出生成为复仇下的牺牲者。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影子,是怎么样也放不掉的,真能说了断就了断吗?
“小姐,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小彩,别说了,把药搁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仔细思考打掉孩子后,接下来怎么对付我吗?”一道森冷的声音响起。
阎尘!
“我要你的解释。”阎尘神色阴鸷地走向韩浣儿,眼底冒着熊熊怒火。
“堡主,小姐她不会--”
“不用你帮她解释,出去!”阎尘大吼。
“堡主--”
“小彩,你先出去。”事情该由她一个人面对,她不想连累小彩。
“小姐……”小彩含泪退出房间。
“这是什么?”阎尘抓起药碗,要韩浣儿亲口说出来。
“打胎药。”他都已经听到了,到了这个地步,她隐瞒也没用。
“该死的你竟然想杀掉孩子!”阎尘怒吼,将碗愤愤地摔在地上,霎时,碗破汤溅,洒了一地凌乱。
她为什么要伤害月复中的孩子?娘为什么要伤害他?她们为什么都要伤害无辜的小生命!为什么?
为什么?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努力地让自己爱上你、努力地摆月兑过去的恶梦,结果换来的是什么?妳的糟蹋!”阎尘攫住韩浣儿双肩,用力地摇晃着她,试图将她摇醒。
“你给我解释清楚!”
呃、别摇了……“住手……”韩浣儿困难地发音。
“妳不是想打掉孩子吗?我这就在帮你,让孩子流得快一点!”阎尘几乎失去理智,猛力地想拆散韩浣儿的骨。
不……她根本狠不下心……她要孩子……
“不要摇了!我的……孩子……”韩浣儿噙着泪,痛心地护住肮部。她是个坏人,坏到为了私利想杀害自己的孩子,阎尘说的对,她该死!
阎尘住手了,双手仍是死命地攫住韩浣儿的肩,痛苦万分的表情让韩浣儿懊悔不已。她能看见,他眼角淌下的泪水。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哪里对不起你?我曾以为,你会是不同的……你让我很失望,你知不知道!”
阎尘二十年以来再次信任女人,换来的却是相同的结果,他好恨……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我自己。”报不了仇却爱上了他,从头至尾,软弱的就只有她。
“原因,我要知道原因。”
“复仇,阎毅谦害死我爹娘,我要复仇。”说出来了,让复仇的对象知道自己的念头,她没有后悔,只有解月兑。
“我爹做错的事合该由我来承担?”娘是,她也是……
“父债子偿,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十年来加诸于她身上的打骂、被训练成为一流的花魁,都是她付出过的。
“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没、错。”韩浣儿发觉自己连开口都很困难。
“你从没爱过我,是吧!”
“爱、我爱你。”爱得好无助、好痛苦……
“这又是你另一个谎言是吧?从见面至今,你一直在骗我,你以为我会傻的再相信你吗!”神色陡然一黯,阎尘冷漠地不带一丝情感,之前看她那深情的眼神,全都消失了。
“是真的!”韩浣儿感觉自己的心口在淌血。
“爱?你这个想杀了孩子的母亲有资格说爱吗?哼!肤浅!”锥心的伤痛麻痹了他,口不择言是他此刻的保护色。
“你若要这么认为,我无话可说,毕竟是我错在先。”韩浣儿拭去令她视线模糊的泪,想好好看他。
“一切仇恨都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愚蠢,我没有恨过你。”
“该死!我不想再看你那假惺惺的模样!”阎尘甩门绝尘而去,在门外怒声喝令。“所有人都给我看好她,不准放她出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阎尘!我没有骗你……”韩浣儿用力拍打着门。
她没有骗他,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她从来没有骗过他呀!
“小姐……”小彩在门外担心地哭出来。
“小彩,帮我,帮我告诉阎尘,我爱他,我真的爱他!”隔着门板,韩浣儿痛哭失声。她的心好痛、好痛……
“小姐,您别伤心,小彩这就去找堡主,把您的心意告诉他,小姐千万别想不开,您等我,一定要等我的消息!”
望着小彩跑开,韩浣儿无力地滑落在门边,靠着门板低泣。
她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