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望月轩,齐砚就喝退左右。云琛见他在盛怒之中,知道多说无益,直觉地想要躲避,刚退开一步,他腰间的软剑龙吟出鞘,削断了她发间的白玉簪,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披散下来。
“啊!”她闷哼一声。
齐砚扔掉手中的长剑,怕在盛怒之下伤了她,而那后果却是他承受不起的。他钳住她细瘦的腕,将她甩到床榻上,虚弱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他此刻的气力,她刚顺了口气,正欲起身解释。
齐砚欺上身来,壮硕的身体锁住了单薄削瘦的她,先前深邃的眸已变成了鬼魅的琥珀色,带丝暗红,透着邪恶的信息。
不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彼此交错的呼吸让云琛靶到头晕目眩。
强悍驾驭地吻封住她有些泛白的唇,夹着惩罚或是鞭挞的寓意,那吻如同狂风要征服大地,把空气自她体内抽空了似的,持续不断地落在她的唇齿间,一再地掠夺她的呼吸,原本就已被捣如乱泥的意识,现在更是被绞成七荤八素的死结,再也解不开。
“不要……”她虚弱地抗议着,唇齿间的紧密相依,让她的气息紊乱起来,却不是情动,好……
难受。
他热切且粗暴地侵犯她的唇,双手在她身上渴求地游移着,想要借此发泄心中的怒火,她怎能不死心,她怎能用虚假的顺从敷衍他?
“唔……”她昂起首,想要推开他,却没有气力,只是让彼此的身躯贴合得更加紧密,嘴里的血腥味儿让她几欲作呕。
“云琛,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你妄想用护国公主的身份阻止我得到你,那只会陷你自己于痛苦中。”
“皇上……”还未及出口,“刷”的一声,外衣已被齐砚粗暴地撕裂,露出她温润如玉的颈项,他一时失了神。这一生从未确切地想要得到过什么,惟有她,他渴切地想要得到。
“皇上?”优美的锁骨被他侵占,惩罚似的啃噬,无论她如何躲闪,他的吻都如影随形。
“云琛,你明知我不喜欢你叫我皇上,既然我是皇上,那朕要一名女子,就无人敢拒绝。”
“齐砚,你听我说……”云琛急切地呼唤眼前从谦谦君子变成只顾掠夺的男子,试图阻止其此刻突袭的冲动,却不能。
体内元珠受外界侵扰,蠢蠢欲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之后,她呕了一大口鲜血,雪白的床单被浸红得令人触目惊心,她的脸色也更加苍白,唇边的血渍是她惟一的装点。
齐砚望着身下呕了血的女子,心脏漏了数拍,动作渐缓。无论如何愤怒,他总不忍心真的去伤害她。可她呢?总能知道他的痛处在哪,再狠狠地给上一刀。
心中不平之气又起,他咬牙说道:“即使你今天呕血至死,也不能阻止我要了你,既然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你的身子永远记得我。”他紧拥着她,替她顺气,看着她如此难受,痛心道,“云琛,你为何如此固执?难道我的碰触就这么让你难受?你……”
齐砚惊愕地看着怀中的女子,一动不动地死盯着她,“你……该死的居然……你居然会……好你个李云琛!”
她艰难地从他身下挪出身子,滚落一旁,不住地喘气,不敢接触他疯狂的眼神,摇首道:“对不起。”
“没想到柔弱的公主会武,那你还要近身侍卫干吗,摆设吗?好深沉的心计啊,你连我也骗过了!”生平第一次受制于人,让齐砚愤恨不已,他一向是掌控天下的强者,今天居然栽得如此之惨,还是栽在他心爱的女人手上。他怒极、恨极,也怕极了。
“我不会武功,点穴手法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我是学医之人,本就能认清穴位,我没有内力,你的穴道一个时辰不到就可以解了。”
云琛整好身上的衣物后,扶齐砚躺好,并替他拉来锦被盖上。她紧捂胸口,喉头微甜,鲜血又从嘴中溢出,虽然如此,她更希望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解释道:“刚才情非得已,才胡乱用上的,请您别生气。”
云琛看看外面的天色,轻道:“我要走了!”
“你以为走得了。”齐砚冷哼一声,试图运气冲穴,可仍是徒劳。“皇宫守卫森严,岂容人随意进出。”
“我知道。”李云琛黯然地低下头。不是怕自己走不了,而是担心走后,又会引起多少腥风血雨,“齐砚,今日之事,因我而起,你不要……”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即将失去的恐慌撕裂了他的心肺。他知道,她这一去,就是天涯海角,以她之能,想要躲避他的追踪,简直是易如反掌。自幼,他没有真正想要拥有的东西,即使是皇位、霸业;而现在,他想要一名女子,却偏又得不到,心中的酸楚顿化为暴戾之气。没人能让他输,她也不能,潜伏在心的邪佞与嗜杀,终于扬起头来。
齐砚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今日你走了,我终会让你后悔,李云琛,你逃不了的。”
齐砚怒吼与狂笑声已然远去……
她走至湖边,一滴清泪落入平静的湖中,泛起圈圈涟漪。心中的苦涩也如这滴落湖中的泪珠般,仿佛淡释去,其实扩散开来,她模模自己的脸颊,全是泪痕。她,这是怎么了?
夜凉如水。心呢?怕是比这夜更冷吧,人生似乎已是尽头。
“公主。”律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云琛身旁,心疼她的泪,她的苦,“臣带您回西郡。”
此时,她已是心神俱伤,昏厥在律风怀中。
☆
眉心间的灼热疼痛凝聚了她涣散的意识,马车的剧烈颠簸让她几欲再度昏迷。她撩起车帘,望着疾赶马车的律风,果然是他!
“你怎么来了?”他是齐砚想要缉拿的叛军首领啊,怎可孤身犯险?
“公主,您醒了!”律风拉紧缰绳,让马车停下来,跃上马车,“您觉得怎样?很难受吗?臣给您垫了些棉被。”
云琛轻抚眉心,“我很好,别担心,你要带我去西郡吗?”马车被黑布笼罩着,看不清外物,“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律风黯然道。公主的病况怎么会如此严重?
“炀弟如何了?”她那可爱的小弟,转眼四年,该长成一位翩翩美少年了吧。
“少主很想念公主,学习起来很用功。”
云琛轻笑起来,看来他是把她当年说过的话牢记在心了。
律风痴痴地凝视着她唇边泛起的笑意,仿佛梦中。这一别,是四年啊!
云琛逃开律风专注的眼神,幽幽叹了口气,“你是遇见了弄雨才来找我的吗?”
律风猛然惊醒,怎可用如此放肆的目光盯着公主?“臣没有遇见弄雨,她不是跟着您吗?”
云琛紧蹙蛾眉,忧心道:“我让她去找你了,你没见着她吗?那你如何得知我在皇宫中。”
“臣布了暗桩,本是用来监视齐砚是否会对西郡展开军事行动的,无意间探察到弄雨的行踪。臣料想,公主一定也在,所以就赶来了。”找了她四年,他终于找到她了,此生,他再也不离她半步。
“原来如此,弄雨那天的行踪还是让人发现了,这丫头……”想起弄雨,云琛心中一阵温暖,她现在在哪里啊?细算日子,弄雨应该已到西郡月余,律风为何不知她去向。如果他们中途错开,西郡那边也应该有消息来报呀,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掐指一算,却不得其要。她不信,欲再算,心中一阵刺痛。心惊,怎会如此?
“公主,您别着急,弄雨武功虽不是顶尖,但轻功一流,不会有事的,许是中途有事耽搁,说不准她现在已在西郡等我们了。”
云琛转过头来,细观律风。跟随她身边近十年,她总看不透他的前程,如置身一团迷雾当中,隐约觉得他的命运是和天下的运势相关,离了她四年,现下倒是日渐明朗了。
“律风,如有朝一日,你能取而代之,就不要有所顾忌。”
“公主,臣尽心尽力辅佐少主,从不敢僭越。”难道公主认为他……那叫他情何以堪……
“律风,你不该误解我的意思的。当年,我并没让你们计划复国,而今,你们有如此成就,可谓是天意,既然是天意,我们应顺天而行。”
“公主的话,臣从未忘怀,建立西郡,臣并不是想复国,只是为了他日寻回公主后,能有个地方保护公主不受伤害,毕竟,齐砚从未停止过追捕您。”
“那我们快去西郡吧,也好找寻弄雨的下落。”如再耽搁,恐生变。
正欲上车,云琛一怔,苦涩道:“怕是走不了了。”朦胧中,她仿佛看见齐砚率兵而来,心中一片苦涩,齐砚哪,你……当真不肯放过我吗?
“律风,你先走吧,我们分开两路,到西郡会合。”
“公主,臣发誓再也不离您半步了,这次,要走一起走。”他伏地听音,已知追兵将至,但同样的苦,他不想再尝第二遍,“臣会护着您,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你这是何苦?”云琛忍不住轻斥他,“你忘了要替我保住碧玉盏吗?还有承炀,他也需要你啊。”
“如果公主有何不测,还要碧玉盏何用?少主长大了,离了臣会更有一番作为。”公主啊,你何其忍心再次逼我离开您。
望着他痛苦灼热的眼神,她叹了口气,如此只有尽力保全他了。
“臣去抵挡一阵,公主先走。”
“慢!你一个人敌得过千军万马吗?”她环顾四周,手指前面的小山坡,道,“既然来不及了,我们就赌赌运气吧,如若不行,你再拼命也不迟。”
此处环境错综复杂,古木参天,怪石嶙峋,再加以阵式补足,应当可以避过,但愿龚啸钦没来。当初之所以能让他破不了幻阵,乃是做了万全准备。眼下,事出仓促,就不可面面俱到了。
马蹄声如雷动滚滚而来,前面策马疾驰的就是齐砚,他只多披了一件斗篷,可见追得多么仓促。身为一国之君,他这样岂不是自贬身份,让国君的威严丧失殆尽?何况他还带着保卫皇城的御林军和驻扎在城外的三军将士。
齐砚一大队人马呼啸而过,没有发现小山坡上有何异样。她轻吁口气,终究是错过了,也许时间紧迫,他没带龚啸钦一同前来。云琛挥手微抚眉心,常觉得这里灼痛得让人不能睁眼,回到西郡可得好好瞧瞧。
避开官道,他们拣小路往前。马车不能在窄小的山路上疾驰,惟有弃车。云琛自上次大病一场后,并没痊愈,加上旅途辛劳,身子更加虚弱,只得与律风共乘一骑。这也律风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
☆
一个月后。
“公主,您再忍忍,我们就快到西郡了。”已然到了西郡势力范围内,律风换上马车,加快行程。
云琛掀开车帘,探头向外看去,柳树垂下的浓阴,被乱风吹开,待马车经过后,才又匆匆覆盖。离西郡越近,心情越发沉重。她掐指一算,也是毫无结果,她的能力是越来越弱了。会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她大限将至,要么是她的灵力受到了比她更强的念力干扰。
突然,血一般的猩红漫天扑卷过来,那么强烈的明色刺痛了她的眼。顿时,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四周弥漫着层层死气,没有任何生灵的信息。
当云琛再次醒过来时,他们已到西郡城门外。
这里,格外安静,没有进出的百姓,连城墙上也全无士兵看守,一切的一切显得诡异非凡。
律风感到纳闷,少主在干什么?他离城不过少许时日,怎的就面目全非?
他从马车上扶下公主,正欲上前让人打开城门,并暗中戒备。
“且慢。”她阻住律风。这一路上如此不寻常,云琛突然想起她所看见的异象,脑海中一个恐怖的念头一闪而过,惊恐叫道:“不──”
她猛地推开律风,跌跌撞撞地奔向城门,律风紧随其后,想要拦住她已是不及。
云琛推开城门,惊慑于原地──
城内,到处死尸横陈,鲜红的血汇成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浓厚的血腥味引来秃鹰在空中盘旋,有的已在分食地上的尸体。显然,这里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屠杀。
她茫然地向前走去,鲜血浸红了她白色的裙摆,每走一步,她的脸色更加惨白一分,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可她的心却无比激荡,浑身仿佛坠入无尽的黑暗,受着千啃万噬的痛苦折磨。
你太狠了──
稚儿何辜,妇人何罪,你连他们也不放过──
何其忍心,你怎么可以──
“公主,此地不可久留。”
城已破,律风还没来得及悲愤,他必须将公主平安送走。眼前敌暗我明,而公主又一步一步踏入陷阱,他必须──
掌风疾到──
云琛突然大喝:“放肆。”
掌风消失──
云琛转过头来,望向律风,悲凄道:“律风,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又能到哪里去?你可以让我昏迷一日,你还能叫我生生世世都昏迷着,以后呢?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能连累更多无辜的人。也许我能避开他,但这些人呢?还有炀弟,我不能、不能再连累他们了。以前我逃了,结果如何?我不走了,如果能救这些人,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生性淡泊,凡事泰然,如今,适逢惨变,心绪波动异常,难以自抑。
律风自责甚深,情难自禁,再也顾不得礼教、身份,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公主、公主……律风岂能看着您受苦啊?”
眉心间的疼痛加剧,她几欲晕厥,要不是强撑一口气在,元神早已涣散。
西郡城内,冤魂、怨灵无数,侵袭着她祥和的元神,更让她虚弱不堪。
“公主,您额间那是什么?”若隐若现,如霞光万丈。
“我只觉得这里很疼。”她单薄的身躯微颤着,异象吗?
“一朵金色的莲花,只是不太清晰,这会儿又没有了。”伴着公主近十年,从没见过此物出现,律风也百思不得其解。
听闻,云琛脸色大变,她的大限将至了,为何要在此刻?她怎能离开?不能离开啊。金色莲花会在她飞升前出现三次,这是第一次,她还有机会,她一定要留下。
“律风,快带我去找碧玉盏。”云琛急道。
见他仍纹丝不动,她厉声说道:“你愿见我从此消失吗?”
如梦初醒,律风抱着她施展轻功直奔洛府。
四年前,他与洛承炀向西而行,寻找公主口中的藏盏之处,终无所获。来到西郡,眼看民不聊生,恶霸横行。承炀年幼,少年气盛,戏弄了恶霸。律风为保护少主,出手惩戒,杀了恶霸。贪官与之勾结,缉拿律风等,律风索性把他也除去。自此,民心所归,在律风的有心经营之下,西郡与附近村落连成一片,成了三不管地带,自给自足。
齐砚初定天下,四处流寇蹿起,也无暇顾及西郡。而后,天下太平,大周日渐强盛,律风为保存实力,表面与之虚与委蛇,暗中贿赂周朝太师兼国丈魏国璋。但他知道,他与齐砚终究有一战,只是那时,他在等──等公主回来。
碧玉盏藏在洛府寒潭之中,天下间只有他一人知道。
连少主也不知道,不是不信任,而是惟有如此,他才能体会到那份独占的幸福。
只存在他与她之间。
如今,他失去了西郡,也就失去了和齐砚与之抗衡的实力,他要怎样,才能保护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