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邹琤,也是文晴安。”
谢允珩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邹琤重新坐到位子上,将自己的灵魂由二十一世纪误人宋朝,进人文晴安身体内的事尽可能说明,又将文家夫妇为了留住他这个佳婿,而威迫她代嫁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叙述问,邹琤仔细观察谢允珩的表情,只见他像戴了个面具,除了微笑之外,还是微笑,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这男人,深沉得令人捉模不透。
等地结束自白后,谢允桁才垂下眼眸,目光回转,仅一瞬间,他抬眸笑道:“让我整理一下我听到的故事。你说现在的你是文晴安的身体,却是邹琤的灵魂,而你来自几百年后的……时代?”
“是。”邹琤点头道:“你相信吗?”
“这种事听来匪夷所思,但也不是不可能。所以……”
“所以你相信我?”
他没有答覆,只是给她一个温和的微笑,反问:“你说黄大师有办法让你和文晴安的灵魂交换回来,你相信他的话?”
“起先不相信,但是他那道死符一贴在我手上,我就痛得像火烧一样,能不相信吗?”一想到死符的威力,她就忍不住打个寒颤。
“明年春天?还好,时间还够。”谢允珩扯着嘴角轻笑。
“时间还够是什么意思?”邹琤敏感的察觉他温文儒雅的笑脸上闪过诡异的表情。
“你希望在这里等着回到属於你的世界吧?”他微笑道。
“嗯。”
“那我们谈个条件,只要你做到我的要求,我就不拆穿你的身分,让你在双龙堡待到春天,甚至帮你毁掉死符,免去那牛鼻老道的威胁。”
“先说什么条件。”她不急着答应,决定先听听他开出的条件。
“我父亲对文家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并且自作主张要带他看中的媳妇人选回来,我希望你能让他放弃将那个女人塞给我。”他平淡地说。
“你都可以背着父亲的命令娶文晴安,还需要怕他将那个女人硬推给你吗?你只要拒绝不就成了?”
“娶文晴安是亡母生前订下来的婚事,我娶她,父亲更多不悦,但那个女人……”
“我知道了,你不想违逆父亲,却要我当你的挡箭牌,把那个女人驱离你的身边?”她挑眉道。
谢允珩对她的反应满意地笑道:“如何?愿意接受吗?”
“如果你娶的是文弱的文晴安,你还会要她对抗你的父亲吗?”她好奇地问。
“她不需要对抗,只要她缠绵病榻就足够让我父亲气恼了。”他撇唇道。
邹琤颦眉盯着他道:“你和你父亲的感情似乎不太好,是吗?”
“天底下的父母子女总会有些对立之处,在婚姻的观念上,我们两个南辕北辙。”谢允珩微微地笑,轻描淡写地回道。
“你不担心如果我在中间搞破坏,到时文晴安会不好过?”
“如果让那个女人进门,只怕她会更不好过。”他无所谓地笑。
“你……还没有见过你父亲中意的那位媳妇,万一她很合你的胃口,那我从中阻扰,算不算是坏人姻缘啊?”
万一谢允桁真的看上那个女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作戏下去。更糟的是,她一定会欺负那个女人。谁教她爱着谢允珩呢?女人善妒,天经地义。
“我不会喜欢他看中的女人。”他平淡地回答。
“真的?能让你父亲看中,选为媳妇的人选,那该是有些过人之处,你要不要先考虑清楚再说?”
虽说会嫉妒,但公平也是她的天性之一,总不好教尚未出场的女人一上场就鞠躬下台吧!
“你成亲的那天晚上不是抨击男人三妻四妾的观念,怎么这时候又劝我考虑呢?”
“因为你并不喜欢文晴安,也不喜欢我。”邹琤让自己的话刺伤了自己,还是咬着牙老实的说。
谢允珩沉默了半晌,眼神幽远的盯着前方,平淡地说:“我父亲因为心中另有所爱,所以我的母亲一生都在受苦,他当我母亲是破坏他和心爱女人的刽子手,对我母亲总是冷淡且恶言相向,这种苦,我不会谈我的妻子受,所以我不会喜欢上妻子以外的人。”
简单的几句话,邹琤已能感受到他身为儿子看见母亲受苦时的痛。
“如果你永远无法爱你的妻子呢?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令你心动的女人呢?爱情并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她摇头反驳。
“夫妻不谈爱,是谈情,所谓夫妻之情、亲情。别的女人是无法从我身上得到任何感情的,因为我不爱人。”他的眼底无情,平淡地撤唇道。
在温和的假象下,他是个无情的男人。
邹琤喉咙一紧,为说着“不爱人”的他心痛。
“你恨你父亲。”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谢允珩勾唇冷笑。“是,我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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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迭声的呼喊由远而近,直到邹琤的房间。
邹琤刚做完拉筋动作,瞥着一脸惊慌的萍儿问:“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敝?”
“这……小如死了!”萍儿红着眼就。
“死了?怎么死的?”邹琤听到有人死亡,昔日当刑警的热血再度沸腾。
“溺死的。”萍儿想起好姊妹,就忍不住流泪。“小如是个好姑娘,没想到她会……”
“报警了吗?”邹琤立即往湖边赶去,边走边问。
“什么?”
“我的意思是报……报官了吗?”
“总管已经差人通知官府。”
“少夫人来了。”一群人围在湖边,见着邹琤连忙让开。
邹琤还来不及靠近,总管就连忙上前拦住她,“少夫人,小如死得不好看,还是不要看……”
“怕什么?我见过的尸体没百个也有十来个。”她是负责凶杀案件的刑警,什么分尸案、焚尸案,早看得多了!不过是溺毙的尸体,根本是小意思。
总管被她一手推开,只是不解地看着她,倒也不再阻止。
邹琤蹲在尸体边,仔细地检查有无异样。
小如的额上有片淤青,颈项边有两个红色小斑点。她掀开小如的两只袖子,只见指甲内夹杂着些泥,足下无鞋。
她沉思了一会儿,伸手将小如的头转向一边,手指模到小如后脑的肿块。
“少夫人,这条路向来很滑,小如应该是失足掉入湖中淹死的。”总管在一旁猜测道。
“她不是淹死的,是被人杀死后丢进湖里,故意制造地淹死的假象。”邹琤摇头道。
“被杀?”围观的人闻言哗然。“怎么会?”
“溺死和死后才被丢入湖中的尸体是不同的,溺死的人月复中因喝人大量的水,所以月复部会肿胀,但先死亡再被弃尸湖中的尸体,月复部不会鼓起。我想致死的原因是后脑的伤口。”她简单地解释,众人听得是讶然钦佩。
“少夫人,你好厉害!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萍儿满是崇拜的看着外表嬴弱的主子。
“以前学过……我的意思是医书上有写过。”邹琤黑眼转了转道。
“可是……是谁杀小如呢?为什么要杀她呢?她是那么单纯的姑娘……”又有人叹道。
单纯?就她看来可不见得。小如颈边的吻痕!想必是这一、两日内留下的。若非大庭广众下不宜,否则她倒想看看小如的身上是不是也有吻痕。
凶杀案不外乎情杀、仇杀、财杀、奸杀,小如的衣着整齐不像被人用强过,所以除去最后一项,就是前三项。
“小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和人结仇吗?”
“结仇?怎么可能?向来只有她吃亏,从来不见她欺负人,这么善良的好姑娘,怎么可能和人结仇?”几名丫头异口同声的说。
“钱财关系呢?她有没有向人借钱或是借钱给别人?”邹琤又问。
“这……没听她说过。”几名丫头摇头道。
小如的工资向来都是存在堡中的钱铺生利息,每三个月送回家去。没有异常使用的状况。”总管会帮有需要的丫头、仆人管理工资,所以清楚他们的财务情况。
“那么,不是为财,也不是与人结仇,最后的可能就是……”
“情杀。”谢允桁接续她的猜测道。
邹琤愣了一会儿,偏头看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谢允珩。“你也这么想?”
“除了江湖恩怨之外,一般人会发生凶案的原因不太多,她的财务状况和个性既然都没有什么问题,现下除了感情之外,当然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了。”他同邹琤一般,也蹲检查小如的尸身。
“我是这样判断没错。”她点头。“对了,怎么官府还没有派人过来?总管,你再去催催。”
“是。”
“不用了,他们已经来了。”谢允桁起身,淡声道。
他话才说完,就见在仆人的带领下,几名衙役匆匆地奔来。
为首一人连忙朝谢允珩拱手问安,“林某见过谢少爷。”
“林捕头不用多礼上”这椿命案要麻烦林捕头多费心了。”谢允桁面色凝重地回道。
“谢少爷放心,这是我们分内之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案情,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
“那我们就不打扰捕头工作。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去。”
谢允桁朝着看热闹的群众下令,不一会儿,现场只留捕快、衙役和谢允桁、邹琤。
捕快们将小如的尸身用布巾包起,放上担架预备运回衙门让仵作验尸。
林捕头在捕快们行动之际,一双眼好奇的打量邹峥,试探地问道:“这位是谢少夫人吗?”
邹琤微微一怔,向谢允桁瞥去,只见他淡淡地笑道:“是,正是拙荆。”
“林某见过少夫人。”
“林捕头好。”邹琤习惯性地伸出手,直见到林捕头盯着她的手,一脸的不解,才讪讪地收回手,改以颔首问安。“小如的后脑及前额各有一个伤口,月复部未见隆起,表示并无积水,我怀疑她是死亡后才落水。对了!她的指间有泥,想是抓过地面,因而在指内留下泥土。”邹琤将她观察的部分告知,希望能对林捕头查明案情有所帮助。
林捕头惊诧地看着邹琤,“没想到少夫人不惧尸身,观察如此细微!”
邹琤呆了一会儿,连忙指着谢允桁,“不,我怕得差点晕过去,这些事都是他告诉我的。”
谢允珩暗暗一笑,握住她指着自己的手道:“她胆子虽小,但解析力很好,对这种事也有兴趣。”
林捕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一个外表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对这种事有兴趣?
“夫君开玩笑的,请林捕头不要相信。”邹琤用力反握他的手,露出一抹无辜的笑容。
就算她有职业病,但现下她的身分是深闺中的千金小姐,若对凶杀案有兴趣,不用多久消息一传出去,文家夫妇又会上门来提醒她身为“文晴安”该有的个性与注意事项,她不喜欢见他们,所以能少惹事就少惹事。
林捕头望着他们在外人面前毫不避讳的亲热举动,反倒有些不自在。
“谢少爷和少夫人真是鹣鲽情深。”
邹琤脸颊忽地红了起来,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移话题道:“林捕头,不管有什么发现,请通知我们。”
“这是当然。谢少爷、少夫人,我们先告辞了。”林捕头朝两人一拱手,与捕快们抬着小如的尸身离开。
捕快们一走,邹琤倏地瞪着谢允珩道:“你对林捕头那样说,若是传出去,文家夫妇上门来找碴怎么办?”
他微微一笑,摇首道:“抱歉,是我疏忽了。不过,你有经验,难道不想参与查案?”
“没个名义的,怎么参与查案?”她耸肩道。
“那么你想静待衙门查案的结果?”
“谁说的,明查不能,我就来个暗访。”她挑眉笑。“而且,我有个感觉,若真是情杀,那么杀人的,必定是堡里的人。”
“自然,否则她不会死在堡中的湖里。”谢允桁淡笑道。
“没错,双龙堡虽大,对於非堡中的人进出管制一向很严,一般人要进入并不简单,就算不是堡里的人,也一定是能自由进出不受怀疑的堡外人士,才会如此熟悉堡内的环境。”邹琤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
“也因此,你只要针对堡内的男丁与常在堡内进出的男子调查即可。”
“是啊!这总比大海捞针来得简单。你不知道,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交友状况比现在复杂多了,有时候要找到凶手得花上好大的劲,而且,为了讲求证据,往往一件案子就成了悬案,几十年破不了。”她有感而发的叹道。
谢允桁轻挑眉,没有回话。对她来自未来的说法,他的心中仍是存疑。
“我知道你还是怀疑我的来历,对不对?”
“不论我是否怀疑,我答应你的事绝不更改,只要你……”
“我明白,只要我做好你交代的事,我就可以留在这里,等到春天回魂。”她截断他的话接下去说。
“是的。而且你上场的时间已经到了。”谢允珩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光芒。
真好奇啊!当邹琤遇上父亲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呢?可以想见父亲恼怒的神色,而那名想攀富贵的女人又会如何?最重要的是上这个外表娇弱、内心坚强的女人又将如何面对父亲的苛刻刁难?
他真的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你的父亲要回来了?”
“信上说下个月初就会到达双龙堡。”
“到底是下个月初几?没有个正碓日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吗?”她蹙起眉不满地问。
月初?这么笼统的说法,真是一点也不科学。难不成要她从初一就开始紧张到初五、初十?那种煎熬对她这个破心脏而言,不啻是个大负担!
针对她的抗议,他只能笑着抱歉道:“不好意思,行旅中难免会有些意外状况发生,没有人能确定他们会几时到家。”
“算了!我也不能够苛求什么,不过……看你的神情似乎满高兴他回来,你真的想让双龙堡成为战区,成天烟硝弥漫?”
少见有男人乐於在家中挑起战火,这男人倒是个例外。温文无害的外表下,十成十是个好战分子。但是这样的他,仍是让她心动不已。哎!谁教她一时不察,竟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去!
“怎么会?我纯粹是为了家父回家而高兴。”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但邹琤要真信他的话才有鬼。
他恨自己的父亲,会高兴见着这个恨着的人才是奇怪,尤其还附送一名想当他新娘的女人。
“你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我知道你对令尊的感觉。虽然我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但是至少你能够对我坦白的表达你的感受。”她黑亮的眸中有着了解与宽容。
谢允桁盯着她,有片刻的恍神。
“你……不责备我恨自己的父亲?”
“有什么好责备的?虽然大家常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是事实上,就是有这么多不适任的父母存在,否则怎么会有受虐儿、弃养婴儿的存在?父母与子女之间是血缘的羁绊,但不保证父母会爱子女,子女也会爱父母。”邹琤不以为然地摇头。
她的说法震撼了谢允桁,他从不曾听过这种论调,世人皆说父母恩大於天,但是……恨着父亲的自己又该如何是好呢?
於是在恨着父亲的同时,他也恨着他自己,因着恨意,他成为一个不会爱人的人。
然而令天她却告诉他!亲情纵使天生,亦会有不适任的父母,同样的,也会有无法爱父母的子女。一句话让他纠结多年的心结倏地释然。
“有时候,你的想法……让我松了口气。”他露出真心的笑容,眼神添加了一丝温柔。
“毕竟经过几百年的进化,我的想法、观念都会比较进步啦!”听他含蓄的表达自己的想法,邹琤双颊浮上赧色,怪异的感觉爬满全身,逼得她忍不住转开话题。“对了,你可以帮我找个帮手吗?”
“帮手?”谢允桁压下心中微荡的波纹,轻笑地看她。
“是啊!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我在打探消息时,惹恼凶手,一火大把我也变成了尸体,那岂不是亏大了?所以我必须要有个会拳脚的人陪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以往她身手矫健,枪法奇准,不过当下的情况完全改观,她自然要有所防备。她可不想调查命案调查到后来,自己也成了命案中的主角。
“知道了,我会陪你办这件事。”
“啊?你?”她没想到他会自告奋勇,一时间愣住。
谢允桁微微地笑着,黑瞳闪着点点光芒,诡异得让她心脏莫名地又狂跳起来。
“不……不用了,这点小事不用劳你大驾,你家大业大一定有很多事要发落,不用委屈自已充当我的保镖啦。”邹琤挤出一纪笑容婉拒。
她喜欢他的程度日渐加深,怎么还敢放纵自己和他太过亲近?她可不想在离开时,还把所有的感情和一颗心都遗留在这遥远的时空中。
“当夫人的护卫怎么是委屈?我倒觉得荣幸呢!”他浅淡地回道,眸中带笑。
“你……怪怪的。”邹琤紧蹙着眉,忍不住说:“你好像变得比较亲切了。”
“以往我给你的感觉不亲切吗?”谢允桁笑望她狐疑不安的表情。
“第一眼的印象的确是亲切,再来是神秘得让人看不透,现在我更相信,你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一张无害、斯文的脸,骗死人不偿命。”她睨他一眼,哼声道。
谢允珩心中微讶,没想到邹琤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穿他的面具,直探人他的内心。
“看来,一个人不仅仅只有一种性格,我是,你也是。”
“我?我邹琤从来就是一种直来直往、坦白无伪、大刺剌的个性,哪会表里不一。”
“是吗?你在我不知道时偷看我,却又在我发现时装作没事,这不算表里不一吗?”他取笑她偶尔显现的小女人心态。
轰地一声脑中充血,她没想到自己的偷窥行为会被他察觉,尴尬得直想跳进湖里,冷却一下因羞红而热烫的脸。
“温柔体贴的男人不会把别人的蠢事端上抬面讲。”邹峥捂着火蛲似的忏,跳脚低叫。
“蠢事?喜欢我是蠢事吗?”他轻挑眉看她,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她这句话算不算是侮辱呢?
“谁喜欢你了。”我才没有喜欢你!”圆瞪着眼,邹琤心口不一地否认。
“直来直往?坦白无伪?”谢允桁轻哼笑道。
邹琤脸上的红潮才退,被他一哼又重回脸上。
邹峥被他一激,来不及思考,随即瞪着他,用毫不温柔的口气月兑口道:“好嘛!我就是喜欢你!你想怎么样?”
说是告白,还不如说是挑衅。
只见谢允桁一怔,忽地弯着唇笑,伸手揽过邹琤,在她杀气腾腾的目光中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