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每个人都安静的看着站起准备发言的律师,马傲辰与刘静之也不例外,其中就属刘静之心中多了一丝惊恐,而且看着律师脸上的笑容愈笃定,她心里的惊恐就愈深。
他要说什么?为什么身为她的律师,他们事前完全不曾向她提过?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为什么她心里一点头绪也没有?
马傲辰也在看,但是他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心想:谁知道这些律师跟静之是怎么谈的,他们打算采取什么策略?
照他来看。法官应该会采纳检察官的意见,因为静之羁押才半个月,距离法律规定的羁押期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法官应该会通融检方,再给检方多一些时间将证据搜集齐全。
可是他知道自己心里有着一丝私情——他竟然真的希望静之跟她的律师提出什么策略来改变法官的想法,让法官同意释放静之。
看守所里真的不是人过的,每天面对的就是那个小房间,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这样关久了。正常的人也会开始胡思乱想,至少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发现静之的脸色都是苍白的。
每个人都在等待辩方到底还有什么花招?可笑的是,连刘静之这位当事人也只能坐在律师身旁等待着。
她的手微微发抖,胸口呼吸有点急促,她努力拿起桌上的水杯握在手里,然后喝了一口,滋润它干涸的唇,然后等待。
法官看着律师,“辩方要申请什么?”
“我要代表我的当事人,申请要求检察官回避。”
此话一出,现场一阵惊动,包括旁听席的人在内,所有都在窃窃私语,连法官都有点讶异。
马傲辰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瞬间也皱起眉;而刘静之则是脸色更加苍白,身上那股寒冷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握着杯子的手不断发抖,她有不好的预感……
“我方要求,法院应裁定马傲辰检察官回避侦察这整起案件。”
所有人又是一惊,包括刘静之;只有马傲辰一个人完全没有动静,他情绪稳定,坐在那边等着律师出招。
法官皱眉,“理由呢?”
“庭上,我方发现一件事,认为马检察官在侦察整起案件上,可能有不公平的事情,甚至可能因此而捏造证据,以便将我的两位当事人刘兆与刘静之入罪,为了避免我的当事人遭受不当利益,因此我们申请法院裁定马傲辰检察官回避侦察这整起案件。”
法官再问:“你说清楚一点,为什么你们认为检察官在侦办整起案件时可能会有不公平的事?”
律师很有自信,这个理由一说出来,就算一点用处也没有,更少能够扭转案件的审理,改变舆论的走向,为将来在法庭上的攻防预作准备。
律师清清嗓子,“庭上,马傲辰检察官的父亲就是当年被问忠帮几个手下杀害的刑警,那起案件法院已经结案,认定刘兆与杀警案并无关系,可是马检察官一直认为他的父亲是被刘兆杀害的,因此始终心怀怨恨。”
现场弥漫着一股恐怖的安静气氛,每个人都静悄悄,一句话都不敢说,静到好像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律师继续说:“庭上,基于这些理由,我方合理怀疑马检察官无法公正独立侦察此案,因此我方要求马检察官应该回避。”
刘静之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完全不敢相信律师会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全身发抖,更不敢看向马傲辰的方向。
丙然,马傲辰依旧安静坐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他的眼睛里透露了一丝灰黯。一丝痛楚与不屑。
他微微侧过头,竟在此时与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的刘静之对上双眼,他看了她一眼,立刻将眼神收了回来。
刘静之知道,他是在质问她——他以为她同意律师把事情全抖出来,他以为是她将两人之间这段往事统统都说出来,他以为是她同意借由抹黑他来让她月兑身,他以为都是她……
刘静之感到惊悚,心脏一阵紧缩,痛苦蔓延全身,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因为现在她确实坐在律师旁边,那看起来就好像是她跟这几个律师是同一伙的。
傲辰,不是!请你相信我,不是我说的,不是我,我不可能将这些事说出来,我对你已经充满了愧疚,不可能再这样伤害你……请你相信我!
马傲辰没再看她,自然也就没发现她眼底的这些情绪。
此时此刻,刘静之几乎要崩溃了,她已经被逼到极限,在这样与他对立的情形下,她只能全身发抖,任由心里一阵阵的痛楚渐趋强烈到终于吞噬她。
法官想了想,转头看向检方,然后将眼睛定在马傲辰身上;而马傲辰也毫无畏惧的回视。
“马检察官,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马傲辰站起身,“我有三件事要说,第一,嫌犯显然搞不清楚状况,侦察期间申请检察官回避,受理对象不是法院,他应该向我的上司检察署申请,我合理相信,这只是嫌犯混淆视听,模糊侦察焦点的手法而已。”
他眼神清澈,毫无畏惧的看着法官,“第二,没错,我承认,我的父亲确实死于问忠帮手中,身为人子,我不可能毫无怨恨;但身为检察官,我自认已经做到公平不带偏颇的调查,这点从搜集到的证据就可以看出来;最后,我必须说这样的说词严重污辱我们检察官团队,整个团队有好几个检察官,他们岂会沦为我一人的复仇工具?嫌犯无中生有,至今仍不肯积极配合调查,却屡屡使用手段,阻碍侦察工作进行,极为不可取。”
马傲辰一番铿锵有力的说词,说服了在场的所有人,事实上,这番话也是他被激怒之后的说词,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都是针对刘静之,她更知道他口中的嫌犯,完全就是针对她。
她闭起眼睛,眼里净是泪水,她撑不住了,不要再逼她了,她没有说,也没有要律师这么说,她没有……
就在法官考量着这番话时,刘静之突然站起身,法官原以为她要说话,要她坐下,可是刘静之先是发呆,环顾法庭四周,接着她爆发了!
她在众人瞩目下竟冲向律师,抓着律师又是骂、又是打;律师完全模不清楚,只能往旁边退,不知如何是好。
她边打,嘴里边愤怒的大吼,“你闭嘴!谁准你把这些都说出来?你是什么东西?我有同意你说吗?你闭嘴——”
“刘小姐,你冷静一点……”
被告席一团混乱,旁听席的众人与法官全都愣住,众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隐约还可以听见旁听席中的民众议论着。
“是不是发疯了啊?”
“看起来好像……”
“我看是装的吧?”
马傲辰也吓到了,站起身想要看清楚刘静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失控……难道就像这些旁听民众说的,她发疯了?
“你闭嘴!你把这些说不来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刘静之拷着手铐的双手打起人来力气不大,但她那豁出去的模样还是让大家吓了一跳。
这时,她转移目标,看向法官,她抓起桌上的所有文件往法官方向丢,没丢中,但众人吓了一大跳;然后她再抓起水杯丢向法官,这回丢中了法官,法官一脸惊愕,身上也湿了。
她爬上桌子,脸上又是泪水、又是汗水,不断大吼,“不要审了!不要再审了,直接判我有罪!看是要杀了我,还是把我永远关起来,不要再问了,统统都是我做的,人也是我杀的,都是我——”
她哭吼着,场面惊心动魄,眼看她就要爬过栏杆,冲向法官,连法官都吓了一跳,大吼着,“法警!法警——”
连马傲辰都站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静之!你冷静一点。”
三名法警冲进来,将刘静之抓住;这时刘静之已是狼狈不堪,却依旧挣扎不肯就范。
不得已,法警拿出警棍将她压制在桌上,另一人拿出脚镣,将刘静之完全铐起来;还有一名法警冲去拿专门用来捆绑精神病患的束缚衣,将她五花大绑。
“啊——”她还在尖叫,声音穿过了整个法庭,每个人都被这个场景吓到脸色发白。
刘静之被带了出去,马傲辰回过神来,竟然就这样冲出法庭,亲眼看着刘静之被五花大绑带走。
“都是我做的,杀了我吧——你不是要报仇吗?杀了我吧——”
法庭内法官惊魂未定,“先退庭、先退庭……检方要注意一下嫌犯的精神状态,别把人关出病了。”
众人心里各怀所思,马傲辰早已走出法庭,站在走道上,看着被带走的刘静之,心里浮现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挣扎。
刘静之蹲在走廊的角落抱着洋女圭女圭,一双小眼睛东看西看,走廊暗,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暗,更习惯了一个人。
妈妈去世了以后,她一定要赶快长大,这样才不会让爸爸太累,爸爸好忙的……可是她也不知道爸爸到底是在忙什么,但反正她就是要乖一点。
可是要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不怕暗,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所以她只好抱着一个洋女圭女圭陪她,而且洋女圭女圭比她还要勇敢,因为洋女圭女圭不怕黑暗,脸上还带着笑容,哪像她,一张脸几乎都快要哭了。
爸爸去哪里了?她每次问,爸爸都不说,只是笑笑的要她乖乖待在家里,说爸爸会买玩具回来给她玩,买好吃的糖果给她吃。
唉!她喜欢玩玩具,也喜欢吃糖果,可是她选是宁愿爸爸在家里陪她,不要到处乱跑。
她同学的爸爸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家里陪她,她也好像要爸爸陪,可是爸爸好忙,她一定得乖乖的。
以前妈妈在的时候,至少妈妈会陪她,可是妈妈突然去世了,她哭了好几天,还问过爸爸——
“爸爸,妈妈怎么不见了?”
爸爸只是很难过的说:“妈妈被坏人害死了。”
“坏人?”
点头,“别担心,爸爸会帮妈妈报仇。”
“报仇?”
“对!是老虎帮害死了妈妈,爸爸回去找老虎帮报仇,这几天小静之要乖乖的,不要乱跑,知不知道?”
“……知道。”她不知道什么是报仇,更不可能知道老虎帮是谁,只知道这好像很危险,爸爸可以不要去吗?
她不知道大人的世界从来都不是她可以想象的,更何况爸爸的世界好像更复杂了。但是她希望爸爸可以常常在家,不要常常往外面跑。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晚上就常听见妈妈在叹息、在担心等待;现在她也觉得自已好像变成妈妈,换她在等爸爸。
饼了好久,久到她以为天都快要亮了,爸爸都还没有回来,她就这样在走廊上睡着了,整个人抱着女圭女圭睡着了。
好像又过了好久好久,刘静之已经进到梦乡;突然有人抱起她,将她抱在怀里。
她醒了,看向抱住她的人,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爸爸。”
“小静之,怎么会在走廊上睡着呢?”
“等爸爸。”
“爸爸不是叫你早点去睡吗?干嘛等爸爸?”
“等爸爸嘛!”
男人无奈,只得抱着女儿,“好吧!既然小静之还没睡,那爸爸买的礼物就直接送给你啰!”
“有礼物!”她好高兴,从爸爸身上爬下来,抱着一个可爱的玩偶,还有自己本来的玩偶,在地上又跑又跳的。
男人抱起她,“小静之,真的很晚了,爸爸带你去睡觉。”
“要跟爸爸睡。”
男人有点为难,“可是,爸爸……”
“不管啦!要跟爸爸睡。”
无奈,“好吧!那小静之就跟爸爸睡吧!”
带着礼物回到房间,刘静之几乎已经快要进入梦乡,男人将女儿放在床上,满足的看着,有一瞬间皱眉。
他拿起了那个礼物,发现上头沾着些微的红色液体,他皱眉,准备将礼物拿走,刘静之却突然醒了过来。
“爸爸,礼物……”
“这个礼物脏脏的,不要了,爸爸把它丢掉。”
“哪有脏脏的?”
“这里啊!这里红红的。”
“不管啦!静之要。”
无奈,只好将礼物还给女儿,女儿就这样抱着安然入睡。
男人坐在床沿,看着女儿,心里却满是沉重,他站起身,来到浴室,月兑掉西装外套,里头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血迹,满满的,像是刚经历过一场血站一般。
他月兑掉衬衫,丢在一旁,浴室里瞬间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男人一点也不害怕,心里反而有满满的轻松。
他终于为老婆报仇了。
接下来他会好好照顾静之,让静之快乐的长大。静之的幸福就是他的责任,老婆,你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