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婚礼!这是他原先作梦也想不到的。
包令他感到痛苦的是,他必须亲手把姗姗交到武霍手里。一想到这里,他的胸口就隐隐作前。
他拍拍马儿,为它放上马鞍和货袋。马儿似乎了解他的心情,抬起前脚跟着嘶鸣了起来。“嘘——”他安抚他的坐骑,不想吵醒任何人。
这趟京城之行路途遥远,而且风险太大。除了夜行大盗的威胁外,价值连城的珍宝也是众人觊觎的焦点。既然接下了这趟镖,他早就打算不让他人冒这个险,就连他都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将货顺利送到,更何况是多了其他的人,他还得照顾他们的安危。
尤其,他更不能让姗姗跟着他出生入死。
打开了马房的栅栏,他牵出坐骑轻松地翻身上马。连只字片语也没有留下,反正该安排的一切他都安排妥当。无论他能不能平安回来,这里已没有他容身之处。他坐在马背上,掉转马头身看着他成长的家园。
别离,总是怅惘。
???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才答应嫁给武霍,她立即就后悔了。
为什么她就不能选择她所爱的人!如果聂痕不爱她,她就不能设法让他爱上自己吗?对武霍,她一直只是朋友的感情,要她一时间改变这样的关系,她实在无法接受。
但为什么,她要答应他的求婚?是因为负气?气聂痕竟然这样对她?
可是她这么做,却又伤害了武霍。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么坏!现在这样的局面,她该如何是好?
她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她不是一向乐天、开朗、充满了信心?为什么那天聂痕吻她的时侯,她会把事情想成那样?
会不会……说不定聂痕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会吻她?一个人可以在不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吻一个人吗?
至少她就做不以。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反反复复、心神不宁。嫁给武霍,她知道武霍一定会待她好,但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如果武霍知道她想着、念着的都是聂痕,他会有什么感受?她能够这样欺骗自己、欺骗武霍而出嫁吗?
而聂痕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一点也不明白。但她真真切切知道的是,她根本不爱武霍。但……但她却答应要嫁给他!老天!她怎么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现在她后悔了!可,该怎么补救,她还没有想清楚。她只知道,她不能这样轻易就放弃。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一是因为林大富那件事让她受的惊吓太大了,再加上所有的事都发生得这么快,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甚至,甚至连聂痕真正的想法、对她的感情她都只是猜测。
天啊!她怎么会变得这么笨?难道爱情不但会使人盲目,还会让人变得愚蠢?
就算他爱的不是她、就算他留在镖局里只是为了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又如何?就算、就算喜欢的是陆子怡又怎么样?她还是可以爱他、甚至让他爱上自己!包可怕的是,她跟他在一起十二年了,怎么会把他想成跟林大富一样。十二年了,他的为人、他的人品难道她还会不清楚吗?她是怎么了!这一切的想法、做法,都太不像自己了。想到那天她那样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还骂他“无耻”。任何一个男人被那样对待,怎么可能再对她有什么好态度。说不定,根本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胡思乱想!说不定,他其实是在乎她的!没错!一定是这样!她可是堂堂侠义镖局的女镖主,怎么可以为一些些挫折就退缩,尤其这事关自己的终身幸福。
真是蠢!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却被她弄得这么复杂。现在聂痕知道她答应要嫁给武霍,武霍也认为她真的会嫁给他。这样的情况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该不该先跟武霍谈个清楚,纵然她深深觉得对不起他,但总比嫁给他之后再反悔好得多了。至少,可以减少更多的伤害。但这一切又该如何说起?告诉他,她爱的是聂痕?虽然她不知道聂痕究竟爱不爱她。
她知道武霍是个好人,终究是会原谅她的;可她觉得内疚的是,好人就应该受到她这样的对待吗?有时她都会想,当个好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未成定局。
想以这里,原先所有阴郁的情绪完全被抛在脑后。事情既然发生了,光烦恼是没有用的!更何况,她还有机会弥补一切。这样一想,她更觉得前途充满了希望。
值得庆幸的是,她只是在口头上答应武霍的求婚。也幸好,她要求在运镖之后作决定。现在想想,虽然处在心神不定的情况下,她还是作了最聪明的决定。
有时她都觉得有些佩服自己!恐怕没有人像她的脑筋转得这么快。
她忍不住微笑。毕竟,像她这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已经很少见了。她就不信,她有这么多优点,聂痕会不爱上她。对不起武霍的地方,她日后一定会设法弥补。但她还是觉得对他坦白、对自己坦白是正确的决定。如果她就这样嫁给了武霍,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那岂不是更对不起他。记得爹爹曾经告诉过她,幸福是要靠自己追求,而不是等人带给你幸福。她想,这话是很有道理的。
或许,或许她向聂痕表白会遭到他的拒绝;但至少,她曾经尝试过。否则,她会一辈子都不甘心!就算他拒绝自己,她还是可以一试再试,她太清楚他的个性了,只要有点诀窍,她就不信他会不爱上她这样可爱的女人。
至于武霍那边,她会跟他谈个清楚,为了不对不起自己,也只好对不起他了。像他那样不错的人,上天应该会替他安排个好对象才是。
唉!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呢?
仔细想想,想一切都该在林大富的帐上。她点点头。好!等她把一切搞定,非得向他讨回公道不可!???
如黑绸的夜空点缀着几许星子,这样的夜空,有星也有月。骑行在往京城的路上,聂痕的心有些怅然,也有些洒月兑。
如果姗姗本就不属于他,他是应该放手。至少,还有两个人会过得幸福。
他抬头仰望星空,似乎也看见她明媚的笑靥。哎!天下之大,哪里没有他安身之处。
“聂痕——”
一声熟悉的呼唤惊醒了他。是他太想念她而产生了幻觉!否则怎么会在这个时侯、这种地方听见她的声音。
他猛然朝声音的来源回头,远远却看见一个小白点自远而近朝他飞奔而来。
是她!左姗的白马疾驰而近,远远就看见她脸上带着似怒非怒的笑容。
这是怎么回事?他停下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聂痕!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丢下我一个人先跑!”左姗远远就朝着他喊,话是生气的,但声音里却没有多大的怒意。
马蹄达达地来到他面前,两马二人互相对峙。
“姗姗?”
“你竟然丢下我先跑,太过分了吧!当心我跟你没完没了!”她把身上的包袱丢给他。“喏!接着!”
他接过包袱问:“这是什么?”
“我的家当啊!”她毫不考虑地答。“因为你半夜偷偷不告而别,所以罚你背包包!”
看见她在月光下明媚动人的神情,他心一动。
现在的她,仿佛又恢复以前娇俏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究竟是怎么了?他不解。
“想什么?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运镖!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她皱皱小鼻子。
说到这个,他脸上的表情马上沉重起来。“姗姗,这次运镖可不是儿戏,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冒险。”
“儿戏?”她开始大呼小叫。“你以为我把这趟镖当儿戏?聂痕,你不要太过分了,论起远镖的资历,我可是打从娘胎就学起了,论辈分,你还矮上我一截呢!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这趟镖的危险性!”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跟来?”他沉声问。不愿意她冒生命危险。
“如果我怕危险,我就不叫左姗。”她笑。“你忘了,我可是制造危险的能手,哪儿有危险,我就专往哪儿跑。我就喜欢有挑战的事不行吗?”
“不行!”
她皱起眉头。“为什么你可以冒险,我就不行!你可别忘了,侠义镖局的镖主是我!”
他拉住她的缰绳道:“什么都不用再多说了,你立刻给我掉头回去!安分地等着做武家的媳妇儿!”说罢,硬是拉着她的马缰掉头。
“不要!我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她紧扯住缰绳挣月兑他的控制,在这一拉一扯之间,马儿紧张地人立起来;一个不小心,她竟整个人被甩下马背跌落地上,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姗姗!”见她失足坠马,他整个胃在瞬间纠结;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已经翻身下马,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姗姗!你怎么样?”他抱起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她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
天!他的手立即探向她的颈际、四肢,察看她是不是受了重伤,紧接着迅速地拉起她的手腕检查脉象,却发现一切正常——除了心跳快了些。
“姗姗!你醒醒!”他再次唤她,她却仍然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心。
他开始害怕,既然一切都没问题,为什么她还不清醒?会不会是……撞伤了脑子?
“姗姗!你快醒醒!”他将她用力紧搂入怀,抱起她一跃上马。“天!姗姗你振作点,我这就带你回城找大夫!”
他将她安置在他坚实的臂膀和胸膛之间,扯动缰绳,以最快的速度催促马儿全力地奔跑。行进中,他仍不断地喊着:“姗姗!你别怕,我一定会让你平安无事的!只要你能清醒过来,你想上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话才说完,他竟听见一声娇笑自他怀中传来。他一愣,马缰一扯,整个马儿停了下能给来。
“话可是你说的喔。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左姗笑着自他怀中探起头来,眼底闪着如星的晶光。
“你——你没事?”他一时间还未能从那样紧张的情绪中恢复。
“怎么没事!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的小屁屁都摔疼了,而且你在我耳边喊得这么大声,到现在耳朵都还有点不太清楚呢!”她嘟起嘴喃喃地抱怨着。
“左姗!”他大吼。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她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哎哟!”她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
“喂,你还在生气啊?”她骑近他身边小心地问。
他没搭理她,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前进。
“哼,小器!”见他没反应,她也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不过是开个玩笑嘛,干么这么认真。而且,她刚摔下马背时真的是昏过去了啊,只是后来她醒过来的时候没告诉他罢了。她可是真的有昏过去一下下,但她怎么解释他就是不肯听。
这让她觉得她是不是应该摔得严重一点,他才不会这么生气。
“你跟来有没有告诉武霍?”
他的突然开口让她开心了起来,但听见他问的是这样的问题,她又开心不起来了。她是想说啊,而且也打算要跟武霍把所有的事都说个清楚,可谁知道她发现他竟然在三更半夜不告而别,她当然得快马加鞭跟上。这样,她怎么有时间去找武霍?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害的。
“有没有?”他加强了声调。
“没——”
才听见一个“没”字,他立即勒马,吓得她险些撞上他的马。
“嘿!你要停下也通知一声嘛!”
“你已经是武霍的未婚妻了。”他说。
“那只是口头上的约定,算不得准。”
“你这是什么话?”
“还不就是人话喽。”她不声地答着,舌头调皮地吐了吐。见他脸色不佳,她又补了句道“我是说,我不嫁给武霍了。”
“什么?”听见她的话,他简直无法掩饰内心的狂喜。但……这不太合理了!她已经答应嫁入武家,却又临时反悔。虽然、他知道她的想法老是喜欢变来变去的,但事关终身大事,怎可如此儿戏?“胡闹!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好不容易决定要断绝自己对她的奢念,她却又在这个时侯出现,告诉他她不嫁武霍了!这会让他怎么想?他可以认为她这样的决定是为了他?他能够这样奢望吗?
他翻身下马,一伸手,将在马上的她整个带下马来。
“哎——等等——”他惊呼,攀附着他结实的臂膀滑落地面;她顺势靠向他的胸膛,要他习惯她的存在。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不禁一愣。这么柔弱、惹人怜爱的模样,是她吗?
“我的腿好酸喔!”她偎在他胸前。“借我休息一下嘛。”
她撒娇的语态让他忘了自己先前应该跟她讨论的问题究竟是什么。现在他身上、胸臆间满是她的软玉温香,一时间,他完全无法思考。她好娇小、好柔软。
这是他一直知道的,但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却又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感受。霎那间,他的气血翻涌,一时无法自持。想要环住她双肩的手举起又放下。
事实上,他害怕再次被她拒绝。
名震江湖的冷剑聂痕也会害怕?他苦笑。是的,他是怕,怕一个他心爱的女人拒绝他。更不该的是,她现在已经是武霍的未婚妻了——纵使她到现在想反悔。
反悔?对了,刚才他不是还在等她的解释。
“姗姗,你先把事情说个清楚。你说——不嫁给武霍,这是怎么回事?婚姻岂能儿戏,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反复的决定会伤害多少人?
她不依地抬头。“你就这么希望我嫁给武霍吗?”
她充满委屈的回答让他整个人怔住了。
当然不!他当然不希望她嫁给武霍!但她不是已经作了决定吗?而她的一生幸福,又岂是他所能左右的。
“事关你的终生幸福,我怎么想,不是你必须考量的问题。”他强自镇定。
“但如果我说……我在乎你的想法呢?”她抬眼,晶亮的双眸望进他的。
他猛然一震,不知该如何接下她的话。
“姗姗,幸福是你自己的……”
“可是,我的幸福和你是分不开的。”她低着声音回应,目光泫然欲泣。
“你——”他无法形容听到她这句话时内心所受到的震动。她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一时好玩?
他可以把她的话当成她——重视他,或是——爱他?
不!他不该这么想。他已经在努力说服自己成为她真正的兄长。而她,也已经是武霍的未婚妻了。正如武霍所言,他有能力给她幸福。那么他自己呢?他又能给妯姗什么?
让姗姗嫁给武霍是最好的安排。
“你回去!”心中有了决定,他冷冷地推开她,表达了他的意思。
无论她心底想的是什么,他都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她嫁给武霍会得到幸福和极好的照料,唯有那样,他才能放心地离去。
听见他的拒绝,她的心几乎在瞬间碎成片片。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地用一句话就把她逼走。她不信、真的不信,在他心里会没有她的存在。
她噙住了泪水,咬着下唇道:“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块儿上京城!”她的努力才刚开始,她绝不会这样轻易就放弃。
“你——你别这样无理取闹!这趟镖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有趣。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是武霍的未婚妻了,你这样半夜不告而别,跟着我一个大男人保镖,武霍要是知道,他会怎么想?”他拉过马匹,将她硬塞上马。“回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不要!我不要!”她死命挣扎着。胯下的马儿像是感受到她的情绪,也跟着不安地骚动起来。
他一皱眉,干脆跟着翻身上马,将她紧圈在自己的双臂之间。“我送你回去!”。他可不希望她再次摔下马背。跟着,他牵过了另一匹马缰绳,将它系在另一端。
“聂痕——”她半侧过身子埋入他坚实的胸膛,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腰身。“求求你,别把我赶走好吗?”她呜咽的声音自他胸口传来,震动他的心弦。“我不想离开你。”他闭上眼,几近叹息。
他又何尝愿意离开她?
“姗姗——”他轻抚着她如云的秀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抬起双眼直视他的。
他再次叹了口气。
这样的她,教他如何拒绝。
“这次的路程充满了危险,你不怕?”他搂着她的肩问。
她笑,明媚的眼底还闪着晶莹的泪珠,“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而且——”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颈项。“而且我是个大福星,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她的话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这样一个宝贝,教他如何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