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袖上盈盈愠泪不绝。
幽恨眉峰暗结,好难割。
纵有千种风情何处说。
莫道男儿心如铁。
君不见满川红叶。
尽是离人眼中血。
她觉得不对!
靶觉不对、空气不对、味道不对,什么都不对,甚至连臀部下面的触感也不对!
她反射性地立刻睁开了双眸,随即不敢置信地惊喘一声。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
难……难不成那个天使之翼真是有法力的,她真的被弄到别的地方去了?
可……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奇怪呢?
她整个人依然僵坐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一下下,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只能瞠著一双大眼睛到处转,心里直猜测著,这会不会就是那个笃信异教的番邦所在?
直到她转眼瞧见了就在她身边,也就是床上……好软、好奇怪的床,有一个怪异的扁箱子……非常硬、非常奇怪的箱子,上头还有一封书信……同样很奇怪的信封,信封上书写著大大的五个字——裴汝宁亲启。
咦?裴汝宁?裴汝宁不就是她吗?
未假思索的,她立刻拿起来,顾不得研究那奇怪质料的信封,连忙拆开了信,拿出里面厚厚的一叠,她还是先搞清楚她究竟是被“弄”到哪里去了比较重要!
怀著既兴奋又紧张,还有免不了的疑虑、恐惧等各种复杂的情绪,裴汝宁开始从第一张信的第一行仔细看下去……好小好细的字喔……
☆☆☆
即使心中早已有了长达八年的准备,在刚发现自己真的被转移到某个陌生所在的那一刹那,汝宁还是身不由主地僵凝了片刻后,才开始慢慢放松下来。
不可思议!
老天!真的……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她……她居然真的和另外那位裴汝宁交换了?!
这儿……该死!真的是古代耶!汝宁边好奇地转头东张西望,边不由自主地摩挲著手臂,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自己感觉得到衣袖底下的皮肤肯定冒出了不少疙瘩。
唔……原来唐朝就是这种样子的呀!不过,没时间让她担心害怕或满足好奇心,甚至是后悔了,如果信上提示的没有差错的话,朝廷派人来接她的时刻就是在天明了。她得赶紧准备一下,把自己这一身服装更换下来,再想办法把它们和带来的手提箱藏起来。
哦!天哪!虽然她研究过古代服装究竟该怎么穿,可是真正动手却是头一回,害她手忙脚乱的……哇塞!这个……肚兜……拜托!不穿就穿这种玩意儿吗?漂亮是够漂亮了,可是……不担心胸部会下垂吗?
还有头发……算了、算了!天亮之后再让婢女来处理就好了……呃!她应该有专门伺候她的婢女吧?
但是,这些都不算是什么处理不了的大问题!真正的考验是在……“你到底是谁?!”
面对那双气急败坏的古装夫妻俩,汝宁非常镇定地展开一抹安抚性的笑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总觉得有点滑稽。
“两位请先别著急,虽然我和两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但事实上,我也叫裴汝宁,而我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呢!当然是因为另一位裴汝宁和我交换了,也就是说,我将会代替她嫁到边疆去。”
看裴儒生似乎即将要破口大骂了,汝宁连忙举手做阻止状。
“慢、慢,请先别冒火,让我这么说好了,即使两位想去找回另一位裴汝宁,恐怕在时间上已经来不及,而且是绝对找不到了,不如让我李代桃僵比较省事。若是两位担心如此会犯上欺君之罪也无妨,反正那一位裴汝宁也是两位的养女,所以,我也可以认两位为义父母,这样应该可以交代得过去了吧?”
她的话让裴儒生夫妇无可反驳,他们开始沉吟思考,汝宁乘机追加最后一击,她突然盯住裴儒生夫妇身边一位来看热闹的小泵娘。
“否则,两位就得让那位小妹妹代嫁过去了喔!”
“不!死也不!”小泵娘尖叫著落跑了。
汝宁笑了。
“考虑得如何啊,两位?”
☆☆☆
如果不是这么冷,如果不是在这种女人不应该随意抛头露面的时代,如果不是有人监视著她(大概是怕她会落跑吧),她一定可以好好享受这趟旅程的,毕竟这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的经验——跑到古代去游山玩水,顺便嫁个古代人试试看。
偎在摇摇晃晃的轿子内,蜷缩在宽大的幂篱(唐代类似斗篷之类的披风)里,汝宁心不甘情不愿地掀起轿帘的一角偷看,幸好她没有晕船的毛病,否则一路这么颠簸过来,她早就先吐去半条命了。
不过,她还是很想去跟轿夫商量一下,是不是能换她抬一下轿子,或许让她做点运动、出点汗,应该就不会这样腰酸背痛,兼麻了吧?可是轿夫可能不会同意吧?如果她抬得比他好,搞不好会抢了他的职位也不无可能喔!
她吸了吸鼻子……嗯!好多了,还好在伊州停留时吃下的西药果然有效,否则,那位大将军已经够恨裴家的了,要是在看到自己还是娶了一位流著两管鼻水的老婆,说不定什么机会也不给她,当场就拔剑宰人了!
她只希望古代人不是真有那种像电影特效般的神奇武功,什么一指神功、隔山打穴之类的,一下子就把她给定住了,那么,至少她还能抵抗一、两下,她的跆拳至少也上段了呢!
无意义地叹了一口气后,她继续把两颗眼珠子扔向外头,然后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
天好高、好蓝喔!而且是那种蓝得能让人屏息陶醉的蓝,远方天际间还稀稀落落地飘荡著几朵薄如轻纱的白云,彷佛仙女遗忘的叹息。在这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中,?荡在耳际的空气虽然冷飕飕的,却相当清新。
但是,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是那茫茫沙海中,洒著淡淡雪花的一丛丛骆驼刺和芨笈草!以及那一棵棵胡杨和红柳,好像时时都在提醒著人类——生命是多么可贵,而生命的力量又是多么的顽强!
这片大地是如此粗犷雄浑,又如此的空旷苍凉,当那无边无际的灰黄出现在视野中时,沿途零星点缀著几座白色穹庐(毡房、蒙古包),聆听漫漫沙路中悠长的驼铃,耳畔掠过牧羊人的笛声和羊鞭划过空中的脆响,仿佛是一种震撼心灵深处的美,一种毫不做作的淳朴,美得令人自觉是如此渺小,淳朴得教人自惭形秽。
仅是这一刻,她就觉得不虚此生、了无遗憾了,再一想到在高昌碰到的大巴札(集市),她就不由得更加兴奋了,希望交河也有大巴扎,如果没有的话,她就自己溜到高昌去观光。还有火焰山,西游记里的火焰山,开玩笑!都来到新疆了,怎能不去看看火焰山,说不定不小心还能捡到一、两支芭蕉扇呢!
反正西域女孩子又不像汉族姑娘家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听说同样会背箭骑马跟著男人一起去打仗、出猎呢!
哇!这下子卯死了!
不晓得是不是感受到她的兴奋,轿夫也摇晃得更厉害了。
摇呀摇,摇呀摇,摇到老公家。
老公叫我好老婆,糖一包,果一包,还有饼儿还有糕。
你要吃,就动手,吃不完!带著走。
呵呵呵,不过嘛!她可不是几包糖果就可以打发的喔!
☆☆☆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南瞰盐山、北控交河,四面环水,地势十分险要,难怪交河城会成为汉代车师前王国的都城和高昌国的要卫。
在黄尘漫漫中,差不多全是从天然生土中挖掘而成的交河城,布局井然规模宏大,浮躁的空气中回荡着战马嘶鸣与集市喧嚣,教人似乎仍可感受到当年投笔从戎的名将班超率兵驻守交河的踌躇满志,以及战士远离家园,在外征战的感伤。
当然啦!以裴汝宁此刻身处的唐代背景来讲,有这种感叹未免太虚伪了点,因为在历史纪录上,往后的新疆大小阵仗不知道还要经历几百回呢!
从贯穿全城的子午大道往右望去,是一座全城规模最大的建筑物,那应该就是前车师王国王宫和此刻的安西大都护府了,嘿嘿!也就是裴汝宁未来老公温暖可爱的家。
终於到了,汝宁心想,觉得自己竟然能拥有出乎意料之外的镇定,或许是期待太久了,也或者是兴奋太过头了,反而失去那份该有的紧张。也许当她真的见到那位梦中的画里人时,她才会找回迟到的激动吧?还是……她担心自己会失望?
避他的!既来之,则安之,不是这么说的吗?从踏入这个时代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后悔过,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才来戏剧性地哭天抢地一下,嚎叫著什么“她不要了、她要回家啦!”这一类的滑稽话,她又不是在演连续剧。
望著那座威武严肃的官署,汝宁反而笑了。一点喜气也没有,看样子,那家伙真是恨极她罗!
好吧!她准备好了,刘季寒,尽避放马过来吧!
☆☆☆
鸿胪寺主簿胡太常尴尬地觑著脸色既阴沉,又恐怖的新郎,犹豫著不知道该不该把敬酒的酒杯伸出去。
老实说,他见过不少新郎,欢天喜地的、沮丧的、生气发怒的!甚至有喜极而泣的,还有痴痴呆呆的呢!可就是没见过这种满脸恨意、杀意,瞧著随时都可能翻桌“起义”的新郎!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他最怕两种官,一种是权大势大,还嚣张得很的官儿,一种就是这种满脸杀意的武官儿。
无助地一一瞥过副大都护乔守卿、都护刘定邦、副都护倪平,但那三位却全都避开眼去了,看样子,他们也没辙,胡太常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於这趟苦差事,大家夥儿全都躲得紧,谁教他一不小心请了一天假,结果就这样莫名其妙。
☆☆☆
很美是吧?
哼!他刘季寒才不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惑的庸俗之才呢!
又憨又傻是吧?
嘿嘿!那正好可以让他好好的整上她一整,那笨女人自然就会呆呆地落进他的陷阱里了,届时……哼哼……刘季寒伫立在新房门口冷笑连连,心中决定好虐妻第一招之后,才双手推门进入,顺手又关上了门,然后往内进走去。
在他的想像中,那个笨女人应该是还傻傻地端坐在新床上等待他这个新郎倌举杆掀头巾才是,嘿嘿!他才不会那么简单就让她过关呢!要让他掀头巾也行,先把三从四德背上一百遍来再说,之后他就可以利用……
刘季寒陡然呆在内房门口,他那个应该端坐在新床上等待他掀头巾的新娘呢?而且,房内的四周都放了火盆,为何却冷风飕飕的?
他不觉皱眉略一转眼,随即讶然地望住伫立在窗边的女人背影,大红喜服,是他的新娘没错,可那等待他掀的红头巾呢?怎么不见了?还有,那女人口中哼的什么东西?诡异的曲调、诡异的歌词,打哪儿学来的?
刘季寒等了一会儿,却见那女人不但没有发现他!甚至还自顾自地越唱越大声,看样子她还挺开心的嘛!
他终於忍不住用力咳了咳,歌声遽止,他的新娘终於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了,结果,他竟不自觉地又呆住了。
他的新娘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美,但是,却有一股非常特殊且迷人的魅力,是他从未在任何女人身上见到过的,特别是她那双明眸中所蕴含的光彩,更是教人忍不住地怦然心动。
而且,他的新娘也是他见过的姑娘中最大胆的,虽然她的神情姿态似乎颇为娴静端庄,一副标准大家闺秀的风范,可她居然一见到他,就好奇地睁大了眸子,同时袅袅婷婷的走过来在他身边缓缓绕了一圈,甚至还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他狠狠的打量过一番之后,才满意地点点头退回两步。
而他才刚想到应该斥责她两句,没想到她却已经抢著先问:“你就是刘季寒,我的丈……呃……夫婿是吧?”
刘季寒不敢相信地瞠大了眼,这女人居然敢直呼丈夫的名讳?接著,他甚至尚未从惊讶中恢复,那女人却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嗯!看你穿的服饰,应该就是你没错了。”她抬起纤纤玉手一指他的新郎服,“我想,你大概是要来要求做丈夫的权利吧?这个我当然是不反对的啦!只不过呢……”说话时,她还优雅地拍拍裙褶上不存在的灰尘。“有些事我们最好先说清楚了比较好。”
这……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些件么?丈夫的权利?老天,这种话她居然敢说出来?而且,她当然不能反对,丈夫是天,妻子是地,是任人践踏的,她有什么权利反对?还敢说什么有些事最好先说清楚了比较好?这女人昏头了吗?
“老实说……”汝宁突然转过脸来对他嫣然一笑。“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刘季寒立时吃惊地噫了一声。
“真的,我真的好喜欢你!”汝宁很端庄地加强语气表示她喜欢的程度,“当我看著你的画像时,我就好喜欢你了,虽然我本来也有点担心你本人会不会让我失望,可现在见到了你本人,我才发现,你比画像中更完美。很好,我不但没失望,而且更喜欢你了!”
刘季寒已经被她大胆露骨的言词惊骇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甚至连脑袋里的思考齿轮都不太能转动了。
“说真的,你虽然长得不错,但也不是那种俊美型的男人,然而,却又绝对比那种庸俗的美男子要耐看多了。”汝宁开始很端庄地进行她的人物评论。“而且,你也比我想像中的更富有男子气概,却又不会流於粗犷;你虽然是个武人,却又有文士儒雅的气质,看样子,你应该是个文武兼修的儒将吧?”
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汝宁又兀自接下去说:“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那种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狂傲与自信!实在是迷人极了!”她叹了一口气,当然也是很端庄的。“女人真是很悲哀!明明知道狂傲的男人不好惹,却偏偏就是会身不由己地去喜欢上!”
刘季寒无法置信地瞪著她。迷人?她竟敢说他迷人?
“不过呢……”汝宁开始很端庄地缓缓踱步。“我也知道你很讨厌我,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满清!哦不!唐朝十大酷刑要招呼我,我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你有任何实质上的关系,因此呢……”她端庄地转个身继续踱回去。
“我决定在你打消那种恶劣的主意之前,绝对不会让你碰到我半根寒毛,所以呢……”
她蓦地停住了脚,继而歪过脑袋来俏皮地瞅著他。
“我已经请人替相公你……”她突然顿住,撇了撇唇,“……在隔壁书轩里备好了床褥,就麻烦相公……”又撇唇,“……先委屈在那儿住下,等相公……”再次撇唇。“……哪天想通了,不再执著於报仇那种无聊的事之后,届时我自然会竭诚的欢迎相公……”这回撇得更久些。“……回来定居。”
刘季寒一听,更是不可思议地惊落了下巴。这女人……这女人不会是想赶他出去吧?
没有错,她正是想赶他出去!因为,她已经把呆愣愣的他转了个身,然后依旧相当端庄地推著他往门的方向走去了。
“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他们要多准备两盆火了,书轩内绝对不会比这儿冷的。”
火?这个不是问题所在吧?
“我才刚到,实在很累,所以,如果我明天晚一点起床的话,还望相公多多包涵。”
晚点起床?该死!这个也不是问题,问题是……
“砰!”一声。
可刘季寒才刚转过身来,那对可恶的门便当著他的面砰上了,还几乎撞扁了他的鼻子,他甚至听到一声类似挑衅的落拴声,他顿时整个人完完全全傻住了!
是谁说这个女人又憨又傻的?
而门后的汝宁却很不端庄地立刻提起裙子冲到床边,猛一下埋进枕头里,无声地爆笑不已,还不断拍打著大红被褥。
“相公……相公……哦!天哪!真是太可笑了,为什么古代人都要叫这么恶心的称呼?另外那个什么贱妾、妾身的,我根本就一声也说不出口嘛!唉、唉!不行、不行了,以后什么都不叫了,再叫我一定笑场的!还有……老天!他的脸色……哇塞!还真是有够瞧的,真是……真是太可爱了!哦!我……我真是来对了!”
☆☆☆
近三更时分,乔守卿终於酒足饭饱,打算回房去好好睡个觉!却在途中愕然地发现刘季寒竟然背手伫立在庭院中,脸色恍冰寒的夜风还要冷。
“子秋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刘季寒动也不动,只是冷冷地哼了哼,听起来说有多不愉快就有多不愉快。
乔守卿皱皱眉,又搔搔脑袋。
“不会是……她没有我们猜测中的那么美,所以你很失望?”
刘季寒立刻给他一个凶狠的瞪视。
“不是吗?那是……你已经完事了,又不想和她多处片刻,所以……”
包凶狠的瞪视。
“好、好、好!我又错了、我又错了!那……”乔守卿倏地挑高了双眉。“不会是你真的想了些奇奇怪怪的招数去整她,结果整得太过火,连带著让自己的心情跟著也不佳起来,所以才出……”
“闭嘴!”刘季寒低吼一声,旋即转身朝书轩走去。又开始落雪了,若不赶紧进屋去,说不定新郎作不成,还得变冰郎。“她把我赶出来了!”就算现在不说,早晚还是会被他们发现的,不如早招供、早了事。
快步追在后头的乔守卿倏地顿了顿脚,随即更快步地追上来。
“你说什么?”
刘季寒蓦地煞住了脚,回头更不爽地咆哮道:“她把我赶出来了!”然后继续往前走。
乔守卿傻在原地好片刻之后,才再次追上去,及时在刘季寒关上门之前赶到,并从门缝里挤进去。
“你还想干什么?”刘季寒不悦地问。
“没什么啦!只是……”乔守卿觑他一眼。“嫂子真的把你赶出来了?”他还是不太敢相信。
“是又如何?”
“老天!真的?”乔守卿差点失笑,可一接收到刘季寒警告的眼神,连忙又忍住。“可是……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就算她把你赶出来了,你还是可以来个霸王硬上弓,不是吗?反正你已经对她怨恨在先了,你管她会不会因此而恨回来,对不对?”
刘季寒眼神怪异地瞥他一下,随即慢吞吞地走到书桌后坐下。
“我不想那么做。”
“是啊!我看得出来,但是,为什么呢?”
刘季寒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希望她看不起我。”
很好,这是一个很符合逻辑的答案,可乔守卿却更好奇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乎她看不看得起你?在你离开喜宴之前,你还信誓旦旦的说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呢!怎么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反倒开始担心她会不会看不起你来了?”
因为她那双眼中特异的光彩,还有她那份独一无二的魅力!
刘季寒在心中暗忖,却没有说出来,事实上,他自己也正在为自己的心动而感到愤怒和懊恼。
虽然已尽量收敛在端庄优雅的仪态里,但那女人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她那份隐藏不住的自信,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似乎认为自己已吃定了他,而最令人痛恨的就是这一点,他居然就是为了她那份狂傲的自信而心折!
她竟然敢面对面的向他挑战?!
即使还未见过面,他就已先恨上了那个胆敢嫁过来的女人,就算他为她那大胆、怪异的言行而感到困扰不已,他那颗铁石般的心却依然情不自禁地为她而悸动,他觉得自己已经背叛了逝去的爷爷和爹,还有大哥,更为此而自责不已。
不可以!那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一个奇怪的女人……好吧!一个迷人的奇怪女人,无论如何,他怎能如此轻易的就认输了呢?好,那女人想跟他对战是吗?非常好,那就来吧!身经百战的他,何曾怕过谁来著?更何况只是区区一名小女子!
虽然刘季寒没有任何回答,但乔守卿却已从刘季寒那瞬息万变的脸色上窥知一二了。更汹涌的好奇心宛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泛滥开来,可他也很明白,现在绝对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备好酒食凉凉的在一旁闲看风景就行了,只是,他还有个小小的疑问需要先解惑一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会对那种又憨又傻的女人感兴趣了?”
“我没有对她感兴趣!”刘季寒口是心非地月兑口否认。“而且,是谁说她又憨又傻的?明天立刻抓下去先赏他二十大板再说!”
耶?不是他说的、不是他说的!但是……他的确也是这么听说的呀!事实上,大家都曾经这么听说过呀!
难道那个女人一点儿也不憨不傻吗?
这是乔守卿第一次对那个嫁过来的裴家大小姐感到兴趣,而且是非常大的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刘季寒有如此异常的表现呢?
☆☆☆
这是安西都护府举行过大都护婚礼的翌日清晨!虽然乔守卿实在很想一睡睡到太阳烧之后再起床!但是,那个狼狈不堪的鸿胪寺主簿却一直急著要回京(应该是不想再看见大都护大人那张脸色了),而正一肚子火气的刘季寒是绝对不可能特地爬起来为他送行的,可怜的副手他只好委委屈屈的从热被窝里爬起来,顶著寒风及绵绵细雪朝主簿大人猛挥手巾。
不等主簿大人走远,乔守卿就转身急忙往回跑,期望被窝仍是暖呼呼的等他回去,却没想到,刚走到后院不远处,眼角一闪,突然瞥见一条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蹑手蹑足地往后门模去。
再定睛细看,竟是一个身著类似此地居民装束的女孩子,如果他没有记错,大都护府里虽然有不少奴仆、杂役是雇用当地居民来负责粗务杂工的,可却没有半个女性在内,无论是老的、年轻的、年幼的,或婴儿都没有,那这位大姑娘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呢?
难不成是细作?
一想到此,乔守卿忙吆喝一声,“站住!”同时飞身窜了过去,挡在那个女孩子跟前。“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快快老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他沉声喝道,并开始仔细打量那位五官相当标致迷人的大姑娘。
乌溜溜的两条粗辫子垂在胸前,圆筒羔皮帽、鹰羽帽缨、羊皮靴、皮毛连身衣裙、大红坎肩和绣花套裤外披羊毛大麾,典型的当地居民打扮,只少了一些当地居民最爱的那些叮叮当当的饰物。
然而,最令他目不转睛的却是她那股子特殊味道,他从没见过能散发出如此强烈风采的姑娘家,汉家女没有,异族女也没有,她那种独特的神韵是绝无仅有的!
面对乔守卿惊艳的眼光,辫子姑娘却是轻轻一叹。OK!她明白了,轻功绝不是掰出来的名词,这个不晓得是哪一号的人物!罢刚很明显的就是施展轻功飞过来的,她可没见过谁的脚有那么长,能一步跨那么远的,又不是橡皮人!
“真没礼貌,想问人家姑娘是谁,是不是自己应该先报上名来?”
辫子姑娘的神态很端庄,嘴里却是不客气的反客为主地指责他,乔守卿不由得愣住了,却见辫子姑娘随即又指指乔守卿身后。
“你去问他吧!他可清楚得很呢!”
呃?乔守卿闻言,立刻回首一瞧,却见刘季寒正满脸寒霜地匆匆往这儿走来,他更是诧异地转回脸来问:“你认识大将军?”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刘季寒便已然飘到他们身边,而且,张口就怒气冲冲地问:“你穿这样做什么?”
“怎么?不好看吗?”辫子姑娘低首瞧了自己两眼。“不会啊!我觉得满好看的呀!还是你喜欢我穿得邋里邋遢的才爽?这样才能显示得出来我有多落魄可怜,是吗?”
“你……”刘季寒顿时气结。“堂堂将军夫人穿这样成何体统!”
将军夫人?!
乔守卿一听!立刻掉了下巴。不是吧?这位气质独特的姑娘,就是传说中那位又憨又傻的裴家大小姐?是大将军的新婚妻子?是……把大将军从新房里赶出来的新娘?
难怪大将军会投降!
“咦?奇怪了,我穿这样有什么不对吗?”汝宁睁大了无辜的双眼。“所谓入境随俗,既然我们入了这个境,就该随这边的俗,这么简单的道理,将军大人不会不懂吧?”
刘季寒窒了窒。“我……我当然懂,但是你也别忘了,我们是代表大唐朝派驻在这儿的,怎可失了……”
“是喔、是喔!大唐朝了不起喔!”汝宁叹道:“我知道你忠心,也知道你尽职,可以了吧?但是,请你记住,服人以德,你不会是想单靠武力来逼迫他们在表面上顺服我们大唐朝吧?不是应该要深入民间去体恤民情,让他们心悦诚服的臣服於大唐朝,这才是久全之策吧?你不知道吗?”
“这我当然知道!”刘季寒月兑口道。
“那就是啰!”汝宁扯扯自己的裙子。“那我穿这样去和百姓们打成一片,替你笼络他们的心,这样又有什么不对?”
乔守卿暗赞,好一个将军夫人!
有那么一瞬间,刘季寒被堵住了口,完全无话可反驳,可就仅只那么一刹那而已!他立刻就抓到了她的语病。
“你会这儿的语言吗?”
“废话,当然不会。”
刘季寒立刻以胜利的口吻说:“那你又如何和他们打成一片?用手打,还是用脚打?”
汝宁也立即还以悲悯的眼神。“怎么连这个你也不懂吗?真可怜,不过没关系,让我来教你吧!我们可以向他们学习,同时他们也可以学习我们的汉语,我保证学习另一种语言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当然啦!如果你害怕在他们面前出糗的话,我也可以先学会了,再来教你,这样可以吧?”
乔守卿失笑。
刘季寒怒道:“我不用你来教,我已经请专人来教我了!”
汝宁微一眨眼。“是喔!那你明明都已经了解了嘛!吧嘛还要让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个愚蠢的武夫呢?这样很好玩吗?”
乔守卿忙避到一边去继续偷笑。
刘季寒更是怒气勃发。“你们女人家懂什么?真是……”
汝宁立时脸一沉。“女人又如何?你老妈……不!你娘亲就不是女人吗?再说女人是白痴、是废物之前,请你千万别忘了没有你娘亲,就没有你的存在!”
“你……”差点气岔了喉的刘季寒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轻视女人的意思!但是妇德主内、妇人无外事这句话你应该懂吧?妇人无外事、有善不出闺门,撑持家务、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天职,而外务则是男人的责任,牝鸡司晨最是不应该的,难道你娘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教你吗?”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汝宁瞪大眼瞧了他半晌后,才慢条斯理地咕哝道:“完了!这男人这么大男人主义,要是武则天一上台,他再这么不怕死的去抗议一下的话,恐怕就会死得很难看啰!”她叹口气。“我看得想办法让他在武则天掌权之前改一改才行,要不就只能避开了,唔想想,那个武媚娘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嚣张起来的……”
刘季寒蹙眉。“你在嘟囔些件么?”
汝宁耸耸肩,不过,这个动作在古代就显得不太端庄啦!
“我在嘟嚷你这个男人实在是有够龟毛的!”
“龟毛?那是什么话?”吐鲁蕃语吗?还是突厥语?
“唐伯虎的名画!”
刘季寒愣了愣。“谁?”
“笨哪!明朝的……啊!”汝宁突然噤声,继而改口道:“呃……就是某某人啦!他画的画超……呃!很棒喔!”
画家吗?
不过,他们干嘛说到画家来了?
刘季寒困惑地甩甩头,然后又问:“你这身行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昨儿个夜里,厨房师傅拿餐点来给我的时候!我拜托他帮我找的。”刘季寒再次皱眉。“你没有陪嫁婢女跟来伺候你吗?”
“你好像也没有专门伺候你的侍从,对吧?”汝宁反问。
“我不需要,也不喜欢人家伺候我。”刘季寒傲然地道:“我自己能做的事,一向都自己动手!”
“很好,有志气!”汝宁赞道:“我也是,而且我也不需要,更不喜欢人家伺候我,所以,我拒绝让陪嫁丫头跟过来。”
“胡说!”刘季寒叱道:“难道你不懂得有些事你是不能自己动手的吗?”
“你才胡说咧!”汝宁反叱回去。“我有手有脚,又不怕脏,更不怕丢脸,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你……你……”刘季寒又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了。“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刘季寒立刻板起脸来恶狠狠地说:“不行!你哪儿都不准去,给我乖乖的待在府里……不!你回房里捻针绣花,我会找两个丫发来伺候你,所以,就从此刻开始,你不准再给我踏出房门一步了,懂吗?以后你的活动范围只限於你的房里,明白了吧?”
“咦?怪了!”汝宁奇怪地说:“你自立自强就是有志气,怎么同样的事我来做就是不知羞耻?你刚刚不是才说过,你没有轻视女人吗?中原的侠女什么的不也都是到处乱跑,也没见她们带个婢女在身边伺候著呀!还有,这儿的姑娘还学男人一样骑马打猎呢!难道她们全都是不知羞耻吗?”
“那……那是这儿的习俗!”刘季寒辩驳道。
“唉!那不就对了,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说过的吗?入境就要随俗嘛!版诉你喔!我会骑马,也会射箭,等过两天我跟她们混熟一点以后,我还要和她们一起去打猎呢!”汝宁郑重的宣布,至于骆驼,她就没骑过了,以后再学吧!
被了!这女人真是太过分了,他都还没有开始整她呢!她就这么嚣张了难道他就这样放纵她吗?他的恨意跑到哪里去了?还有,他的决心呢?不成!
他绝不能由着她这样胡来,而且,他也该贯彻决心了,他绝对要整得她哭天抢地、呼爹唤娘!
汝宁一声不吭的睁著眼睛瞪他,他以为她总算有点明白自己的本分了,心里正偷偷地高兴了那么一下下,却没想到,当他还想继续进行下面的“步骤”时,汝宁却身子一转,只留下一句,“谁理你!”就迳自往府门走去了。
刘季寒一怔,旋即飞身扑到她的前方,并暴怒地咆哮,“你这个女……”
“哇!原来你也会轻功呀!”汝宁却是一脸惊讶赞叹地望著突然平空落下的刘季寒,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横眉竖目。“喂、喂!既然能做到大将军,你的武功一定很好罗!有没有兴趣收徒弟啊?”
武功?徒弟?
脸上的怒容都还没有融化呢!刘季寒就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完全忘了自己先前还怒气腾腾的,他愣愣地回道:“徒弟?我又不想开山立派,收什么徒弟?”
“为什么一定要开山立派才能收徒弟?”汝宁反驳。“告诉你喔!所有教过我的老师,都说我是个好学生喔!认真用功,不怕辛劳也不怕痛苦,将来绝对是青出於蓝而胜於蓝,教你面上有光彩极了,收了我准没错的啦!”
刘季寒不可思议地瞪住她。“收你作徒弟?我?叫我收你作徒弟?你在作梦吗?”
汝宁耸耸肩。“很多实现都是由白日梦开始的,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总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刘季寒皱眉,“我不可能收你作徒弟的!”他斩钉截铁的说,然后看到汝宁朝一旁笑得打跌的乔守卿望去,他忙又加上另一句,“也不准你叫任何人收你作徒弟!”
汝宁哼了哼。“就说男人都是很小气的!”
小气?
刘季寒啼笑皆非。“不是小气,女人家跟人家学什么武?乖乖待在家里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就可以了,这才是……”
“你把我当成母猪了吗?”汝宁端庄地拉平衣裙,脸上却写满了不屑地斜睨著他。“好吧!就算在你眼中,姑娘我就是只特级大母猪好了,可如果我不准你碰我,你又如何让我这只母猪生产报国呢?”
瞥见乔守卿已经笑到没力了,刘季寒一肚子的火立刻又噼哩啪啦地烧了起来,再加上满心的窝囊,他开始臆测自己究竟还能忍多久而不用双手扼住那条细女敕白暂的颈子。
“谁说是你不准我碰你的?”刘季寒冷冷地说:“别把我的体贴当成了我怕你,是我顾虑到你刚经过长途跋涉,不堪劳累,才想让你好好休息两天的,既然你还是这么有精神!那就表示我的体贴是多馀的罗?哼哼!很好,那今天晚上我就……”
“准备来个霸王硬上弓?”汝宁更轻蔑地上下瞟他两眼,撇嘴道:“原来我们大将军的『战功』就是这么得来的,结果还不就是个粗鄙的武夫而已嘛!不知道将军的战果如何?恐怕已是侍妾一箩筐,外加萝卜头几百颗了吧?”
刘季寒顿时气黑了脸。“裴氏汝宁,请你不要红口白牙的胡乱说些污篾本将军的话,本将军何曾用过那等卑劣的手段了?”
“咦?没有吗?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汝宁做作地拍拍胸脯。“我还以为必须去帮你免费宣传一下呢!要是让百姓们知道咱们的大都护大将军大人是个粗鲁野蛮的长官,那可是大大的有损我们朝廷的名声的哟!”她轻轻瞄他一眼。“那也就是说我……很安全啰?”
刘季寒张了张嘴,却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了,汝宁见风转舵,立刻很聪明地转开了话题。
“好吧!既然你不喜欢我学武来保护自己,那让我出去逛逛总可以吧,我知道你不放心我独自儿出门,也知道你很忙,没关系,就让这位笑得满脸泪水……嗯!好可怜的大爷陪我去就好了,我可不敢耽误大将军的正事哟!”
刘季寒未经思索月兑口就说:“我陪你去!”一说完,他就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了。该死,上当了!
丙然,汝宁立刻眉开眼笑地挽住他的手臂就往外拖,一时乐翻了,竟忘了这种举动有多么地不端庄,她苦心经营的古代大家闺秀的形象才刚开始就不小心出现了裂痕。
“真的?那太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乔守卿笑得全身乏力地望著他们的背影,满心的佩服与赞叹!还有那么一丝丝无法抑止的仰慕。
第二回合战事,大将军又吃败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