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埃及,利比亚沙漠--
在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沙漠的埃及,由南至北纵贯全境的尼罗河是它的生命泉源,它孕育了五千年的古埃及文化,滋润了古埃及人的历史,根据考古纪录显示,古埃及人也只存在于尼罗河流域,从旧石器时代,到城市的建立、国家的出现,最后古文明终止,另一个新时代产生。
但在这天,拥有最先进科学仪器的新一代考古学家们,却在利比亚沙漠正中央发现了一座疑似比埃及古文化更为古老的旧城遗迹,深埋在两千公尺深的沙漠底下,有城市遗骸,也有金字塔,还有另一尊狮身人面像。
它静静地隐伏在巨大无比的地洞中,等待人们发现它……
“博士,博士,狮身人面像胸前打开了一条通道!”
“咦?真的?快!快进去看看!”
一群迫不及待的考古学家们争先恐后涌进通道里,随即发现巨大的狮身人面像里头尚隔有许多石室,而在正中央的那一间里,赫然又有一尊仅有人高的小型狮身人面像,胸前写着两个怵目惊心的象形文字--
“死神”
另外,在小狮身人面像两旁亦各有一个半尺见方的石盒,一个鲜红得像血,一个是掺点金光的银白色,外表像石盒,却看不出该如何开启,也找不着半丝缝隙。
“这两个石盒可能是重点,我们先拿出去研究吧!”
“博士,我们不可能把石盒拿出去,因为石盒与小型狮身人面像是一体成型的,根本无法分开啊!”
“那……把石像整个搬运出去好了。”
“很抱歉,博士,那也不可能,因为小狮身人面像与地石相连,除非博士打算破坏遗迹,否则我们是不可能把石像搬运出去的。”
“该死!”
于是他们只好先试着用仪器探测石像,同时努力钻研满布四周石壁上的象形文字,类似,又不完全是,密密麻麻的刻满了三面墙和石屋顶。
但由于那些文字并不全然是象形文字,还掺杂着古拉丁文,甚至还有一些根本没见过的符号,因此那套已订的古埃及象形文字译码规法并不太适用,只能以之为基础作推断。
翻译,臆测,归纳,编排,整合,一再的错误,一再的重新研究……
今日,美国,维吉尼亚州诺弗克市--
“妳为何要去卡洛的密窝?”
“他要我陪他赴巴黎出任务……冒充他老婆。”
“妳答应?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我需要一点……一点活力,我想做一件狂野的事,有人需要妳、信任妳,那种感觉真好,特别受人重视……这一生有太多事是我想做的,但我似乎没一件做到,沙漏快要漏光了,我希望在回顾生命之时能够说:『那是我做的,我曾经狂野过,我曾经轰轰烈烈干过!”……”
洁米李?寇蒂斯在电视屏幕里滑稽的挥舞着双手,慷慨激昂地嘶吼出内心的渴望,九岁的姬儿双眸闪烁着诡谲的光芒,一眼依然瞄着客厅那头的电视,另一眼则飞向母亲那边。
“我觉得我比她更需要狂野一下,轰轰烈烈一下!”她有意无意地喃喃附和着,希望母亲也能听见她“内心的渴望”。
但是……
“姬儿,用餐的时候请看着妳的食物,眼睛不要老往电视那边瞟。”
食物?
现在谁在说食物了?
“妈咪,妳没听到我说的话吗?”眼见妈咪一派若无其事,竟然装作没听见宝贝女儿的哀怨心声,姬儿不禁愤然地放下筷子--话不先说清楚,她不吃了!
“我在说,我觉得我比她更需要狂野一下,轰轰烈烈一下!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吗?就是因为妳,还有爹地,你们这两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老是这样一本正经的,不觉得生命很无趣吗?我认为……”
“米克,不要偏食,豌豆也要吃。”
米克?
吧嘛说到儿子身上去,现在是女儿在跟她说话耶!
“太过分了,妈咪,竟然一直装作没听到我说话,我要……”
“妈咪,我可不可以把饭端到客厅去边吃边看电视?我保证会吃豌豆、会吃红萝卜,也会吃菠菜。”
好极了,现在不但妈咪不鸟她,连弟弟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米克,我正在跟妈咪说话,不要插嘴!”姬儿差点一口把弟弟的头咬下来。
七岁的米克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为什么他只不过问了一句话,姊姊就要对他张牙舞爪的喷火。
“我只问一句话而已嘛!”
“闭嘴!”
“姬儿,不可以对妳弟弟这么凶!”
“对嘛,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嘛!人家只不过问一下可不可以把饭端到……”
“不可以。”
对于小孩子而言,人生最大的乐趣莫过于边吃边看电视,可惜步家的女主人不太喜欢在家里到处洒饭粒养蟑螂,而步家的男主人向来都很支持妻子的决定,虽然每次一坐上餐桌就有人上诉,但总是被最高法院一再驳回,相敬如宾的夫妻俩同心一致,贯彻实行狼狈为奸的最高政策。
唉,有对死脑筋父母的小孩真是可怜!
不过,算了,这是小事,偶尔小小埋怨一下就可以,特别的事再来大力争取,这样才显现得出他们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但是……”
“米克,听你妈咪的话!”狼狈为奸的狼主角--步家男主人终于开口了。
“好嘛~~”好个不情不愿的应答,那个“嘛”几乎拉到厕所里头去了。
“妈咪,那我……”
“姬儿,吃饭时不要说话!”
“……是,爹地。”第二个不情不愿的应答,没有“嘛”,但有气无力到差点断气。
“叫爸爸,中国人要说中国话。”
这是步家男主人的坚持,中国人要讲中国话--在家里的时候,出门随他们的便,毕竟他们是在洋鬼子的地盘上。
“是是是,爸爸,可以了吧?”
“要说什么吃饱饭再说。”
“遵命,爸爸!”
严肃的步家男主人只轻描淡写的插进来两、三句话,餐桌上立刻恢复原来的安静,唯独洁米李?寇蒂斯仍旧在小框框里继续呢喃着她依然爱着她的丈夫,她一直都爱他,而且她会永远都爱他……
没关系,这步不行还有下一步。
三两口把晚餐吃完,姬儿赶紧跑到客厅守在电视前面耐心等候,这就是姬儿的“下一步”,藉由正在上演的趣味性动作片来向脑筋古板的父母亲解释何谓“生活的乐趣”与“生命的活力”,她认为这么做可能比较有说服力。
用说的听不懂,请他们看“表演”总该懂了吧?
“功课写完了吗?”
“我的作文交出去了。”
“我在学校写完了。”
就等着这一刻,妈咪洗好碗,爹地清理好餐桌,狼与狈分工处理好餐后收拾工作后,姬儿满心期待地等候父亲继续发问。
“可知为何要带妳来?为了要这个人向世界证明,红色圣战军有核武了!”
“但他只是推销员,怎么证明?”
“如果我看走了眼,妳的鲜血就会溅到他脸上!”
“……这是苏俄制多弹头飞弹,从SS-22N载具卸下来,弹头有十四公斤半的铀,有击发的钸……放了她,我就合作……我能说什么?我是间谍……”
“……你混蛋,说谎的龟儿子!”
“对不起,老婆!”
“不要叫我老婆,你休想再叫!听到没有?猪!”
标儿子?猪?
步家男主人不禁大皱其眉。“你们究竟在看什么片子?”
“好片子,爸爸,”姬儿夸张的叫道,一手比大拇指,一手狂挥。“阿诺啥米碗糕的魔鬼大帝:真实与谎言喔!”
“老是看这种片,真是幼稚!”
嘴里唠叨着,但步家男女主人仍然相偕坐下来陪伴孩子们,这是他们所谓的沟通时刻,只要他们在家,就会努力善尽为人父母的职责:在餐后陪同儿女看看电视聊聊天,听听儿女们有什么需求,然后一一驳回。
“我们是小孩,有权利幼稚!”姬儿理直气壮地捍卫自身的权益。
“你们应该多看些有意义的影片,”步家男主人的表情一如平常般严酷得教人泄气,脸上的线条一条条写着:我严肃,你倒霉。“譬如小熬人、简爱或咆哮山庄之类的。”
“爸爸,”姬儿哭笑不得地翻白眼。“那是书,不是电影好不好?”
“……乱世佳人?”
“天哪,那是几百年前的阿妈级片子了耶,还是黑白的咧!”
“那就多看点书。”
“看书好无聊喔!”一旁的米克突然插进来声援姊姊,适时表现一下友爱精神。“这个才好看嘛!”
“毫无意义!”步家男主人无情地批判。
“谁管它有没有意义,”姬儿嘟囔。“看起来够有意思不就行了!”
“在我动手之前,你有话要说吗?”
“有,很快我就要杀你!”
“是吗?怎么杀?”
“我先拿你当人肉盾牌,然后我要杀那边的警卫,用桌上的套管针杀他,然后我考虑扭断你的脖子!”
“你凭什么做这些事?”
“你可知我的手铐?”
“如何?”
“我弄开了!”
“酷!真希望我也有一个情报员爸爸。”米克两眼挂着两颗星星闪闪发亮,仰慕地盯住电视里的阿诺啥米碗糕大发雄威。
真是对不起啊,他不是情报员!
步家男主人淡淡瞟儿子一眼,无语。
步家夫妇俩是一对非常平凡的华裔夫妻,处处可见的白领阶级,平凡得让人根本不会去注意到,也平凡得让儿女们感到“羞耻”极了。
“爹地妈咪真是逊毙了!”这是姬儿最常提的抱怨。
“超逊!”米克也总是立刻这么附和。
虽然步家男主人其实也长得相当不错,但并不是那种一眼就可以让你惊为天人的好看,而是那种斯文的,非常内敛的好看,内敛到起码得盯着他看上两、三天以上,你才会隐约感受到他特殊的,吸引人的气质。
而且他的个子也不算很高,176公分而已,特别是在美国,鹤立鸡群这种形容词永远用不到他身上,有点瘦,行动笨拙,老是去撞到桌脚椅子,或者翻倒杯子碗盘什么的,这点倒是满令人注目的。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讨厌的是,他是个传统派的古板先生,没事老板着一张道貌岸然的脸,一笑也不笑,跟棺材板似的,说话就像学校里那个最爱唠叨学生的白胡子老学究,枯燥极了,也乏味极了,简直是闷到不行。
还有他的穿著,俗毙了的西装头永远一丝不跳,老式西装和皮鞋千年不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来不换衣服,行事规规矩矩、一板一眼,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嫖妓,连T恤,牛仔裤、短裤、休闲服之类的便服都不屑穿,活像刚从乡下进城里来的土包子。
而且他自己生活严谨还不够,又硬逼着儿女们也要陪着他一起受苦受难。
“姬儿,妳今天早上几点起床?”
“六点。”
“太晚了!”
“可是,爸爸,今天是星期天呀!”
“星期天也一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例外,早上五点半就得起床做健身运动,然后吃早餐准备上学,出门要报备,回家要报告,不三不四的场所不准去,不规不矩的行为不准有,天黑后就不许逗留在外面,功课没做完不可以看电视,记住了没有?”
总之,他绝不走岔路,也不允许儿女们走岔路,连抄近路都不可以,真是太可笑了!
至于步家女主人,跟她的丈夫是半斤八两,王八配绿豆,164公分,不高不矮恰恰好,长得也满正点的,偏偏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没人要的老处女,袖必遮腕,裙必过膝,后脑勺的阿妈髻是她的正字标记,近视不过一百二十度,却硬要戴上一副举世霹雳无敌“耸毙毙”的大黑框眼镜,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比老太婆更“婆”。
这种俗到不能再俗的女人若是有男人肯多看她一眼,肯定是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女人了!
此外,虽然步家管教孩子们的责任在男主人身上,女主人并不太干涉儿女们的生活规矩,平时言行也很温和,说话永远都轻声细语得像蚊子叫,有什么不满意的事她会装作没听到、没看到,但晚上回房后,她一定会向老公打小报告,顺便把鞭子塞进老公手里推他去作黑脸,标准的奸妻诈母。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会亲自押着儿女们非听话不可:晚上九点是上床睡觉时间。
天哪,九点,小精灵精神正旺盛的时刻耶!
“妈咪,妳小时候也是九点就上床睡觉吗?”
“不是。”
“那为什么我们就得九点上床睡觉?”
“因为我这么说。”
“为什么我们得听妳的?”
“因为我是妳妈咪,是我和妳爸爸在赚钱养妳,所以我比妳伟大!”
“……”面对“伟大的妈咪”,姬儿无言以对。
真是够了,有这种父母真是倒霉毙了,好想离家出走!
可是她的零用钱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存不起来,有时候还会因为莫名其妙的额外支出而大失血,所以她计划许久的自力救济行动只好一延再延。
“若是在岛上,他们为何用卡车?”
“一定是在佛州基维斯,跨海公路连接大陆……”
“无边界,无海关,他们可以通行全美,没东西拦阻他们……”
“只有我们!”
“酷!等我长大以后,我也要进美国的终极防线亚米茄组织,拯救美国,拯救全世界!”
米克高舞双手傲然宣布他这个月的最新志向,早已忘了上个月他曾经扬言非作蜘蛛人爬到自由女神像头上去结蜘蛛网不可,上上个月他也说过开一家冰淇淋店免费吃到死是他这一生最伟大的志愿,还有上上上个月他立志要发明时光机回到美国拓荒时代去作牛仔……
“你白痴啊你,”姬儿嗤之以鼻地臭骂。“那是电影杜撰的啦!哪里有什么美国的终极防线,什么亚米茄,我还阿尔法贝他呢!”男生真是无聊!
米克瞬间垮下酷似妈咪的小脸蛋,显得超失望。“没有吗?”
“没有!”姬儿很骄傲地摆出姊姊的威风,以她的“成熟思想”断然否定弟弟的幼稚论调。“少啰唆,我有话要跟爹地妈咪说,你给我惦惦!”
米克没精打采地回到电视上,姬儿望向父母,恰好对上父母询问的目光。
“妳想说什么,姬儿?”
见父母终于肯拿出认真的态度来听她说话,姬儿很满意,不觉先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嗯哼,我想说的是……”再指住电视。“那个,瞧见了吗?那个女主角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夫妻恩爱,婚姻美满,但她还是觉得生命欠缺活力,生活没有动力,跟我们家比起来,你们不觉得我们家更无趣吗?”
“不觉得。”异口同声,果然是夫妻,超有默契的。
姬儿僵了僵,旋即决定效法妈咪在餐桌上的做法--当作没听见。
“总之,父母是儿女最佳的借镜,如果你们不希望我们整天死气沉沉的被人家叫作书呆子,那你们就应该活泼一点,开放一点,带动家里的气氛,让我们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她表情严肃地“谆谆教导”父母。
“你们知道吗,在学校里最容易被人家欺侮的就是书呆子,所以说,不想我们被同学欺负,甚至被排挤,你们就要听我的话,懂不懂?”哼哼,老爸喜欢说教,现在就让他也来尝尝被说教的滋味吧!
半晌的沉默过后,步家男女主人相顾一眼。
“活泼?”步家男主人迟疑着。“怎么个活泼法?跳迪斯科吗?”
“我不会跳迪斯科。”步家女主人猛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
“那……要学吗?”
“不要,我老了,只要五分钟,我的骨头就会散一地!”
“我比妳老四岁,只要两分钟,我的骨头就会散一地!”
一个二十九岁,一个三十三岁,居然说他们老了?
是啦!苞她和弟弟比起来,他们的确是老了,但……
“谁要你们跳迪斯科了,现在流行的是街舞好不好?”姬儿哭笑不得地大叫。“咦?不对,我也没有要你们跳街舞……不,根本没有人要你们跳舞,你……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不要跳舞?”步家男主人喃喃道。“那是要我们打棒球,还是打篮球?”
“我不会打棒球,也不会打篮球!”步家女主人更是拚命摇头。
“那……要学吗?”
“不要,我老了,做健身运动就够我受的了!”
“我比妳老四岁,不堪运动!”
“你……你们……”姬儿受不了地直叹气。“我没有要你们跳舞,也没有要你们打球好不好?”也许这个家里最老的人是她!
“那妳到底要我们如何?”
“活泼一点嘛!”
“怎么个活泼法?”
“就是……”顿住,姬儿不知所措地搔搔头发,从来没想过父母会这么问她,这种事还需要教吗?“像罗勃的妈咪那样,轻松一点……”
“我很轻松。”
“我也是。”
他们那样也叫轻松,那她就是抓狂了!
“像婷娜的爹地那样,快活一点……”
“我很快活。”
“我也是。”
他们那样也算快活,那她就是发疯了!
“像乔安妮的爹地妈咪一样,开明一点……”
“我够开明的了。”
“我也是。”
姬儿无言以对地哑然片刻,然后沮丧地垂下脑袋,投降了。
他们有代沟,连话都讲不通!
“好吧!那我问你们另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们要离婚了吗?”
步家男女主人俩皆怔了一下,“离婚?!”再错愕地相对一眼。“妳为什么这么说?”
姬儿耸耸肩。“你们两个都有外遇了不是吗?”
“咦?”四只眼睛更是惊诧地两相瞪眼,“妳(你)有外遇?”双方异口同声的惊呼,“没有啊!”再异口同声的否认。
“没有?”挑高双眉,姬儿的眼神和语气都写满了不信,“请问是谁每次一听到那个嗲声嗲气的女人打电话来,翌日就匆匆忙忙出国去了?”她斜睨着父亲,再转向母亲。“又是谁每次一听到那个声音傲慢的男人打电话来,翌日就慌慌张张出差去了?嗯?请问是哪里的谁呀?”
两对略显不安的视线稍触即分。“那个是……公事。”
“公事?才怪!”姬儿咕哝。“其实就算你们真的要离婚也没什么呀!这年头离婚比上麦当劳吃汉堡更平常,只要我们两个不会因为你们离婚而被分开就行了,对不对,米克?”
米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两眼依然紧盯住电视,现在正是最紧张的时刻--情报员爸爸正在拯救宝贝女儿,这种场面比父母离婚这种“小事”重要多了,他可不想错过任何一秒钟。
“总之,无论你们想干什么,早点通知我们就好了。”
步家男女主人不禁面面相觑。
孩子们如此“开通”,真好,可是,他们并没有打算离婚啊!
有吗?
九点过后,小表们按照规矩回房睡觉去,步家男女主人分头关好门窗后也先后上楼准备就寝。
“妳……要离婚吗?”
步家女主人停下梳发的动作,自化妆镜瞥向身后的丈夫。“没有那种计划,你呢?”
忙着换上睡衣的步家男主人摇摇头。“也没有。”
“那么……”她继续注视着镜中的丈夫。“那个女人……”
“纯粹公事。”他毫不犹豫地回道,再反问:“那个男人呢?”
“一样,纯粹公事。”
他点点头,掀开被子爬上床。
“如果妳想离婚,尽避告诉我没关系,按照当初的约定,我会立刻签字。”
放下梳子,她起身走到床边。“你也一样。”即使睡觉,她穿的依然是那种最保守的两件式睡衣,完全看不出她的身材。
“我知道。”幽邃的眼深深凝住妻子,步家男主人低应。
“不过……”步家女主人慢吞吞地拉开另一边被单上床坐到丈夫身边。“说老实话,我们家确实相当另类。”
“因为我们的另类婚姻关系吧!”
步家女主人颔首。“现在回想起当年,还是觉得自己实在大胆得惊人,没有人料到我会那么做,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只为了赌一口气而做出那么幼稚的事来。”
“我也一样啊!”他泛出苦笑。“亏我父亲再三嘱咐我,凡事三思而后行,我是思了,还三思四思,最后却思出如此荒唐的结果来。”
她斜睨过眼去。“你后悔?”
他沉思片刻。
“老实说,没有,不但没有,而且还很庆幸自己这么做了,若非如此,我想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习惯美国的生活并安定下来,因为我结婚了,因为妳跟孩子们的存在,是这份责任感促使我尽早站稳自己的脚步,就这点而言,尽避荒唐,但我认为我的决定没有错。”
“我想我也是。”她低吟。“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我确实相当幼稚,也太冲动,再加上一点自暴自弃,竟然只因为一个男人的背叛就认定这世上没一个好男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自己到底是和谁结婚的呢?所以才会在赌气之下做出那种事,但婚后也是你让我了解到男人跟女人一样,就算大部分都不好,但起码也有少数几个是好男人。”
“是啊!男人就跟女人一样。”他喃喃道。“不过想想也真奇怪……”
“奇怪什么?”
“我们的个性与兴趣都相当接近,同样生性严谨,同样喜欢规规矩矩的生活,也同样爱好古典文学、古典音乐,为什么我们却无法让对方爱上自己呢?”
沉默半晌。
“也许……”步家女主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柔美、细致。“孩子们有一点说的没错……”
“哪一点?”
“我们太呆板了,呆板得只知道按照步骤生活,忘了生命中还有其它乐趣可以追求。”
“说的也是,可是……”步家男主人同样盯着自己的手,修长、有力。“就算我们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又该如何修正它呢?”
又是好一阵子静默。
“算了,我明天早上还要去参加筹建社区运动场的义卖会呢!睡觉吧,这种事有空再来伤脑筋也不迟。”
“也好,那么,今天星期几?”
“唔……星期三。”
“哦,那睡觉吧!”
话落,步家女主人摘下眼镜置于床边柜上,夫妻俩同时伸手关掉床边的台灯,各自躺下就寝。
这对夫妻确实有够呆板,居然连做的事都要约定时间,星期一和四是“工作日”,星期二、三、五休息,周末随性。倘若他们的儿女在场,肯定会尖叫着要他们就从这一点开始修正起。
做的事都要定闹钟,他们是机器人吗?
姬儿是个漂亮的小女生,长相酷似其父,却比父亲亮眼,生性聪慧机敏、活跃好动,虽然老是对弟弟恶声恶气,把弟弟的脑袋当沙包K、当足球踢,但其实她是非常疼爱弟弟的。
在学校里,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弟弟,为了坚持这点,她可以同时跟三个男生大打出手,或者跟“欺负”弟弟的老师大开辩论会,想追她的男生如果不先去讨好她弟弟,她绝不给对方半点机会。
放学后,如果有同学找她一起去看电影或逛街什么的,她必定随身携带弟弟,如果没有的话,她会偕同弟弟一块儿到麦克阿瑟中心闲逛,吃杯冰淇淋,到游乐场玩玩游戏机,或者到诺佛克港口看看夕阳下的军舰和战斗机之后再一起回家。
至于米克,也是个极为俊秀的小男生,五官与其母几无二致,同样非常聪明活泼,但某些时候却又相当大而化之,有点少根筋,而且非常的依赖姊姊,可能是因为姊姊过于保护他的缘故。
“妈咪爹地真的不离婚吗?”
“不离婚,大概吧!”
“啧,真可惜!”
罢放入口中的雪糕又滑了出去,姬儿讶异地瞥向弟弟。“为什么?”
米克耸耸肩。“如果他们离婚的话,我就可以借机向他们要求让我参加暑期野战营了嘛!”
谁来帮帮她呀,居然有这种弟弟!
姬儿翻翻白眼,再次把雪糕放入嘴里。“你少作梦,第一,爹地妈咪才不可能因为那种事而妥协:第二,少年野战营只有五、六年级可以参加,你啊!起码得再等三年。”
“咦?我还不能参加吗?”失望地瞪住自己的雪糕,米克觉得有点吃不下了。“还要三年,好久喔!”
姬儿又瞟他一眼,“快放暑假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夏令营,这个爹地妈咪就不会反对。”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
“夏令营又不刺激!”米克咕哝。
“那也不一定,听安娜说,德州夏令营的活动很丰富,其中之一就是那种分牛仔和印地安人两边用油漆枪对战的游戏,这个就好玩了吧?”
“真的?”米克马上又兴奋起来了。“好,我们去参加!”
真好哄!
“你就那么喜欢那种刺激的活动?”
“那当然!”米克很有志气地挺挺胸脯。“将来我长大了一定要进CIA,或者FBI,不然警察局长也可以啦!”这个月立下的志愿现在还有效,等隔月之后就要丢进垃圾桶里去作资源回收了。
去当外星人吧!
姬儿听得再次猛翻白眼,“好好好,快吃吧!”她指指他的雪糕。“快要掉啦!”她也不要求什么刺激啦,只希望能过得有生气一点,不要每次回到家里就好像回到坟墓里一样。
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木乃伊了!
六月下旬,即将进入暑期,所有的未成年人都开始积极计划假期活动--包括姬儿姊弟俩,有钱的可以玩到尽兴,没钱的只好模模鼻子乖乖去打工,等下回假期再去爽个痛快。
这晚用过餐后,姬儿姊弟俩正在看电视,电话铃响了,姬儿顺手拿起话筒,听了两句便朝餐厅大吼。
“爹地,你的外遇!”
“别乱说!”拎着抹布,步家男主人从餐厅那边过来,先用警告的眼神瞪女儿一眼,再接去话筒,“明天?哪里?好,明白了。”放回话筒。“过两天我要带团出国。”
不是外遇才怪!
姬儿耸耸肩,继续看她的电视,五分钟后,另一通电话。
“妈咪,妳的外遇!”
步家女主人湿着两只手从厨房出来,“少胡扯!”她低斥,手在围裙上用力擦两下,再接去话筒,“明天?我知道了。”放下话筒。“明天我也要出差,你们俩今天晚上要整理好。”
每当步家夫妻都不在家时,姬儿姊弟就会暂住到邻街的桃丝女乃女乃家去,儿女都不在身边的桃丝女乃女乃老夫妻俩都很寂寞,因此非常乐于为邻居免费看顾孩子。
“姊!”米克拚命推姊姊,提醒她别忘了最重要的事。
“嗯?啊,喔!”
姬儿与弟弟相互使了一下眼色,米克又推推她,她轻轻颔首,随即跳起来追上转身准备回厨房把剩下的碗盘洗好的妈咪。
“妈咪,暑假我们能不能去参加夏令营?我们可以用自己存下来的零用钱。”唉,又要大失血了!
“夏令营?你们要放暑假了吗?”
这是不够关心儿女的父母才会问的话。
“下个星期就开始了啦!”
“这样啊……嗯,好吧,你们去吧!”停一下,再慷慨地加一句,“把缴费单给我,我来付。”
“哦耶,谢谢妈咪!”
其实父母有外遇也不能算太差啦!起码在假日时,如果爹地妈咪都不在的话,他们就可以自由的参加各种活动。
不然的话,爹地一定会在他们床上堆满一座小山,不是“杀死屁鸭”、“胡说”就是“徐自模”的书,要他们趁假期好好充实一下自己;而妈咪呢!她会很用力的“教导”他们做牛做马的基本责任--奴役到死!
打扫、洗衣、做饭、清理庭院、除草、购物……
“你们已经长大了,应该要学学生活的基本技能。”
长大个屁啦,她才九岁,弟弟才七岁耶!
哼,总有一天她要上法院告他们压榨童工,非告得他们倾家荡产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