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救……救命啊!”
本噜噜噜噜……
“我……我不会游泳啊!”
本噜噜噜噜……
天哪!难道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本噜噜噜噜……
“救……救命啊!”
本噜噜噜噜……
不……不要啊……
本噜噜噜噜……
她不要死……死在这里啊!
本噜噜噜噜……
呜呜呜,早知道不来了!
本噜噜噜噜……
“救命啊!”
本噜噜噜噜噜噜……
睁眼。
木头横梁?
她什么时候跑到度假小屋来了?
转头。
不对,她家的度假小屋才没这么畸形,洁净无比的地板,就算妳用舌头去舌忝也会觉得又香又甜,忍不住再多舌忝两下,只有在博物馆里才看得到的那种老掉牙的木柜、灯台和针箱等家具,即使现在流行复古,她家也不流行,她家只流行夫妻打架后的灾后现场,保证比东京大地震的灾后现场包精采。
那,这到底是哪里?
挺身坐起。
咦?她居然睡在铺于地板上的床被?
起身。
奇怪了,她怎么跑到日本来了?
低头。
错,她穿的是结带上衣和蓬蓬的长裙,还有……
往前看。
屏风、四方桌、四角扶枕、长扶枕、矮矮的案桌、四方席……
阿咧,她跑到韩国来了!
可是,怎么会……啊,对了,时光机实验,她来了!真的来……糟了,导引装置!
当韩芊卉像只蟑螂一样在屋里到处爬来爬去,翻箱倒柜找她的宝贝箱子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朝鲜时代的中年女人,四十多岁,鹅黄色上衣,深蓝色的蓬蓬长裙和缀带,发盘上缀着美丽的花饰,端庄又高雅。
“请问妳在找什么?”
突如其来的询问,韩芊卉并没有被吓到,反倒是中年女人自己被吓到了。
“在哪里?”转眼一瞧见她,韩芊卉立刻饿虎扑羊似的冲过去抓住她。“我的箱子在哪里?在哪里?”
中年女人捂着胸口一脸惊吓。“箱……箱子?没……没有啊!渔民把妳送来的时候,只有妳一个人,其它什么也没有啊!”
“没有?”韩芊卉尖叫。勿那……那……快带我去他救我的地方,我……”
眼看韩芊卉慌张的样子,中年女人反而镇定了下来。
“无论妳掉了什么东西,现在也找不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渔民是在大海中救到妳的,东西掉在茫茫大海中,怎么可能还找的回来呢?”
大海中?
对,她一过来就落在大海中,怎么会那样?如果操作正确的话,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呀!
不对,现在不是反省那种事的时候,现在应该……应该……
完蛋了,真的找不回来了吗?
等等,她……箱子关紧了没有?
……没有!
当时她正打算检查一下导引装置带了没有,才刚打开箱子……惨了,这么一来,导引装置泡在海水里,不用三个月,三分钟就挂了!
完了、完了,她真的回不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在这种男人是老大,女人是系在腰带上的附属品的古早时代,人生地不熟,又是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落后世界,三个月还好,一辈子……她怎么活呀?
这边有研究所提供她工作吗?
呜呜呜,早知道不来了!
韩芊卉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好像刚死了全家人一样颓丧,中年女人同情地拍拍她的肩。
“无论如何,妳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其它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掉了也就算了。”她温和地抚慰韩芊卉。“待会儿我给妳送点吃的来,吃饱了有精神一点,妳就不会这么绝望了。”
活着?
她还想死了算了呢!
不过当中年女人送来餐食时,韩芊卉还是捧起饭碗来大口大口扒,像饿了三个月的乞丐一样,一大碗牛肉、萝卜、黄豆芽、桔梗和蕨菜的酱汤拌饭,瞬间便去了一半。
中年夫人看得直摇头。“吃慢点、吃慢点,没有人跟妳抢。”真是粗鲁!
对于她的好意,韩芊卉置若罔闻,继续拚命吃。她都快饿死了,怎么慢点吃?奇怪,她究竟昏睡了多久?
“我叫崔允慈,大家都叫我允夫人,妳呢?”
“芊卉……韩芊卉。”韩芊卉口齿不清的说,然后顿了一下,本打算问问现在究竟是什么年代?依服饰来判断,是朝鲜时代没错,但朝鲜时代整整有五百多年,究竟是哪一世纪呢?
可是转眼一想,知道这种事又有什么差别?
不管是什么年代,终归两个字——古代,也就是不太好混的时代,就算清清楚楚的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一时、哪一分、哪一刻,不好混还是不好混。
于是,她耸耸肩,把那种无聊的问题咽回去,继续专心扒她的酱汤拌饭。
这个饭,真不错吃呢!
“芊卉?”允夫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好奇怪的名字。”她咕哝,再问:“妳是从哪里来的?过两天等妳好一点,我叫村里的男人送妳回家。”
“我没有家。”至少在这里没有。
“这样啊……”允夫人想了一下。“没有人可以投靠吗?”
韩芊卉摇头。“完全没有。”
不知为何,允夫人两眼开始发亮。“也就是说,妳没有亲人、没有工作,而且身无分文,无家可归?”
韩芊卉点头。“对。”别说亲人,连半只会向她撒娇的猫猫狗狗都没有。
“那么我提供妳一个工作,妳可以考虑看看。”
“工作?”韩芊卉一听,也跟着两眼发亮。“不必考虑,我干了!”无论哪个时代都一样,有工作才有钱赚,有钱赚才有饭吃,有饭吃她就可以在这个世界混下去了。
“太好了,那……”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允夫人又吞了回去,犹豫片刻。“我想,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于是,韩芊卉便暂时在允夫人这儿住了下来,不久,她便发现一些很矛盾的情况。
听婢女说,现在是明宗坐王位,所以这时候必定是十六世纪;但她也看到一份西洋的万国地图,那应该是在十七世纪时传入朝鲜的;还有一本朴桂源的《正音通释》,这应该是十八世纪的书……
见鬼,现在到底是哪一世纪?
“十九世纪的……”她茫然注视着一本丁若铨的《兹山鱼谱》呆了好半天,摇摇头,把书放回原位。“算了,哪一世纪都无所谓,横竖都已经被丢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了!”唉,丢垃圾也不是这种丢法嘛!
没精打釆地套上绣花鞋,韩芊卉懒洋洋地晃出去,未几便发现村子里的女人们成群结队准备到河边去洗澡、洗发,所以……
“流头驱邪吗?那么今天应该是农历六月十五,这总该不会错了吧?”她自嘲地喃喃道。“最好不要有人来告诉我说她们是要一起去月兑衣服拍A片!”
然而晃着晃着,又给她察觉到另一件更奇怪的事。
允夫人所住的这个村子是在深山里头,寂静而安宁,而且每个人都过得相当富裕,住的是瓦屋,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有婢女伺候,但是这个村子里只有女人,大大小小的女人,男人寥寥可数,大人小孩的总数不会超过五根手指头。
最诡异的是,女人都没有丈夫,但有女儿。
无性生殖?
“这是什么怪村子啊?”
“韩小姐,允夫人请您去一下,她有事要和妳相谈。”
“呃?哦,好。”
不管如何,这村子里的人无论是言谈或举止,十足是贵族的姿态,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连婢女讲话都很有教养,但是……
斌族不跑到城里去耀武扬威,干嘛躲在这山里自闭?
“韩小姐。”
“允夫人。”韩芊卉一边学她们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好奇地打量另两个人。
允夫人注意到她的视线。“我帮妳介绍,他们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唔,我女婿。”
不太情愿的语气,韩芊卉有点奇怪,但懒得问。“你们好。”
那两人点点头,怯怯地朝允夫人瞟去一眼。
“唔,是这样的,那天……”允夫人掩嘴清清喉咙。“呃,我提过,有个工作也许妳……”
“我干!”要想生存下去,非得有工作不可,不管在这里或哪里,这都是必然的道理。
“但是……”允夫人迟疑了下。“我们是世袭替身,这个妳也愿意吗?”
韩芊卉愣了一愣。“替身?”好莱坞动作明星的替身?还是有钱有势的大人物的替死鬼?
见韩芊卉一脸狐疑,允夫人也有点讶异。“妳没听过吗?”
当然有听过,但是允夫人说的替身不可能是她听过的替身吧?
韩芊卉踌躇一下,摇头。
允夫人略一思索。“听妳的口音跟我们不太一样,我想妳生长的地方可能较为偏僻,没听过也不奇怪。这样吧!我就现在这个工作跟妳解释一下,我相信妳一定很快就能理解了。”
“好。”韩芊卉连忙正襟危坐准备听“故事”。
“汉阳(今之汉城)里有位大人,他娶妻十年未曾生过一儿半女,很显然的,他妻子不能生育……”
“那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是男的有问题。”韩芊卉月兑口道。
允夫人摇头。“不,那位大人的妾室曾经几次怀孕,但后来都不幸流产或早产,所以是他妻子的问题。”
“哦!”无话可说,除非是妾室偷男人。
“当然,若正室无子,势必要由妾生之子来继承大人的家产,这点正室自然不愿意,就算妾室永远都压不到她头上去,即使那位大人早一步去世,而在妾子成年之前,那个家也还是掌握在她手里。但总有一天,妾子会娶妻,会继承一切,之后她就……呃,总之,她不得不找我们作替身,在秘密的情况下替她为丈夫生个『嫡子』……”
般了半天,原来是借月复生子啊!
韩芊卉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说起我们替身者的血统其实也是很高贵的,起初是没落的贵族为了生存不得不这么做,环境逼人啊……”
说到这里,允夫人喝了口茶,再继续。
“自然,这么做之后,我们不可能再嫁得出去,但就算不这么做,我们也不可能嫁人,因为我们不愿意自贬身分嫁给平民,而贵族也不可能娶我们作正室,所以这是我们唯一的生存之道,只要生了儿子,贵族就会给我们一笔丰厚的酬庸作代价,那笔酬庸通常都足以让我们宽裕的生活一辈子……”
唯一?
说得好听,在她看来,她们只是不愿意“自贬身分”去出卖自尊、出卖劳力而已。
“如果生女的怎么办?”
“生女的就由我们自己留着养,长大以后会继承替身的工作。”
难怪这个村里都是女人。
“可是我也有看到男人啊!虽然不多。”
“有时候替身生了儿子之后,正室才怀孕生子,那时候就会把儿子还给我们;也有可能不小心被他人知道那孩子是替身生的,他们也不得不把孩子还给我们。总之,这一切都要非常隐密,绝对不能让其它人知道,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女人是工具,孩子是产品,不合意还可以退货?
韩芊卉啼笑皆非地翻了翻白眼。
“……这一回,由于那位夫人只要求是处女,年岁不限,原本我是打算让我女儿去,所以收下了定金,没想到她……”允夫人突然恨恨地瞪女婿一眼,后者愧然低头。“而村里其它女孩子又还不够成熟,收了定金再反悔,我们不仅要赔偿,而且一旦失去信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找我们了。所以……”
允夫人将期待的眼神投向韩芊卉。“妳愿意吗?”
韩芊卉耸耸肩。“我是没问题啦!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贵族喔!”按照“惯例”,这种事她也懒得花太多脑筋。
第一,她需要工作,何况是这种“辛苦”一次就可以赚一辈子的工作,不要的是笨蛋;第二,她也不打算结婚;第三,正好可以借这机会试试“男人的乐趣”是不是真的,然后一拍两散,不用担心有什么“后遗症”。
一举三得,有什么不好?
“这点不用担心,村里的人嘴巴都很紧,这是从事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规矩,所以绝不会有其它人知道妳不是我们村里的人,还有那个送妳来的渔民也是我们村里出去的男孩,只要说一声,任何口风都不会泄漏出去。”
“那就行啦!”韩芊卉很阿沙力的同意了。
反倒是允夫人直皱眉。“妳真的考虑清楚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喔!”
“有啦、有啦,考虑清楚了啦!”还考虑什么?这种“小事”犯得着想太多吗?真是浪费时间!
至于以后,以后再来伤脑筋就好了,现在想头会痛!
“好,那么我就去通知那位夫人,可以请她丈夫到密苑去了。不过那位大人的官位不低,要离开两、三个月并不是那么简单,必定要稍作一下安排,所以妳可能要等上十五天到一个月左右。”
幸好!一来就跟男人上床,这不是很诡异吗?
起码得给她一点时间先适应一下这个世界嘛!
“密苑?”
“那是我们『工作』的地方,非常隐密,除了我们村里的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在哪里。”
做那种事是“工作”啊……
这不算是妓女吧?
在朝鲜首都汉阳城里,贵族与平民的居住范围区分得很清楚,在各个官衙供职的胥吏等京衙前们居住在上村,中人住中村,军校们住下村,而在昌德宫与景福宫之间的北村则是上流贵族的居住地,放眼看去整片都是两班贵族权势的高门大宅,其中还有所谓的汉阳八大家,是当年拥护李成桂的一级开国功臣的宅邸。
朴宅就是其中之一。
“大人,夫人要善妍来通知您,『那边』已准备好了。”
没有回声,月廊下,恭谨俯首的侍女善妍不由得悄悄觑向书房内偷看一眼。
专心一意捧书阅读的男主人是真的没听到吗?
“大人,夫人要善妍来通知您,”善妍自动加大音量。“『那边』已准备好了!”现在总该听到了吧?
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善妍不禁暗里翻了一下眼,然后深吸了口气,再放开嗓门,“大人,夫人要善妍来……”
“听到了。”阴郁的嗓音低应,有点冰冷、有点厌烦。
听到了也不早说,害人家白白浪费嗓门。
“夫人还说,请大人您尽快启程,她会留在这里帮您应付来访的客人,倘若『那边』有消息了,也请您快快回来接替她,她必须避开……呃,您知道的,就是夫人得……”
“我知道,妳可以退下了。”阴郁的嗓音不耐烦的低叱,待善妍离去后又过了好半晌,方始再度扬起,“河永敬。”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应声来报到,恭谨地望进书房内。
“大人?”
“安排一下,我们要出门了。”
“上哪儿去,大人?”
“不知道。”
“呃?”不知道?出门撞到墙壁就回来?
“你去安排就是,大约要出门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哇,那起码得一个月后才能出门,您知道,有好些大人的茶席酒宴是不能取消也无法更改时间的,那种纯男性的场合夫人也不适宜去……”见主子脸色不太对,河永敬犹豫了下。“是夫人那件事吗?”
书房里没有回声,但就算主子不说,河永敬也清楚得很,他跟了主子十三年可不是白跟的。
“大人,倘若您真不愿意,拒绝夫人就是了嘛!”
书房内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只传来翻书页声。
“大人,若是您担心夫人……”
“河永敬。”
没错,他跟着主子十三年不是白跟的,所以一听主子的语气,马上就知道自己该滚远一点了。
“是,大人。”叹着气,河永敬转身离去。
这该怪谁呢?
对了,该怪过世的老爷,是老爷替主子挑了这样一个老婆,害主子没一天好日子过,明明以前挺爱闹爱笑的,府里随时都可以听见主子的大笑声,可现在要他勾一下嘴角比登天还难,脸上就像贴了一片厚铁板似的,硬邦邦的总是没表情,敲一下还会锵锵响,害得伺候他的人为了配合他,都不得不跟着摆出苦瓜脸来现,只有夫人那边笑得嘴合不拢。
人家说男人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郎,在他看来啊!应该改成男人怕娶错老婆才是正确的!
一个月后——
“到了,请两位下轿。”
彼不得生平第一次享受坐轿的乐趣,河、水敬急忙跳下轿子去服侍主子下轿,然后原地转一圈。
“这是哪里?”更正确的问法是:这是哪座山?
抬轿的人已离去,只留下一个女人带路,长衣蒙头,看不清长相。
“对不起,请不要问,这是规矩。”
河永敬耸耸肩,拎起行李跟在主子后头东张西望,爬了顿饭工夫的山路之后,再穿过一片青翠的银杏林,眼前豁然开朗,他不禁喟然赞叹。
“真了不起,在这种深山里头居然有这么一座大宅院!”
朝鲜贵族的住宅一眼看去跟日式建筑非常相似,八作黑瓦屋顶,雨津阁飞檐,全木地板,山水屏风,还有格子拉门和遮阳月廊,古典优雅,细致婉约。
不同的是,朝鲜住宅没有榻榻米,而另有因应不同季节的特别设计:挑空的抹楼是为散热,温炕是为保暖。也是由于温炕的需要,所以许多贵族住宅里,男人专用的舍廊斋和女人小孩专用的里屋都各自有厨房。
进入桃山顶大门,女人继续领路到舍廊斋前,回身。
“请问,这位大人是要明?或暗?”
“暗。”
“那么……”女人指指东侧的中门。“请大人您不要到那儿去,晚上我再来带您过去。”
见那女人话还没说完,主子已径自月兑鞋上月廊进厢房,河永敬急忙也跟着把行李拿上去,并好奇地问:“大人,何谓明?何谓暗?”
“我不想瞧见那女人。”
“哦!”看来主子真的很厌恶这件事,黑暗中办事哪有意思嘛!
不过,也许很刺激也说不定。
“大人,要让她们先送茶点来,还是……”
“书。”
又是书!
天知道为什么大人这么爱看书,而且看的书既不是汉文,也不是韩文,而是蝌蚪文,听说朝鲜朝里懂得这种文字的人不会超过两个,大人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却还是拚命想看懂它,真不明白是何道理?
“要酒吗,大人?”
“茶。”
“糕点?”
“不用。”
“那……”
“下去。”
“……是,大人。”
唉!希望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不然就算大人不在意,他也会活活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