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秦淮河水,自古长流,由东向西,横买金陵城南,幽幽承载着繁华盛景,无声的诉说着六朝无尽缠绵旖旎。
向晚时分的秦淮河正是最热闹的时刻,昼舫此来彼去,笙歌不绝于耳,十里珠帘,两岸垂柳,将河面点缀得热闹非凡。
众多昼舫中,一叶小舟显得孤孤单单,但里面倒是热闹非凡。
一名穿着褐色长衫的矮小老者正站在一名青衫男子身后,絮絮叨叨的道:
“少爷,您出来这么久了,也该收心了,不是老奴爱唠叨,只是您出来这么多年,把一个这么大的傲日山庄丢给老爷子,这未免也……您也知道,老爷子年纪大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您好歹也体谅体谅他,让他喘口气!”
那青衫男子气定神闲的坐在小舟里,他的面前只摆了一壶美酒,一碟花生,男子顺手丢了颗花生到嘴里,嚼得“喀喀”有声,一脸懒得理他的模样。
“我说少爷,您就听老奴这回!收收心,回傲日山庄去,就算您还不想继承傲日山庄,这一点老爷子说过不勉强您,可您也老大不小,是该定下来了。老爷已经为您物色了不少人选,全都是人家闺秀,不论模样、品德,都是上上之选,就等少爷您挑选啊!”
“等我挑选!”青衫男子扬了下眉,总算开口了,“我的面子还真大啊!傲日山庄居然替我准备了三千秀女,等着我选秀,我可乐得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当今皇上呢!”他的语气轻松,字句倒是藏满了针,等着把人扎个满头包。
可惜矮小老耆是看着他长大的,早就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完全不以为意,继续道:“少爷,老爷子也是为您着想,您早就该成亲了。您就不知道,老爷接到玉剑山庄杜少爷要成亲的消息时,那副羡慕得不能再羡慕的样子,你和杜少爷情同兄弟,两人年纪又相差不了多少,况且认真说,杜少爷还小了您两岁,现在杜少爷都成亲了,您还执迷不悟,您真是……”他连连摇头兼叹气,身为经历家族三代的年老忠仆,就等于拥有说逆耳忠言的特权。
“执迷不悟!说得真好。”青衫男子又丢了颗花生进嘴巴里,满不在乎的。
这青衫男子正是傲日山庄唯一的继承人,名唤楚天寒。傲日山庄与玉剑山庄被人并称江南两大山庄,楚天寒与玉剑山庄的少主杜昭衡,及另一名亦是出身江南,身世成谜的好友莫问,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被人合称江南三彦。至于那矮小老者,则是傲日山庄的总管,名唤楚和。
楚天寒刚离开了玉剑山庄,只身来到金陵,也不知楚和打哪儿得到的消息,竟莫名其妙的冒了出来缠住他,这一缠便是三天,整整三天,一直对他晓以大义,不是要他回庄继承家业,便是要他回庄完成人生大事,他都听得可以倒背如流了。
“少爷,您就多为老爷子着想吧!老爷子身子骨的确大不如从前,傲日山庄这么大个产业,担子可不轻,他为了您,担下这么多年重担,您也该为他想想,接下这个担子了。”老仆人苦口婆心地劝说。
“和伯,这话您刚刚已经说了三遍了。”楚天寒轻描淡写的提醒他。
“只要少爷愿意回傲日山庄,老奴再说个几次也无妨。”老仆人一脸的忠心为主。他这少爷什么都好,论武功、论人才,哪样不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可偏爱五湖四海的到处游荡,不肯回山庄尽尽义务。
“可我却听腻了。”
“少爷,老奴会斗胆说这么多,还不全为了傲日山庄,况且老爷子是真的身子不如以往硬朗了,不信您可以回山庄看一看。”
楚天寒突然沉思了下,道:“和伯,我记得你和爷爷同庚是吧!”
楚和被他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愣了下,才道:“是的。”
“既然如此,你都这把年纪了,说这么多话也不喘上一口气,比我这年轻人远行,我相信爷爷有你这么个仆人,身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楚天寒打哈啥了起来。
“少爷,您是在消遣老奴是吗!”老仆人脸上露出了愠色。显然是因为一番苦心不被接受而感到恼怒。
“我怎么敢。”看到楚和生气,楚天寒马上摆了一脸安抚的笑,“和伯,你是咱们傲日山庄的三朝元老了,连我爹娘在世时都得敬你三分,我区区一个后生小子,怎敢消遣你!我还怕被爷爷剥皮呢。”
“少爷,别折煞老奴了。”话是这么说,不过老仆人脸上已露出了满足之色,显然楚天寒的话深得他之意,“我说少爷,您离家也够久了,怎么说,也该回傲日山庄一趟,老爷……”说着,又开始老调重弹。
他话还没说完,楚天寒忙挥手阻住,“好了,和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跟了我三天,成天说来说去,就是这些老套话,算我拜托你,要嘛你可不可以换套说辞!成天来来去去的都是这些话,你不烦,我可也烦了。”
“少爷,忠言逆耳,老奴这一回无论怎么样,也要劝少爷回家……”老仆人可是坚持得很,不劝少主人回家,是誓不甘休。
楚天寒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一副他打败了模样,他索性把视线调向船外,打定主意来个听而不闻,突然,昏暗的河面上,一个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霍然站起了身。
平静的河面上,一双手正在水面挣扎着,激起了数道水花。
“有人溺水了。”“有人溺水了!哪里!”楚和闻言马上闭上了叨念不已的嘴巴,赶紧四处张望。
昏花的老眼还没找到目标,身旁的少主人已一跃下水,游向溺水之人。
凭楚天寒的水性,要救一个溺水的人简直易如反掌。两三下,便拖着那人冒出水面。
老仆人看得一阵骄傲,不是他自夸,他这少爷放荡归放荡,凭可全是真实功夫,就像这水性,那还是在少爷十岁时,他亲自派人教的,可没多久,少爷的水性便已青出于蓝,让教人的人甘拜下风。
瞧,现在少爷手上虽拖着个人,也不见他脸红气喘,就如鱼在水中般的从容游向岸边,瞧他游得多好啊。
咦!不对,少爷是拖着那人游向岸上,不是拖着那人游向船来……
那不就是说,少爷又“落跑”啦!
这事实一进入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意识里,他立即气红了脸,猛一跺脚,却又不死心,大道:“少爷,您快回来,您不能把老奴一个人丢在船上。”
楚天寒哪里理他,任凭他又吼又叫,愈游是离他愈远。
楚和又是跳脚又是吼叫着,直叫得声嘶力竭,他那宝贝少爷的身影却愈来愈远,到最后,连影子都见不着了。
如此情境,忠实的老仆人不由得死了心,垮下肩来,霎时,平静的河面上,只剩老仆人沙哑的声音,像要哭出来,却偏又无力地在空气中申诉着:“少爷,我不会驾船……”
杜思思昏昏沉沉的在河里载浮沉着,双手无意识的胡乱挥舞。河水毫不留情的呛进了她的口是鼻中,她的肺部得不到半点喘息,干涸得像要炸了开来似的。
在此时,秦淮河水不再温柔,不再多情,它就像饥饿已久的野兽,张开大嘴等着吞噬她。
谁,谁来救救她?
她喘着,哭着,却攀不到任何生机。
娘……
思思,不要哭,娘不能再陪你了,娘再也撑不下去了。
不要,娘,不要。
思思,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咱们母女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娘实在不放心你。
那就不要撇下思思,不要。
娘好累,娘再也撑不下去了。可是思思,你一个女孩儿家,娘怎么放心得下你,你舅舅不会好好待你的,娘实在放心不下啊!
娘,不要撇下思思,不要。
大口河水冲进了杜思思的嘴里,她的呼吸道再次受阻,一阵头晕脑胀,四肢像灌了铅,再也挥动不开。
思思过得好痛苫,娘,让思思去陪你吧!思思没办法再撑下去了。
去陪娘吧!总比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孤苦无依的要好得多了。
她放弃了挣扎,让自己沉进了冰冷无际的世界,就在她沉入河里的一刻,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迅速游向她,一把抓起她的手,把她拖向了岸边。
吹着口哨,楚天寒轻松快意的把那陌生少女丢上岸。
他可以想像得出,此刻困在船上的楚和肯定是暴跳如雷,气了一张老脸,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还不把你给甩了。楚天寒暗自得意,想起三天前,他便被楚和给缠住,成日便是对他晓以大义,他都快被烦死了,今儿总算是被他找着了名目,甩月兑了他。
楚天寒愈想愈是得意,转向那昏迷的溺水者,明知她听不见,仍道:“小丫头,你这回溺水溺得可真对了时机,救了我的耳朵一回,也不枉我费了番力气把你给捞了上来。”听,这是什么话!好似人家溺水是专程要替他解围似的。
娇小身子伏在地上,回应他的只有山野间的寂静。
“看在你让我逃过楚和的唠叨,就算小表要来拘你的魂,我也非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不可。”他一把拉起了杜思思,猛拍着她背,昏昏沉沉中,杜思思只觉得身子不由自主剧烈晃动着,她被晃得好生难过,直欲呕吐,本能的,她张开了嘴,呕出了一肚子的河水。
待她把水吐净,楚天寒才把她放了下来。
搅和了这么一会儿,天色也已暗了下来,他皱着眉,看着面前这尚未醒来的小泵娘。老天,她真瘦,浑身上下找不出几两肉来。她的家人是怎么养她的!都不给她饭吃的吗!他眉头蹙得更紧,注意到她那瘦骨嶙峋的两只小手粗糙肿,显然平时做惯了粗重工作。这么个瘦弱的小女孩,在他看来,恐怕连块砖头都很难抱得动,她的家人可真狠心,把个女孩儿折腾成这样。
虽是盛夏,不过夜间风凉,她一身湿淋淋的,非着凉不可。他起了身,寻来些个木头树枝,升起火,把杜思思抱到火边,顺手以衣袖擦了擦她被泥污、发丝遮盖的脸蛋。
衣袖擦拭过处,一张清秀但欠缺血色的小脸展露在楚天寒跟前,他一看之下,不禁果愣住,月兑口道:“眉儿……”
那俏挺的鼻子,那爱笑的菱嘴,还有那瓜子般的脸蛋,这……
他一时之间失了神,好半晌,才猛然摇了摇头,“不,她不是眉儿,眉儿不可能在这里的。”她此时应在杭州玉剑山庄,等着嫁为人妇,绝不可能远到金陵来,落入秦淮河中,被他救起。
他定了定神,再细看面前这张小脸。不,她的确不是眉儿,她比眉儿削瘦许多,眉儿虽然也不丰腴,但在众人的呵护下,自有一份温润甜美的气息,看来无忧无虑,面前这少女却似饱经沧桑,就连昏迷中,亦是双眉紧蹙,眉宇间,尽是不安。
再者,她的鼻子比眉儿挺了许多,至于那双唇,则没有眉儿来得丰润甜美,薄薄的抿出了一道清苦的痕迹。
可是,虽然如此,她还是像极了玉剑山庄那只小粉蝶儿。
他一阵恍惚,忍下住伸出手,眷恋的抚上那柔美的五官,顺着弧度优美的双唇,来到俏丽挺直的鼻子,而后滑至紧闭的双眸。这双眼睛,会不会也像眉儿那般灵动有神呢!
黑暗中,杜思思感到有一双手,温柔且细腻的抚着她的脸,带着不舍,更带着怜惜,让她觉得好安心,好舒服。
是谁!是谁这般温柔的待她!除了娘之外,从来就没有人对她这般温柔过。
娘……
对了,一定是娘,她终于和娘在一起了。
温柔的抚触突然离开了她的脸,也把安全感带离了她的身上。娘又要走了吗!娘是不是又要下她了!不,不要!她惊慌了起来,慌慌张张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只温柔的手,却抓了个空……
“娘……”她惊叫一声,猛然张开了眼睛。
楚天寒被她突兀的那声叫唤给吓了一跳。才刚思付想看她的双眸,她竟就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一张开,也把他由虚幻的世界拉了回来。
怯生生,柔弱旦无依,像只小鹿似的。他不由得有些失望。他以为搭在这张脸蛋上的眼睛,应该再有神,再活泼一些,不该是这双好似一被惊吓,便会骇着了似的无助的眼眸。
她,不像眉儿。
“娘……”杜思思张开眼,还没真正清醒,便急急抓住面前的那只大手,像溺水者抓住啊木般地急切。
“娘!我可不认为我突然长得像娘儿们起来。”一个濑洋洋,带点慵懒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她的耳中。
这个声音陌生且低沉,和娘亲那柔柔软软的嗓音根本就是天差地远,杜思思先是一怔,而后才真正清醍了过来,她猛然抬起头,只见一名年轻男子坐在她面前,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点嘲讽的看着她。
“你……你是谁!”杜思思吓了一跳,猛一低头,发现自己手上抓的,正是这人的手,她又是一惊,急忙甩开手,连连向后挣扎退了几步,好似她握在手里的大掌突然变成了炙人的火炭。
看到她惊慌失措得好似落人陷阱的小兔一般,楚天寒忍不住想逗逗她,他一扬眉,勾着坏坏的笑道:“你说呢!”
“你……你到底是谁!”杜思思惊欢的再次问道。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一眼,身上衣服虽然湿漉凌乱,不过该该束的,都没走了位。
她还没松了口气,楚天寒先道:“怎么!怕我对你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放心,我胃口挑得很,对于全身上下都是骨头的干扁豆芽,是没什么兴趣。”语气尽是戏谑。
“你……”杜思思脸蛋一红,有些羞窘,也有些难堪,更多的则是安心。
楚天寒故意长叹了一声,讥诮的道:“这年头啊!好人难当幄!枉费我费了那么大的气力,冒着冷风跃下秦淮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家给救了上来,可人家不领情,一醒来就你你我我的,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采花婬盗,唉,好人难为呀!”他故意拉长了音,把脸转向一边。
“是……是你救了我!”
显然不是。是你自己水性好,跃下秦淮河后,自己还有本事游上岸来,走了老远的路,昏倒在我身边,至于这火嘛!当然不是我专程为你起的,是我无聊,大热天的,没事烤火玩玩儿。我这一身湿淋淋的,更和你没有关系。天气这么热,我还发神经的烤火,只好下水消消暑,反正我无聊!”
杜思思被他一说,脸先羞愧的红了,他每多说一句,她的脸就多了一分,等他一连串的说完,杜思思那张小脸已红得、烫得可以煎蛋了。
“对……对不住,恩公,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当成坏人。”好半晌后,她才呐呐的道,一张小脸直垂到胸口。
“你哪有不好,不好的是我,我无聊多事,怪谁啊!”楚天寒故作一脸厉色,可肚子里早笑翻了。
“恩公,您别生气,思思给您赔不是。”杜思思不是他肚里的蛔虫,看不出他的真正意思,见他仍是一脸的怒色,只急得六神无主,眼泪先滴了下来。
楚天寒被她的眼泪吓了一跳,顾不得假装生气,跳了起来道:“你怎么说哭就哭,也不通知一声,又不是六月天气,说雨就是雨。喂喂,别哭了。”
杜思思吸了吸鼻子,想要抑住眼泪,反而让泪掉得更厉害,她抬起眼,可怜行兮的道:“恩公,您别生气?”
楚天寒头痛的拍了下额,
“好好好,我不生气,你别哭了成不成!”谁叫他天生就怕姑娘家掉眼泪。杜思思猛吸着鼻子,眼泪仍是不止,他更加头痛,索性威胁道:“你再哭,我为上翻脸给你看。”
这句话很有效,杜思思急忙吸了吸鼻子,胡乱伸手擦了擦脸,仰起下巴,道:“恩公,我不哭了。”
楚天寒这才松了口气。
杜思思虽然收了泪,仍是眼眶通通的不敢说话,那模样,直教楚天寒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他叹了口气,朝她招了招手,“坐过来一点,你身上衣服还没干,烤烤火,免得着凉了。”
杜思思不敢违拗,应了声“是”便坐到火堆前。
楚天寒丢了几根树枝进火里,保持火堆旺度,回过头来,道:“你叫什么名字!”
“思思,杜思思。杜甫的杜,思念的思。”她轻声道。
楚天寒扬起了眉,“你认得字?”
“我娘教我念过几本书。”
楚天寒点了点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他自认为说得很平常,杜思思浑身一缩,露出欢色,好半晌,才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声音楚楚可怜。
楚天寒一怔,道:“没有地方可以去!”
杜思思咬着唇,没有说话。
楚天寒突然觉得额际隐隐泛疼,“你原本住在哪里!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是从石头里冒出来的吧!”拜托,可不要是什么无家可归的孤女,他可没有兴致当扶助孤女的英雄。
“我……我住水家庄。”
楚天寒稍稍松了口气,“水家庄!水家庄在哪里!”
“水家庄就在大约离这里向东五里处。”杜思思绞着手,不安的道。
“好吧!那我送你回水家庄。”楚天寒为上道。
话还没说完,杜思思却是一声惊叫:“不!”
楚天寒讶然看向她。
杜思思一脸的惊慌,眼泪看似又要滴了下来,“我不要回水家庄,恩公,求求你,我不要回水家庄,请你不要送我回去。”她不要回家,只要一回到家;她肯定又会被舅舅给卖掉的。
“好好好。”楚天寒忙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跌到河里的!”
“我……”杜思思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会是想不开,自寻短见吧!”楚天寒猜测道。
“不,不是。”杜思思忙摇了摇头。
是意外!还是有人把你推了下去,想要杀了你!”
“我……”杜思思再次咬了咬唇,好半晌,才出声道:“我是被人推下去,可是那个人不是因为想杀我……”
楚天寒只听得一头雾水,“他推你下秦淮河,不是想杀了你!难道他是想试试河水的深度不成!”
“不是……”杜思思几乎要把那薄女敕的唇瓣咬破,扭着手,好半天才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楚天寒只听得一双剑眉拧了起来,难怪她不想回去:他沉吟了下,问道:“你舅舅想把你卖给妓院!那你爹娘呢!他们不管吗!”
“我爹爹在我五岁时候就过世了,我娘也在三个月前……病死了……”提起父母,杜思思眼圈儿再度红了起来。
哦天,楚天寒不由得拍了下额。瞧,他捞到了什么样一个麻烦!
“你爹爹那边没有任何亲人可以让你投靠吗!”楚天寒犹想作垂死的挣扎。
“我爹爹是孤儿,没有任何亲人,自爹爹过世后,我同娘只好回到娘的娘家。外公还在时,我同娘日子过得不错,可外公过世后,家里就由舅舅作主,我们就……”
她没说完,不过楚天寒不难猜出她言下末竟的话语一个命运乖舛的小泵娘。楚天寒虽然同情,头更痛了。
“难道除了你舅舅,你就没有任何亲人可以投靠了吗!”楚天寒一脸希冀。
杜思思却摇了摇头,打破了他的希望。
楚天寒抹了下脸,一脸无奈,“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杜思思茫然抬起头来,她的确不知道。天地这么大,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容身的地方。
既然出手救了她,那么她就是他的责任,楚天寒无法撇下她。可是他一向独来独往,逍遥惯了,如果杜思思是个男孩,那他还可以勉强把她留在身边,可是她却是个女孩,拖个娇弱的小泵娘在身旁,别说碍手碍脚,也不像话。
他的头更痛了。这下,他该怎么办!他拚命的揉着头,却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恩公,您不用烦恼,思思自己会想办法的。”杜思思从小就看惯了人家的脸色,楚天寒这点为难,她如何看不出来。恩公救了她,便是天大的恩惠了,她没理理再让人家为难。
杜思思这么说,反而让楚天寒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是巴不得有她这句话,再给她些银子好过活,可他心知肚明,她一个无依无靠小女孩,即使有银子,在这以男人为天的社会里,还是无法过活啊!
眼见她向自己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向黑暗走过去,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也罢,夜已深了,他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撇在这树林中不管,一切,只有等明天再说了。
杜思思咬着唇向外走了出去,一样东西突然蒙住了她的脸,遮住她的视线:她本能的扯下那样东西,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怔,是楚天寒的外衣。
“睡吧。什么事,明天再说。”楚天寒说着,仰身一靠,翻身躺了下来。
杜思思抓着衣服,怔怔的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后一股喜悦涌了上来。
他愿意让她留下来了。
她心里流窜过一阵释然。即使他只是同情她在这黑夜中无处可去,才同意她留下来同他度过一晚,她已经觉得够满足了。在经过了今天下午的这么许多事后,她实在没有勇气一个人度过这一夜。虽说男女授受不亲,面前这男子对她而一百只是个陌生人,她一点也不怕他,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伤害她。
扰攘了一天,杜思思早就筋疲力尽,她抱着楚天寒的长衫,挑了株粗壮的树干倚靠,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沉沉的睡去。
杜思思才刚睡着,应该早已睡熟的楚天寒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双眼目光炯炯,哪有半分睡意。
看着杜思思的身影,他再度露出了头痛的表情。
没事干什么去捞个麻烦回来!是嫌自己麻烦不够多不成!
好啦。麻烦捞了就是捞了,还能怎么办!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再说了。
只是这麻烦丢得掉吗!那还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