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餐过后,曹北琪主动请缨清理厨房的工作,曹妈妈莞尔一笑,把厨房留给小女儿去负责。当小女儿突然变得很“孝顺”的时候,这是“失踪行动”的预告。
半个钟头后,曹北琪离开厨房,朝客厅里探了一下头,曹爸爸在看报纸,曹妈妈正要进书房去拟写讲义,曹大姊在和未婚夫通热线,曹二姊也在打手机,曹小弟不见人影,多半又去偷菜、偷鸡蛋、偷牛女乃了。
缩回脑袋,曹北琪拎起早已准备好的袋子,静悄悄的离开家里,关上大门,再走几步,停住,按两下隔壁大门的电铃,大门很快就开了,来开门的是罗二哥。
“二哥,你还没出门泡妞啊?”
“正要出去!”罗二哥愉快地跨出大门。“门给你关啰!”
“OK,BYEBYE!”曹北琪笑着挥挥手,再关上大门,经过前院,进入屋内。“罗爸爸,早。”
“早。”罗爸爸含笑打招呼,再继续看财经杂志。
“罗妈妈,”曹北琪笑咪咪地迎向从厨房出来的罗妈妈。“我又来啦!”
罗妈妈疼爱的搔搔她的脑袋。“会留下来午餐、晚餐吧?”
曹北琪点点头,随口问:“今年大哥会回来过圣诞节吗?”
“谁知道!”罗妈妈无所谓的耸耸肩。“要他回来,他总说美国市场竞争性强,随便离开几天,可能客户就被抢走了,所以他不敢随便离开。”
既然如此,何必到外国去跟人家拚?
曹北琪硬吞下差点月兑口而出的话。“秀秀呢?”
“约会去啦!”
“那三哥呢?还在睡吗?”
“早餐没出来吃,可能还在睡吧!”
“我去看看!”话落,曹北琪便蹦蹦跳跳的跑上二楼,轻车熟路的来到罗楚逸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目光落处,罗楚逸果然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明明是一张清奇月兑俗的脸貌,却爱果着身子睡,苍白的肌肤与散乱的黑发在墨紫色的丝质床单上绘成一幅令人口干舌燥的瑰异景象,他的身材虽然瘦削,其实相当结实,这也只有当他果着身子时才看得出来。
放下袋子,蹑手蹑足地来到床边蹲下,她专注的凝视他的睡容好一会儿后,纤指彷佛飞絮般,悄悄地飘落在他的五官上,细细描绘着那柔和的线条。
到现在,她都还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他呢?
无论怎么看,罗楚逸都不是个好男人,连边也沾不上,也不是个好男朋友,更不可能是好丈夫,从头到脚没一处好,彻头彻尾的烂货,她却痴恋着他怎么也舍不下,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说得对,我真的脑残了大概!”她低低咕哝,七分自怨自艾,三分自嘲,旋即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收回好像蜘蛛一样在某人脸上恣意爬行的手指。“三……三哥?”
幽邃的黑眸笔直的望入她眼底。“你又来干什么?”
她想来就来,怎样?想他,所以来看他,不行吗?她是他的女朋友,为什么不能来?一串接一串挑衅似的回答差点冲口而出,不过在舌根上转了好几圈后,终究还是又吞了回去,她实在没兴趣让他用那只“名脚”和她打招呼。
呜呜呜,她是懦夫!
“我……我……”
幸好也不用她再伤脑筋另外找什么理由了,才“我”了两个字,忽地一阵天旋地转,瞬间后,躺在床上的人换成了她,他则权充棉被覆盖在她身上。
“闭嘴!”
接下来是十八禁的镜头和音效,未满十八岁者请自重自律,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谢谢!
四十分钟后,罗楚逸起身进浴室冲澡,浴罢出来,窗前的矮几上已然备妥早餐!都是他最爱吃的!抱候大爷享用;曹北琪也堆满一脸讨好的笑在一旁等着伺候大爷。
“半温的稀饭,鱼松和刚煎好的半熟荷包蛋!我煎的喔!”
“……”罗楚逸半个字也没给她吭!譬如称赞一下或说声谢谢之类的,纵然是用餐的时候,他依旧是那副神游太虚、漫不经心的样子,她还真怀疑他怎么没有把稀饭塞进鼻腔里头去。
“呃,那个……三哥,今天天气很好,想不想出去走走?”
“不想。”
喔,好吧,既然是恶魔的老祖宗,谁碰上谁遭殃,也幸好他不爱出门,成天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发酵腐烂,天下苍生才得以逃过被摧残蹂躏的劫难。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那我陪你看书。”
“你很碍眼,滚回去!”
眼看罗楚逸一脸厌烦,一副恨不得她实时即刻从地球上消失的样子,曹北琪耸耸肩,视线拉开,当作没瞧见,兀自取出袋子里的书本和笔记,占据他的书桌和宝座,专心准备期中考。
他若真的想赶她走,会直接把她丢出去,但他没有,所以,她可以留下来。
悄悄地,白色窗纱随风微拂,静谧的气氲流淌一室,安详恬适,不知不觉中,已是两个钟头过去,期中考复习终于告一段落,她挺背伸了一个超级大懒腰?再回头看,不觉绽开一抹笑,那笑,贼兮兮的。
罗楚逸躺在床上,胸前摊开一本厚厚的原文书,又睡着了。丢下书和笔,她悄悄溜到床上,小心翼翼的把原文书挪到一旁,拉开他的手臂,躺下去枕在他的肩窝上,手臂再拉回来圈住自己,然后闭上眼,满足的叹息。
这就是他们的约会模式,没有看电影,没有吃饭逛街,也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温柔体贴,更没有鲜花礼物,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他的厌烦和“蹂躏”,可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爱他,只能完全按照他的方式相处。
也许旁人会认为她太傻,为何不觉得委屈,全然一方的付出,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确实,刚开始交往那半年里,她也的确有这种想法,总觉得这种交往方式对她太不公平了,超不甘心的,每一想到就满肚子火、一脑子哀怨,有时候他太过分,她也会恨不得用剪刀戳他两下泄泄火。
但一年过去,她也慢慢习惯了,最近这几个月来,她更省悟到,既然她是在清楚了解他的恶劣脾性之后才向他告白的,那么,她就没有权利对他提出任何抱怨。
毕竟,是她要求交往的,而不是他,她若不能接受,分手就是了。一经想通,她就不再多做期望,反正期望再多都是白搭,只会让自己一再失望而已,倒不如想办法自力救济,他不给,她就自己拿,即使只是掉在地上的屑屑,喂蚂蚁都不够,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太贪心,幸福永远在遥远的天边,模不着也看不见;不贪心,幸福就在眼前、在心里。
她,一点也不贪心。
***
除了体育系,大学的体育课通常不会太难PASS,而且一学期只有两次考试,期中和期末,只要稍微认真个几分钟,两次合起来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不过,如果发生意外的话……
“你真的很夸张耶!”
“不是故意的嘛!”
“是要你跳过跳箱,不是要你用脑袋去撞跳箱,你是不是耳背没听清楚老师说的话?”
“人家脚滑了一下嘛!”
“真是被你打败了,在垫子上居然也会滑脚?请问你是在耍哪种水平的呆?”医护室里,额头上贴了一块纱布,曹北琪一脸尴尬地嘿嘿傻笑,而哭笑不得的罗楚秀则碎碎念个不停,早习惯曹北琪偶尔会耍笨、耍呆一下,但这回耍得也未免太英勇壮烈了,竟然用脑袋去撞跳箱,还昏倒了!
她是想试试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是不是?
幸好只是撞破一个小洞,也不必缝针,只是会有一、两天比较容易头晕,而且体育老师还看在她如此“卖命”分上,不必补考就给她PASS了。
好,她学到了,以后体育成绩过不了关就去撞昏头!
“不晓得商事法研讨和货币银行学是不是也可以用这招要到及格分数呢?”罗楚秀开始编织异想天开的白日梦。
但不久,秦少游就拉着赵鸿宇到医护室来破坏她织梦的灵感了。
“你们还有课吗?”
“没有了。”
“那我先送她回家休息。”
这是表现体贴的最好机会,说不定可以一举打动佳人心,但很可惜,赵鸿宇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时机,硬是泼给他一大桶馊水。“你忘了下堂课是不能跷的吗?一跷就死当,你真敢跷?”
“我可以先……”
“就算你先送她回去再赶回来,也来不及点名了。”
秦少游窒了一下,转注罗楚秀。“那你……”
罗楚秀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们体育考试还没考完耶!”
秦少游皱眉。“她家里……”
“她爸、妈在教书,大姊和未婚夫到南部去,二姊和小弟也在上课。”
也就是说,没有半个人可以送曹北琪回去,也没有半个人可以来接她回家。
“好了、好了,你们去上课吧!”罗楚秀看看手表。“我考完就可以送她回去了。”
“也只能这样了。”
失去一个最佳表现机会,秦少游好不沮丧,但也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和赵鸿宇去上课;罗楚秀也说要去看看还要多久才会轮到她考试,于是医护室里只剩下曹北琪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她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拿起手机来拨号。
还是有一个人可以来接她,只不过……
“找谁?”
“三哥,我是琪琪啦!”
“什么事?”
“呃,我……我撞到头了,现在在学校的医护室里,你能不能来接……”喀啦!
丙然,挂她电话了,曹北琪耸了耸肩,并不感到意外,也不在意,早料到会如此,她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还是等秀秀吧。
***
“可恶的白目猪头,我要送琪琪回去嘛,为什么不能让我先考?”
回医护室途中,罗楚秀一路走一路骂,火花四处飞扬,幸好沿途没有易燃物,不然一定引发火灾,然后整所大学都被烧掉,包括体育馆在内,她就不用再等了。
大家ALLPASS!
“好了啦!”班代走在一旁,耐心地安抚她。“我说我会送她还不行吗?”
“琪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为什么不能我送?”
“因为还没轮到你考嘛!”
“所以我说那家伙有够白目的,明明……咦咦?”愤怒的脚步愕然定住,“还没下课,你们怎么又来了?”罗楚秀疑惑的目光在秦少游与赵鸿宇身上来回。“逃课?”
“谁给你逃课!”赵鸿宇笑骂。“教授临时有事先走人啦!”
“那正好,琪琪就给你们送,我都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罗楚秀这才松了一口气。“班代,琪琪给他们送就好了。”
“好,不过,我还是去看看她吧!”谁叫她是班代,这是她的责任。
于是,罗楚秀挥挥手就回头走人了,其它三人一起走向医护室,班代随口向赵鸿宇解释。
“本来是我要送的,因为我已经考完了,所……咦?他又是谁?”
脚步又停下了,三人六只讶异的眼不约而同投注在医护室前的男人身上。
好高、好瘦、好苍白的男人;好飘逸、好淡然、好虚缈的气息,而那一张脸更是清逸月兑俗、纤尘不染,彷佛不属于这凡尘俗世的天人,随时都可能化做一阵轻烟消失在空气中。
“耶?他进医护室做什么?”
三人疑惑的互观一眼,随即举步急赶上去,一进医护室就见那男人静静地伫立在病床边,而曹北琪就睡在那张病床上。以为他意图不轨,班代不假思索的月兑口叫过去。“喂,喂,你想干什么?”
但那男人彷佛没听见似的,连根头发也没动一下,反倒是曹北琪被吵醒了,她揉着眼睛翻过身来,一瞧见床边的男人便错愕地失声惊呼。
“咦?三哥,你……你怎么来了?”不会是来接她的吧?
“回家了。”男人淡淡道,并顺手将她的背包背上肩。
耶耶耶,真的是来接她的耶!
曹北琪狂喜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咧嘴傻笑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道:“我穿上鞋子就可以走了!”语毕,赶紧跳下床去手忙脚乱的套上鞋子,傻笑还挂在嘴边上―这个惊喜大概足够她快乐个十年左右吧!
不过还有更令人意外的,她一穿好鞋子,男人便双手一抄将她横托在怀里。
“三哥?”她惊呼。
“闭嘴!”不耐烦的语气。
“喔。”曹北琪乖乖闭紧嘴巴,两条藕臂羞涩的圈上罗楚逸的脖子,脸颊也满足的贴上了他的颈侧。
一辈子,她都不会忘记这一刻!她就这样被男人抱走了,一秒钟也没注意到班代三人;而那三人则目瞪口呆的看着曹北琪被抱走,人已经消失许久了,他们还在发怔。从没见过曹北琪流露出如此娇羞柔婉的风情,还真是妩媚动人呢!
“那家伙究竟是谁?”终于,秦少游打破了静默,声音有点沙哑。
“曹北琪叫他三哥,是她哥哥吧?”赵鸿宇依理推论。
“嗯嗯,应该是。”班代连连点头赞同,忽又定住。“咦?不对!”
“不对?”
“曹北琪没有哥哥呀!”
“耶?”
三人顿时面面相觎,表情怪异、满脸疑惑,既然不是曹北琪的哥哥,为何她要叫那男人三哥,又跟那男人如此亲密?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
好奇的目光定在开车的男人身上,曹北琪不但意外,更惊讶,那么不喜欢搭车出门的人竟然会去学开车?
“三哥,我都不知道你会开车呢!”
罗楚逸没听见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也没什么,她早习惯了,问题是……视线移向前方,曹北缑摧佛暴风雨中的溺水者抓救生圈似的,两手紧揪住束在身上的安全带,心惊肉跳的猛吞口水,肾上腺激素直线上升,血压狂飘,恨不得替罗楚逸操控方向盘。
虽然轿车是以十分稳定的速度奔驰着,不算慢,但也不算快,笔直的往正前方行进……
太笔直了吧?
不管前方有什么障碍物,轿车始终以不偏不移的最直线方式前进,连半公分也不肯稍微让一下,非常坚持原则的不走“歪路”,于是,每当轿车差点撞上摩托车时,曹北琪就反射性的屏住呼吸……重重吐气,一层冷汗……
又差点擦撞公交车,屏住呼吸……重重吐气,两层冷汗……
差点撞上路人,屏住呼吸……重重吐气,三层冷汗……
差点擦撞另一辆轿车,屏住呼吸……重重吐气,四层冷汗……
差点撞上超车的货卡,屏住呼吸……重重吐气,五层冷汗……
差点撞上突然冒出来的脚踏车,屏住呼吸……重重吐气,六层冷汗……不……不行了,她的心脏已经进入职业倦怠阶段,届临罢工边缘了。
“呃,三哥,能不能,呃,能不能麻烦你稍微看一下前面的路,你刚刚差点撞到一辆脚踏车耶!”
没错,就算是在开车,罗楚逸依旧是那副神游太虚、漫不经心的样子,右手稳稳扶着方向盘,眼睛却没看前方路况,而是以靠在窗沿的左手支住下颚,心不在焉地望着左车窗外如飞而逝的景物,思绪不晓得搭航天飞机飞到宇宙的哪个角落去了。
他们能安全回到家吗?
机会好像不太大,接近零吧!
“三哥?”
“……”
“三哥?”
“……跟我一起死吧!”
耶耶,跟……跟他一起……死?
这种具有极度震撼效果的要求,曹北琪就跟所有正常人一样,听得猛一下呆住了,而接下来的反应,一般人多半会吓得马上跳车逃命,就算吓得动不了了,起码也要问一下为什么要死吧?
但不知为何,曹北琪呆了一下之后,不但没有被吓到,也没有任何疑问,竟然还月兑口道:“好啊,不过我们至少要再做最后一次吧?如果明天死也可以的话,一整晚更好!”
大概这种回答也很有震撼效果,足足十分钟后,罗楚逸才回过头来瞄她一眼。
她实在看不出他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们总算安全回到家里了!简直就像是奇迹,而且他还直接把她抱回他家、他的房间里。
包叫人讶异的是……
“三哥,十一点多了,我该回去了。”
“不许。”
“可是我再不回去,我妈会担心耶!”
“打电话告诉他们,今晚你不回去了!”
“欸?”
再一次,曹北琪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罗楚逸从不允许任何人留在他房里过夜,这是他头一回留人过夜,而且对象还是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哇哈哈哈,他终于被她感动啦!
她高兴得太早了!
“三……三哥,都半夜两点多了,我们,还不睡吗?”
“一整晚,你说的。”
……整晚?
呜呜呜,女人有反悔的权利,她改变主意了可不可以?一次就好行不行?最多两次,三次就很勉强了,而现在已经四次了,他们可以去死了啦!
在运动方面,曹北琪向来不太灵光,所以她也不喜欢运动,总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要是去问她各种运动竞赛是什么滋味,她是全然不了。但此时此刻,她是彻彻底底了解了在经过一万公里马拉松竞赛之后到底是什么感觉,就是像她现在这样,全身上下每一颗细胞都被压榨到完全净空,不要说动动手指头,她连飘一下头发的精力都没有了。
“喝!”
“唔,什么?”
“……毒药。”
“喔。”脑袋里是一片浑沌,她迷迷糊糊地张口喝下一口口的“毒药”,唔唔,好香好甜的毒药,还有巧克力香味呢!
这种毒药多来几杯她都不会拒绝。
“还不醒?我要掐死你!”
“好,请掐,不要吵我睡觉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