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毕安婕的怒吼中断了,并侧耳仿佛在倾听什么,但毕妈妈和毕安蓓并没有察觉到,只是继续又拉又扯的苦劝。
“小婕,你听妈说……”
“闭嘴!”
“呃?”
“嘘,你们听……”毕安婕依然侧耳听着,“戈戈,是……”目光则投向病床上,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吗?”
“咦?”毕妈妈与毕安蓓相对惊视。
毕安婕蓦然甩开她们的手,奔回床边,俯眸专注地凝视迪亚戈平静的睡容,满怀希望地低呼。
“是你吗?戈戈,是你吗?”
迪亚戈醒了?
毕妈妈与毕安蓓不由惊喜地先后来到床边,可是没一会儿,她们的惊喜就悄然流逝了,因为迪亚戈并没有任何动静,连根头发也没动一下,她们不禁困惑起来。
“小婕?”
“真的是你,戈戈,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朦胧的眸子落下欣慰的泪水,毕安婕唇畔挂着梦幻般的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喃喃道。
“小婕?”毕妈妈与毕安蓓愈来愈疑惑。
“好,好,我不会乱来,只要你醒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回过头来,毕安婕带泪欣喜地道。“妈,姐,戈戈醒了,他终于醒了呢!”
毕妈妈与毕安蓓狐疑地看看她,再转注迪亚戈,后者始终没有动静。
“你……怎么知道?”
“他在跟我说话啊!”毕安婕怜爱地捧起他的手来亲吻。“他叫我不要乱来,还骂我呢!”
毕妈妈和毕安蓓狐疑地面面相觑。“但是,我们没有听到啊!”
“你们没有听见?”毕安婕的语气很惊讶,但表情却似乎不怎么在意,“戈戈,你没跟妈妈和姐说话吗?”张大着困惑的眼,她问。“有啊,戈戈说他也有跟你们说话呀,是你们没注意听吧?”
是吗?
于是,毕妈妈和毕安蓓很认真、很专注地凝神聆听了好一会儿后,不安地相顾一眼。
“小婕,我们……呃,还是没听到什么啊!”
“是喔?”毕安婕似乎更困惑了,可是表情依然不怎么在乎似的,“戈戈,怎会这样呢?”她又问,“戈戈说他也不知道怎会这样耶,他明明也有跟你们说话的说……”顿了顿。“真的好奇怪呢,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呢?”
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她是真的听到了吗?
还是……
“我想……”毕安蓓深思地道。“还是请医生来详细检查一下吧!”
“上大学?可是你这样,我怎能……喔,好啦,那我要上医学院……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必?可是……你保证……好嘛,那我还是念会计,这样总行了吧……嗯,我知道……好……”
眼看毕安婕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毕妈妈不禁又红了眼。
“医生到底怎么说?”她悄声问。
毕安蓓轻声叹气,怜悯地注视着可怜妹妹。
“医生说迪亚戈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可是小婕她……”
“妈,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毕妈妈忐忑地问。
“一切都是小婕自己幻想出来的。”毕安蓓哀伤地道。
“幻……想?”毕妈妈喃喃道。
“只有这样,她才支撑得下去啊!”
毕妈妈静默了好半晌,泪水悄悄湿了眼眶。
“或许……”强忍住心酸,她努力挤出笑容来。“这样比较好,起码她能安心地继续往下过日子了。”
“嗯嗯,我……”毕安蓓也在微笑,唇瓣却不住抖颤着。“也这么认为。”
毕妈妈轻拭眼角,转注依然沉睡不醒的迪亚戈。“不管如何,只要迪亚戈还活着就好了。”
迪亚戈活着,毕安婕才活得下去。
“妈,”毕安婕突然转过头来笑望她们。“戈戈说要我按照预定计划去念大学耶!”
“是……是吗?”毕妈妈慌忙拉出笑容来。“那你就……听他的话吧!”
“嗯,我会的。”毕安婕温柔地凝视着迪亚戈安详的脸容。“往后,我一切都听他的!”
“那……很好。”毕妈妈紧握住双拳,拼命压抑着不敢哭出来。
“我跟戈戈说爸爸卖掉了公司,和妈、哥哥、姐姐、弟弟都搬到这里来了,戈戈他……”毕安婕为难地顿了一下。“不太赞成呢!”
“哦?”毕妈妈努力维持着颤抖的笑容。“为什么?”
“戈戈说,爸爸和大哥不应该牺牲自己的事业和工作来帮他照顾公司。”
“没的事,告诉他,我们是来这里过退休生活的,不必……”
“干嘛要我告诉他呀!”毕安婕失笑。“妈你自己跟戈戈说就好了嘛!”
她自己说?
苞那个没有任何知觉,根本听不见任何人说话的可怜女婿?
吸着气,毕妈妈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吞回差点冲口而出的哽咽,“对……对厚,我自己……跟他说就好了嘛!”说着,视线移向床上的人,才一眼,如果不是毕安蓓及时握住她的手臂,她又险些失声哭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好的孩子会遭遇到这种横祸?
闭上眼,毕妈妈颤抖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毅然睁开,面对她那个再也不会醒来的女婿。
至少,他还活着。
他活着,毕安婕才能活着。
活在她的幻想里。
“迪亚戈,我们是想过退休生活才会来到这里的,”心中在哭泣,毕妈妈的语气却十分镇定,为了保持女儿的幻想,她必须如此。“所以,你不必在意,我们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很闲适、很懒散,真的很适合养老呢!”
“看吧,戈戈,爸妈他们一点也不勉强啊,你真的是想太多了啦!”毕安婕对床上的人说。“对吧,妈,戈戈想太多了吧?”
“对,对,迪亚戈,你想太多了!”毕妈妈连忙附和道。
“我就说吧!”毕安婕得意地笑了。
默默的,毕妈妈与毕安蓓的手悄悄地握住,紧紧的,为彼此传递压抑哭泣的勇气,然后,继续聆听着毕安婕兴高采烈的在那里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管心中有多么的酸楚,都不敢哭出声来,不想打破毕安婕的美梦。
一个能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美梦。
“回家?好啊,好啊,那我暂时不要去念……好啦,好啦,那请两个特别护士可以吧……嗯,我知道了……不会,不会,我保证不会……真的……别忘了这是你说的喔……嗯嗯,我相信你……好……”
迪亚戈在“睡觉”。
而毕安婕,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