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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与君绝 第三章

有心要堵人,绝对不怕堵不到。

严峻从小就善于寻人,因为他的心思向来比人细密,观察力良好。小时候只要米素馨做了什么顽皮的事怕被爹爹打,一定会找地方躲起来,而往往第一个找到她的人就是严峻。

在严峻找了她三天后,她终于被找到。

“你找我做什么?你想说的话不都说完了吗?”两人骑马来到白龙江畔;这儿离严家牧场远些,不怕有人打扰,也不怕有人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米素馨百般不愿跟他谈话的,但又好想见他。好气自己的没志气,但却又没有法子让自己不喜欢他。

“素馨,妳想听听我的梦想吗?”他跳下马,走到她身边,伸手要扶她下马,但她下巴骄傲一扬,自己跳下来,不要他扶。

“你想当一流的兽医师、想养出天下第一流的马儿,这我早就知道啦!”她将马儿牵到河边喝水,就是不看他。

“素馨,求求妳别生我的气,听我说完好吗?”

“我不过是个小小奴婢,岂敢生你六少爷的气?你可别胡乱冤我。”她哼。

“妳怎么讲这种话?!”严峻跟在她身后,被她带刺的话扎得愕然。

“是你先伤人的!”她怒瞪他一眼。这些日子以来累积的委屈,还是忍不住向他爆发:“你如果觉得我的出身配不上你的话,那你就该明说!”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严峻拉住她手,不让她别开脸。

“你不想娶我就是非常清楚明白的暗示了!”

“那天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愿跟妳成亲,是因为不想失去妳这个朋友。”

“我那天也说过了,这个说法荒谬得教人无法相信!你不想娶我、不喜欢我都可以直说,就是别学住在大城里的文人那样,专说些言不由衷又修饰过度的客套话,还要人家参透其中意思!我只是个粗俗丫头,听不懂鬼话!”

“我不想娶妳跟我喜不喜欢妳根本是两回事,妳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就知道了。”他抓住她肩膀不让她走,“我知道我们对这件事的认知不同。妳认为能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成亲,再好不过,因为我们既可当夫妻,又可以知己一世不相离;但我的看法不一样。我以为夫妻就是夫妻,朋友就是朋友,一旦朋友当了夫妻,一切就变了。”

“当然会变,变得更好!”她瞪他。

“二哥跟二嫂在未成亲之前,也是无所不谈的好友,可是妳也看到了,现在他们常常争吵,吵着生女儿没生儿子,吵着爹给的月度钱太少,吵着要分家,更吵着二哥在外头置了粉头。这就是相知一辈子的好朋友当夫妻之后的模样!”

“我们又不是他们!”她不明白峻少为什么会认定两人结婚后一定会跟二少他们一样活得吵吵闹闹?性情不同的人,怎会活出相同的命运?

“妳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你又为何坚持认定我们会跟他们一样?”

严峻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抓着她不放,又不肯说话,这算什么!

“素馨……我不想成亲,不管今天对象是谁,我都没有这个心思。妳知道我的梦想的,那妳知不知道我想到京城去学医,我想考进太仆寺当生徒,学得一切知识,好回来光大严家牧场?”

什么?!

米素馨震惊不已,满脑子乱糟糟的绕着一句话--他想要到京城学医……他想要去那天高地远、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学医……

峻少要离开这里……要离开她……他有个好大的梦想……那个梦想里不仅没有她,她反而成了碍他事的那个人……

“成……成亲了……也是可以去京城的呀……你知道我会同你去的,我不怕吃苦的……我……”她听到自己艰难的发出声音,急切的做着保证,希望他天宽地阔的梦想里能够容她一小块地栖身,只要一点点就好了……一点点的……让她跟他一道。

“不行的。我不能误妳。”他在各方面都想过了。如果他是个自私的男人,当然可以这么做,不顾一切的利用她对他的好,但他做不出这种事。素馨是他的好朋友,他不能自私。

“峻少--”她想说话,请他听她说话。

“请听我说。我们都还小,还不懂情,所以妳误以为朋友的知己之情理当可以转化为夫妻之情,于是才会认为长辈为我们作主成亲是再理想不过的事。可是其实友情归友情,夫妻情归夫妻情,在我而言,它们就是不同--”

“哪有--”她急急要打断他,要告诉他这不只是友情,可惜没能成功。

“当然不同。我牵妳的手时,两人不会脸红心跳;我不想搂抱妳,也从没想对妳失礼……咳,这是意指那些逾矩的事。我知道二哥他们以前未婚时,两人会躲起来卿卿我我,讲一些让人脸红的话。但素馨,我们之间不是这样,我不能想象有一天对妳做出那种亲密的事,那太……太超过了,滑稽得无法想象。我想妳一定是没细想过所谓夫妻生活是什么,所以才会天真的同意我们两人适合成为夫妻。”

她瞪着眼看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滑稽?他说两人倘若必须亲密是一种滑稽?竟是一种滑稽!

终于明白两人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了,他与她的差异是--

他当她是一生的朋友,也只要她是他一生的朋友,永远不得越界。

而她不是;她对他的情感与日俱增。幼时是友情;长成少女后,寄托了所有少女情怀,更渴望着长大成人后,与他一生相守相扶持、不离不弃。

可是……错了,全都错了,两人之间完全的南辕北辙,大错特错!

他不想搂抱她,她想!他不想亲吻她,可她想!他对她从来不曾升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情怀,但她有!

他对她的感情没有长大,没有转换,准备一生就这样过去。

他可能会娶妻,会有子女,可他未来的妻子不是她,他未来的子女也不会是由她所出。任何一个陌生女子都可以是未来伴他一生的人,而她永不会是。

是她在自作多情吗?是她不该理所当然的把满腔少女情思放在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吗?她不该随着年纪增长就胡乱在友情里掺入爱情吗?

这一切,造成了他无比的苦恼,也惹来她万般的难堪。都是她的错了?

“妳懂我的意思了吗?”她的无言让严峻松了一口气,以为她终于能把他的话听进去,两人的心意又是一致了。

“我听懂了。”当然懂了。他不爱她,从来不爱,今生今世都不打算爱。

“我就知道妳是非常聪明的。”他笑,心情轻松了些许。“再过几年,当我们回想起这桩被长辈们安排过的荒谬婚事,一定会忍不住互相取笑,庆幸着还好没乖乖听任安排。”

“取笑吗?”她怀疑自己能笑得出来。此刻她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怕一旦动了,那悄溢满眼的泪水就要溃堤。

“我本来是想,如果妳不能想开,觉得嫁给好朋友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么,就算这是必然的错,我也会如妳所颐的娶妳。反正……大家都觉得我们两个应该在一起。”

“那为什么不呢?”她轻拨开他的手,转身走到江边,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已然无声落下。

“我怕当妳终于遇到意中人时,会后悔着恨不相逢未嫁时,我不能这样对妳。而,严家这个大家庭,家业不再兴盛,但兄弟之间的争夺却正要开始,妳嫁进来不会快乐的。”想到母亲对素馨的评价,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别人在她身上秤斤论两,婚姻的缔结本就不该像在买卖牲畜,何况那人还是他的至交。“我希望妳嫁给心爱的男人,日后妳会知道,好朋友跟丈夫是不同的。”

可是,我心爱的男人就是你……

若在以前,她可以大大方方的对他吼出这一句,可是她现在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更怕他看见自己哭得这么凄惨。

啪!她蹲,搥破江面上一小块薄冰,忘了自己多么畏寒,连汲了好几捧冰水拍在脸上。

为什么当他在伤人时,却可以以为自己在极尽能事的体贴?她的心好痛,更痛的是她连哭号出声的自由都没有,还得窝窝囊囊的不教他发现。她这是在干什么呀!

“妳别玩水了,这水多冷,想洗脸的话,等会儿我升个火煮水让妳洗得舒服一点。”他递一条巾子过来让她擦脸,同时将她拉起。

“峻……峻少。”她将脸深深埋进巾子里,闷着声叫他。

“嗯?”他正忙着汲水升火,没注意到她声音里的喑哑。

“你……要怎么向老爷开口说要取消这桩婚事呢?”

“我还没想到。我先前只想着要跟妳谈,取得妳的了解与共识,其它倒是次要了。”

“老爷不好说服。”

“可能要挨顿家法吧,还是会被驱逐出家门。”他其实已做好准备了。

她沉默了。

以为她在担心他的处境,走过来拍拍她的手,没注意到她小手一缩,躲开他的拍抚。径自道:

“这样也好,当真被逐出家门,我就能无牵无挂的去京城学医了。我不想看到兄弟之间为了家产而日渐相残斗争的场面,无能为力去阻止之下,我只能眼不见为净了。妳不要嫁我,不要被卷入,我走得远远的,也不理会。我们两个都好好的往自己的梦想上去努力,互相鼓励。”

“你去京城要多久呢?”脸上的巾子好湿,不知被什么所沁透。

“至少五年,最多十年吧。”

“真……久。”

“还好吧。学习的日子,一下子就过去了。”说到他最喜欢的医术,马上兴致高昂了起来。

“那你大概会在京城……娶妻……生子……衣锦还乡吧?”

“谁想得到那么久的事?”他已煮好一小盆的热水,走近她道:“妳巾子都湿透了,当心着凉,快过来用热水洗把脸,别顽皮逞勇。”顺手就要揭下她脸上的布巾,但被她躲开了去。

“嘿,妳还玩!”严峻玩心一起,就要扑过去抓她。

米素馨在地上滚了一圈,只想着要躲开他,却差点滚落江里,幸而严峻手快的捞住她,两人相迭定在江边,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巾子掉进了江里,但她手一抓,又让它湿淋淋的罩回脸上。

“妳是存心想得风寒是吧?”他无奈的问,想扳过她的小脸,亲自没收这条巾子。

她躲着他的手,整个人往前倾。好一个巧合,就在巾子落下一半时,她撞着他的脸,隔着巾子,他的唇与她的唇……撞在一块儿了。

四目愕然相对,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当作没有那回事,但其实都尴尬了好一会,无言的坐在火堆边烤火:直到天气又变冷了,两人才默默起身打道回府。

晚风轻吹,远方天际掀来黑帐,漫天张开,天色马上就要墨透。

严家辽阔的牧场已然在望,两人放慢了策马的速度。米素馨领先严峻一个马身,蓄意驾在他前头,好让他无法看到她的表情,才开口问他道:

“峻少,你很肯定我们之间只是知己情分,全无男女的情爱在里头,但你又从何判定起呢?如果有一天,你要娶妻了,你怎么会知道对那女孩的好感是来自于朋友之情,抑或是男女之情呢?”

严峻不爱她,不想娶她,事情就这样了,着实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必要,她心里是知道的。既然他未来的妻子不是她,那么他的婚事就再也不干她的事了。但这些话就是忍不住问出口,胸口满溢着的不甘心让她还是想问,非常小家子气,她知道,可是她没有办法。

有没有可能是他搞错了?有没有可能他是喜欢她的,但他不知道,固执的认定两人只是朋友?

严峻想了一下道:

“素馨,也许有一天我会娶妻吧,但应该不是因为我对她有男女之情的关系。我认为夫妻之情应是一种和平相处的情分,彼此都带着一点感激,最好不要掺杂爱情。话又说回来,可能是我觉得那种东西并不存在,只是一种幻觉罢了。所以就算我娶妻了,也不会有分辨上的困扰。”

“你不相信爱情?”她讶异着这个发现。

“我相信。但那东西不会存在于生活中,至少对我而言是。”

“乱讲!我爹娘很恩爱;我大哥、我姊他们都是跟喜欢的对象成亲,他们也过得很好,我相信世上有爱情!”

“那真好。”严峻没有反驳,衷心希望素馨有天能遇到她命定中的男人,过着幸福的生活。相信爱情,并且得到。

米素馨没有回头、不必回头,就猜得出严峻现下的表情--对她充满祝福的表情。

他一向欣赏她的乐观,却又太常沉浸在自己的悲观里不思改变。

以前觉得两人这样截然不同的性情挺有意思的,但现在不这么想了,甚至感到有点生气。或许就是这样,他们于是走到如今这种结局--她爱他,可他不爱她,还认为她只是误把友情当爱情看待,要她清醒。

“严峻。”她叫他全名。

“嗯?』

“你是一个呆子。”

他静默不应答,想来正在猜测她这句骂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她清了清喉咙,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好,如你所愿,我们不成亲,我不嫁你。我会帮你,让你无事一身轻的离开这里,安心到京城去完成你的梦想,这是我身为你的知己好友的最后道义。不管我其它情感因你而受了多重的伤,为此心里有多么怨你,但,这些都没让我忘了我是你知己好友的事实。”

“素馨……”严峻想要开口。

可她不让他说。

“我会为你做两件事,而这两件事是你目前最需要的。第一件事,我不会让你因为这桩婚事而受到家法处置或赶出家门。身为你的朋友,怎么可以让你因为我而受到那么重的惩罚?第二件事……”她深吸口气,终于回头看他。

严峻正皱着眉头看她,好看的五官满是忧虑,像有满肚子的话正待说出口;可他是个很有风度的男人,不会随便抢别人的话,通常会等她把话说完。想来他对她所说的第一件事很有意见。婚事告吹这种事,他的想法一定是想从男方这边传出不良事迹,能多坏就多坏,能传多远就传多远的,那么一旦婚事结不成后,女方的闺誉方能不受半点损伤。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不打算让他说。

“别管那些名声不名声的了,别提那个,一个字都不要说。你不好奇我为你做的第二件事吗?”

“我不想要妳为我做任何事,我交妳这个朋友,从来不是为了要妳帮我做事,虽然妳……是帮过我很多忙。”这是无可否认的。

“你也帮过我呀,别计较那些陈年往事了。”

“好,不说过往,就说现在吧。我坚持,退婚这事,由我来处理,妳不要揽下这件事。再有,妳也别提什么第二件事了,什么也别做,妳帮我已太多了。”

“我可以不做第一件事,但第二件事非做不可,这是你当下最需要、而且必然会感激我的事。”她严肃的看他。

“素馨……”他想下透还有什么事会让她表情这般慎重。因着好奇,所以没有阻止。

“严峻,我爱你。”她定定的看着他。

严峻猛地拉住缰绳,惊得差点掉下马,只能瞪着她看。

“就算你以为我这份心情只是友情上的错认,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不是友情,是一份少女真真切切的情思。”

严峻仍无法言语,整颗心起起沉沉,太过震撼,难辨其中喜忧……

“而,我要为你做的第二件事是--从今以后,不再爱你。从今以后,努力去爱上别人。”

这就是朋友道义--不要他觉得辜负,不要担着愧疚:也为了不让自己觉得遗憾,所以还是要让他知道,曾经,她爱过他,在他身上寄托了所有最纯真的情意,并且深深失落,不复追寻,就此遗忘。

今后,不管还要在暗地里流多少泪,她都要为他做到这一点:不再爱他,并--试着爱别人。

天色完全墨透,黑得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她不理会他是否还在张口结舌,“驾!”地一声,她策马回牧场,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靶谢黑夜,即使她流了满睑的泪,也能不让人看见。

寒风刮过她脸颊,卷起她的泪花,重重坠下地。

如果严峻不是她今生的爱情,那她会努力去找到属于她的爱情;心里虽然会怨他好一阵子,但理智上是知道的--严峻不爱她不是他的错。

他没有对不起她,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是她错了!她爱他,把友情自行扩张为爱情,完全没想过严峻并不打算同她走一样的路。是她错了,错了……

有错就该纠正,她会去做的。

这是友情,也是……爱情。

他不需要她的爱,那么她现下唯一可以爱他的方式就是--不爱他,不要让他因她的爱而困扰,让他好好去完成他的梦想。

不管她的心因着他的不爱她而多么痛着、多么怨着,也不能折损分毫身为朋友的道义。在心底,她不断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泪啊……一直掉个不停,像她的心,永无止境的碎。

素馨吾友: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妳我自三年前一别,虽鱼雁往返中不断互邀著作客,但始终未能真正聚上一回,对彼此容颜的记忆仍停留在青涩少女,未能想象女儿家长成后之模样。虽希望岁月就此止步,但那当然只是妄想,我们终得长大。

妳可记得三年前我与妳提过有个自幼订亲的未婚夫之事?去年年中,那人突然上门提亲,并与我宗族长定下成亲之决定,决定于今年三月来迎娶。我不知道妳收到此信时会是何时,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妳的帮忙,素馨。

妳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对吧?

如果可以,请妳见信后即刻来到扬州。

若这封信未能到达妳手中,或妳不克前来,那我也能够了解。

祝一切平安

友方菲笔

这封信在今天抵达,从太原快马送来,只花了十天的时间。是一封急件,也可以说是米素馨的及时雨--让她有离开的理由。

严峻想离开这里,为了理想;而她想离开这里,是因为这里有太多的难堪伤心,也因为这里以后不会有严峻。

他离开,所以她也离开,把闲话留下来,给人说。

手上捏着信,她坐在门厅的炕上等父亲回来。父亲回来休息的时候,往往都是三更半夜;大宅那边的事情永远忙不完,主子的大小事都得操心,这是当人伙计的辛苦之处。

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踏进小院子里,她马上站起来打开厅门,果然看到父亲提着一盏小灯笼正站在门外。

“这么晚了还不睡?”米世昌见到门内的女儿,微微一诧,问着。

“阿爹,女儿有事同您说。”她接过父亲手上的灯笼,然后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米世昌定定的看着女儿红通通的双眼,想来她又哭过了。这阵子女儿的心情非常抑郁,一反平常活泼飒爽的性情,整个人沉静下来,常常都在发呆。他们两老看在心里无比忧心,却又无可奈何。

别看素馨平常讲话哇啦哇啦的,比白龙江的江水还湍急,像是什么话也藏不住似的,但其实并非如此。真正重要的事、或说出来有其严重性的事,她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来的。

最近他们两老都看得出来峻少的事很让女儿伤神,想帮上一帮,却又不知能怎么帮起。米世昌一向就不看好女儿与严峻的亲事,不在于身分上的差异,也不是不乐见女儿嫁给心上人;他只是看得出来峻少对女儿并无男女的情分,倘若就此结成亲事,对女儿可不是件好事。

可女儿爱呀!就因为女儿一颗心很明白的放在严峻身上,所以他们当人父母的又能对这件婚事使上什么力?如果有什么仙丹法术可以把严峻的不爱变成爱,那他们倾尽所有身家也愿意去做的。但世上哪有这种东西,是不?

不让女儿嫁峻少,女儿会伤心;可,让她嫁了,恐怕她这一生也是注定要伤心的。

今儿个女儿特地等他,看来是把心事都想清楚、也做下决定了。米世昌捺下心中的担忧,让表情力持轻松,对她道:

“坐下来谈吧。”

她坐下了,见父亲喝完茶,马上又给他倒了一杯。

“妳想谈婚事是吧?”

“是的。”她垂下眼睫,声音低哑无力,但语意坚决。

“我听说今儿个妳与峻少骑马出去了一下午?”

“嗯,是的。他问我一些事。”

“谈婚事?”

“谈……不要结婚的事。”

“……我想,他之前应该提过了吧?”

米素馨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点头。

“是的,他之前已提过不希望与我成亲之事,但他也尊重我的看法,如果我坚持要嫁他,他也会娶的。”

“我相信。但,我可不愿意把女儿一生的幸福交到不情愿的新郎手中。”米世昌平静的语气中泛着一股隐怒,不悦着峻少那施恩似的不得已口气。怎么?他家闺女儿是没人要是吗?还得他娶得这般委屈!

米素馨轻声央求着:

“爹,请您不要生峻少的气。我……虽然很喜欢他,渴望当他的妻子,但我也不希望嫁给一个不情愿的丈夫呀,所以我拒绝了。”

“妳拒绝是因为他的不情愿,而非为着自己的幸福吧?”米世昌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就是见不得严峻受苦。

不敢抬头看父亲,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才好,嗫嚅了会,深吸一口气道:

“反正……反正……不成亲……对两人都好。”

米世昌见女儿这模样,也不忍心对此再多问下去。感情这种事,总是付出比较多的那一个注定得受苦。他又能说什么?

“妳想怎么做?由我去跟老爷提退亲一事?”

“是的,由我们这边提起。但我不认为老爷会答应,除非我离开一阵子,拖过婚期,让这事不得不作罢。所以我是这么想的,过两天,请您向老爷提退亲一事,然后,我会离开。爹,请您看这个。”她把信件呈给父亲看。

米世昌看完后问:

“是常常与妳通信的那个太原姑娘?她要妳去扬州帮她何事?”

“她的身体向来不好,一个人远嫁到扬州,心情难免有不安。以前我曾经对她承诺过若是她出嫁了,我会陪她,不让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担心受怕。我想去扬州陪她一阵子,希望爹能答应。”事实当然不只是如此,可是米素馨能说的就这么多了。

“爹是同意在妳婚事未取消时,出门散心一阵子。可是扬州那么远,妳可知道就算是号称走遍九州岛四海的老爷子,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此去光是路程奔波怕就得耗上一个多月呢,妳叫我怎么放心?”

“爹,可您有没有想过,不走那么远,老爷子又怎么会死心?请您让我去吧,为了解决这桩婚事,也为了我对朋友的承诺,好吗?”

“妳这孩子总是朋友朋友的,妳能不能偶尔想想自己?再不,也想想家人吧!去那么远,家人看顾不到,心里担心着急的,妳又要叫我们怎么办?”米世昌轻斥着,抬手习惯性的想敲她的头,却怎么也敲不下,只能轻抚她头,叹息不已。

“爹……”声音哽咽,无法成语。米素馨轻靠在父亲怀中啜泣。“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是女儿不好……”

“扬州……很远啊……爹得找来一张全舆图看看,才能知道扬州到底在哪里。不知道市集有没有在卖,不知道这两天抵达的那些南方商队,有没有人知道扬州?我得问问……妳跟着那些相熟的人一道去,也就不怕出什么意外了……”米世昌不舍的叨叨念念着。

“不管扬州有多远,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回到这里的,这里是我的家。”

“唉……风声总会过去,妳可要回来啊,闺女儿。”

“我会的,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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