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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说的是 第五章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连续五日,明恩华维持着完美的贵族礼仪、矜持的宫妃身段、奕奕的神采、无限的精力,从早晨到黄昏马不停蹄的接见所有推拒不掉的访客——既然不能都不见,那就都见了吧。明恩华做出这个决定时,不无自暴自弃的心态。

她以为她该累病,再不然也该晕个几次,但没有,她身体在明翠长期关注调养下,好得不得了。

眼下这位,是最后的一位访客了。由于这位夫人身分极高,不得怠慢,所以明恩华拨了一下午的时间给她。从接见、寒暄、叙旧、品茶、谈佛经……耗啊耗的,终于在一个半时辰后谈到正题——关于皇帝的恩赐。

这位高贵的明老夫人,是明家现任宗主明慎容的夫人,而这位明慎容,不止是明恩华的亲大伯父,更是当朝被尊称为“明相”的左仆射大人。于国于家,都举足轻重,明恩华万万怠慢不得。

明老夫人不常到皇宫走动,也不是惯爱出门摆威风的人,但身为明家大主母,稳稳执掌明家内务近四十年,其能耐绝不能小觑。一般能让她亲自出动的事,通常就是攸关明家的大事。

“娘娘,这几日被这么多人请求叨扰后,妳打算如何处置皇上的恩赐?”

“恩华惶恐,不敢思索,无从决定。”明恩华垂下眼帘,谦雅说道。

“妳是该怕的。这样很好,妳伯父与父亲就怕妳得势后太过张扬,须知福祸相倚的道理,妳还太年轻,不知人世间的复杂。就怕妳在这样的风头上,摆起姿态,给人落下话柄。皇上现在宠妳,图的可能是新鲜有趣,以后如何长久,才是妳该思索的。所以妳不该轻易把这份恩赐用在给族人升官晋爵上,当然,更不可以轻率的以此愿望要求皇上立妳为后。若妳心中有这两样鲁莽的想头,现下就立即抹了去吧。”

“……恩华不曾如是想过。”想来这几天所有来访的人,其来意都被人通报回明府了。她一点也不意外。

明老夫人不语,端起茶啜了口,淡淡道:

“那妳如何想?拒绝皇上?皇上赐下的赏,岂是可以拒绝的?妳可别自作聪明,以为扮扮清高可以更获圣心。”

“清高的人不会进宫。”明恩华轻道。

“妳明白就好。”明老夫人点头。

对于这个太年轻的宫妃侄女,整个家族对她都很不放心。从小就不特别出色,容貌、才华、灵性等等,都没有卓越的表现,不似她的长姊那样,打三岁起就出尘月兑凡,拥有母仪天下的风采,可惜……唉,红颜薄命。也不知道怎地,硬是点名要求让恩华进宫继之,其实当时明家至少有三位比恩华更恰当的宫妃人选,但没有办法,在恩雅力挺下,恩华还是进宫了。

“娘娘,明家对妳并没有太高的期望。只要妳好好在宫里待着,守住妳的一方地位,就是对明家最大的帮助了,妳明白吗?”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让她在宫里顾好自己,别惹是生非,也别因为吃醋或受宠、失宠什么的,而没了理智,做出让皇帝无法忍受的事情——不是说不能施展手段,而是要做到没有把柄落到别人手上。

明家人一致认为明恩华没有聪明到可以玩转后宫而不出事的本事,所以对她的要求就是安分。

“恩华明白。”

“明翠,妳先且退下。”明老夫人突然下命令。

“是。”

明恩华与明翠都怔了下。不过明翠立即顺从,将桌案上用来记事的纸笔都收妥后,无声退下。

老夫人决定该结束今日的拜访了,将室内唯一留下的亲信明翠也令退出去后,说出她代宗主转达的话:

“如果妳无法决定该向皇上索要什么,那么妳不妨请求皇上赐给妳一个儿子。这是合情合理又较符合皇上预期,并且是妳本就该做到的事。”

明恩华错愕的抬头直视明老夫人。

儿子?!

她该把愿望用在生个儿子上?!

明老夫人点头:

“别以为皇上给的愿望这么好生受。要的太小,皇上瞧不起妳,认为妳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要的太大,只是自取其辱,为皇上所不齿。妳太年轻,可能还不懂……反正,为了明家与妳自己,妳都必须生下儿子。”

明恩华低下头,不语。

“再过三年,如果妳无法让皇上同意妳生下孩子,那么,我们会再送一个女孩进来。”无视于明恩华的沉默,明老夫人继续说道:“本来家族里认为该趁着今夏皇上选新妃,将晴湘给送进来。妳也知道,晴湘是咱明家第七代女子中才貌最为拔尖的女孩,颇有几分恩雅的神采灵慧。不过后来妳伯父还是决定再给妳三年的时间。妳记下了。”

晴湘,只小她两岁,是她的侄女,是大伯父的长孙女,同时也是当今吏部尚书的千金,十四岁始便才名远播,并同时被一些公子哥儿封为京城七大美女之一。

“好了,我走了。妳好自为之,记得凡事谨慎小心,别主动惹事,若有人与妳过不去,家里会护着妳的。”

静静送走了明老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沉浸于思索中,明老夫人认为她太过受打击,六神无主,所以失态了。想着恩华本是无多大心机才能之人,这样情绪形于色也是常理,没放在心上,只更加肯定了她的平庸。

明恩华站在花厅门口,看似在目送明老夫人,但其实一直陷于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拔不出来。

明翠担心的立于她身旁,见主子好一会没回神,启口低唤:

“娘娘……”

“嗯?什么事?”明恩华回头看向明翠。

“柳助教昨日从内务府的惩诫室放出来了,今儿个一整天都待在小书斋里陪三皇子、四公主读书,娘娘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明恩华闭了闭眼,吁出一口气,心中无比厌烦,却只能忍耐,轻道:

“我现在就过去看。趁这会儿妳把这几天写下的访客记录整理一下,我明天要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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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里的人都知道,明夏宫是不惹事的——也就是有点怕事。

也每个人都知道,明夏宫不太管下人——说穿了就是没威慑人的本事。

大家都觉得:名门出身,如今身为皇帝正妻之一,贵不可言的明恩华,完全没有符合她身分的举止;没有大家气派也不具备正妃威严。连个张侧妃都敢骑到她头上。

虽然说张侧妃在后宫很是横行,但若是惹上咏或金秋宫的话,人家可是会回敬一番的,哪像明夏宫两年来,只学会了忍让。就算不提她尊贵的帝妃身分,光是她明家正系的千金小姐身分,就足够辱没了。

也就是这样的认知,让柳丽池打一进入明夏宫几天,发现明夏宫没对她立规矩,也没给什么下马威,甚至不太管她后,自认看穿了明恩华软柿子的本色,就我行我素了起来。平常跑个不见人影是常事,后来冒犯天颜,挨了三个板子、关了十天之后回来,没立即拜见主子,却跑到书斋管起皇子皇女读书事宜,此等行径,摆明了不将明夏宫放在眼底。

一方面仗着是咏那边派来的人,一方面认为反正明夏宫也不敢对她怎样。她本来也不是如此胆大妄为之人,也深知小心谨慎的必要。但自从她深深迷恋上帝王天澈后,就不由自主的恨起了那些挂名帝妻的女人,尤其是莫名其妙圣眷正隆的明恩华!心中轻慢含怨,不由自主就要违逆,觉得这样才能出气。

天澈天澈天澈……

在心底深处,柳丽池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甜甜的叫唤圣讳。她爱这个男人!爱他的一切!她要很努力很努力的让自己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深深的记忆住她。她会让他知道,她是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只要她成功将两个皇子皇女教好,成为比他们母亲更重要的人……

“为什么我要背这个?姨娘没说要背的!”不断被强迫背文章的予瞳终于不耐烦。

“四公主,这是女孩子一定要读的书,不只要读,更要熟背,因为这会让妳终生受用无穷。快背,不难的。以后妳会感激我……”

“我不要!我背不起来!妳好讨厌!妳不会教,走开!”身为金尊玉贵的公主,虽然还学不会仗势欺人、作威作福,但打小没被强迫忤逆过的人,又是个未发蒙的娃,一个气起来,又怎么会是柳丽池应付得过来的人。

“唉,公主……”

“走开!”予瞳气呼呼尖叫,用力推开小椅子,跑到女侍那边不看她。

柳丽池既无力又生气,恨恨的想着没娘教的小表果然野得很!很想狠狠给顿板子,可没真敢这么干。旁边还有两个老嬷嬷看着呢。所以她只好很可怜的向一旁正在学字的三皇子求救:“三皇子,您看公主这样不学好,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堂堂皇室公主,目不识丁,岂不可笑。”

正在描红练字的三皇子写完最后一个字后,才抬头,淡淡的看了柳丽池一眼,道:

“无妨的,由她吧。皇妹自有母妃教导,妳教不来,并非太严重的事,没有人会怪罪于妳。”说完,接着写下一张帖子。

柳丽池被三皇子的话惊得不知所措,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六岁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她进宫三年,在尚衣局管理皇子皇女四季服饰,也往来过初晞宫不少次,与众皇子皇女多少说过几句问候的话,对他们的印象是贵气斯文,却不知道他们有如此精利的一面……

还只是个……孩子啊,怎么会……

“姨娘!”

予瞳突然大声的叫喊,打破了书斋内的静窒。

明恩华弯下腰搂住扑向她的予瞳。

“母妃。”三皇子很快走过去请安行礼。

书斋内的侍仆也过来请安。柳丽池顿了一下,才缓缓跟上,正要福身,就听见明恩华开口对两旁的侍女道:

“带柳助教去夏蝉厅静候本宫。”

突然的命令让柳丽池一怔,下意识的反问:

“有什么吩咐吗?为什么要带我——”

明恩华冷淡的直视她,没有特别的气怒,亦看不出情绪。但就是这样,便让柳丽池将所有的话都吞回肚子里,很快了解了自己的逾矩,低下头不敢说话,但也倔得没多应声什么,便任由两名侍女挟着离开书斋,到明夏宫要她去的地方了。

待柳丽池走远后,明恩华问予瞳:

“今日读了什么书?”

“才没有读书!”予瞳还在生气,嘟着嘴道。

女侍很快将书案上的书取来呈给明恩华看。

“是《闺训千字文》哪。”她扬眉低语。然后颇有兴致的望向正在看她的予旸;“那你读什么呢?予旸。”

“柳助教要我背《千字文》,要予瞳背《闺训千字文》,说我们不可以读一样的书。”三皇子不太明白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读一样的呢?母妃,莫非知识还分男女不成?”

“知识没有分男女,有分别的,是教授知识的人。”

“我不要背这个!这个好长,我不喜欢。”予瞳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希望可以远离死背书的命运。

“等妳把基础都打下了,再谈其它吧。这本书的立意也是好的,但不适合太早让妳学习,等妳长大再看便成。与其让妳学这个,还不如让妳学《广韵》,至少能多识得一些字。”

《广韵》?!

予旸在一边听了咋舌不已。那是音韵字典耶!是查考用的辅学工具耶!有谁会用来“学”啊!母妃是在开玩笑的吧?

明恩华简单问了下柳助教今天的教学内容后,问三皇子道:

“予旸,你习惯柳助教的教法吗?她的教法是否让你更容易记下?”

三皇子想了一下,道:

“母妃,柳助教的教法,其实与太傅并无不同,同样要求反复背诵,直到倒背如流。孩儿觉得虽无不妥,但也毫无特出之处。”

“我不喜欢她!她只会强要人背书!”予瞳叫着。

明恩华点点头,对两人道:

“嗯,我明白了。”

本来决定要放孩子回去休息,而她也该去与柳丽池谈一谈。不过又看了下天色,天还大亮着,才近黄昏而已。便对予旸道:

“予旸,如果你还不累的话,要不要去探望你母亲,陪她吃完晚膳后再回来即可。如何?”

“可以吗?母妃!谢谢妳!”予旸惊喜大叫,再无方才的老成状。

明恩华笑着点头,招来三皇子的女侍与嬷嬷,吩咐她们将三皇子带到云扬苑见张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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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那明夏宫分明没将教育皇子这样的大事放在心上!请皇上明察,勿再将这般重要的大事交付明夏宫,毁了皇儿一生啊……”张妃说到最后忍不住轻泣起来。

“是啊,皇上。”咏也满脸忧愁。“昨日明夏宫不仅将柳助教狠狠训诫了一番,还命她从此不得擅自教授皇子皇女读书,只让她守在皇子寝所,管理日常起居事宜,已不让进书房了。”

今日下朝后,咏算准时间,领着张妃过来上皇宫求见。由于皇帝时间宝贵,所以她们两人也就开门见山地直接告明夏宫的状。一个告她误人子弟,一个告她独权专擅。

紫光帝坐在御案后面,正在批阅着一本奏折,直到写到一个段落后,停笔。抬头对两人道:

“明夏宫教育两名孩子,时间也不过十来日,不可能马上就能见到成果。妳们此时就否定明夏宫的教育方式,是否太早了些?”

咏忙上前一步辩道:

“皇上,皇子的教育是何等的大事,一分一毫都不可耽误啊!片刻的放纵,可能自此走向怠惰的歪路,造就一生的遗憾,不可不慎。臣妾先前就是想着明夏宫年轻识浅、经验不足,所以才特地将柳助教从蕴秀院调到明夏宫那儿帮手,就是为了辅助明夏宫教学的不足。臣妾此举深获众太博的称道,也是因此才不再在此事上提意见。请皇上切勿任由明夏宫专擅,误了三皇子一生。”

张妃在一旁点头,哀哀切切道:

“皇上,请您为臣妾作主!臣妾昨儿个细细详问旸儿,这才知道他唯一会背的就只有柳助教教他的那篇《笔阵图》,其它都不会了。四书五经这些圣人典籍全然无所接触,这可怎么办才好?臣妾不晓得那明夏宫是故意误人子弟,抑或是本身不学无术,居然没教旸儿这么重要的典籍。请您为臣妾、为旸儿作主啊,皇上!”

紫光帝将朱笔放下,一旁的御侍立即送上湿棉巾让他擦手。紫光帝指示御侍将批好的奏章送回中书省后,这才专心处理起这起后宫事务。他先对张妃问道:

“妳认为明夏宫无法担任起教育予旸的大任?这也是予旸对妳说的吗?”

张妃马上道:

“予旸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说明夏宫的不是!只是臣妾昨日与旸儿共同用膳时,问了一些他所学的内容,发现明夏宫娘娘什么也没教他,成日就是在玩,要不就说故事、背些不知所谓的歪诗。这样的误人子弟法,臣妾听了心都碎了!求皇上别让明夏宫毁了我的旸儿啊……”泣。

紫光帝再看向咏,问道:

“妳认为妳指派的助教,比明夏宫更适合教育皇子?”

“皇上,柳助教毕竟有两年的教学经验,本身又是家乡知名的才女,她所安排的教学内容,肯定比明夏宫充实多了。可那明夏宫不知为何,却完全否定了柳助教,还硬是将她赶出书房,甚至拒绝让四公主读《闺训千字文》,这可怎么办才好啊!皇上,有哪个名门千金能不学女四书、《闺训千字文》这些女学经典?我堂堂皇家公主,日后是全天下女性的表率。身为女子,学文识字,不就是为了学习这些典籍吗?这明夏宫为何偏偏拒绝柳助教的教案,其居心甚为可议,请皇上明察!”

两人如此慷慨激昂,却没感染到紫光帝,就见他语气仍是平和,道:

“朕从下只听一面之辞。妳俩今日过来,为何不将明夏宫一同邀来?也好当面将此事理个清楚。”

张妃想都没想,月兑口道:

“明夏宫如今何等身分,岂是我等轻易能请来?!”

“是啊,臣妾可不敢轻易打扰她。她近来哪……可忙着很呢。”咏附和着。

“妳们去请,而她拒绝了?”

咏点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昨日黄昏,臣妾特地去拜访明夏宫,正巧遇到她在训柳助教呢。臣妾劝明夏宫不要如此专断独行,不然难以向皇上您交待。可那明夏宫居然丝毫没放在心上,要臣妾别管到明夏宫去,这、这真是太过分了!”

“哦?明夏宫真的这么说,要妳别管到明夏宫去?所以妳没请她一道过来,认为她会拒绝?”紫光帝终于提起了点兴致问。

“是的,皇上。那柳助教就是臣妾的证人。此时她正在外头候着,皇上可随时传她进来。那明夏宫委实太恃宠而骄了!”

紫光帝挥挥手,没打算宣柳助教进来。只道:

“不用了,今晚朕会向明夏宫问个明白。”

张妃与咏互换了个眼色,心中具是惊怒。没想到她们联袂而来,却没能让皇上对明夏宫产生丝毫怒意,甚至口气上还多有维护!这怎么可以!向来公正的皇上就算不马上处罚明夏宫,至少要找她来对质不是吗?怎么还要等到晚上7

今日是十五,皇上会在明夏宫那里夜宿。在床笫之间、耳鬓厮磨之际,皇上还能真问出个什么罪吗?!

她们特地选在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破坏皇上今夜临幸明夏宫的兴致,岂知竟一点成效也没有!这到底是为什么?那明夏宫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咒啊!

“还有事吗?”紫光帝看了下墙角的更漏,刻度上显示着快近午了。由于今日还要与二品以上的要员讨论政务,所以让他们留在宫中,赐廊下食,此刻众臣应该都聚在中书省两旁的廊下赏春花乘春风、喝香茶食凉粉吧。

“皇上,还有,这是初选饼后的秀女名单,共二十名,皆是才貌品德兼具的女子。她们的身分都写在本上,请您御览。若无特别勾选者,那臣妾就将她们全安排进宫参加百花宴。”咏连忙将袖袋里的折子上呈,让一旁的御侍接过。

百花宴?紫光帝俊眉一挑。百花宴向来是由历任的皇后或皇太后主办,将全国品貌才华出众的官家千金聚集一起,品诗论文章。所有未婚女子是宴会的主角,竞表才艺,由皇家贵妇、一品夫人、众女官等当评审,从中选出花中状元、榜眼、探花等。

而男性则只能在宴会半途进来欣赏,手持一朵鲜花,坐于外围,不得声张,亦不得惊扰女子。只能在宴会未了,将手上的花投入写有姑娘名字的竹篓里,获得最多花朵的女子,则是百花会花魁,通常会被封为京城第一美女。

这种宴会深受上流社会喜爱。可惜嘉德皇后去得早,来不及成为皇太后,所以五年以来,没有皇后也没有皇太后的日曜王朝一直没有办过百花宴。

虽然从没明文规定,但皇家百花宴这类节目,向来只有皇后、皇太后身分才能领办。如今宫中无正主,道理上来说,也该是四宫合力办理才是,怎么似乎就咏一人说了算?

“妳们三宫决定办百花宴?朕没有看到奏折,莫非还停在内务府未送过来?”没有细看秀女名单,随意让御侍收到案上。

说到这个,咏又有状好告了。就见她俏脸一黑,满脸委屈地道:

“皇上!不是内务府搁下了臣妾的奏章,而是门下省的给事中给封驳退回内务府,说臣妾此举太过僭越,不予上呈卸览,要求驳正再议。臣妾认为这是内廷事务,走门下省饼场,不过是遵循体制,怎知竟被驳回了!臣妾明白这百花宴不该由臣妾这等身分来办,然而将秀女召进宫,总得办个正式的宴会,让她们表现一下才华,这才好给皇上选些真正德言容工皆上等的女子,臣妾想也只有办百花宴才能显出她们的优点。请皇上明察臣妾一番苦心。”

“也就是说,妳自己主导百花宴,没知会明夏宫与金秋宫?”紫光帝只问重点。光为了这一点,也合该门下省傍她封驳,就算再来几次,也照退无疑。

咏声音立即小了下去——

“今儿一早,我让女官知会去了。臣妾这也是不得已,那明夏宫正忙着,而金秋宫身子不适,臣妾也不想太让她操烦……”

“好了。下去吧。”紫光帝挥手。

“皇上,那旸儿……”

“皇上,那百花宴……”

两名妃子紧张的低叫。

紫光帝只道:

“等朕听过明夏宫的说法,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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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一分捷报火速传进宫中。

卫海大将军与海中国合作,终于一举歼灭侵扰日曜皇朝五十余年的海盗。不止将海盗打个溃不成军,更是找到了隐于幻海阵里的海盗老巢,将之轰灭。缴获奇珍异宝无数、战俘二十余万,更得无主海岛七十余座,为日曜王朝开疆千里!

此等惊天大喜,轰得朝野上下欣喜欲狂、举国欢腾不休。

靖匪大功臣卫海将军明靖方,正是明恩华的亲大哥,两人相差十六岁,从军之后就一直在西边海线戍守,专注于战船的改良、大海的探索、海兵的训练,一步一步升至将军。在两年前升为大将军,接下五年内务必剿灭海盗的命令。

然而不必五年,明靖方两年就做到了!

他联合海外小柄“海中国”,取得他们的信任,与之结盟、共同练兵,并访到布阵奇人,从而大破海盗号称牢不可破的幻海阵,一举将之歼灭。了结了两国数十年来的边患。

西方边防从此再无海盗之忧。这是何等天大的功劳!日曜王朝被封锁的海岸线从此再无所患,渔获、军事、交通、经济上的畅通无阻,将使日曜王朝往富强大国发展而去。

世人都在看,已经备极荣宠的明家,还能再升到哪个天上去。

十五月夜,举国欢腾,取消宵禁,宫里宫外摆大宴,欢笑至天明。

所有的妃子、皇子女们都被请到上皇宫参加帝宴。

所有的宫官、朝官都足不沾地的忙碌着——忙着准备祭天祭祖、忙着迎接凯旋的仪式、忙着准备庆典、忙着迎接海中国使的来访,然后自然是新疆域的规画、战俘的安排、与海中国战利品的分配等……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还没有那么大的事能让皇宫忙成这样、让全国人民忙成这样。

拌姬舞伎在场上表演,热闹非凡,群臣拿着酒杯四处敬酒,不时的高呼“吾皇万岁”、“日曜万岁”,高坐帝台上的紫光帝一反平日的节制,不时对群臣敬酒,杯杯见底,少有的放纵。

这是他即位两年以来,最深最浓的一笔政绩,不止重重记载在日曜国史上,更扬威了海内外。

从来日曜皇朝国力中等,在中上六大帝国中地属边陲,并不是特别富强,只能说仅能在各国间取得一个平衡,互相牵制,却也是坐困愁城之势。

因为日曜的地理位置偏弱——西方与西云国接壤,北有栗悍的野人不时扰边,南有未开化的蛮夷与瘴气为患,靠海的东边渔获丰富却又经年为神出鬼没的海盗所苦。每年三分之二以上的税收都花在边境的防守上,经济又走不出去,只能年年与西云国借道至其他五国行商,相对民生的发展也就显得有心无力。

历任的日曜帝王总是苦于国家发展的困难,两年前紫光帝决定将大部分的财力用在剿灭海盗上,全力为日曜的经济打出一条出路,断再不容许日曜皇朝四面受敌,自困待毙。

如今这个心愿,只等了两年,明靖方为他达到了!紫光帝怎能不开怀得几乎失态?怎能还维持着平日的冷静?

于是他在喝得半醉后,步下帝台,脚步似有些不稳,但拒绝御侍的搀扶,笔直走向下首的明恩华,一把拉起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爱妃!”他笑喊。

四周传来阵阵抽气声,更有一些杯盘落地声,一时之间,除了音乐声仍阵阵传来外,欢笑的宾客们像是突然都失去了他们的嘴。

明恩华初时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酒后失仪的帝王让人无措,她得想个办法化解,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故意表演还是存着怎样的心思,最好快快令人将他扶去休息……心中思绪万千,但在望见帝王迷茫的俊目有些发傻的望着她,那一抹带着天真的诱惑,竟让她迷失了……

“皇上……您醉了……”她轻轻的抚着他被酒意晕红的脸,他真好看。

也只有在他不那么精利、不那么算计时,她会觉得他真是一个俊美得让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男人。

“朕没醉。”他用很清醒的声音道。然后,做出了非常不清醒的事——拉着她走向广场中央,将舞姬都挥退,带着她跳舞。跳着凤凰旋舞。

凤凰旋舞,日曜皇朝的帝后舞。

她没学过,她也不需要学过,因为这是男人带女人跳动的舞,只要男人会带舞、有足够充沛的体力,那么就可以成就凤凰旋舞。

像是踏进了一个迷幻的世界,明恩华只觉得身子一直在转,满场的飞转,在皇帝恰到好处的力道下,她在他的手掌手臂的操纵里,化为一抹旋风,被他的脚背撑起,在天地间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光华。

他没醉?也许吧。不过她醉了,绝望的醉了……

当乐曲的最后一声落下时,两人顿住身形,她狂喘不休,不知如何是好,但今夜还没有结束,所谓的狂欢,还需要做出更狂的事来附会——

他深深吻了她,当众的、当着他所有妻妾的面前,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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