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都到了,还不出来,等着结蜘蛛网吗?”楼然冷淡的声音从电梯门口传进来。
“哥!”楼烈转头看到楼然,惊叫了声。
楼然一双从来都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的眼,因为看到两人过于靠近的姿态而微微眯起,一种迫人的气势朝电梯里的人扑面而去,他什么也不用说,楼烈就立即心惊胆战、头皮发麻的收拾好不良站姿,仿佛先前的吊儿郎当从来不存在似的,眼下站得端正笔挺极了,而且以若无其事的语气问:
“哥,你站在门口干嘛?”
楼然仍然没说话,就定定望着楼烈,望到他一颗小心脏砰砰乱跳,忐忑不安,手足无措。
“我想,大概是为了迎接我吧。”曲耘禾突然悠悠地说着。
“嘎?”楼烈瞪眼。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说得出这样令人发指的话啊?
曲耘禾没理会楼烈,越过他,走向电梯口。即使楼然就站在门口,完全没有挪开的迹象,她仍然没有缩小步伐或停下来;像是笃定,又像是某种早已相通的默契,在她即将撞上他的那一秒,楼然朝右方挪开一小步,而曲耘禾向左微移,他与她的肩膀堪堪擦过一点衣角,身体却完全没有碰到一丁点。
在交会那一刻,两人目光撞上,又挪开,快到外人无从察觉。一抹极淡的暧昧与隐约的了然,像涟漪般在两人心底微荡。
无声,却缓缓动荡摇晃,一圈有一圈的扩散开来……
被忽略成路人甲的人事主管在这片刻的安静里,终于展现了他的存在感,抓紧机会开口道:“老板,这位是新近员工,今天第一天上班,我带她上来报到。她的名字叫曲耘禾,工作范围暂时是充当王小姐的助手。”虽然正确的程序应该是将新员工带到她的同事兼前辈、也就是资深办公室助理王小姐那边介绍才对,但既然大老板都站在眼前了,正式介绍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叫曲耘禾,请多指教。”站在认识主管身边的曲耘禾低眉顺眼,看起来真是文静乖巧极了。
“她的人事资料交给我就好。辛苦你了,下去忙吧。”楼然伸手接过人事主管递过来的档案,并将之目送进电梯后,才拿着档案朝曲耘禾的方向点了点,道:“跟我来。”转身往办公区走去。
“等等!扮,那我呢?就不理我啦!”觉得被忽视无视的楼烈猛然涌上来的委屈感让他月兑口叫道。
楼然顿住,半转身看他。问:“你上来有事吗?”
“当然有事!”
“那就去说事或办事,还用我招待你,你才肯移动尊驾吗?”
“也不是这样说啦……”但好歹亲切一点可以吧,他们是至亲兄弟耶!
咦……这种忍不住争风吃醋的情绪好久好久没有过了,怎么今天忍不住发作起来?楼烈心中突然浮现这个疑问,有种不妙的预感,让他心声不宁起来。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太疑惑了,于是不由自主的挪到一旁苦苦思索去了。
楼然领着曲耘禾进入办公区,便看到林少丰朝他快步走来,道:“老板,您的手机忘在桌上,一直在响,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帮您拿过来了。”
“麻烦你了,谢谢。”楼然结果手机,就没再理会林少丰,只不动声色的以眼尾扫了下一旁的曲耘禾,像是不经意的扫过,却是专注的等待她的反应。
“不,不麻烦。”林少丰笑了笑,装作很从容的退开,坐回自己位子上,做自己的事去了。面对楼然时总是太过紧张,教他没发现楼然身边站了一名女士。
曲耘禾不想自己被惊到了——任谁看到一个长得像以前的自己的人,都得惊上一惊才合理吧。更别说那个“以前的自己”早就火化成一瓮骨灰去了,这会儿突然跳出一个活生生的来,不是吓人吗!尤其被吓到的还是自己……
好吧,这文法很有问题。但事实就是如此,她就是被自己吓到了……
虽然确定眼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了,但曲耘禾还是忍不住低下头找他的影子——当然是有影子的。再说,如果世上真有招魂这种事,楼然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也招不来他的魂啊,他的魂正好好的住在曲耘禾的身体里呢。
“在看什么?”冷不防的,楼然以极低沉的音调凑近她的耳边轻吻。
“你玩角色扮演呢。”曲耘禾心口一麻,下意识的月兑口而出。
楼然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不肯吐出,就让那口气饱胀在胸臆间,用最真实的痛楚来证明他的猜测或许荒谬,却并不异想天开。而且,一切都不是出自于他的幻想。
这个人,真的可能是——
不,还太早。他不能太快下定论!不然一旦最后发现所有的猜测都是错的,他绝对承受不了。怀着这样大的希望,一旦崩塌,他会疯掉的!
所以,要谨慎!要更多的证明!他要亲自验证体会!而她,就乖乖的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吧。
“请问,我的位子在哪里?”虽然知道自己失言说了那一句,正是导致楼然脸色阴沉阴沉的原因,但曲耘禾就是有办法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板,这位就是新来的同事曲小姐吗?她的座位还没确定,就先坐在我旁边吧,我收拾出来了。这星期办公室要重新区隔成两区,所有的办公桌椅都要挪动排地方,所以会乱一点,下星期就稳定下来了。”王小姐正好端着几个空咖啡杯过来,见到曲耘禾,知道是新同事,于是开口说着。
“不用了。你的位子也不算宽裕,你那边已经堆了一些器材和用品,再塞个人过去,你就动弹不得了。”楼然环视着偌大的办公区,像是在考虑将曲耘禾安置在哪,又仿佛一时想不到恰当的地方,于是最后下了决定道:“让她先在我办公室待着吧。里面有现成的桌椅,让她暂时用着正好,省得还要搬挪地方,这里已经够乱的了。”
完全没给人赞成或反对的余地,楼然径自说完后,就拿下巴点了点曲耘禾,道:“你,跟我来。”
真假……
曲耘禾在心底吐槽,觉得这个人的演技这是十数年如一日的惨不忍睹;当年叫他参加话剧社锻炼一下还被甩白眼鄙视呢。还好如今他的职业是老板,员工不敢挑剔质疑他,不然可真有得瞧了,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一般人早被当成举报了。
虽然满肚子月复诽一堆,但曲耘禾身为一个小小的倒茶小妹,当然只能装出乖巧样,紧跟在大老板楼然身后,进他的办公室去也……
曲耘禾知道自己长得不错,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小美女;但这也没什么,当她还是丰禾时,就已经习惯于受人注目了。如今由男人变成女人,帅哥变成美女,该有的福利仍然有,该有的困扰也没少。
以前当男人时,常常出现在置物柜里的情书、礼物,与不分时与地勇猛冲到他前面向他大声告白的仰慕者,常常成为他的苦恼,总要绞尽脑汁的想着不敷衍、不流俗、不伤人的温和拒绝词令,只为了能好好将人给哄走,让那些女孩不会因为他的拒绝而心存怨恨或感到受伤;其花费的时间与脑力之多之累,实在不堪回首。
现在当女人了,也进入职场了,学生时代那一套情书与大声告白什么的,好像已不适用了;但送束花,送点小礼物、约吃饭看电影这类的招数,倒是一直被人热烈的使用着。含羞一点的,就是在日常上班时,体贴你、帮助你,让你感受到他对你充满了善意,静静等着你发出青睐的暗示,才放胆直追。
虽然是同样被追求,也同样厌到困惑,但感觉还是差很多……至少当男人那会儿,被追求时,不会像现在这样鸡皮疙瘩掉满地,对着男人含情脉脉的目光,一颗小心脏直发抖;那不是心动,那是在克制扁人的冲动。
再说说其他身为美女的困扰吧!
只说每年的搭电梯事件,就让她成为高丰八卦新闻人物之一了。
话说,赶在九点上班打卡的员工们,每天的第一场战事就是抢电梯。而曲耘禾发现在即完全不用担心抢不到电梯或者在电梯里被挤成纸片。因为她根本不用抢也不用挤,那些决定在她面前当一名绅士的男同事们,有志一同的都会给她优待;所以她一进公司就随时有电梯搭,再挤的电梯里,都会有她喘气的空间……
除了电梯事件,还有端茶倒水的事件。她当然没有比王小姐少做这些事务,但每次她做着这些服务时,都会获得那群精英们的笑脸相迎,有时还会中断讨论,特地起身结果咖啡,低声道:“小心,别烫到了。”一副体贴极了的样子;而换来王小姐去做这事时,通常都被无视过去。人家精英好忙好忙,时间就是金钱,一分钟几十万上下,哪来的空闲理会你这个不相干的,咖啡放下就走人吧!小心轻放,别滴到文件上了。
这样的差别对待,根本就是在给曲耘禾树敌招祸。
于是,曲耘禾成为高丰的女性公敌,在她自己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被讨厌了。等到察觉的时候,也只能无奈的摊摊手,觉得真是无妄之灾。看来她是别想在公司里找到自己的小圈子,建立自己的姐妹淘群了。
不能跟女人混,认了;而,身为一名小美女,跟男人混也不是个事儿,这点曲耘禾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在认清情势后就看开了,想着既然自己走不了国民美少女的亲民风格,那就只好走冷艳高贵路线了……
然后,没多久,她又更被人恨了——她突然被派去给大老板接机!
由于这小子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加上有心人泄露,不到一个小时就火速成为全公司的最新八卦。
所有女人看向她的眼光都带着质疑与嫉妒;大多数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也开始闪躲,虽然依然客气,却不再敢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的殷勤了。
话说……身为一名办公室小妹,她为什么要来机场接机啊?
而且她怎么也想不出来接机的必要。因为大老板之前出过是自己开车去机场的,那么回国就自己开车回公司不就好了,还派个人来接干嘛?就算想弄个排场满足虚荣心,让她一个倒茶小妹过来,能济得了什么事?劳她大老远的搭公车过来受热受累,到底是为什么啊?
曲耘禾身上穿着高丰的制服,站在接机区,混在人群里,心中一直在想着这个深奥的问题。
今天,星期一,高丰规定要穿制服的日子,通称“高丰制服”,也是曲耘禾每星期唯一会穿裙子的日子。为什么偏偏在穿裙子的这天,要见到楼然那家伙啊?!
就在曲耘禾双手交叉环在腰间、低头郁闷着时,楼然早已经出来了,他一眼就在人群里发现她,朝她走过来,想也没想的将手上卷成一卷的时代周刊给轻轻敲上她的额头。
“走了,发什么呆!”
“回来啦。”她抬头看他,淡淡的说着。
楼然看看她,四目相对,望见彼此严重藏着笑意;而曲耘禾始终的坦然,让楼然觉得很愉快。于是轻声的
慎重的回答她道:
“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