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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且留人 第五章

当年,祝氏一族的巫女到底是下了什么咒语呢?

“只有继任的巫女才知道。”她抓抓乱翘的发尾,努力地回忆姊姊生前有没有提过西门家,捧着头想了半天,却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回忆。

祝氏巫术的秘密,向来只有在传承时才会知道,秘密绝不外泄,其它普通人根本无力窥之。如今姊姊死了,祝氏一族再也没有巫女了,那等于是永远也没有办法知道的秘密了。

“会是什么咒语?绝非只让西门家人丁凋零。人丁雕零用不着世世代代的祝氏巫女来集念成咒,一定还有什么!但,会是什么?”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啊。

她虽想成为像姊姊一样的巫女,但因她身分过分特殊,族人避她如蛇蝎,所有的巫术非她可以看见。即使是有,也只是看过姊姊为族人跳祈福舞或听她偶尔提起咒术的种类。

若是祝十……应该懂得比她还多吧?

她翻着书,买来的、收藏的,一本接着一本,浑然不觉过了一个下午,有人走进书房里,她也没注意。捧起一本看起来好破好旧的书,书中有好多页数被撕去,是谁撕的?是西门家的人?

“你就是祝十五?”

撕掉的那几页,她不知细目,但看了被撕页前的那一页……

“是密咒吗?西门家中谁需要密咒?”不是懂巫术的人,是看不出咒语是真是假,各家也有属于各家的高级咒术,谁会把密咒公诸于世?可信度有多少?

她脑袋乱成一片,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想才正确。

“女人!你是当年来府里的那个巫女之妹?”

一双黑靴进入她视线内,她微微惊讶,抬起头,瞧见一名貌阴的男子站在眼前。他一见她的容貌,立刻震惊得后退数步。

“是你?”

她眨了眨细长的眼,没有印象见过此人,但见其人衣质极佳,相貌像西门笑所言,有些阴沉……迟疑了下,她猜道:“我是祝十五。你是……西门义吗?”

那人瞪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喃喃道:“长得一模一样……简直是一模一样……不是她,岁数上不合,所以不会是她。”

他像在安抚自已一样,随即惊愕的表情敛起,恢复原有的阴沉之相,冷冷地打量她。

“你跟你姊姊长得真像。”静下心来看,她的眼角有颗小痣,神态也与那个高傲冷漠的巫女有所不同。

“你见过姊姊?”

“当年,她来时,我曾'有幸'一睹容颜。祝十五,你们族里不是规定第一个瞧见你们容貌的外人,就必须负责任吗?怎么?才几年工夫,你们连规矩都改啦?”

祝十五见他神态自然,但身侧双拳紧握,忽而想到姊姊在世时,规矩尚未废除,那……那岂不是——

“既然你看见她的脸,那……那你不是要……”姊姊极重族内旧规,怎从不提起他?

西门义跨前一步,眯起眼,道:“所以,你是她的妹妹,必须要负责。”

此人貌阴沉得可怕,明明有怒,却不流露在脸庞上;目中也无寒光,但整个人比方才还要令人觉得害怕,浑身散发“谁敢惹一个黄鼠狼,就来找我吧”的气势。她不由得抱着古书退后一步。

“我姊姊早就死了。”

“我知道她死了,她死得更好,留下一堆烂摊子!你来得正好……我不知道你在祈福会上搞什么花样,不过你既是她的妹妹,就该会解咒,现在,我要你为我解咒。”

“解咒?”

“她对我,下了咒。”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光是回忆,就让他痛苦不堪,但他的脸部却没有扭曲难看,他的恨全透过语言。

祝十五一惊,月兑口:“她对你下了什么咒?”

姊姊对西门家的人真恨之入骨吗?几百年前的恨啊!她甚至怀疑若世世代代没有耳提面命,谁还会记得这些仇恨?

红晕飞上了西门义的脸庞,她见状,差点要揉揉眼睛瞧清楚这人是真脸红,还是夕阳的红光不小心打到他的脸上?

“我不能说。”他撇开脸。

不能说?就算她真是巫女也不能解啊!她细细打量起他健康的身子,虽然不像西门笑的练武之身,但看起来就是身强体壮,没个病啊,姊姊会对他下什么咒?

“那一天,我不小心偷看到她的脸,她就对我下了咒,这数年来我过得极为……痛苦。若是你能就此解开那该死的鬼咒,我就当你是恩弟的媳妇,否则……”他哼了两声,以表威胁。

纵然他是西门家的人,也让她有些反感跟动怒。她暗暗吸气,告诉自已,谁也动摇不了她跟西门恩的关系,就算是兄长,西门恩也不会是非不分地不要她……肺部快爆炸,她才慢慢吐出气来,试图把怒气也一块吐出来。

现在,她最讨厌的就是瞧见祝八她们,而眼前的男人,竟让她联想起祝八。她一直以为西门家的人都像西门笑一样,原来每家都会有个祝八。

“你……”西门义正要再逼她,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甜甜可爱的声音——

“奇怪,明明他就是往这里来,怎么不见了?是欺我胖,走得慢吗?该不会进了书房了吧?”

是祝八的声音,原本压下的怨恨又起,连打照面的意愿都没有,祝十五抱着书侧身闪进隔墙之后,掩住自己的身子。

西门义略带惊讶地,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祝八进了门。

“西门三哥,果然你在这里呢。”

连声音都受不了,祝十五咬住唇,瞪着那摊开的古书,专心看、专心看,忘了跟祝八共处在一室。她知西门恩极为细心,明白她不愿再看见祝八她们的心态,让她们从守福院附近的客房搬到另一头去,就连有时祝八有意过来探个口风,也让阿碧给挡掉了。

想起西门恩的微笑,她渐渐沉下气来。怎会有人认为他丑?他笑起来多好看,让她着迷得连视线也移不开。不由得扬起笑,不只是因为想起他温柔的神色,而是一想到他愿意相伴一生,什么怨恨都可以抛之脑后。

她专心一意地读着书上的字字句句,只盼祝八快走。

“西门三哥,咱们来谈一笔生意,好不好?”像甜包子一样甜甜腻腻的声音响起。

“生意?你不也是巫女吗?有什么生意可谈?”

“咱们可以谈的,也只有一笔,让你稳赚不赔的喔,连成本都不用。”

“连成本都不用?”西门义的声音微微挑高,显然不怎么相信。“世上无本生意不多,若真有这么好的事,八小姐为何不独享?”

“因为……”祝八的声音神神秘秘地:“这无本生意,只有你能做成啊。”

“我?我为西门家谈成了这么多生意,还没遇过无本的呢。八小姐,你倒说说看,在下愿闻其详。”

“你为西门家谈成这么多生意,有哪一笔是你自已能赚的?全归入西门恩的名下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西门义的声音才狡猾地响起:“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也不服气吧?你拼死拼活地为西门家做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你什么也没有得到,就因为你是义子,他是亲生儿子,所以你做牛做马,他却坐享其成。”

“八小姐,你到底要说什么?吊足我的胃口了。”

祝八压得极低:“我是说,真龙不死,你如何当家?而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让西门家尽遍你所有。”

这一次,沉默得更久,西门义声音响起的同时,祝十五在墙后才翻了一页,眼睛突然大睁,浑然不觉墙后的对话。

“你是怎么看穿我的心意的?”

“我是个做包子的,而人就跟包子一样,馅里装什么,我一看就知道。你跟我很像,西门三哥,明明唾手可得,为什么要让它拱手让人?我不相信你没有细数过西门家所有的财产总目是多少?西门恩,只是一个外人啊,为什么要将财产留给一个外人而非自己的儿子?”

“你说得没有错。”

“那你是愿意跟我合作,害死西门恩了?”祝八大喜道。

厌胜物!

古书上突现的三个大字,紧紧抓住祝十五的目光。她好象听姊姊说过这三个字,但不确定,只觉耳熟。

她细看下去,才知此物乃施行巫术的法器之一,以咒语相配合,可以害人于无形之间,厌胜物的形体不一,尤以金属制品常见。

巫术千奇百怪,绝不是单靠厌胜物来害人,但厌胜物却是能害人鬼的东西之一……为什么自己对它特别在意?脑海中有什么闪过,却抓不着的。

怎么办?她心一急,脑中更乱,总觉此物是关键,却不知为何自己作如此想?她合上眼,慢慢回想起西门恩的笑来。

“若要害他,为什么我要跟你合作?你要负责下毒?杀人?还是在旁打鼓呐喊?”

西门恩的笑,再度让她静下心来,脑中开始流入一些片段的回忆。那回忆,是姊姊的葬礼,她想都不想要去想的,甚至刻意避开,为什么现在又让她想起了?

雨像红色的血,一直流着。在雨水中,完成姊姊的葬礼,姊姊的尸体埋进黄土之间——

她只能远远地看,一直看,一直看着黄泥盖满了姊姊的身体,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她躲在石后面,连动也没有动,视线直落在姊姊的坟墓上,人走了,都走光光的,她舍不得走。后来,有个人来了——

那个人走近姊姊的墓,拜了拜。那时她心里奇怪,这人明明跟着来葬尸过的,为什么去而复返?跟她一样舍不得姊姊吗?后来,她看见那个人挖起黄泥来,姊姊的尸身重曝地上,那人从姊姊的身边拿走一些东西,是什么她不清楚,只见那人又重新埋起姊姊,拿着那些东西走了。雨还在下,白光的闪电突然响起,那人手里拿的某样东西略闪了下,她记得很清楚,是金属做的!

“啊!”她惊呼,喜上眉梢。

“谁?谁躲在这里?”

那时她一直不敢说,怕被族里的人更排斥,后来也觉得那人没做什么,就忘了这事。

祝十!

是祝十!她要姊姊的陪葬物,准是为了当巫女。她想当巫女想疯了!

“西门义,你藏了个人?”

“谁藏了?她要躲你,谁知你们姊妹搞什么鬼?”

“姊妹?”祝八楞了下:“是祝十五?”

一听有人叫她的名字,祝十五微微回神。

“祝十五,你躲在里头做什么?”

虽有点不情愿,但她心里的开心足够让她见祝八而不冲上去杀人。她抱着书,慢慢地转身走出墙后。

祝八与西门义见她脸色,均是一吓。

祝八打量她红到异样的脸颊,又往西门义望去,眼里逐渐浮现胜券在握的光芒。

“原来如此啊……”她拉得长长地,充满了暖昧。

西门义毕竟在商场上打滚多年,一听就知她猜错了什么,垂下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祝八挑挑可爱的眉,笑嘻嘻说道:“男欢女爱自是理所当然,西门恩都只剩一口气了,要他行房事是在作梦,你俩的事我可不会说出去,我就说嘛,祝十五你躲什么,原来是这样啊……”她丢了个“做得好”的眼神给祝十五,又道:“现在你又多了一个除掉西门恩的理由,西门三哥,我们真的要好好谈谈。”

“不用谈了。”

“啊?”不谈怎么谋策?靠心有灵犀一点通吗?他以为他是谁啊?

西门义抬起阴沉的眼,对着祝十五说道:“你是来伤害恩弟的?”

“我没有!”祝十五撇开脸,不看祝八,清楚地说道:“她不当我是妹妹,我也不再当她是我姊姊,何况,我现在不姓祝了。”

“那就给我滚!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西门义对祝八轻柔地说道:“如果不是知道恩弟会不忍,我就要你滚出西门府,要你在南京城里连个乞丐都混不下去。想要夺人家产,你还没有这个天分。”

祝八闻言,胖胖可爱的笑容倏地冻结。

“你……你不是……不是想要害死西门恩吗?”是嫌她没用,还是连杯羹都不让她分?这么小器?

“我有这么说过吗?”

“你……一定会的啊!没有血缘、没有手足之情,你不害,难道要等其它义子害了,你再来后悔吗?”

西门义微微笑了,笑容有些阴毛的。

“是人的话,就没有自己伤害自己的身子的道理。为什么我要冒着疼痛的危险,去弄死我身体的一部分呢?”他忽觉祝十五对自己投以奇异的眼神,他当没看见,只对祝八说道:“你想待在西门家,就给我乖乖地不要闹事。只要府里出了事,不管是谁惹来的,我一律当你做的。能久居商场的商人绝非善良之辈,你懂了没?”

祝八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愚蠢的坏人,留下最多碍眼,却不会搞什么大名堂;笑大哥在搞什么?就算要闹个媳妇回来,也要好好身家调查一番,姻亲之中竟有这种虫子,让人看了就反感。

祝八迷惑地盯着他瞧,想要看出他到底是不是真心,还是诓骗她?她怎会看错人?明明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这边,不造反简直太对不起他自已了啊。

她迟疑了下,眼角瞄到祝十五,心里闪过一计,可爱地说道:“你不怕,我把你们通奸的事说出去?说给西门恩听?”

话语方落,祝八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他已扑到面前,颈间立遭剧烈的痛楚。她大声惨叫,不复可爱之声。

“你要是敢在恩弟面前嚼舌根,我会亲手杀了你!”他紧紧掐住她的胖颈,面貌极为忿怒,像是巴不得活活掐死她,省得再多惹事端。

祝八低喘了一声,眼角往祝十五望去,原要她为自己说话,后来发现祝十五面带残怒地瞪着自己。

颈间猛然再缩紧,让她难以呼吸,她胀红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会乱传……绝对不会说出去,你放心……我快不能呼吸了……”

西门义狠狠地瞪着她,直到她剩最后一口气,才慢慢松手。

“给我滚!”

祝八不敢再试探他的底限,也没本钱再试,忙不迭地手脚并用,逃离书房。

西门义冷哼一声,回头瞧见祝十五背着自己,显是羞惭难当。若不是见恩弟对她有情,想尽办法也要把她们一家子都赶出西门府,省得乌烟瘴气。

他嫌弃地再哼一声,拂袖而去。

书房转眼空荡,只剩她一人。她没抬头,仍将小脸埋在腐味极重的古书里。

“不生气,不生气……”模糊难辨的声音传出:“有人出气了,我还在气什么?”

良久,才微抬起脸,细长的眸盯着皱巴巴的书页。

“我一点也不同情她,真的。”正因如此,才觉得自已绝情。

今日发生之事,让她更为确定这一辈子对祝八的观感不会变,永远也没有办法将祝八视作亲姊妹,如身子的一部分看待。

身子的一部分啊……她听见西门义将西门恩比作自己身子的一部分的当时,心里好震惊又羡慕,可是她与祝家的姊妹永远也不会亲到这种地步——以前以为天地只有她们,也怕自已会如她们所说变成恶灵,所以她一直忍一直忍,就算满月复委屈,她也得忍。但她必是体内流有怨恨,不够良善,才会在祝八一提及要伤害他时,心里的恨如洪水滔天,难以再忍。

“我不要她们了,她们也不要我,我只剩下你了……”她直盯着书,喃喃道:“所以,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什么都没有了……”

门轻轻地被推开,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你回来啦。”

她一惊,转身瞧向坐在床缘的西门恩。

他微微一笑,问出了她眼里的疑惑。“我今天精神还好,不怎么困。”

精神还好?他已有些倦容,怎会不累?

“这么晚了,早该休息了。”目光落在他的书上,她走来拿过他的书,道:“晚上看书,对眼睛也不好。”

语毕,正要去吹熄微弱的烛火,西门恩忽地拉住她的手,温声道:“先别吹,我想瞧瞧你。”将她拉坐床上,发现她双颊极红,他楞了下,不由得抚上她蜜色的脸颊。

温温烫烫的,却不似发烧。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因为我很高兴啊。”她露齿笑,闭上眼睛蹭着他的掌心。

西门恩少见她如此高兴,心里微微惊讶,却也没有怀疑她什么,视线落在她鲜红欲滴的朱唇上一会儿,才悄悄移开。

“你做了什么事,这么快乐?”

她张口,随即摇头,笑道:“秘密。”不能先说,怕万一猜错,那就再让他失望了。

西门恩的表情未变,眼底却透着担忧,柔声提醒:“你要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做伤害自已的事。”

“没,我没有。啊,我好高兴,高兴得都快睡不着。”

他却不能不睡,她将抱回房的书跟偷拿回来的馒头一并放在桌上,解了衣。注意他的视线刻意落在它方,她不以为意,吹了烛火,爬上床的内侧,在他还没有主动抱自己之前,一双藕臂已经紧紧环住他的腰,鼻间都是他的气味混着淡淡的药味。

说出来一定会被笑的,她一天之内最快乐的时刻就是抱着他睡觉。

“你带馒头回房做什么?”烛火熄的刹那,他瞧见了。“你没用晚饭吗?”

“我忘了,刚才饿得很,便上厨房拿了个馒头,不过回来瞧见你,我快乐得又饱了,吃不下了。”

她到底在快乐什么?有什么秘密不能说出来?显然,这个秘密是在今天才发生的。脑中浮现祝八告诉他的话,他眉头一皱,忍住要月兑口的话。

“我好喜欢你,别离开我。”

他闻言,微皱的眉宇松开,自觉怀里躺的不是老婆,而是一只老爱磨蹭他的小狈狗。掌心慢慢顺着她柔软的发丝,笑道:“我知道,你不用天天说。”

“姊姊说,这叫言咒。天天说,用最诚的心去说出每一个字,迟早会灵验的。”话锋一转,她问道:“你觉得那个姓聂的大夫开的药有没有效?服了之后,有没有觉得好多了?”就算他的病与医无关,但还是奢望着有奇迹出现。

巫与医本是一家,直到后来才分开……对她来说,总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告诉她那聂六也十分惊奇,瞧不出他的病状,只能开些调理身子的补药。他微笑道:“我精神是好多了。”

黑夜中,几乎可以瞧见小脸发亮了。

“真的有效吗?他是神医啊!”她又惊又喜。一天下来的喜悦几乎满出了过去十七年来的快乐。她好怕这些都是在作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

西门恩不动声色地跳离这话题,改说道:“以后你记得要定时用饭,若是真不小心忘了,就叫阿碧去厨房煮碗面都好,别空着肚子或拿冷馒头吃了。”

“嗯,你若愿意跟我一块三餐定时,我一有人陪着,就不会忘。”

这丫头分明是拿她的健康要胁自已,他没有说任何话,却知自己会依着她。

她又道:“今天我只是待在书房久了点——”

果然是在书房。

心里的担忧又现,他斟酌着如何开口,才不会引她怀疑,过了一会儿,才柔声说道:“我听笑大哥说,你十姊最近常上书房,我知道你这几日不想见她们,不如你要什么书,我吩咐阿碧去找给你,你就陪我待在房里……”

想起她的肤色是长年曝晒在阳光之下,与幼年那几乎透明的肌肤相比,简直天差地远,由此见,她应极喜在外头走动。

思及此,他补充道:“你若觉得闷,我让阿碧陪你出门走走,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自个儿出门,我等你。”

“等我?”

“等你身子好了,能走动了,我们一块出门。”

如果他不好,岂不是要她一辈子都要守在西门府里?心里觉得不妥,正要开口,她却将整个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作势欲睡,他只好住口不语,任她将自己抱得紧紧的。

他是无所谓,但天气热,门窗都关紧,她这样抱着自己,不会发汗吗?就算这样问她,她也是不肯放手吧,她十分喜欢人的体温……是不是该感谢她第一个见到笑的男子是他、第一个抱的也是他,而非西门家的其它人?

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发顶,她似乎震动了下,腰间快被她勒断了,想来她还没有睡着。他知她极喜欢有人碰触她,尤其是他一碰她,她就像小猫小狈般的凑上来。

他唇畔含笑,轻轻将她环进自己的双臂里。他身子已是累极,神智在似睡非睡之间,方才只是强撑在等她——这几天她不知埋在书房里做什么,怕她陪着自己无聊,也放任她去,只是没像今晚三更天了才归来。

他想起祝八加油添醋的说法,不觉为十五担心起来。义三哥是自己人,就算现在长年不在府里,但自幼一块长大,怎会不相信自已人,反而相信一个外来的祝八?

只是祝八毕竟是十五的姊姊,若是闹得太难堪,对十五只有坏处,他又怕祝八再伤十五的身心……

意识虽模糊,却始终绕着祝十五在打转,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怀里的身子动了动,像是慢慢地往后退去。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就算她睡姿再不舒服,也要抱他一整夜才肯松手,怎么突然间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暗恼自己的粗心,她的脸红成那样,说不得真是生了病,却强装开心,思及此,正要张开累眼,忽地干唇被舌忝了下,温温的唇贴着自己,轻轻摩擦着,让他的干唇微微湿润起来。

他心一动,颊生红晕,她却喃喃自语:“这样也没醒,一定是睡着了吧。”

他干瘦的脸庞被碰触,轻轻地、慢慢地,被她的指月复模着,由眼到鼻,再到嘴。她想做什么?

“我实在睡不着。不行,愈早解决愈好。”

她的话落进他的耳里,他一头雾水,棉被仔细地被盖好,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极力不惊动他。

他听见她穿起衣服来她要上哪儿去?

随即,门被掩上。

他张开透着迷惑的眼,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她回来。

半夜三更,柜上的鬼面具还在,她会上哪儿去?

即使身子极累,却再也睡不着,脑中忽地闪过祝八的话,苦笑一声,抚上略湿的唇。

他知她对自己的心意,绝不是看了笑大哥他们的笑容就会改变的,但每次瞧见她着迷似的望着别人的笑,他心里仍有几分不舒服。

“原来,我在我心中也有一个鬼啊……”他自嘲,连连苦笑之后,闭目静下心来。

既然她出去,必是有事要做,可不要是去对付祝八啊。原想等她回来,但等了又等,天微亮了,才在半醒之间听见有人爬上床的声音。

随即温暖的身躯立刻埋进他的怀里,出于直觉,他立刻抱住她的身子。她的长发撩到他手背,有些露水……她都待在外头?做什么?

“十五?”

“啊,我吵醒你啦?”她直窝进他的怀里,困困地问道。

再窝进,就要揉进他的身子里了。他稳住她的身子,模上她有些凉气的双颊,想起天才亮,是最容易受风寒的时刻,连忙让她尽情分享自己的体温,顺手分给她棉被。

“会不会热?”

“不会。”

语气中浓浓的困意让他不忍再问下去,也没将她整个探进他衣襟里的毛手给拉出来。

“你好好睡吧。”他低语,知她一觉应该会睡到午后。自己也极累了,便抱着她,确定她全身都暖和了,便跟她一块沉沉睡去。

三更半夜的,她到底去了哪儿?应该只有这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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